说完这句话,妘挽便再也立不住了,凤凛顺势把虚弱的妘挽搂在怀里,轻声道,“不要闹了好不好,不要闹了……”然而此时的妘挽已经被疼痛和怒气冲昏了头脑,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一边哭喊着,一边一拳一拳地打向凤凛的后背,凤凛并未阻止,任由妘挽充满愤怒的拳头一下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妘挽在凤凛怀中挣脱不得,竟一口咬在了凤凛的肩膀上,强烈的疼痛感袭来,凤凛眉头紧蹙一动不动,任由她用力地咬着。终于,用尽所有力气的妘挽无力地倒在了凤凛的怀中。
安顿好妘挽并处理好她的伤势后,凤凛身心俱疲地回到了畅春阁,他心中暗嘲,平日里打战也不见得会如此心累。命人准备了浴汤,泡在热气腾腾的汤水中,凤凛才感觉疲累稍稍有所舒缓。突然肩膀处有痛感传来,覆手一抹,似有凹凸之感,转头一看,竟是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隔着厚厚的衣服竟也能咬出牙印来,可见妘挽当时有多么的用力。凤凛叹息了一声,把湿热的布搭在眼上,暂时地与世隔绝,好让自己躁动的心得以片刻安宁。每每都是如此,一遇到妘挽的事,凤凛都感觉自己很容易没了方寸,失了对策,这也许就是他人口中的感情用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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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骤雨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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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张岚烟进了东宫,将函公的死讯告知了妘挽,张岚烟道,“医师说了,函公是沉疴痼疾,难以医治,而且父亲说他走得很安详…太子妃,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太子已向王上请旨,以客卿之尊厚葬函公,并拟建国文阁,将渊文阁内的藏文都纳入其中,这也算慰藉函公多年的劳苦……”
妘挽安静地听着,一言未发,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的雕梁画栋,竟没有流露出一丝哀伤,辛禾见状,忙跪下道,“太子妃,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你要怎么责罚奴婢都行,可不能闷在心里,您哭出来,哭出来也是好的……呜呜……”过了良久,妘挽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起伏,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流,很快便浸湿了枕头,“原来,那个梦……竟是真的,我终究还是没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本以为太子妃伤心,会茶饭不思,但没想到,太子妃却格外地配合众人,好好吃饭,再苦的药也是一饮而尽,因为她明白,只有把身体尽快养好了,才能早些出去祭拜函公。
又过了一个月,妘挽的伤终于痊愈了。可以下床自由行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见太子,门口的侍卫本想拦着,但只听妘挽道,“本妃如今身子痊愈,自当面见太子谢恩,你们若是不放心,就跟着本妃一同前往吧。”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应晖堂中,凤凛正心情颇佳的在纸上挥墨,听到侍从通报说“太子妃求见”时,便置笔净手,向一旁的王召说道,“你说,太子妃这刚好就马不停蹄地来见本宫,是喜还是忧啊?”王召一脸无辜地道,“殿下,您……这可难为奴才了,主子们的心思,奴才哪里能知道呢,不过,奴才想着太子妃是明事理之人,殿下为函良的后事费了不少心思,太子妃不会不领情的。”凤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啊,还是小瞧了她…”说完便不再多言,宣太子妃入内。
妘挽入堂后,恭恭敬敬地向凤凛行了大礼,然后一拜道,“此一拜谢殿下仁德,厚葬恩师。”起身后又拜道,“此一拜谢殿下能筹建国文阁,不让恩师心血付诸东流。”看着如此客气的妘挽,凤凛笑了笑道,“太子妃无需多礼,夫妻本是一体,这也是本宫应该做的。”
说着便下堂想亲扶妘挽起身,不想却被妘挽堂而皇之地避开,妘挽径自起身道,“臣妾向来恩怨分明,是恩情就要感谢,是仇怨自然也要讨回。”凤凛讪讪地收回手,凑近妘挽一本正经地道,“哦,是这样啊,那如今恩是谢完了,接下来…太子妃是要准备向本宫…讨债吗?”
