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四下散开,一片惊呼:“不要!”
金丹菲究竟年纪大些,反映快,取剑架开,叫道:“华师妹,你冷静些――”
华妍雪不予理会,寒着脸继续出剑。金丹菲习剑远较她为久,可她哪敢真正动武,只是华妍雪出剑辛辣,她却也不敢大意,抵不过势若拚命的气势,只有连连后退。
方梦碧扯着嗓子高叫:“华妍雪打人啦!华妍雪打人啦!”华妍雪大怒,反手急刺:“打人算什么,我杀了你!”方梦碧大骇之余,学过的招式、剑法通通忘记,光顾抬手挡住脸面,剑光滑过,斫中手臂。
与此同时,华妍雪后肩一痛,转身之时,全没注意背后空门大开,金丹菲的剑却在急风似卷来,收势不住,她刺伤方梦碧,后者也跟着刺伤了她。
方梦碧手臂上汩汩鲜血喷出,吓得嚎啕大哭:“血!血!我受伤了!呜呜,我要死了!”
华妍雪肩后剧痛,已拿不定长剑,转交左手,冷笑:“还不会死,再补你一剑才差不多了!”
方梦碧又惊又骇,向前面讲堂狂奔:“疯子!疯子!华妍雪疯了,快来人哪!华妍雪杀人啊!”
华妍雪一阵眩晕,身不由主向前趔趄,只听一人大喝:“华妍雪你在干什么!”
吴荟出来了,抱住方梦碧急看伤势,一群女孩围上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另外两个学首秦熠玲和林瑞雪,黑着脸走来。她心中转过一念:“她们向来不喜欢我,她们和她是连串一气的,这就要来报复我了!”五指紧紧扣住长剑,“我不能被她们抓到,决不能!”
秦熠玲走到跟前,说:“把剑交给我。”
华妍雪退了一步,对方懒得再讲话,夹手来抢,妍雪急舞长剑,在身前形成一团白光,叫道:“别碰我!”然而秦熠玲武功倒底高出何止数筹,不出数招,剑已被夺,一掌重重打在脸上:“无法无天的小贱人!”
手臂上剧痛,被她拉过去,提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掼,骂道:“小贱人,去见慧夫人去!持剑行凶,看她怎么说!”一边骂时,复又把小孩提在手中。
“慧夫人!”不提那个名字犹可,提了起来,华妍雪怒火欲焚,尖声叫:“我不去!我不去!你们都是坏人,下流肮脏的东西,我不许你们提起她,不许你们提到慧姨!”
秦熠玲目露凶光,小女孩身上又挨了几下,却哪里肯服软,拚命叫着,骂着,疯狂般拳打脚踢,只是虎口被制,使不出力道,换来对方更凶狠的对待。丹田里突然升起一股热流,上下奔突,渐渐满塞胸臆,似要爆炸开来。忽觉手腕上一松,也不知哪来的大力,手一挥,胸口浊气随这挥手之间狂泻而出,人也跌到地上。
第十一章 寻春何事却悲凉 受罚
裴旭蓝听得喧闹,早知不妙,一路狂奔过来,正见着妍雪和秦学首同时摔倒,众人尖叫大乱,他拚命挤进人丛,抱住妍雪:“小妍!小妍!”
华妍雪听见是他,登时哭了:“阿蓝,阿蓝!”恨恨指着面前一大堆人,“她们是坏人……她们污蔑慧姨……”
裴旭蓝忧急道:“你别说了,小妍,你闯祸了!秦……秦老师被你……呀,你也受伤了!”
到这时才发现,妍雪身上满是血,正是从她自己伤口中流出。刚才那一阵挣扎,被秦熠玲提在手里打,背后伤口早已成倍裂开。他呆呆看着,看着沾满了鲜血的手,渐渐全身发抖,抱起她向外飞奔。
后面有人在叫:“旭蓝,你停下,别跑!不许带她走!”裴旭蓝充耳不闻,低声道:“小妍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师傅,你没事的。”声音颤抖而激烈,妍雪眼光瞥到他身后,“有人追……”
旭蓝咬牙向前奔出,身后脚步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多,吴荟在说:“旭蓝你别跑,这事和你没关系。她先后伤了同门和学首,你不能护着她!”可是裴旭蓝从小学武,轻身功夫已有根基,学苑的人纵然赶着,一时却追不上来。
华妍雪微微而笑:“到这时,……你还是好孩子,是被我……带坏了的好孩子。”
裴旭蓝急道:“你能不能别再说话啦!”妍雪全身抽搐起来,刹那间痛楚得心房也似被掏空,忽又一人沉声喝止:“旭蓝,站住!”
