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特鼓掌道:“有种!我刚才说婼朗人不靠脸吃饭,随意显然是听进去了,所以决定靠本事、靠血性吃公主侍卫这碗饭,是不是?那我就好好安排,到时把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全叫来,让他们一同见证,看随意当不当起香璎侍卫的名头!”
布拉特乜斜着连穆羽,眼中满是鄙夷神色。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空有一副漂亮皮囊的异族人,认定他徒有其表,没有什么能耐,跟他比试,其实就是想找个机会羞辱这个外族人,让迷了心窍的妹妹幡然醒悟,另觅他人。
布拉特正暗自得意,幽阴护法咳嗽一声,说道:“臣建议不要举行这次比试。”
布拉特拧紧眉头:“幽阴长老为何不建议?哦,对了,随意当初中了您一刀,血尽而亡,阿古丽竟奇迹般又把他救活。您是不是认为,一个刚从阎王殿活转来的人,元气大伤,参加这种比试,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有违我婼朗族不恃强凌弱的原则,是吗?”
幽阴护法道:“呃,算是吧,但也不全是。”
布拉特道:“长老尽管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幽阴护法不建议布拉特与连穆羽比试,是因为见识过连穆羽的身手,知晓他厉害非常,担心布拉特偷鸡不成蚀把米,到时打输了反成笑话。
这些天来他也一直疑惑,这个中了自己火焰刀、差点死掉的少年复活之后明明也没有得到高人指点,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功力大涨。尤其在风吼崖下那一夜,他与冥风都难以对付的阴兵,连穆羽半路杀出后却应付裕如,实在匪夷所思。
然而这些事又不能明说,幽阴护法只得隐晦道:“您是镇南王,怎么能屈尊降贵与一个侍卫单打独斗,倒不如派个得力手下上阵。”
心高气傲的布拉特已把话放出去,岂肯轻易收回,加上他对拿捏连穆羽信心十足,也就没把幽阴护法的暗示放在心上:“父亲说过,为人王侯者,首要就是一言九鼎,我既然说了要亲手测试随意的成色,就要说到做到。”
冥风护法这时也说道:“幽阴护法说的对,王侯虽然要一言九鼎,可杀鸡焉用牛刀,还是另派他人上阵更好。要不……”他朝幽阴转了转头。
幽阴马上明白:“要不派我二人其中一个上阵就可以。”
布拉特哈哈大笑起来,抹着眼泪道:“原来是二位长老技痒,想在我梓归各路名人面前露一手,为炎海宫长脸,是吧?想不到幽冥二老还有这分心思,可见,名利诱惑力之大,就连我炎海宫德高望重的法师也不能免俗!”
幽冥二老此刻心里直骂:“不能免俗你姥姥!老子是为你个兔崽子好,免得你被打得满地找牙,丢乖露丑!”
听冥风说“杀鸡焉用牛刀”,阿古丽立马黑脸,不客气道:“右护法!”
冥风回道:“在。”
阿古丽道:“你解释解释,‘杀鸡’是什么意思?”
冥风迟疑道:“呃,冥风自幼少读诗书,文理不通,用词不当,公主莫怪!”
阿古丽见冥风道歉干脆,又念及他这些日子帮了不少忙,也就不追究,大度道:“好,往后抽空多看看书,尽量做到用词贴切,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布拉特没有听进去幽冥二老的规劝,一意孤行,自以为得计。哥舒原本也想劝一劝,但见幽冥二老的话布拉特都听不进去,心想自己更不可能劝得动,反而可能会更加激起布拉特的好胜心。
布拉特命人安排好众人住处,又派人去送请柬,邀请城内门阀世家来赴妹妹的接风晚筵。做好安排,他意气风发地又回到机关房。
哥舒左思右想,还是忐忑不安找了过来,对布拉特道:“随意不好对付。”
布拉特摸着哥舒的头,像安抚一头受惊的绵羊:“我的好兄弟,不好对付才要对付,一头狼去对付一只田鼠,那就要被同类传为笑谈了。”
哥舒见布拉特眼里闪烁着傲慢的光芒,情知他心中所想并不是他口中所说,一字一顿认真说道:“他已经蜕变了!”
