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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灰——云十洲【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23:14:34  作者:云十洲【完结+番外】
  后来爷爷自觉身体不好,便做了一番周密安排,老人的后事,小孩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爷爷是那种少见的人间清醒,做事潇洒,走得潇洒。何玮平跟着他的时候还小,骨子里多少浸染了爷爷那种洒脱不羁。他从来不是那种顾影自怜、哭哭啼啼的可怜虫。
  被义母带进园来,他甚至怀有小小雀跃,充满好奇与活力。
  也许师姐记错了,他最近,因为被人冷落,才多少有那么点孤独的意思吧。虽说身边有个柳昭萱那聒噪的小丫头,仍然孤独不到哪里。
  师姐信上最后写,“急盼复”,可让何玮平犯了愁。
  他拿什么去复她?他这里刚经历了大变,压根无心考虑那所谓终身大事。就算要考虑,他也自有主张,起码对于师姐这一挂爱怜横溢型的没兴趣――他自问没有恋母情结。
  少年在地下转了两圈,有些烦燥,还有些无来由的生气。一事不顺,事事不顺,怎么一件两件事,都违他心意,一个两个人,都叫他生气。
  胸中一口气,团团的只是无法发泄。
  想骂娘。
  若非何少爷读书人,得讲风度,好想耍下子无赖,大叫大嚷,吐出那么口恶气。
  砚台里犹剩了些墨汁,象只发春的小兽似的何玮平一眼瞥见,不假思索扯过纸笔,蘸饱浓墨,写了张回条。
  字迹淋漓,张牙舞爪,写得甚为用力,最后一捺力透纸背,仿佛在发泄着那股不名之气。
  写完了,似觉平静些。看向纸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还没想好下一步,学首派人来请,他只得把信件和复条用镇纸一压,匆匆先去了。
  这边刚走,那边已经赶来。
  许素月送出那封信,也是心潮有起伏,原来把握足足的,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自己这样主动,师弟哪会拂她盛意?然而信送出去之后,漫长得一刻有如千纪,越想越多,越想越怀疑。
  她想到,何师弟平静底下暗藏着个性,他其实是相当特立独行的一个人。自己在双方从未达意之时,突然给了他这么一封信,他会因为感动或者惊喜而接受吗?
  想自己一向对他那样好,可以说他周围的人当中,自己对他是最好的了,他若有良知,也该扪心自问,好意思拒绝她吗?
  然而,许素月不记得,师弟是否曾经表现过一星半点超越了同窗之外的感情?他要是一直以来把自己当成了爱护弱弟的大姐姐,突然看见这封信,不是惊喜,怕是惊吓吧!
  她愈想,愈发没底起来,笔墨传信,终究不如当面谈,她决定再加一把火,当面把话说开,师弟但凡稍一犹豫,这关系也就定下了。
  没想到,师弟房里空着。
  她在书案前坐下,见一桌零乱,摇头叹气:毕竟是个男孩子,潦潦草草的。
  她便替他理起书案来,把七八本书册放回书柜,笔墨排齐,还有乱七八糟那样多的纸,她一一收拾,白纸下面,一方镇纸,镇纸下面,压着的粉红笺子,可不就是她的信?
  她的心一跳,脸上腾地发起热来,把那信拿在手中,却见夹了张字条。
  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数字。
  莫名其妙,许素月不以为意,只当他夹错了。
  “苹果哥哥!苹果哥哥!”
  清脆的叫嚷由远及近。许素月生气地拉下了脸。
第9章 外传:蓝桥约(九) 这鸡飞狗跳的青 春
  柳昭萱的脑袋探进来:“咦,许师姐在这儿?苹果哥哥呢?”
  许素月懒得看她:“你没眼睛么不会自己瞧。”
  柳昭萱眼珠转了转:“苹果哥哥不在呀。”
  “废话!”许素月颦眉,“这会儿上课时间,你偷偷跑出来的?”
