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水边徘徊的时候,季远凝像有感应般,那刻他刚出礼户部,打算回季园一趟,郑管家说婚礼用物悉数从江城运到,让先生参详参详。
哪知道踏上汽车的一瞬间,季远凝脑子里改了主意,道:“先去别院一趟,不要太显眼,走小路吧。”
因为去别院的小路会绕过玉溪庵,沿着山势上溯,从另一边同样可以到达别院门前。
王司机开着车,离玉溪庵越近,他的心跳加快,有股不详的预感。路不好,山路抖动,王司机小心翼翼晃悠到山门外。
遥遥就听见禅院钟声,季远凝故作不知道:“怎么这里还有座庙,我们跑江湖的,路过岂能不拜?”
王司机边开车边笑答:“这里可是尼姑庵,不是和尚庙。季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天门山也不是见庙就拜的。”
“哦,你停一下,我看看。”季远凝听王司机如此言讲,让他停了车,自己到山门边拍一拍,门开了,见是季先生,门边的小尼姑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现在不是庵中接待时间,不待俗客。”
“我,我是季远凝,在这里住的林小姐,她……还好么……”
“你就是季先生?”小尼姑大致耳闻林小姐和眼前季先生的纠葛,听下午同修纷说林小姐为情所困险些自尽,对他没有好感,只想撵他出门,便道,“她好得很,有我们住持照顾,不劳你费心,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说着便把山门合上,季远凝吃了顿埋怨,倒也无法强求,回到车里时,钟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你真的好些了么,阿宁?听小尼姑说住持在照顾她,应该好多了吧。他似乎放心了点,眼睛盯着破旧的山门,挂牵的人就在那扇阖拢关闭的门里。只是一扇门的距离,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
回到车上,王司机道:“季先生您若想拜佛,改天我开车送您去本城有名的佛寺。”
“不必了,我只是突然好奇罢了。”季远凝恢复如常的神色,换个话题,“最近你可有和江城的朋友往来,听到江城总舵那边有什么说法?”
“先生您正好问,我还犹豫要不要告诉您呢。最近江城那可不太平,说是沈山主神志不清服用福寿膏就酒自尽身亡顾行舒和沈汉之的恩怨见拙作《情迷烟云》(终修),新上位为山主的是顾二爷,他手段很厉害,正在清理一些旧年积案,换了一大批沈山主的旧人。连我们闵舵主三个月后调任总舵的计划都暂停了,说是需要考察一番。我朋友也不知他如何考察,顾二爷行事一向随性,只怕闵舵主心也悬着。”
“这顾二爷是个怎么样的人?”季远凝问道。
“他啊,他是个能扛事的人,我原先就是江城总舵那边开车的司机,莫五爷讨我过来的,这位顾行舒顾二爷为人很周到,听说沈山主生前迷恋福寿膏都麻木了,大大小小的事都由顾二爷决断顾行舒和沈汉之的恩怨见拙作《情迷烟云》(终修)81-82 章。他口碑不错,又有能力和果断。因为此人本来就是苦出身,一路打杀过来 的,为人很讲义气,但心狠手辣起来可是毫不留情。”听王司机的口气,对他满是褒扬。
季远凝进帮以来还没见过顾行舒,只是曾经听莫五爷点过几句。
第九章 余味(5)
“依你看顾二爷会不会派人来我们云城打探消息?”季远凝问道。
“很有可能。”王司机颔首道,“顾二爷他没有来过云城。我们云城的事都由沈山主亲自过问,顾二爷上位后,他定然不清楚具体情况,我若是他肯定要派可信的人来这边。”
“嗯。最近形势不明,你可要谨言慎行,否则我也保不住你。至于和江城那边你朋友的联系,暂时先缓缓,容我观望一阵。”
“是,我这条命是先生您救下来的,您说什么是什么,我遵命就是。”王司机道。
“很好。”季远凝道。这么说着话,车子一路开到了别院。