哥舒眼里那股慑人的力量还是镇住了布拉特。年轻的镇南王终于严肃起来,但还是面带笑意:“那一夜的事你不是看到了吗?那小子自不量力要杀我父王,他根本就一无是处,不足挂齿!所以父王才叫他‘小指头’,那是鄙夷的意思,是羞辱、是嘲弄、是践踏。一个不久前还被我们羞辱、嘲弄、践踏的小指头,能翻出多大浪来?能蜕变得多强大?看把你吓的!不要紧,就算他真的蜕变了,我可是镇南王,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现在,我是这片领地的主子,他在这里一天,就一天是我的奴仆,岂敢伤我分毫?”
哥舒无法说动布拉特,反而被布拉特给说服了。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王者应有的样子,那是他天生就缺乏的特质,那就是对自己能耐的笃定,对自身权位的信任。哥舒身为闻名婼朗族的少将军,历来就缺乏与自身地位相匹配的雄心与魄力。
布拉特在哥舒妥协的神色里找到了满足,他得意于说服了儿时的玩伴,多年的好友。
“哥舒,那个人只是借我妹妹的光而已,没有阿古丽,他就是一块没人理会的破抹布,阴沟里的一只臭老鼠。你堂堂一个少将军,可不要被他吓倒!”
布拉特脱掉外套与上衣,亮出精壮黝黑的肌肉,又挥汗如雨训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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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沐浴过后,阿古丽换了一身天青色獭绒裘袍,戴好七宝璎珞,画了淡妆,璎珞上方额心点了一朵红梅。
给她引路的是一个女孩,十岁出头、一身灰布粗衣,只穿着一双厚袜。从下榻的荷风苑出来,连穆羽就目不转睛盯着身材羸弱的小丫头。
直到阿古丽在布拉特左手边坐下、招呼他也挨着坐下时,他还凝神望着女孩忙碌的身影。
连穆羽原本只想在阿古丽身后站着,怎奈拗不过她一再催促,也只好挨着她在桌旁盘腿坐下。
哥舒坐在布拉特右手边,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会在筵席主桌上有一席之地。面对宴会厅下方的十张客桌,他如坐针毡。
女孩给连穆羽倒茶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副狰狞面具,倒完赶忙跑下台阶,去别桌前倒茶水。
下方坐着梓归城内几家大门阀。他们已从请柬上得知,这次筵席是为公主接风洗尘,所以都不约而同带来价值不菲的礼品。
筵席一开始,从左手边最上首叶家开始,依次面向主桌献上贡礼,佣人再将礼品呈上。叶家做珠宝生意,奉上的是一对难得一见的夜明珠。
接着便是右手边上首座陶家,开钱庄的陶家拿出的见面礼是一张空白支票,金额由公主随便填写,随时可在陶氏钱庄兑现银钱。
其后邹、李、黄、陈等几家当地豪门也都献上厚礼。这些名门望族借给阿古丽送礼,实则给足布拉特面子。
瓦妮莎将礼物替公主收下,阿古丽也一一谢过,纳闷前来的这些大族中没有林、吴两家。
“妹妹,你看,梓归城里最有头脸的几大世家,哥哥都为你请来了,是不是很有面子?”布拉特志得意满笑道。
“我记得,林、吴两家不也是梓归数一数二的名门吗?他们怎么没来?”阿古丽道。
布拉特看出阿古丽有些失望,刚才的志得意满不免受到打击,板起脸道:“林、吴两家不识抬举,自打我帝剎军入城以来,就没主动上过王府来!他们不来,我当然不会腆着脸去求他们来。”
阿古丽道:“父王说过,要放下身段,礼贤下士,广交朋友,你忘了?”
