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妮莎看得清楚,觉得那五根修长手指实在扎眼,嚷道:“一个人五十两黄金!你还不如去金铺抢劫呢!”
阿古丽示意使女不要多嘴,朝秦未道:“价钱是贵了点,但我想贵有贵的道理。”
秦未站起身,优雅鞠躬道:“沈姑娘一看就是明事理的大家闺秀。确实如此,一分钱一分货。您要是去了秋荻城,绝对不虚此行。”
阿古丽道:“冒昧问一句,那些人去秋荻城有何贵干?”
秦未道:“当然是寻宝。”
阿古丽不解:“他们从神近山来,还需要什么宝物?”
秦未道:“姑娘有所不知,神近山虽闻名于世,但跟这秋荻城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只是这秋荻城深藏不露,不为人知罢了。”
阿古丽兴味盎然道:“哦?秋荻城居然比神近山还厉害,那它厉害在什么地方?”
秦未道:“城主,若容千月。”
阿古丽又是一惊:“这位城主是什么来头?”
秦未道:“千月城主是东玄大陆唯一一个活着的天龙尊者。他是下世的神人。一个谪仙。”
阿古丽惊诧得好一阵没说话。林忘尘和吴羡仙也情不禁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迫不及待等着听下文。
秦未见他们满面期待,清了清嗓子道:“进秋荻城的人,大多是冲城主去的。今天那些神近山的修士,不用说,也是去找城主讨宝物的。”
阿古丽道:“怎么讨法?直接向他老人家要吗?”
秦未摆摆手,笑道:“千月城主可不喜欢别人叫他老人家,他最爱美,虽然可能已经有几千岁的寿命,可看起来仍然跟少年郎一般。跟他要宝物,得用别的宝物换。”
阿古丽道:“他都有些什么宝物?”
秦未道:“多了。看你需要什么宝物。只要你付得起,就没有他拿不出。”
闲聊之间,阿古丽计议已定,决心破费些银钱前往秋荻城一睹为快。她看向瓦妮莎:“我们还有多少黄金?”
使女也伸出一只手掌。
“五百两?”阿古丽露出惊喜之色,但看到瓦妮莎直撇嘴,才明白只有五百两的零头。如果只有五十两,按照秦未的出价,只够自己一人前往秋荻城,这是万万不行的,自己只身一人,光一个段羡都对付不了。
阿古丽估摸着天色子时快过了,一着急,竟想出一个法子来:“掌柜的,我现金不够数,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每位加三十两,账先赊着,我给你抵押个东西,写一张欠条,到时你拿着欠条上门收账。”
秦未一听对方如此慷慨,虽然是赊账,但加价不菲,值得一博,道:“什么东西?”
阿古丽拿出乌兰城城主令牌,从楼上扔了下去,秦未一手接个正着,亮在手中一看,眉看眼笑:“这个物件也算过得去,写吧!”
阿古丽进屋拿出纸笔,本想多带些人,但掐指一算,实在费钱,一狠心,决定只带瓦妮莎、连穆羽和林吴二人,花四百两黄金。写好欠条,签字画押,下楼交给秦未。
这时,幽冥二老、哥舒、蒙狯、左光等人听到动静,都已从屋里出来。
幽阴护法细声细语道:“姑娘,我俩必须跟你一块去!”
阿古丽当然愿意有二位护法跟随,但预算实在有限,只能忍痛割爱,道:“要不下回吧,二位法师?”
冥风严正道:“不是上回下回的事,而是不管上下左右,我俩都得去!”
哥舒、蒙狯和左光也说要跟去。
阿古丽一摊手:“本姑娘财力有限,花不起这么多!”
哥舒道:“掌柜,我也写一张欠条,给你一样东西,你看配不配?”说着把自己帝剎国前锋少将军的银制印章抛下去,系在印章上的青色绶带噗噗作响。
阿古丽大惊失色道:“哥舒!你怎么把它扔过去了!”
哥舒道:“仗也打完了,银印一时也用不上,先抵些黄金,没什么!”
秦未细看银印,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个也不错。看不出,你们年纪轻轻,都是少年英才!”