姚阿杏迎出来,季远凝瞟了一眼,觉得她有些慌里慌张,好奇问桃珠道:“你家夫人怎么有些紧张?” “夫人刚刚小睡了会,哪知道先生您会来,没怎么梳妆打扮,怕先生您看了不喜欢。”桃珠道。 “挺好的。”季远凝打量着阿杏,思绪倒是飘远了。 曾经他每次起床看林宁梳妆打扮,瞧她描眉画眼一丝不苟,他给她玩笑道,你本来就天生丽质,这脂粉反衬得俗了。 林宁停了手中动作娇笑,俗也是你买的,我现在算是懂了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我之所以打扮,除了我自己觉得确实美之外,也想给你欣赏欣赏,来,夸夸我。 季远凝从身后揽住她,吻住她的脖颈,笑道,你不需要夸,你永远最美,在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顺着她的面颊偷了个吻。
姚阿杏看出季远凝走神,唤桃珠道:“还不给先生上茶。” “夫人说得对,瞧我这记性。”桃珠一溜烟去了。 姚阿杏的话出口,季远凝收回思绪,任她牵自己坐下。 “怎么今天来了。”姚阿杏笑模笑样地和他聊天,“我一丝准备都没有。”
“婚礼事宜在慢慢准备中,我想同你商量下,婚礼的时间我想先不着急。”季远凝道。 阿杏听到这话,心中有点失落,嘴上还做出体谅的样子:“这件事凭季爷你做主,我没意见。”
“那就好。”季远凝道,“我就知道你识大体。”
姚阿杏只好脸上配合他笑了笑。
此刻桃珠把戴墨镜的算命先生从后门送出去。
“这是我们夫人的赏,先生您拿着,以后夫人成了季园的女主人,还有大赏。”桃珠从兜里数出十个大洋放到算命先生手里。
“怎么样,我的卦灵验吧,果然让你们夫人得偿所愿。”算命先生把大洋摸索着塞进褡裢里。
“得亏先生筹谋得当,我们夫人才有今天。尤其是那个药,用得好极了。本来以为会暴露,不想居然让季先生休掉了他的糟糠之妻。”桃珠道,“夫人不能亲自来送,托我一定要感谢您。”
“以后你们夫人需要参谋,我可是随叫随到,你知道我的卦摊位置,只需要留个字就可以。”算命先生笑着拱拱手,“我的前程还要依靠夫人呢,岂能不出绵薄之力。” “桃珠,桃珠。夫人问茶来了没?”这时前院有人传话。 “我不能多送了,就到这里吧。” “不用不用。桃珠姑娘你自去忙吧。”算命先生一手举幡,一手挂褡裢,挥动这身旧袍袖,悄然下山。 “怎么样?这次那个女人有何说法?”木制轮椅样的车子上坐着池三爷。 算命人去了胡须帽子,脱了旧袍,弃了幡,此时出现在池三爷面前的,不是师爷又是何人。 师爷点头道:“那女人对季远凝在感情上特别贪痴,季远凝我看也是坠入她的情网不可自拔。我们跑江湖的,头都是系在裤腰带上。家里有个令人心服的,在外面如何能威服别人。这样浅显的道理季远凝参不透,迟早会变隐患。” “所以我们就要激发这个隐患,让季远凝见识见识软刀子的厉害。”池三爷大笑起来,然后突然敛去笑意,阴沉起来,“我要让这小子懂得什么是天高地厚。况且闵舵主也应该乐见,即便闵舵主去江城当议事大爷,云城也是他的根基,为他输送利益,这里只有我才是他真正的腹心,谁该当下任帮主他简直一目了然。” “三爷威武。”师爷恭维一句。 “盯着她们。”池三爷恶狠狠道。 “三爷放心。”师爷道。 傅石得了张慧清的消息,说请了本城名医为她看诊,约好时间在二十八日上午,傅石和惠净师父回报后,两厢联络好由张慧清带医生进庵。 老医生望闻问切后,看过她正在服用的药物,稍加一味茯苓,说可健脾宁心,又调整了剂量,他告辞出来,对张慧清和傅石道:“药物只可调身,惊恐忧思本质是心,你们可多关心她。正好她亦在佛寺修行,对她有益无害,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傅石点头道:“我们会尽力的。” 天气渐渐转凉,张慧清来时披了一件暗红色风氅,除了系带,更用一枚珍珠胸花扣住,别有韵味。 她弯着腰从庵后小门出去,由她领头,老医生亦猫腰步出,羊肠小路崎岖难行。