妘挽白了凤凛一眼,向旁边挪了挪,刻意与凤凛保持距离道,“这债…以后再讨也不迟,臣妾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臣妾要出宫祭拜恩师,望殿下恩准,哦,还有,请殿下将守在月漓阁外的侍卫也一并撤了吧。”凤凛又向妘挽处靠了靠,微微俯下身子道,“撤了侍卫,让你出宫,本宫都可以答应,不过,眼下年节将至,人群熙攘,太子妃还是少出门为妙,否则一不小心走丢了,叫本宫该如何是好啊?”
妘挽听出了凤凛的嘲讽之意,正要转过身去,同他理论,却不想刚侧身,便差一点碰上凤凛的鼻尖,四目相识,电光火石便在一瞬间,妘挽赶忙退后一步,避开凤凛道,“殿下放心,臣妾…臣妾可以照顾好自己,臣妾还有事,先行…告退。”说完便有些仓皇地快步离开了。
看着狼狈离开的妘挽,凤凛笑着自言自语道,“倒还真像是个赌气的小孩子,竟说要向本宫讨债,哎,讨便讨了吧,谁让本宫认栽呢。”作为局外人的王召看得明白,自从那日太子妃重伤回宫后,太子对太子妃从暗暗的袒护,到如今已经快要变成光明正大的偏爱了……“来朝拜的西域诸部应该快到了吧?”凤凛冷不丁地一问,王召想了片刻便道,“大约后天便到惠阳城了。”“嗯。”凤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妘挽便带了丹夏早早地出了东宫。函公因享客卿尊荣被葬在了商山,此处松柏林立,四季常青。妘挽跪于坟前,往事种种历历在目,她知晓函公余生不爱富贵名利,只爱书如命,只愿书中精华传承后世,福泽子孙,然如今国文阁成,他已无大憾矣,只可惜妘挽未见上函公最后一面,不知他除此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未了之愿……虽不见恩师少时年华,但可窥其风云叱咤,半生弹指声中过,青丝换白发,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是梦。
祭拜完函公后,妘挽不想回东宫,但也无处可去,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妘挽是不会认错的,就是她,南姬。妘挽转身正要追过去,那个人却消失在一个布行的门前。妘挽随即带着丹夏进入其内,在二楼瞥见了一抹衣角,妘挽随意挑了一件准备上楼试衣,让丹夏在楼下等候。
果然当妘挽进入试衣房没多久,南姬便悄无声息地入内。看到南姬的一刻,妘挽激动不已,刚想开口,南姬便示意她压低声音,太子妃出宫,身边必然有暗卫跟随,虽然她们在试衣房暗卫们不敢靠近,但她们仍要小心,毕竟隔墙有耳。“公主安好。”南姬说完就要下跪,被妘挽一把扶住道,“这些俗礼以后就省下吧。自从你们上次离开惠阳之后,大家可都无恙?”南姬道,“此事说来话长,属下长话短说,自从那次离开惠阳后,炎国的暗卫从未放弃对属下们的追杀,幸得东夷的陆公子相救,属下们才得以休养生息。”
妘挽道,“南姬,陆家的人颇有城府,他们的话你们不可全信,如果有机会还是尽快离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才是上策。”南姬道,“公主,您在惠阳,黎国的滔天血仇还没有报,属下们怎能安度余生。”看着心怀仇恨的南姬,妘挽知道眼下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她,只能从长计议,便道,“那你们如今潜入惠阳是要谋划什么行动吗?”南姬道,“公主,此次属下们来惠阳,一来是接应于您,二来……是来寻人的?”
