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丽倒抽一口凉气,心想:“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来寻仇?”又一想,“不对啊,澜宗主已经把两个爱徒逐出宗门,抢灵鹿的事照理说已经了结,他们怎么还会找上门来?”
瓦妮莎气得火冒三丈,一拔腰刀,道:“胆大包天之徒,登鼻子上脸了!哥舒,他们人在哪儿?我们去把他们宰了!”
蒙狯道:“他们住在瀚海客栈,昨日买了二十坛果酒,装了一整车,还买了不少肉干、果脯、坚果之类的零嘴,看样子是要去远地儿,不像来寻仇的。”
阿古丽这才放心,道:“那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也别多生事端,要不然坏了大事,赶不上去太平城,就要错过有生以来最盛大的节庆了。”
瓦妮莎还刀入鞘,道:“也好,以后再找机会教训他们!”
议事会议散了后,阿古丽左右不放心,带着连穆羽来到瀚海客栈,想打听些消息。她刚走到迎宾台,与店主才聊了两句,渊天宗修士段羡从外头回来,一进客栈大门,见到一个熟悉的婀娜背影,立刻认出是阿古丽,喜出望外,走上前施礼道:“沈姑娘!渊天宗段羡有礼!”
阿古丽一回头,见是段羡,身后还跟着两名年纪轻轻的女修士,拎着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她尴尬一笑,敷衍道:“哦,是段公子,幸会。”
店主道:“原来城主与这位公子是老相识!”
阿古丽道:“有过一面之缘,算不上老相识。”
段羡一惊,不可置信地打量阿古丽:“沈姑娘是乌兰城城主吗?”
阿古丽只是笑笑,店主一旁解释道:“她就是我们的一城之主,也是帝剎国公主!”
段羡更加惊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整整衣冠,恭敬地朝阿古丽深鞠一躬:“神近山渊天宗红衣修士段羡,拜见帝剎国公主、乌兰城城主!”
“羡儿,你不必对她这么客气!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渊天宗宗主之子,你不必向这俗世任何人低头!”随着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门外又走进来几人,为首那位女修士面若冰霜,横眉冷对,正是闭月宫月晦师太。
段羡缓缓起身,盯着阿古丽,歪嘴一笑:“我不是拜她的身份,我是拜她的人!这么曼妙的身材,勾魂的眼睛,丝滑的秀发,活脱脱就是仙子在世,当然得拜!”
当着众位女修士的面,段羡毫无遮掩,说着露骨肉麻的话,眼神也馋涎欲滴。
“呸!”月晦师太轻啐一口,走到段羡身前,低声劝道,“你说话、举止放规矩些,别折损了五宗威名!”
段羡斜睨一眼师太,呵呵一笑,道:“五宗威名大得很,我哪里有本事折损得了!再说,爱慕一个窈窕淑女,是男人应尽的本分,又哪里不规矩了?”
月晦师太气得脸发紫,咬牙道:“羡儿!你在闭月宫胡闹,我看在你爹娘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在外边沾花惹草,坏了大事,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段羡没有理会师太,走上前两步,对阿古丽道:“上次在凌烟湖边与沈姑娘生了点误会,遗憾错过,这次又不期而遇,真是缘分不浅!”
阿古丽不愿多说,随口应付道:“到了乌兰城,就是客人,这城里好看好吃也好玩,你们慢慢领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就要离开。
段羡却故意往外挪一步,挡住阿古丽去路,笑道:“这城里风光再好,也比不上沈姑娘一根头发丝漂亮。我与姑娘几次三番相遇,都是天意!今天晚上,姑娘能否赏光,一块吃个饭?”