  柳昭萱小嘴儿嘟了嘟:“才不是,这会儿是师傅授课……”然而师傅上回生气了,命令她在藤阴学苑呆着。柳昭萱虽说淘气,骨子里究竟是怕着师傅的,谢红菁没派人找她,她只好乖乖留在学苑,顺便逃课……
  她叹了口气,心想:苹果哥哥前儿好生气的样子,至今躲着她,可她连委屈还没诉完呢。
  两个女孩子大眼瞪小眼,主人不在,可谁也无意先走。
  地上有张字条,柳昭萱俯身捡起,边看边嘟囔:“这是苹果哥哥的字。……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f?”
  许素月见正是那张和情书放在一起的字条,柳昭萱进来时,她赶着把信一藏,这条子轻飘飘的,落地上去了。这字条上写着一串数字,笔法劲健,看似何玮平练字所写,听柳昭萱读了一遍,也不甚在意。
  但柳昭萱读完,轻噫了声,疑惑地自言自语:“无亿,无意?苹果哥哥在干啥呢,打哑谜?”
  许素月心头剧烈一跳,禁不住问:“你叨叨咕咕说些什么?”
  柳昭萱笑嘻嘻把字条递到她面前,说:“师姐你看,这上头写了一串数字,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f,就差一个亿字,即‘无意’,这不是哑谜是啥呢?”
  “无意?”许素月声音都颤抖了,“小丫头你别胡说八道,什么有意无意的?”
  “我才没有胡说,这是苹果哥哥写的!你看,你看!”
  许素月面色煞白,她不笨,听见“无意”已经震撼,何况小丫头还说出了“哑谜”两字。
  原来这字条和情书放在一起,就是何玮平给她的回复!这回复不明说,只打了个哑谜给她,然而,却是如此冷淡,冷酷,全无半分委婉,无丝毫浪漫的回旋余地!
  她推开了小丫头高举纸条递过来的手,眼泪已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猛地双手捧面夺门而出。
  没多久何玮平回来,门开着,随即看见坐在桌前无聊托腮的小丫头。
  桌上被整理过了,何玮平走过来把书桌翻了翻,眉头皱起来。
  “苹果哥哥你找什么?”
  何玮平想了想:“你看见一封信吗?粉红色纸笺?”
  柳昭萱笑嘻嘻道:“粉红色信笺?是不是上面还有个纸条儿啊?”
  “对,在哪里?”
  “粉红色信笺被许师姐拿走啦,我可没见着上面写着什么,只看到这字条儿了。”
  她摊开手心,那字条已经揉成一小团,何玮平赶紧抢过来:“你怎么胡乱看我的东西?”
  嘿!柳大小姐一天进他房间八百趟,哪怕在他房里掏鸟窝呢,何曾听他说一句。果然上回就为了一句话不高兴了,生气到现在!小气鬼!
  “谁说我胡乱看东西了?这条子是师姐拿的,她一见我,鬼鬼祟祟把信藏起来,这个没收好,掉地上了,我帮她捡起来了,我眼睛上有没盖子,这上头字写得这么大,怎能瞧不见?”
  左右说不过她,何玮平叹了口气,跟着一颗心又紧紧揪起来:“你是说,许师姐来了,她见到了信和字条……”
  “是啊。”柳昭萱笑嘻嘻得意道,“苹果哥哥,你说许师姐可不是笨吗?这么好猜的谜语,她一点没想到,还是我给她破的。”
  何玮平脸色骤变:“你给她破了谜语?你知道怎样解?”
  柳昭萱一撇嘴:“这么简单的谜儿,欺负谁呢,不就是无意吗?”
  何玮平半天僵在那里。
  他当时心有烦燥,不假思索写了这么一张字条,写完就后悔了。这拒绝得过于生硬,话不好好说,摆明了轻慢,女孩儿家怎么受得了?许师姐的情意自己虽不能接受,但她一向待自己甚好,前两天送他点心,自己刚刚感谢过,怎么,没好处就抹下脸来一顿糊吗?