当此大乱之际,这声音仍沉着冷静,裴旭蓝惊道:“陈夫人……陈倩珠!”华妍雪蜷缩的身子也震动了一下。陈倩珠!清云园掌管刑名的紫微堂堂主。藤阴学苑出事,连她都已赶来了?吴荟惊悸交加在说话,那自然是在陈述可恶学生的大逆不道,争取这一点时间,旭蓝发足狂奔。
眼见冰衍院一角微露,又听见那个低沉冷静的声音:“旭蓝,站住。”居然就在身后咫尺。
“师傅!师傅!”旭蓝忍不住大叫起来,一只手瞬间搭住他的肩膀,旭蓝双手一空,来人手指堪堪碰到妍雪身子,便在此时,一条淡色影子轻轻滑过,与对方乍合即离,妍雪已在她怀抱。
陈倩珠退后两步:“慧姐。”
沈慧薇手指疾点受伤孩子肩后剑口的几个穴道,以止流血,淡然道:“我一向知道这孩子淘气顽劣,不知犯了何事,有劳陈夫人亲自追来。”
“师傅……”裴旭蓝怯生生地叫着,沈慧薇打断,“夫人面前,不许随意插口。”
陈倩珠一双眸子亮如寒星,语音却还温和:“慧姐,藤阴学苑急报闹事,我赶过来看,前因经过,还不详知,只听说,这孩子同室操戈,打伤学首。”
沈慧薇久久不答,“同室操戈,打伤学首”,这么重的罪名,她自是无话可说。华妍雪原本昏昏沉沉,又莫名激怒起来,嘶声叫:“不是!是她们!――那起下流东西……”
沈慧薇轻轻掩住她口,仍沉默着,待吴荟等人逐渐围上来,方才问:“同室操戈,打伤学首,吴老师,当真么?”
吴荟道:“千真万确!慧夫人,这小、小……小妍无理挑衅同门,剑伤她师妹方梦碧在先,而后又打伤秦老师。”
沈慧薇点点头,道:“陈夫人,欲如何处置?”
陈倩珠说:“此事既关系到慧姐,小妹不敢擅自作主。请帮主开涧月堂。”
沈慧薇抱着人的手不易觉察震动了一下,缓缓道:“遵命。”飞快拂过妍雪身上的穴道,随之双手送出。
“请夫人带她先去涧月堂,慧卿稍后便到。这孩子受伤甚重,性情且又冲动易走极端,我点了她的穴道,使她不能说话和动弹。也请夫人暂时莫要相强。”
陈倩珠毫不动容地答:“好。”
※※※※※※※※
涧月堂。
华妍雪蜷伏在角落。闭着眼睛,身边来来回回脚步声不断。肩头一阵阵割裂般的痛楚渗入肌肤,身上多处,被秦熠玲打过的地方此时也密密痛起来。
涧月堂上渐有人声,方梦碧哭哭啼啼,檀文雯吞吞吐吐,谢红菁声严腔厉,而后是许绫颜,或是吴荟,又或是其他人。有轻声叹息:“固然是坏脾气,可也……”迷迷糊糊听着那些越来越是遥远的声音,偶而几个音节的字钻入耳帘,响亮而毫无意义。直至一个冰冷而尖锐的语声犹如利剑穿破重重迷梦:
“华妍雪桀骜不驯,纵性骄恣,致成今日挑衅伤人之祸,为绝后患,以儆将来,必须重罚。慧姐督教不力,纵容门下,同罚。”
华妍雪倏地惊醒,大睁双眼。
创口处一片清凉,半昏半睡中,已有人敷过伤药,神智也为之一振。
涧月堂肃穆端严,谢帮主高高在座。迎面见到刘玉虹,顺着她目光所向望去,一颗心刹那间提到了喉咙口。
沈慧薇跪在堂间,身上披一件深色斗篷,依稀记得她在冰衍院前并非如此装束。
许绫颜站起来,求道:“小妍固然顽皮,念在她……念在清云人材凋零,有此佳儿,实属难得,还望能宽恕她年幼无知。慧姐与小妍相处只两月余,谈不上督导不力,如当真要追究,那小妍还是在语莺……”
陈倩珠不容说完,已道:“她这般幼小,已是如此 凶狠,专敢犯上逆命,若不痛加儆罚重新为人,将来即使学成,又能指望她怎样的爱护同门,敬重长辈?慧姐自收妍雪以来,如何对这孩儿纵容溺爱,那是有目共睹,今日之过,慧姐难辞其咎。”
她转向谢红菁:“帮主之意如何?”