布拉特嗤笑道:“礼贤下士,广交朋友,我认可,但放下身段嘛,谁放下身段?为何不是他们放,非得我放?是不是,大司事?”
白发皓首的叶安恭敬回道:“镇南王少年英雄,远见卓识,说的极是!我叶家在云梦国经营二十有六代,跨越近三百年,不说赫赫有名,也算小有名气,但从来不曾端着身段高高在上!”
“就是嘛!”布拉特甚是满意,又指向右手边,“陶公,你说说!”
气色红润、一头灰发的陶伦朗声道:“镇南王乃堂堂一方统御者,身段金贵,岂能随随便便放下,那不与我等臣子下属一般无二了?不成体统!”
布拉特抚掌大笑:“妹妹你看,这些高门世家都不许我放低身段,我想放都不行!这可是民意!父王也说过,天意尚可违,民意不可违!哈哈哈。”
其余众人都趁机附和:“就是,就是!民意不可违!”
布拉特举起酒杯,大呼一声:“喝酒!”
喝完一杯,叶安咂咂嘴又道:“那林、吴两家仗着是姻亲关系,沆瀣一气,垄断酒茶绸缎生意,从来不把梓归其他大族放在眼里。过去云梦国君昏庸无能,偏爱他们两家,如今梓归迎来新王,眼见就要改换新天了!”
布拉特嚼着羊肉,频频点头,心里不住盘算。
陶伦见布拉特神色凝重,深知叶安说到他心里去了,于是也趁机进言:“林、吴两家自恃根深蒂固,拥有百年基业,在云梦境内族人甚多,不来镇南王府拜会,分明就是不把我镇南王放在眼里,此等小人,却占据商贸要津,实在有违天理。”
叶安愤愤道:“天理不容!”
灰布粗衣女孩正给叶安倒酒,他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吓得她手一抖,将酒杯打翻,四处流淌的酒液打湿了叶安衣襟。
女孩忙跪在地上,慌不迭拿衣袖擦拭叶安的湿衣,不住赔礼。
叶安身后家仆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跪下向大司事谢罪!”
叶安抖抖湿掉的衣衫前襟,喝止家仆:“小声点!这里是王府,不是叶家!”忙面向主桌,“家仆不识大体,请世子恕罪!”
布拉特摆摆手道:“没事,这个丫头也是我刚从瀚海国带来,手脚粗笨,给大司事添麻烦了!姜葇,下去吧,找你姐姐去!”
还在擦拭桌上酒渍的姜葇愣了一下,赶忙起身,碎步退走,正要转身离开,阿古丽叫住了她:“你就是乌兰城姜家的孩子?”
姜葇低头不语。
阿古丽又问:“你爹是姜定远,你爷爷是镇守回魂关的姜老英雄,是吗?”
姜葇这才点头,眼泪吧嗒直掉。
阿古丽扭头看向布拉特,面带不悦:“这女孩可是名门之后,怎么能当使唤丫头?”
布拉特不以为然:“姜家守回魂关,让我们吃了多少苦头,死了多少将士!我就让他家后代当个丫头,不过分吧?”
阿古丽想到回魂关死去的姜夔和舍身搬阴兵救城的姜定远,道:“将士死疆场,这是职业使然,他姜家也有不少人为国捐躯了,还是给他们家人留点体面吧。”
布拉特笑道:“好,好都听你的。本来只是想锻炼锻炼小丫头,也没想成心为难她。下去吧,姜葇!”
姜葇听到命令,兔子似的跑上台阶,从后门逃出去了。连穆羽回过头,朝她跑去的方向怅望了一阵。
所幸叶安衣服湿得不多,又安然落座,接着之前的话题侃侃而谈,大有不把林、吴两家人斗臭扳倒不罢休之意。在座其他家族也都同仇敌忾,纷纷落井下石。
邹家的族长邹贵友瞪着□□眼道:“镇南王,那林吴两家确是嚣张跋扈至极!远的不说,今天他两家在荣发街一带大放烟花爆竹,吵得四邻八舍鸡犬不宁,怨声载道!还在长街铺上红地毯,这分明就是僭越!”