  没等他做出决定,学首那边来叫,他只得先就去了。等到回来,心里却是已经决定了,事情不可如此粗暴处理,许师姐温柔以待,他总得感其情意。他决定当面拒绝,面对面的,容易说话,方便劝慰,――不是有所谓:做不成情侣,也可以做朋友嘛。
  没想到一转眼已经无可挽回。师姐来了,看到了信和回复,先可能没联系到一起,没悟过来,但这小丫头也来了,且也看到了,这丫头这回偏就如此灵敏,直接给揭开谜底。这么直白浅显的意思,许素月再联想不到一起,简直呆傻了。
  他看向柳昭萱,小丫头还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前,两只小脚儿摇啊摇的,引动两个小辫儿抖啊抖的,阳光从窗棂里射出来,虚虚笼着她,越发映衬得肤如凝脂,眉目若画,脸上似光彩欲流,美得不可方物。
  笑容狡黠,精灵中……竟然含着几许“邪恶”的意味!
  他心头一跳,硬生生转移视线,沉声问:“小萱儿,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柳昭萱呆了一呆,下意识停止摇摆,看向何玮平。
  何玮平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她好讨厌!”柳昭萱忽然开口,语速又急又快,似为自己维护,又似火炮扫射,发泄怒气,“老是纠缠你,做事又不明明白白,鬼鬼祟祟的,总在暗地里窥伺!外面装得好大温柔,实则一背身,两只眼睛里就不够瞧的啦!只要见到我,就沉下一张死人脸,要是见到我和你在一起哪,那张死人脸立刻变妖魔!苹果哥哥,她对你有所图呢,我早看出来啦!刚才我跑过来,隔着窗儿就见她把信一藏,哼,我当时虽然没搞懂怎么回事,但等看到那字条,――我可见着那字条从信笺上掉下来的,那还有什么不明白么?她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呢,一点没想到,我又不是师傅,干嘛惯着她,就要敲打她!就要让她做不成春梦!”
  何玮平啼笑皆非,听到最后一句,捂脸:“小丫头,你又懂得什么是春梦啦?”
  “别总欺我小!我不小了!”柳昭萱一激动,嗓子又尖了,“你们懂得我都懂,师姐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哼,她想啥呢――不就是看上你了吗!”
  何玮平嘴角抽抽,说她不懂吧她确实懂了,说她懂――有谁会在这般敏感的事情上头这么竹筒倒豆子?
  他一跺足,就往外跑:“我迟早被你害死!”
  他要去看一看许师姐,别真给没轻没重的小丫头伤着了。
  气喘吁吁冲到许师姐住的那片园区,迎头正赶上陈倩珠走出来,脸黑黑的。
  “你这小子,胡作非为,对人家女孩儿怎么了?”
  “?”六月飞雪在头上飘,“没有啊!”
  “素月自杀了,还好发现得早!”
  哐啷一句甩出,差点没把何玮平震倒。陈倩珠说了这一句,并不解释,急急火火地走了。
  何玮平望着屋门发呆。那里静悄悄的,门口时有出入,大都捧着盆,拿着巾,脸色沉肃,气氛压抑。他只觉得轰然一下,瀑布般热汗把身体都浇透了。
  楞了好一阵,鼓足勇气上前。
  这才听见内室中,虚掩的门里,传来细细哭声。
  何玮平心里头荡了荡,五味杂陈。
  一时兴起,冲动回复,哪想得到这样严重的后果。许师姐竟会自杀。幸而救下来了,要是铸成大错……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人影一晃,陈倩珠又回来了,看见他便说:“正好,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进去看看她,好好说话,不许再淘气了!”把一盒药塞了给他。
  少年垂头丧气的,接过药进了屋子。
  一连三天三夜,何玮平没回藤阴学苑。
  柳昭萱当然早已听说了许师姐自杀的消息,自个儿吓得魂飞魄散,只道肯定要挨训了,这回祸闯得有点大,没准还要挨打。
  谁知过了几日,她周围静悄悄的,并无人来找她倒翻帐。
  师姐哪怕恨她,这个哑谜儿靠别人解了才懂,谅必羞于启齿,苹果哥哥亦未曾为了推卸担子,而招供她在里头使的坏。柳昭萱又感动,又惭愧,可是苹果哥哥迟迟不归,她又急坏了。
  在苹果哥哥屋子里团团转,只觉得四爪挠心,七上八下,焦燥里头还带着几分没由来的恐惧。
  苹果哥哥,为什么不回来?