谢红菁沉吟,问道:“慧姐,你有什么话?”
沈慧薇听她们针锋相对的往来,始终毫不动容,听到谢红菁问,方才抬起头来,说道:“小妍同室操戈,打伤学首,其错无可匿,属下愧负教导之责,受罚不怨。但此祸因何而起,前因经过,属下可否一听?”
陈倩珠道:“已问过了,是因言语不和,吵架起殴,慧姐还需再问一遍?”
华妍雪心里大叫:“不!不对!完全不对!骗人,骗人的!不是言语不和,吵架起殴!”苦于一声不能出,急得满头大汗。沈慧薇语气平淡,“属下原只想,即使小儿起衅,亦必有个开端。不知夫人已定案陈词,恕属下多言。”
谢红菁微微一笑道:“是都问过了,不过,慧姐既卷入事中,要知详情,也是应当的。”
于是叫上吴荟:“你把经过情形再讲一遍!”
吴荟应道:“是!”她对第二次发问有点意外,望了望沈慧薇,说道:“弟子是听到练武场上一片喧闹才赶过去的,只见小妍拿剑追杀梦碧,梦碧已受了伤,小妍还追过来,嘴里说着我要杀了你的话。我们没法喝止她,秦老师上前拿下她的剑,哪知一个不留神,秦老师竟也被她打伤了。当时秦老师昏迷不醒,竟是为内力震伤,我们只得急忙禀报了陈夫人。”
“这帮小孩怎样吵起来了?”
“是因小妍顽皮,今早被弟子责备了几句,她心里不痛快,回去时因姊妹们没理她,就大大生起气来了。”吴荟道,“夫人明鉴,这个孩子为了人家不理她而闹脾气,也不止一次了。”她说的是沈慧薇生日那次,妍雪以为就是自己使气任性,不料清云园人多眼多,她闹的小性,以至于沈慧薇把生日重礼全部送给了这小徒儿来哄她欢喜,可有太多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既犯“前科”,华妍雪又因为同学间没理她而吵闹以至打架,合情合理。
刘玉虹一派置身事外、漫不经心的神气,堂上对话,她也似听非听,只偶尔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沈慧薇,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这时突然说道:“嗯,没人理她,她和人家吵,又怎么打起来了呢?打打也就罢了,她还提着剑,十岁的小孩,竟生伤人恶念,倒也少见。”
吴荟未料此一问,道:“也、也就是越吵越失去了理智了罢……总之是她先拔剑,丹菲为了阻止她也只得拔剑相架。”
这话避重就轻,涧月堂上人人听了出来,刘玉虹笑笑,并不追问。陈倩珠皱着眉,道:“慧姐,你若有疑窦,但问不妨。”
沈慧薇抬了头,静静望着吴荟:“吴老师,慧卿疏于管教,使吴老师受累,甚是抱歉。”
吴荟受惊低头:“慧、慧夫人,不、不敢。”
“听吴老师方才所说,慧卿有两点请教。第一,你看小妍受伤也很重,不知她受伤是在你赶到之前抑或之后。”
“这……是受伤之前……不,是弟子赶到之前受的伤,那不能怪丹菲。两人正在打,小妍一转身,空门大露,丹菲收不住剑势。”
沈慧薇微笑道:“我不敢怪别人,只是相关细节,还是问清楚的好。第二点,听吴老师方才所说,你赶到之时,她们已闹得不可开交,也就是争吵之初,吴老师并未亲见了?”