段羡温和笑着,看起来彬彬有礼,阿古丽却满心嫌恶,但作为这座城的执政官,又不能像做公主时那般任性而为,想说什么就说。她竭力克制着厌恶,道:“不好意思,本城主事务繁忙,没有这个工夫!”又吩咐店主好生招待贵客,说完从段羡身边绕过,走出了客栈,连穆羽也紧跟着离去。
哪料段羡并不罢休,追出客栈,在街边拦住阿古丽,道:“沈姑娘,上回的误会,都是因为那几个讨厌的女流之辈。我本想着急人之难,把灵鹿让给姑娘,可她们铁石心肠,偏生不许,我也没办法。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真心实意想请姑娘吃饭,赔礼道歉。”
街边有不少来往行人,阿古丽怕与段羡纠缠引发误会,勉强客气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你也不用道歉。我还有事,得回去了。”
段羡见阿古丽匆匆往前走去,心里一急,竟伸手去拉她,一把抓住她袍袖,扯了她一个趔趄。
仓啷一声,连穆羽拔出佩剑,抵到段羡喉边。段羡立马松手,抬着脖颈,尽量远离剑尖。
他自觉后退两步,瞟一眼连穆羽,见对方戴着一面诡笑着的鬼面具,身材瘦长,个头比自己小不少,猜测他年纪不大,也就没放在心上,轻蔑笑道:“这位想必是沈姑娘的侍卫,戴着吓人的面具,想必剑术不怎么样。”
阿古丽道:“随意,不用理他!我们走!”说着迈开大步,朝城主府方向走去。
连穆羽收剑转身,刚要离开,段羡却拔剑朝他刺来:“看剑!”
连穆羽一惊,赶忙低头、回首、同时又抽剑出鞘,段羡手里那把亮闪闪的长剑贴着他耳鬓过去,削断几根散发。那几根青丝才落到他肩头处,他也已刺出一剑。
段羡只轻轻脚一点地,像鹞子一样腾身飞起,连连抖动手腕,空中顿时银光四射。连穆羽抬头,看到面前似有数十把剑朝自己刺来,心中一慌,忙向后退去,不小心踩到一块拳头大石块上,失去重心,往后倒去。
阿古丽一个箭步上前,把快要倒地的连穆羽稳稳扶住。段羡落地之际把剑收回,冷笑道:“就你这糟烂到家的身手,怎么保护沈姑娘?还不如让我来做她的贴身侍卫!”
阿古丽怒道:“段羡!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这一城之主,见你远道而来,对你留了三分客气,不要以为我们好欺负!”
段羡见阿古丽搀着连穆羽,心生醋意,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试一试这位侍卫的身手。我这一番苦心,你难道看不出来?”
阿古丽道:“我的安危自有我的侍卫来管,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拉着连穆羽转身就走。
段羡妒火中烧,道:“我偏要操心!”又挺剑朝连穆羽后心刺去。
连穆羽听到行人尖叫,转过身去,见段羡又冲上来,情急之下推开阿古丽,拿剑格挡。段羡见侍卫接招,心下大喜,他就是想激怒对方,逼他与自己比试,一来出口恶气,二来在阿古丽面前显摆。他当然清楚,这个侍卫戴面具不过是虚张声势,实力远在自己之下。
渊天宗修士没有使出多少功力,几招过后,将连穆羽逼到冬樱街街面上,这样一来,就会有更多人见证他制服城主侍卫,向他投来钦佩目光。
这样盘算着,段羡直刺斜挑,左削右抹,将手中剑使得密不透风,逼得连穆羽只有躲闪的份。很快两人的打斗引来一队十来人的巡逻兵,他们见香璎侍卫被一名修士缠住,不等公主发话,纷纷上前帮忙,抽刀围攻段羡。
段羡一见更加来劲,运足内力,劲贯于握剑之手,来了一招八面威风,向四面扫去,强劲剑风立时便将六七名卫兵放倒,剩下那几位心生怯意,不敢再上前。
围观人群里有几个孩子拍着巴掌,连声叫好。
连穆羽刚才跃起避过那一剑,落在一棵樱树前,提着剑,定定瞧着嘴角扬起的红衣修士。
修士将剑举至面门,向他直刺而来。
连穆羽眸子蓦然一转,原本的栗色瞳仁突然就变成了偏红的琥珀色。
“我来教你如何使剑!如何当好公主侍卫!”段羡冲刺着,一面说道。
“用不着!”连穆羽也露出一个诡谲笑容。当然,这个难以捉摸的笑容藏在面具之下,无人得见。
他举剑于胸前,朝段羡迎面冲去。他没有回避段羡这疾速一刺,而是用剑身精准挡住了对方剑尖,转而迅疾一转手腕,将剑身一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手咽喉削去。
段羡只觉喉头一凉,顿感不妙,一个鹞子翻身往后翻去,一摸脖子寒冷处,手指上并无血迹,这才放下心来。但连穆羽刚才那凌厉的一招已令他有了戒心,他忽然醒悟,对方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百无一用。
他想着还是谨慎为妙,别阴沟里翻船,朝阿古丽一拱手道:“刚才斗胆试了侍卫身手,差强人意,城主还是另选高明吧。”转身扬长而去,几个卫兵还想上前缉拿他,被阿古丽断然喝止。
她跑到连穆羽身前,捧着他的面具问道:“你没事吧?”连穆羽摇了摇头,此时的瞳仁又恢复成栗色,但眼神却显得异常迷惑。
“没事就好!我们赶紧回去!”