妘挽道,“何人?”南姬道,“公主还记得肖统领吗?”妘挽道,“至死难忘,那日若不是他,我怕是出不了洛川城。”南姬道,“敌军来袭,我们拼了命地赶往洛川城救驾,在城郊救了一个孩子,他正是肖统领之子。”妘挽道,“肖统领的儿子,你是说…肖童,他还活着!太好了。”南姬道,“是的,他还活着,他父母双亡,我不忍他刀尖舔血,关于您的事他一概不知,本以为这样便能保他平安,可怎料前些时日,他却在东夷被人劫走了,陆公子怀疑是炎国暗卫所为,所以我们一直从东夷追到了惠阳,但那些人极其狡猾,在离惠阳十几里的地方,突然间消失了踪迹,我们几番查找无果,便先进了惠阳城打探消息。”
妘挽道,“我能做些什么?”南姬道,“公主您在深宫,诸事行动不便,不可轻易动作,这个布行是一处暗庄,若有紧急之事可将消息传递至此。”妘挽道,“我明白了,你们万事小心。”南姬点了点头,同妘挽告别后便退了出去。妘挽出了布行,在外未多做停留,便回了东宫。
未出两日,西域诸部便到了惠阳,入宫朝拜。觐见武王后,西域使者们便带着奇珍异宝浩浩荡荡地来了东宫,东宫各处早早地得到了消息来了畅春阁,一来吗,是瞧瞧那些西域人,看看热闹,二来吗,自然是向太子讨些赏赐。丽孺人最先坐不住,早早地便邀着乐孺人、凝承微前来。这西域人果然与旁人有些不同,他们眼窝深邃,鼻子高挺,半脸都是卷卷的胡子,颜色吗也是棕黄,而非黑色,使者们很有礼貌,看见丽孺人她们后,先是恭敬地请安,而后便向她们介绍自己带来的各种稀罕玩意。
有洁白无瑕、质地细腻镶了金环的象牙,有大小一致、光泽润滑的紫螺珠,有鲜红如血,晶莹透亮的鸡血石,还有生长在沙棘丛中五彩斑斓的风什蕉……凝霜问道,“你们的礼物全都在这儿了吗?”一个使者道,“回禀夫人,还有些牛羊和马匹……”
“这里竟还有一把弓?”丽孺人一声惊呼打断了凝霜和使者的对话,使者上前道,“夫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弓,这是一把犁香弓,此弓所用之木是西域特有的香榆树,此树长于沙漠深处,且因散发异香,常有毒蛇守护其左右,所以采伐极度危险。此树不高,若想制成弓,必须连根拔起,中间若有一丝折断便前功尽弃,所以单此一张弓,我们便花费了一年的功夫。”乐孺人惊奇道,“什么,一张弓竟用了一年?”使臣道,“是的,夫人,此弓久握生热,养经活络,其香安神护体,久闻有驻颜之功效,实乃不可多得的宝贝啊……”
丽孺人一听有驻颜之效,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伸手就要拿起把玩一番,“孺人且慢,”王召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只听他对丽孺人她们笑道,“给各位主子请安,殿下吩咐了,这弓吗,殿下另有他用,其余的这些就由各位主子随意处置了。”说完便示意了一下,立马有两个小侍从将盛弓的盒子抬走了。
等王召走后,乐孺人不合时宜地问道,“那张弓…似乎比殿下平时用的小了些,殿下这是准备要送给谁呢?”而一旁的丽孺人早已气得快将手中的锦帕撕碎,愤愤地嘟哝道,“殿下还真是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只有凝霜明白,既然那张弓需要耗时一年,说明这是殿下早就想好了,特意为她准备的。
前面的热闹妘挽充耳不闻,但呆在宫里又觉得甚是无聊,便想着自己是否可以去国文阁,但这件事还是需要太子首肯,于是乎就在午后去拜见太子。见了面便开门见山道,“殿下,臣妾在宫中闲来无事,不知可否去国文阁?”凤凛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行,那里闲杂人等太多,你去不合适。你若是觉得无事可做,宫务你随时可以接手……”“殿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妘挽道,看着妘挽闷闷不乐的表情,凤凛思索了片刻,道,“既如此,你且随本宫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畅春阁,在离畅春阁不远处,有一处僻静的院落,别看院门不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座名为万卷堂的楼阁映入眼帘,当妘挽进入其中的那一刹那,就被眼前的高大、整齐的书格和其中摆放的满满的书卷所震惊了,穿梭其中,卷香四溢,琳琅满目的书集整齐罗列,山川禾目、经史子集应有尽有,随手翻阅皆是孤卷珍藏,“这里是本宫的藏书阁,也是本宫的禁地,本宫心烦意乱之时常来这里偷闲,你若想看书,来这里便是了。”凤凛道。
妘挽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道,“那这里的书,殿下都看过吗?”凤凛思索了一下答道,“七七八八吧,少时多有闲暇,如今俗事繁多,读得就没有之前那么勤快了。”妘挽问道,“那读过的书,殿下您都记得吗?”凤凛道,“嗯?八九不离十吧…”
妘挽将信将疑,随意拿起一本书问道,“彭泽之地,临河兹渔,采菊悠然……”妘挽话音刚落,凤凛思索片刻便接道,“南山屹立,气薄微露,鸟飞欲还…”妘挽心想也许只是巧合,便又拿出一本问道,“蜀道艰难,西有鸟道,横绝峨眉……”“冲波逆折,青泥盘盘,连峰接天,枯松倒挂,飞湍瀑流,砯崖壑雷……”