张慧清返身扶他,解释道,这里是庵堂,男人出入不便,多些闲话,只好委屈您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病人情况实在不好,能在此修行算是上佳之策。”老医生和张慧清穿小路上了路边等候的车。两个人登车而去,张慧清让他先上车,自己随后,倒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掉了件物事。 邢涛在路边捡到了那枚珍珠扣花,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 怎么会有一枚女人的胸花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满眼望过去四周是覆盖了道路的荒草,虽是大路却也荒凉少人,怎么会有人踏足那里! 邢涛起了疑,派人盯住捡珠花的附近。看看到底是何人往来。 林宁生病,急的是傅石,关切的也是傅石。他十分害怕再出纰漏,索性和莫五爷“请假”守在庵里。 惠净师父引领林宁清修,他就在殿门外守护;林宁到时辰吃药,他在厨房亲自煎药;林宁读经,他在旁边聆听;林宁散步,他在身后不远不近跟随……他把自己能用的心,都用在林宁身上,只乞求她能够好起来!
第十章 猜忌(1)
慢慢地两个月过去了,在傅石和惠净师父的照顾下,林宁有所好转,有时候她还是会失眠,会来一个焦虑抑郁的循环,但大部分时间都恢复了平静。
傅石看了看剩下一包药,盘算着今天这顿吃完,明天要再请医生来复诊。
邢涛盯了两个月,那里没什么动静。他有点心灰,更想想能捡到东西不过是意外吧。手下人来问还要不要盯梢,邢涛道:“明天再盯一天,没什么动静就撤了吧。”
“是。”手下人领命而去。
手下人散漫地盯着,眼看过午熬得无聊,三三两两商量晚上散了上哪逍遥喝酒。
“有动静,快,快去报告邢先生!”手下人惯常盯梢,眼尖的看草的摇动不像自然风吹,先让人去报告邢涛,其他人赶紧掩藏起来。
随后傅石拨开长草钻了出来。 “是傅石!”邢涛的手下人认出他,轻声嘱咐,“你们小心点跟着他,别让他发现。” 傅石回来的时候,带着老医生。他心中有事,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眼睛。他左右望望,同样拨开草,循原路去了。 邢涛看到傅石身边人的打扮,疑惑想道:傅石带的是医生?莫非给林小姐看病,难道她又不好了? 他顿时着急起来,林宁出事他何能跟季远凝交待?一念及此,他连忙唤过身边人,让他给季远凝报个口信,自己跟着傅石踏上了蜿蜒的羊肠小道。 邢涛的功夫绝佳,走路尽量轻巧以免惊动傅石。眼看傅石开了庵后的小门,这位医生亦是轻车熟路,和傅石说笑着躬身进门。 邢涛眼见他们关上小门。一阵山风袭来,天色渐渐晚寒气逼人,他站着只觉得冷。 等了大半刻钟,季远凝才来和邢涛汇合,正巧傅石又把老医生送出来,他们赶紧躲藏草里,傅石看起来状甚轻松,和老医生有说有笑,山风送来他们的对话。季远凝隐隐听傅石问医生,您说她是不是好多了。
老医生点头道,是啊,她确实好得挺快,主要是一发作就服药修行,还有你和住持师父的陪伴关心,没有延误病情。
傅石叹道,大夫您有所不知,她险些跳了水,若非惠净师父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老医生听了并不惊讶,他言道这种情志疾病确实不可测,必须她自己转变观念,求生欲激发才是根本,这次我把药物给她减量了,再吃几副可以停了。
季远凝听了心中一紧,她险些濒临死境 !自己害她如此田地,她甚至想放弃生命不想活了?这是条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道路,他的计划里并没有考虑这她的情绪这种不可控的因素,是自己疏忽了!她被送来时的样子他历历在目,他自责内疚,捏了捏自己没戴戒指的手指,头低垂下去。