这一次是陈倩珠代为回答:“慧姐,吴老师并没亲见。她的说法与方梦碧等几个剑灵,是一致的。我让她们上来和慧姐说个明白。”
传方梦碧、檀文雯和金丹菲,“据她们的说法,小妍先上来冲着文雯,后伤梦碧。丹菲出剑架开而后误伤小妍。至于秦老师,伤势较重,就不必上来了吧?”
沈慧薇欠身无异议。
方梦碧手臂上层层叠叠缠了白纱,上得堂来,便哭哭啼啼,说华妍雪象是吃错了药,盯着她要打要杀。
谢红菁不耐道:“这都是后来的情形,如今慧夫人要问的是,一开始的口角因何而起?文雯,你来说,小妍最初是冲着你,她为什么冲你?”
檀文雯差愕不已,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弟子不记得了,我们在说笑,她走出来,就很不高兴的样子――”
吴荟忙道:“原因刚才弟子就讲过了,慧夫人,她……小妍当真顽劣无比,这些天来,早课全不上,我教训她两句,她倒好,自管自躲在一边数落叶!”
沈慧薇淡淡地说:“嗯,这件事也和后来的大打出手相关么?”
吴荟一愣:“不相干,可……”
陈倩珠皱眉道:“吴荟,无干紧要之事,别拿到涧月堂来说。”
吴荟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吱声。
陈倩珠又道:“文雯不记得了,丹菲,你可记得,为何口角?”
金丹菲是这些人当中最老实的一个,在每个人都急于落实那小囚犯罪名时,她只是沉默,陈倩珠一问到她,登时满脸通红,双手互绞,讷讷说道:“禀夫人,其实……其实弟子们也有错,不该私底下议论……”
想说真情,可又有点拿不定主意,方、檀双双脸上变色。
华妍雪却深深害怕起来,宁愿丹菲别再说,大家都别再问。没人注意她,死死盯住对面的刘玉虹,眯起眼,一闭一开,半闭半开,杀鸡吊猴,做着各式各样的鬼脸,刘玉虹终于有所察觉,看了看她,笑了:“我们一直在问,忘记被告了。――就算是被告,也该给她个说话的机会啊。”说着,抬了抬手,一道指风划过,华妍雪大嚷出来:
“她们在撒谎!”
小女孩跳起来,跑到沈慧薇身边:“不能怪慧姨,慧姨一直教我好,是我不听慧姨的话。――但是我,她们全说我疯了,我可没疯!――是她,方梦碧!她在背后造谣中伤,说了很多不干净的话,还议论裴师弟和杨家大哥。她们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在背后议论是非长短,甚么下流恶作的话也说了出来!对人又装着一本正经!――吴老师她们几个好偏心,一见了我,什么也不问,便骂我,打我,我给金师姐刺了一剑,伤得比方梦碧还重呢!她们打我,把我往地上掼,骂我,用最难听的话骂我!还有,我根本不知道打伤了秦老师,肯定也是栽的,我这么小,她这么大,哪里就能够打伤她了?”
沈慧薇低声再三:“小妍,住口!”哪里阻得住,叹了口气。
谢红菁凝目而视,冷笑:“我便是因此不解你的穴,你伶牙利齿,十分无理也能减去七分。在这涧月堂上,人人皆有畏惧之心,你独能毫无顾忌。――好,是这样开始吵架,而后你解不了气就要杀了人家,是么?梦碧,你们有话也可以说。”说到这里,眼中掠过寒芒。清云架构庞大,帮众十万,阀内隐患尤看重于外乱,背后议人是非,向为清云严禁。不论方梦碧们讨论的是谁,都犯了清云大忌。
方梦碧抽抽咽咽哭了起来,檀文雯摇着头,脸色极不自然,金丹菲继续脸涨得通红,却是谁也不敢明说背后议论沈慧薇。她们不开口,华妍雪一颗心也才晃晃悠悠放回去。
陈倩珠道:“好,如今事实俱明,沈慧薇督导不严,华妍雪剑刺同门,打伤学首,事实无可置疑。方梦碧率头背后非议,造遥生事,亦大不该。可还有其他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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