此时的凤凛笑意盈盈地看着妘挽,而妘挽却一脸敬佩地看着凤凛,不由地想起函公之前说过的话,他曾说过‘太子是不世之才,天份高,又肯下苦功,是从一片荆棘中杀出来的王者’当时的自己曾觉得函公有些夸大,如今想来倒是自己浅薄了,又或许是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妘挽,凤凛笑道,“怎么,被吓到了?是不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夫君是个如此厉害之人?”妘挽笑了一声,有些无语道,“殿下每次夸自己,都那么让人意外。”看到妘挽脸上久违的笑容,凤凛不由地道,“你笑了,本宫已经好久没见过你笑了,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此时凤凛的眼神里尽是柔情,看得让人心乱如麻,妘挽别过脸道,“刚刚……殿下说,臣妾可以随时来这里,是吗?”凤凛似乎不愿意再给妘挽躲开自己的机会,故意凑近她道,“怎么,本宫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要怎么说,太子妃觉得才算清楚呢?”再次避开凤凛特意靠近的脸,妘挽低头道,“清楚了,殿下说得…臣妾已经清楚了。”说完就要离开,没想到,凤凛竟拦在其身前道,“明日呢,本宫要去一趟马场,太子妃可愿同去啊?”妘挽红着脸支吾道,“…臣妾…最近有些…不适,无法陪同,还请殿下赎罪。”说完便落荒而逃。
看着离去时一脸通红的妘挽,凤凛信心十足地道,“这次,本宫看你要逃到什么时候。”得到一个人容易,但得到一个人的心却很难,因为那个人是他在意之人,所以凤凛愿意等,可眼下武王那边对她已有微辞,若要扭转局面,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她诞下嫡子,如此一来,一切都将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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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身份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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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馆的地宫内,红绡正在一处暗房外审视着其内挂着的一个人,问道,“这就是你们千里迢迢从东夷带回来的人吗?不就是个毛头小子吗?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吗?”一个满身伤痕的壮汉道,“虽然是紫鸢姑娘亲自交代的,属下也曾怀疑过,但这一路上,属下们遭到了东夷影卫、暗哨以及其他势力之人的围追堵截,本来月余的路程,竟走了两个多月,若不是沿途有咱们的暗卫相助,怕是我们根本就到不了惠阳城,从东夷出来的人……就只剩属下一个了。”听了壮汉的描述,红绡不得不高看这个小子,能惊动那么多人来救他,他身上一定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秘密,“知道了,我会慎重处理的,你辛苦了,好好下去休养吧。”壮汉离开后,红绡交代了管事道,“你亲自看着,等人醒了,便来回我。”管事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是怯懦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肖童终于昏昏沉沉地醒来,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昏暗,潮湿,只有角落里点着微弱的火光,阵阵恶臭不时地从周边冒出来。肖童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只知道自从他被打晕后,一直便在马背上不停地赶路,昼夜不歇,虽然一直被蒙着头,但周围的打斗声不绝于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为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肖童刚想动两下,手臂上的酸痛感便一下袭来,再看看自己悬空的双脚,此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挂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肖童尝试着唤人,果然,黑暗处传来了几下细碎的脚步声,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来人啊,有没有人啊……”肖童又叫了几声,却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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