哥舒算了算,自己加上幽冥二老、蒙狯、左光,也写下四百两黄金欠条,交给秦未:“你拿着这个,去太平城兀尔木将军府上兑现。”
一夜之间多赚到八百两黄金,这笔横财就像从天而降,秦未不加掩饰地笑起来,嘴角咧到耳边,露出白垩般的两排贝齿。
眼看时间不早,他赶忙叫阿古丽他们带上几坛好酒,随他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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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记住,守门的地精个个好酒,用这几坛酒把它们哄好了,他们就会把你们安然送达。”
秦未把阿古丽一行人带到后院,走进一间储藏室似的狭小房间,来到后门跟前,对着厚实的松木门板敲了三下。
门吱呀开了,吹进一股夹杂着呛人白烟的冷风。
一只毛绒绒的粗壮黑手从门缝探进屋里,五根肉墩墩的短手指向上摊开着。不等秦未开口,蒙狯麻利地将一坛果子酒递到那只手上,那只手跟那坛酒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接着又探出一只手,蒙狯赶紧把第二坛酒递上去。
直到五坛酒送尽,那道松木门终于全然打开。
“赶快进去!”秦未扶着门框,低声催促道。阿古丽一行人鱼贯而入。
松木门后一团漆黑,充斥着刺鼻的烟草味,呼噜声此起彼伏,时而从浑沌一片的呼噜里扯出一声细长尖利的哨音。
阿古丽猜到,肯定是之前月晦师太他们孝敬的酒把看门地精灌醉了。
眼前黑茫茫一片,她捂着鼻子,正疑惑该往哪个方向去,忽地感觉裘袍下摆被扯动,低头一看,两个蓝幽幽的光点正瞪着自己。
两名法师受不了幽暗与烟熏,从掌心生出四团光焰,向四面一照,原来是一片松树林,五六个只有膝盖高的毛茸茸地精东倒西歪躺在一地松针上,打着呼噜,其中两只睡着了,嘴里还叼着冒烟的松枝烟斗。
另三只地精瞪着核桃大的圆溜溜眼睛,望着眼前十个人,它们身后齐整摆着那五坛酒。
一只个头稍大些的地精对着阿古丽叽咕一阵,掉头朝松林深处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块三人高的花岗岩石前。石面正中裂开一道斜缝,地精停在缝隙前,回转身对着阿古丽比划一通,阿古丽连蒙带猜着点点头,好似明白了矮冬瓜地精的意思。
地精对着岩石仆倒,磕了三个头,阿古丽等人只得如法炮制,接着地精蹒跚至岩石右边一角,挺着肚子嘘嘘起来。
阿古丽翻了个白眼,回头望向众人:“这个要学吗?”
瓦妮莎难为情不吱声。
蒙狯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先来!”说着就要走到地精身旁,林忘尘一把拉住他,道:“慢着!可能地精只是内急而已,不一定是仪式的一部分。”
吴羡仙也道:“是啊,是啊,看着不像是仪式。”
众人于是观望未动,那地精嘘嘘好一阵,才打个冷战回到缝隙旁,并没有要众人学他的意思。阿古丽长舒一口气。
只见地精伸出长胳膊,拉直身体,照着缝隙的斜度将全身贴向石面,倏忽就消失不见。阿古丽一行人都学着展身贴石,隐入石缝。
他们被拉入一个闪着暗红光的狭洞,洞壁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跟随地精往前走了一段,来到洞口。洞口像是罩着一片绿水,荡荡漾漾,闪着粼粼波光,地精径直从碧波中穿了过去。
众人都穿过水波,蓦然间就置身于一条街巷的巷口。地精抬手一指巷口的指示木牌,写着“指月楼”三字。
阿古丽看看灯火通明的前方,街巷纵横,人流如织,一座紫红色木楼巍然屹立在城中央,雕梁画栋,翘角飞檐,甚为壮观。楼顶一根青云缭绕的盘龙柱直冲云霄。
数十条街巷都通往那座魁楼。
众人随人流来到楼前,看到正门红匾上写着“千月楼”三个紫金大字,龙飞凤舞,气度不凡。
一个大腹便便、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离阿古丽不远,看见她,主动靠上来,问候道:“这位姑娘从哪里来?看着面生啊。”
瓦妮莎正要挡开那人,阿古丽却拦住了她,回道:“指月楼。”
那人笑道:“哦,瀚海国雁宿岭。听说瀚海国也亡了,唉,可惜,可惜。不过,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婼朗人吧?”
阿古丽道:“我是云梦国清河涧人,不过也有婼朗人血统。小女沈明漪,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拱手道:“鄙人林雪,也居于云梦国。”
阿古丽道:“阁下莫非是梓归林氏族人?”
林雪一笑,肥圆的脸挤成一团,两眼只剩下一道细缝:“正是!”
阿古丽又惊又喜,没想到不经意造访秋荻城,竟碰上林忘尘的族人。她走到林忘尘身前,一把拉住他衣袖,来到林雪跟前,道:“林先生,林忘尘您可认识?”
林雪惊讶道:“林忘尘?姑娘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莫非你去过梓归林家府上?”
阿古丽摇头笑道:“真是巧合到家了!这位公子就是林忘尘!我们在路上认识的。”
林雪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林忘尘,眼里透着不可置信和惊喜交加的复杂神色。
“怎么……”他一时语塞,喉头也哽咽着,眼里霎时闪出泪花,“怎么……他是林忘尘?”
林忘尘看着面前百感交集的中年人,面露着尬笑,不知如何是好。
阿古丽看林雪的神色,猜到他无疑就是林忘尘的亲人,笑道:“不可思议是吧?您是不是以为,他此时应该还在云门山上,所以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
林雪看着阿古丽道:“是啊,尘儿该在神近山里才对呀!他在那儿都整整十二载了。”
阿古丽道:“最近澜宗主让他和吴羡仙下山了,让他二人回梓归探亲!”
林雪更加惊喜:“羡仙也来了?”
阿古丽朝吴羡仙一招手,道:“他就是吴羡仙!”
吴羡仙走到林雪面前,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吴羡仙拜见先生!”