阿古丽一刻不敢多留,在巡逻兵护卫下,匆匆离开冬樱街,回到府邸。那天下午,哥舒、蒙狯听巡逻兵说了段羡在街上纠缠公主之事,怒不可遏,来到城主府,嚷嚷着要带幽冥二老去瀚海客栈找段羡算账。
“你俩降降火,不许去!”阿古丽叫紫娟泡了一壶绿茶,倒了两杯,递给两人,“谁要是耽误明天出发去太平城,就永远留在这儿!”
这个威胁足够唬人,哥舒和蒙狯都闭上嘴,不敢再提去找修士算账。阿古丽怕二人回去后又心血来潮去找人麻烦,又警告道:“上回惹了他们,把林忘尘和吴羡仙害惨了,这回再惹,恐怕被害的就得另有其人了!”
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吓得哥舒和蒙狯都打了个哆嗦,忙摆手道:“不去惹!不去惹!”
但蒙狯还是于心不甘,想着公主过去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从没见她对任何人服过软,今天倒忌惮起一个修士来了,实在叫人憋屈。
阿古丽看出蒙狯心思,道:“事有轻重缓急,要一件一件来,眼下要忙更大的事,等忙完了,再来解决那些鸡毛蒜皮的麻烦。”
蒙狯听公主这么一说,明白她不是惧怕神近山的人,心里舒服多了,喝了几杯茶水,自觉去了火气,和哥舒坦然离开。
说服了哥舒和蒙狯,阿古丽心情又好许多。傍晚时分,她立在夕阳余晖中,专心看连穆羽在庭中练剑,望着他洒落的动作,感慨他气力终于恢复至常人一般,心中欢喜。
到了夜里,院里四下寂静,偶有北风吹过,惊得院中树木扑簌簌一阵响,响过后又陷入静谧。
阿古丽和婢女们早早就歇息了。连穆羽静坐在床上,默念着师父曾教他的心法,呼吸缓慢,调息聚气,感受丹田一点点变暖,像是有一股温泉自肚脐处缓缓涌出,循着全身经脉流淌至四肢百骸。
没多久,面庞也温热起来。
他聚精会神,体会着身体的每一点细微变化。他的感官也变得灵敏起来。一阵风刮、树枝震颤、落叶滚过地面、一只野猫溜过墙头……屋外动静一一都收入耳底。
他双耳突然一动,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翻墙动静,提剑来到院中,循着声响来到前院围墙下,四处察看,没有发现。
正疑惑间,不远处假山后黑影一闪,一条人影向后院冲去,连穆羽追了过去,见那黑影越墙而出,也纵身跃上墙头,看那黑影窜入东边一条窄巷,飞身而下,紧追上去。
那个黑影东躲西藏,却总是在离连穆羽不远处突然现身,又倏忽消失,像是逗弄他一般。
追出去七八条巷弄后,连穆羽忽地站定,抬头看一眼天顶的月牙,又四下一望,到处一片幽暗,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糟糕!”