  他和师姐在一起吗?
  在一起三天了呀。
  深夜,何玮平拖着明显疲乏的脚步回来,一眼望见趴在书桌上睡觉的小丫头,他倒吓了一跳:这孩子,三天来就没离开过这里,一直在等他?
  他小心翼翼地搬起她的头,跟着把大半身子搂进怀里,轻轻抱离了圈椅,她碰到了椅子的扶手,一个激灵,登时醒了。
  眼睛也未睁开,先迷迷糊糊地喊:“苹果哥哥。”
  “我在。”一只温柔的手,替她细拭眼角泪痕,“乖,你好好 睡。”
  柳昭萱困极了,完全睁不开眼睛。身下是柔软的大床,有人在房里极轻地走动,间或长时间坐着,就坐在床沿。她清楚地感知苹果哥哥深沉眷恋的目光。苹果哥哥回来了,陪着她呢,她安心地陷入深睡。
  倏忽惊醒,她睁大双目。
  晓寒蒙昧的光线里,有人俯下身来,看她醒了,便摸摸她的额。
  “师傅?”她迷惘又惊奇。
  “有个坏消息。”谢红菁顿了顿,“阿平走了。”
  何玮平离开清云园,不告而别了。
第10章 外传:蓝桥约(十)走出去看一看
  谢红菁头痛无比。
  这边闹自杀,卧床未起,那边又崩溃了,发起高烧。她的两个徒弟,忽然间折腾得她昏天黑地。
  而闯祸的肇始,竟然是一向懂事内敛的乖乖小孩――在此之前,何玮平干过最叛逆的事情,无非悄悄去上义母之坟。
  哪里想得到,如此一个闷声少年,要么不闯祸,一闯祸就丢个难以收拾的大烂摊子过来。
  最麻烦是竟和她两个徒弟纠缠上了。谢红菁郁闷极了:麻烦怎么就偏偏找上她呢!她已经够烦了!去纠缠慧姐的徒弟啊,绫儿的徒弟呀,怎么都行,还能让现如今行尸走肉般的两个人分点儿心思。
  素月自缢被救下,她这才听说了原委,原来少女情窦初开,可惜另一方显然没这想头。
  柳昭萱夹在当中,却是任何人没想到的。
  陈倩珠倒是隐隐猜到一点,那少年或许动了些心思了。但想柳昭萱才多大一点,每日只知疯玩,淘气,闯祸,远没开窍呢,起码还要等几年,因此集中精力先应付素月那边。
  素月自杀,最不高兴的就是劳心劳力无好报的陈倩珠了,痛骂一顿闯祸小子:“你平时眼高于顶,我也犯不上说你。这回着实过了,你要拒绝便拒绝,怎么能写了这不伦不类的哑谜来戏耍人家?卖弄你有笔头子么?那可是你师姐,她素日哪里待错你了?好小子,对自己姐妹尚且如此无情,指望你将来回护清云?”
  毕竟有代沟,无法理解少年人处于青春期的挣扎。何玮平没经大脑的回绝,多因心底有人,情境尴尬,才导致进一步举止失措。师姐一旦自杀,他心生愧疚,回头却更难面对柳昭萱――昭萱还小,他所有的情意,必须死死的、死死的压在心底,不敢使春暖,何时有花开。
  心烦意乱,竟然一走了之。
  他的行踪很快侦测到了,陈倩珠给谢红菁汇报,说没走远,去了儿时和爷爷一起住的地方。陈倩珠的意见,他在那儿也挺安全,不用急着找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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