邢涛亦听见风送来的话,拍了拍季远凝的肩。他附耳道,听说她好转了,你应该安心些。 季远凝望着傅石远去的身影,不发一言。他心情很是复杂,不能陪伴的内疚、对傅石的嫉妒和防备、伤害林宁的难过、还有想接出她的冲动、劝自己宁耐一时的理智……种种思绪蛇一般纠缠他环绕他,透不过气又不知该说什么。
傅石走远了,季远凝背着手从草里出来,向远方叹口气。良久对邢涛道:“没想到这病真的如此严重,当时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好在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邢涛转头看他。季远凝望着傅石消失的方向思考着。
“走吧。”这是季远凝想清楚后的第一句话。他到底克服了心中的种种顾虑,各种冲动,再次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你就这样把林小姐交给傅石?由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献殷勤?你甘心么?”邢涛找补了一句,又捂住了嘴,“当我没说。”
“……”季远凝的眼圈泛红,他别过头不让任何人见到他情绪变换,他的声音梗了一下,“等她稳定停药再说,还劳烦邢大哥你派人盯着。”
邢涛笑道,“行,谁让我比你行事方便呢。对了,这件东西送给你。”
邢涛掏出珍珠扣花递给他,道,除了傅石应该还有别人来过,还是个女人。
女人?季远凝的眼睛转向邢涛。 “两个月前手下人在这条路上捡到的,我一直派人盯着,还以为会有人来找,没想到没人来。喏,这东西给你送人。”邢涛笑道,“你这又是家里又是家外的,啧啧实在不容易。” “邢大哥又开我玩笑。”季远凝悠悠瞥了邢涛一眼。 “也不是玩笑,娘们儿对亮晶晶的首饰之类就是敏感,倘若我拿着被家里人发现,总是按了葫芦起了瓢,摆不平烦死了。我拿命挣的一些家底,都败在女人身上咯。”邢涛想起自己争风吃醋的妻妾们,心情瞬间变得不那么好。
“你别招惹那么多女人不就得了。”季远凝接过扣花,丢了一句。
“那我这个男人做得还有啥子乐趣。本来干的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事,还不赶紧今朝有酒今朝醉,还真等明日愁来明日愁?有酒喝有肉吃,有女人陪就够了。我邢涛女人虽多,但没有你季先生情情爱爱的纠葛,累。”邢涛爽朗道。
“邢大哥你可谓性情中人。”季远凝道,“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我请你去岑记酒馆喝酒吧,一醉解千愁,你就像我这样洒脱了。”邢涛打了哈哈,也是接过了他的话头。 “好。不过自然得我请,邢大哥你就不要推辞了。择人不如撞日,我们今晚就去!”季远凝道,和邢涛缓步从小道走着。
“今天几号。”邢涛想起了什么,问道。
“十一月底了,三十号了。”
“今天虽是莫五爷夫人的忌日,他应该不会再来岑记喝闷酒了,今天这个酒去得,喝得!”邢涛道,“我陪他喝了这么多年的闷酒,没想你能短短一年内都解决了。 还是你的主意出得好。用上驷换中驷的策略换了收会费的地盘,套进了贪利的池三爷,让莫五爷得机会了解到薛家一直在闵舵主庇护下少交我们天门山的会费的事实,最终为莫五爷成功报仇。多亏你运筹帷幄步步计算,我再也不用在今天听莫五爷翻来覆去唠叨了,我解放了真痛快,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这不正说明莫五爷对你的信任么?”季远凝和邢涛这么插科打诨的聊天,他自己因林宁而起的纷繁心绪淡了不少,语气轻松道。 “来来来,再有这福气下次换你来感受下。”邢涛苦笑摇头。
第十章 猜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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