林雪忙扶起他,眼泪终于止不住滚落下来。
林忘尘和吴羡仙看着潸然落泪的中年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雪掏出手帕擦了擦泪,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这些年奉家兄之命,年年来这秋荻城,就为了替忘儿和仙儿求福瑞,保他二人平安无灾。看来千月城主真是名不虚传!”
阿古丽道:“那么,林先生就是林忘尘的叔叔咯。”
林雪感慨道:“正是!正是!”
阿古丽对林忘尘道:“还愣着干嘛,快来拜见你亲叔叔!”
林忘尘如梦初醒,上前一步,对林雪深深鞠躬,道:“拜见亲叔叔!”
林雪一面答应,一面擦泪,张开两臂把林忘尘抱个满怀,转而又抱了抱吴羡仙。他见林忘尘拄着竹杖,一问才知道是瘸了一条腿,问是怎么落下的毛病,林忘尘撒谎说是在山上贪玩摔坏的。
林雪又感慨一番,想着:“千月城主毕竟是从天界贬谪下来的,福佑有些美中不足。”于是拉着林忘尘,将众人带到千月楼内,乘升降梯上到十九层。
“千月城主就住这层。”林雪说着,轻车熟路带大家来到一扇紫檀大门前。
门口站着两个精壮的人身豹头门卫,身着金丝铠甲,手执方天画戟,面目凶恶,瞪视着来客。他们中间摆着一张竹椅,上面躺着一个齐腰高的地精,正打着呼噜。
周围挤着的几十人巴巴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虽然都想进去,却都慑于豹头卫士,不敢造次。
林雪却一见地精就热情招呼:“须戎先生!”
闭目养神的地精睁开眼,见是林雪,登时两眼冒光,张开阔嘴,用古怪腔调说道:“林先生,好久不见!”
林雪打了个响指,身后两个小厮放下抬着的木箱,林雪打开箱盖,取出两个古香古色的陶瓶。须戎迫不及待就冲了过来,一手夺下一个瓶子,抱在脸上蹭来蹭去,一副陶醉模样。
阿古丽猜到瓶里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酒。
林雪又朝小厮使眼色,他们各自掏出一个叮咣作响的绒布袋,走到豹头门卫跟前,塞进他们衣兜。
须戎乐颠颠回去推开大门,要将林雪一行人放进去。这时一旁有人嚷起来:“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他们先进去?”
地精回过头,看向那个气愤填膺的来客,笑道:“你是新来的吧?去打听打听,千月楼自打建成以来,就是以宝鉴心,你带来我们要的宝贝,我们就对你真心以待。你拿不出来,对不住,我们不做慈善。”
那人咬牙切齿道:“我们进来这里,可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须戎嗤笑道:“你那几十两金子算大价钱?那只是门票钱,让你参观参观,饱饱眼福。”
那人还要理论,一名豹门卫已飞跃至他面前,方天画戟轻轻一钩,已将他挑飞出走廊,从十九楼落了下去。
没人敢再吱声了。
阿古丽吓得大气不敢出。进去后见大门关闭,才吐出一口气问道:“那位大哥就这么掉下去摔死了?”
林雪道:“不会死,直接坠回进来的那间客栈,以后永远进不来了。”
阿古丽这才松口气:“那还好!要不然死得太冤了。”
说话间,众人走过一条幽暗通道,来到一间亮如白昼的宽敞大殿中。
殿中摆了二十来张圆桌,北面是一座阶梯高台,白色纱帘后,一张鎏金宝座若隐若现。
阿古丽抬头,看到大殿上方竟然云蒸霞蔚,似波涛般翻涌,那起伏不定的云涛中游动着一条黑色长影,偶尔露出一只黑皮黄甲的利爪。
“那是一条黑龙。”林雪俯到阿古丽耳边道,“千月城主的侍卫。”
阿古丽看到东边靠近台阶的桌旁坐着月晦师太和段羡一行人,于是挑了西边一张桌子坐下。
段羡看到阿古丽,不顾月晦师太怒目警示,起身走了过来,向阿古丽鞠躬行礼:“沈姑娘,你也来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咱们哪里都能碰到,真真是缘分不浅!”
阿古丽也不正眼看段羡,瓦妮莎挡在修士和公主之间,喝道:“臭男人,滚开!”
段羡不介意,歪头绕过瓦妮莎身体,又看向阿古丽,道:“沈姑娘,你说,我们无处不相逢,算不算天意呢?”
瓦妮莎挪步又挡住段羡:“你再这么厚颜无耻,对我家姑娘轻薄,不要怪我不客气!”
这时,连穆羽喉中响起了嘎嘎声,虽极为轻微,但段羡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先是一愣,看一眼一动不动的面具人,歪嘴一笑,识趣地离开了。
阿古丽也听到了那几声细微怪响,忽然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正要细细回想,大殿上方突然爆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啸,似是深渊中远古怪兽的嚎叫。
阿古丽一哆嗦,脑中要探究连穆羽喉中嘎嘎声的念头也吓没了。
“别紧张,是龙吟。”林雪安抚众人,语声激动地提示道,“城主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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