疯了一般朝城主府狂奔。
回到雅仕居,阿古丽居住的房间门居然开着,进去一看,住在外间的使女与丫鬟还在呼呼沉睡,里间阿古丽的床铺上,人已不见踪影!
连穆羽情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有人把他引开后趁机劫持了阿古丽。
连穆羽赶紧出去打开府门,见值夜卫兵们都好端端站在两边,说明劫持者没有走前院。
他想着那些人应该没有走远,回到院中,借着一棵白蜡树飞身跃到议事大殿瓦顶,四下瞭望,看到西面膝容巷中影影绰绰,想都没想就从殿顶往西边矮得多的房顶跳去。
连穆羽如飞燕一般落到下方屋顶,踩着瓦片朝西边追去。他轻松跃过围墙,飞过一个又一个屋顶,很快就到了膝容巷口。他踩在屋瓦上没有一丝声响,连自己都觉诧异。
他猫着腰,沿屋顶轻捷前行,将整条巷子探看一遍,却没有看见那些鬼鬼祟祟的影子。巷子里安静得可怕,黑漆漆一片。
他挑中一座三层高的屋子,静蹲在瓦顶上,留意四周动静。没多久,右手边斜对面一间二楼的屋子亮起黄光。
他悄无声息挪到右边,紧盯那间点灯的房间,手握着剑柄。他感觉鞘中的那柄剑在微微颤动。
窗户后现出四五个人影。
他确认对面屋内就是劫持阿古丽的人,不觉往前跨出一步,正要跃过巷子,破窗而入。屋内却突然间响起一阵刀剑相交声,接着传出人员倒地的闷响。
两个黑衣人从一楼夺门而出,朝东边逃去。
连穆羽跳下屋顶,从打开的那扇门溜入,顺着楼梯摸上二楼。他来到那间点着灯的房间门口,朝里一看,地上一动不动躺着四个人,像是已经死了。房间靠里摆着一张帐幔大床,床边站一个黑衣人,正弯腰给床上一名女子宽衣解带。
连穆羽不假思索,举剑便向那黑衣人刺去。
那人听到背后响动,猛然回头,一个猿纵便闪到一旁,腰间长剑已握在手中。
连穆羽眼角余光往床上一溜,认出那女子正是阿古丽,一头乌发散落床头,内衣领口已被解开,露出雪白的锁骨。
他紧紧闭上双眼,感觉一团怒火从胆边蹿起,循经走脉直烧到脑顶!
唰唰唰唰!
裹挟着冲天怒气的利剑如长蛇出洞,连番刺向黑衣人,每一剑都直取对方要害,毫不留情。
那黑衣人也非等闲之辈,动若脱兔,腾挪闪转间就避过剑锋,很快反客为主,连连抖动剑身,朝连穆羽劈刺过来。
连穆羽一心只想替阿古丽雪耻,通红的眼里根本没有对方的剑,迎着直取自己性命的剑刃,丝毫不做避让,直挺挺就往前扑刺,然而却总能避过迎面而来的每一剑!
黑衣人见连穆羽如狼似虎,只攻不守,却安然避开每一击,情知对方身手不凡,斗了十几回合,已心生惧意,不敢恋战,眼光时时瞄向屋门,瞅空斜飞过去,夺门而走。
连穆羽哪里肯放他溜走,两个箭步追上,在楼梯口大鹏展翅飞身而起,朝下方楼梯上的黑衣人猛刺下去。
那黑衣人早有防备,往后一甩手,一把金粉撒出,顿时在身后布出一面亮闪闪的光墙,遮住连穆羽的视线,他也趁机逃之夭夭。
连穆羽不敢再追,返身回到二楼屋内,见阿古丽还昏迷着,对周遭变故浑然不觉。他忙给她系紧领口,整好衣衫,盖上棉被,望着她依旧安然的面目,愧疚难当。
楼下巷子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楼梯一阵响过后,左光带着一群军士出现在门口,个个剑拔弩张。
左将军看到连穆羽,大是一惊,忙喝退其余军士。他身后还站着一人,连穆羽认出来是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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