叶安气恼道:“铺红地毯历来是可是王室特权,林吴两家目无王法,可恨可憎!不除掉他两家,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布拉特问道:“他们两家今天为何这么兴师动众?”
没等其他人回答,阿古丽冷冷道:“因为他们两家的儿子离家十二年后,终于回来了。要是你离家十二年后回来,不管你是不是王室的布拉特,我作为你的妹妹,也会大放烟花爆竹,也会铺上红毯相迎。”
说着就冷眼看向下方来宾们。
他们听公主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公主原来是偏向林吴两家人,个个叫苦不迭,后悔刚才没完全弄清形势,只一味顺着布拉特,没想到阿古丽却是截然相反的想法。
叶安赶快亡羊补牢:“公主说的对极了!离家十二年的孩子归家,哪有不热热闹闹迎接的道理!怎么热闹都不为过!铺上地毯也是应该的!”
其他人都异口同声附和:“应该的!应该的!”
布拉特朝餐盘吐出一块羊碎骨,拿起一支竹签,剔着牙道:“你们口风变得真是快,刚才不还在说僭越、不除掉难解心头之恨吗?谁说的?”
叶安与邹贵友冷汗直流,硬着头皮赔笑道:“刚才……那都是……嘿嘿……”看看布拉特,又看看阿古丽,左右为难,不知该说什么。
“行!”布拉特扔掉牙签,不无同情地瞧着战战兢兢的两位老者,“你们也都不容易,看来过去没少受林吴两家的窝囊气,今天对他两家口诛笔伐一番,也算出了口恶气,旧账以后慢慢算。唉,只是我这菩萨心肠的妹妹看来是向着他两家,我婼朗族历来最重家庭和睦,不能因为两个外族门庭破坏我兄妹和气。”
叶安举起酒杯道:“是啊,是啊,兄妹感情和睦最是要紧,林吴两家什么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来,敬镇南王与公主,祝二位兄妹同心,其利断金!”
其他人也都举杯说道:“祝二位兄妹同心,其利断金!”
阿古丽懒洋洋举杯,勉强喝一口,整场筵席下来,面对满桌美食,意兴阑珊,味同嚼蜡。
布拉特却兴致高昂,一杯一杯喝个不停,还大声宣布两天后与连穆羽的那场比试。这时他已有三分醉意,指着连穆羽,面带嘲弄:“你们看到了,那个吃肉都不摘面具的家伙,他是公主侍卫,一个有个性、但不知有没有本事的家伙,两天后我要亲手和他比试,到时要把全城的人都请到竞武场,看我俩一较高下!”
叶安借机吹捧道:“镇南王爱护妹妹之心,比山还高,比海更深,令人感佩!”
阿古丽无心再吃东西,喝了一口茶解腻除烦,接着布拉特的话头道:“你非要测试随意,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不要想着一较高下,更不能伤人。”
布拉特打了个嗝道:“婼朗人比试,哪能不分出个高低来?不分高低,还比个屁!你别像个护崽母鸡,把随意当崽子护在身下,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你得放手让他去搏斗,去撕咬,去争个你死我活,到那时,他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侍卫!”
阿古丽道:“你要争个你死我活,我就不许随意上场!”
布拉特醉醺醺一扬手:“不上场可以!竞武场两万多看客,让他当着他们的面,宣布认输,并不再担任公主侍卫,就可以了!万事大吉!”
阿古丽咬牙道:“我知道,你就是看不惯随意,故意针对他,想羞辱他,告诉你,想得美!谁都不能碰他一根手指头!”
连穆羽听着阿古丽维护自己,无动于衷,殇璃却急得说话了:“呆子,赶快吱一声,要不然比试又要泡汤!快说:‘争个你死我活也没事,就是上场前签生死状都不在话下!’。”
连穆羽鹦鹉学舌道:“争个你死我活也没事,就是上场前签生死状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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