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霖天真无辜地问:“需要我做什么来帮你改正吗?”
简看得出来源霖是真的没有除了她以外的人类朋友,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伸手,还了源霖一个摸脑袋。
简实施自己肖想已久的动作时太过紧张,事后完全想不起来源霖的头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亏了!
“如果你不觉得我冒犯了,那我就不用改。”简这么同源霖说。
源霖琢磨了片刻,说:“我不觉得被冒犯了。”
简暗道小羔羊不懂人间险恶,不开门见山的话他自己根本找不着北,笑道:“那我在面前再越一下界也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第十九章 太平(3)
第二天简准时站在路边等越风铃,她晚上没睡好,想了一夜她和源霖之间应不应该由她来主动迈一步,今早起来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主要是为了遮一下黑眼圈。
等待的两分钟里简还在猜今天简太太会在几点给她打电话,大概会在上午十点前,现在是九点半,应该很快会有来电。
果然简刚坐上越风铃的车就接到了简太太的电话,简太太让她现在过去一趟。
简问:“要做什么事吗?”
简太太说:“简福想吃饺子,和你一起包点饺子,我的肩膀不行,一个人做太累了。”
“这样啊,可是我现在和朋友在外面。”
“在哪里?”
“我等下跟你说。”
简挂了电话,偷瞄了一下越风铃。
简面对越风铃时难免要因为她心里认为的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而顾虑很多,越风铃被她归到有钱人的一栏,而她自己只处于温饱线上挣扎的一栏,她觉得家庭背景、生活环境都不一样的两个人,站在由金钱建立的金字塔的不同位置,由下往上看问题是管中窥豹,永远无法明白其烦恼的真面目,由上往下看问题是看默剧,永远无法听见真正的悲鸣。
她不想越风铃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像从前念书时那样,她的嘴紧得和简太太面对她时的钱包一样,除了毕业之后依旧和她是好朋友的莫晓媛知道一些,其他的同学都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穷是显而易见的,谁都能看出来,但她从来不被父母爱过是谁都不能从她口中知悉的。
幸好越风铃没说什么,简低头打字回复简太太。
简在微信上跟简太太说今天她没空,已经去到市外了,在路上信号不好,让简太太别给她打电话,她是和莫晓媛出门散心,不用花钱的,又跟简太太说要吃饺子不用自己包,去外面买就行。
而后简放下手机,没看简太太噼里啪啦发过来的几条语音,也摁掉了简太太打过来的电话,并设了来电拦截。
简还给源霖发了微信说简太太可能会过去她家里检查她是不是在家,让源霖听到动静就变成一盆花。源霖回复“好的”,又配了一个小羊点头的表情包,简瞧着可爱,给他回了一个小羊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越风铃其实一直留意着简,等简发完表情包突然问了一句:“是和男朋友聊天吗?”
简一愣,心狠狠地一跳,胸腔里咚的一声巨响把她震得眼前发黑,僵硬地不住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男朋友。”简吓死了,手里的手机成了烫手山芋,差点一时糊涂把手机扔出车窗外毁灭证据。
“那是谁?你和他聊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简连忙将手机塞进包包里,不敢看了。“普通朋友!额,也可以算是年纪比我大很多的……长辈?”简本来就心里乱,不太能判断自己和源霖之间的关系,又被越风铃一顿吓,更糊涂了。
越风铃笑道:“怎么是带着疑问语气说的?你和他的关系这么不确定吗?”
“是有一点拿不准,主要是他又可以说是长辈又可以说是朋友。”
“亲戚吗?”
“额,不算吧。”
越风铃没有继续问。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简觉得有 点尴尬,又不太敢想源霖,怕控制不住表情被越风铃再次看出端倪,便没话找话地问道:“你很会打高尔夫吗?”
“不是很会,平时不怎么打。”
这个回答出乎简意料,“那今天为什么要约我去?”越风铃昨天还贴心地让她不要破费买装备,说是家里有多的,借一套给她用就行。
“高尔夫球场边上有一间餐厅,做的咖啡很好喝,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喝咖啡,所以想请你去试试。先说好,这次不用 AA 制了吧,一杯咖啡二十几三十块,一顿简餐才四五十快,这点钱可以让我请你吗?是我要拉你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那里晒太阳的,总得让我补偿一下。”
“行吧,提前谢谢你。”简想驱车到一百多公里之外的餐厅吃顿几十块钱的简餐喝杯咖啡,真是有钱人才会有的不嫌麻烦行为,他们都不需要计算行动的成本,一来一回的油钱都比饭钱多了。
简没见过世面,以为进高尔夫球场是和进游乐园一样要买票的,谁知越风铃在很有气势的大门口刷了一张卡,那门就自动打开了,越风铃直接开车进去,简连车都没有下。
简实在是不懂,知道会丢脸也问了:“就这样进来了?不用给钱吗?”
越风铃倒没有嘲笑她,脸色寻常地答道:“这里是会员制的,直接刷会员卡进门,一年给一次钱,不用每次都给。所以,你不要想着要和我平分门票钱了,我一年里无论来几次都是一个价,你肯陪我来是让我多用一下会员卡,还是我赚了呢。”
简笑笑,想越风铃真是一个性格很好的有钱人。
高尔夫球场就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偶尔有几棵树,偶尔还有几个小土堆一样的起伏和小池塘,布置很用心,视野很开阔,空气很清新,人待在这里很舒服,可简没觉得有必要特意来一趟看这些,在这里晒一天太阳似乎有那么一点让她疲倦。
坐着球场的小车子到一处平地,越风铃下车走到一个球洞边上,同简说:“教你怎么挥杆好不好?”
简连忙应着:“好呀。”
然而学了两个小时也没学会。
简对此感到不好意思,隔十五分钟就向越风铃道歉一次:“抱歉,我是个笨蛋,这项运动对我来说太难了。”
每一次越风铃都笑得开心地说:“就尝试一下新事物而已,不用一次就学会的,而且你做得很好,已经很棒了。”
越风铃的好脾气并没有使简得到安慰,学到最后简还在道歉,可肚子的叫声比她的说话声音还大,咕噜噜一阵响,越风铃又露出宽容的笑容。简无地自容,她真的好丢脸。
越风铃笑道:“一个不注意就练了这么久,我好饿,我们去吃午饭好不好?”
简尽量矜持地点点头。
越风铃接过简的球杆,递给旁边的球场开车并带路的小哥,然后牵着简的手走向她们的球场小车。教了半个上午挥杆,简的手、腰、背、大腿等地方都被越风铃轻拍了无数次,连半抱着的姿势都试过了,她们之间的互动比来之前要亲密十倍,被牵手的简浑然不觉有不妥,顺从地由得越风铃动作。
球场小哥开着球场小车将两人送到球场边缘的餐厅一条街上,越风铃将简牵下车,介绍了一遍一条街里的六家餐厅,简在每一家餐厅门前经过时都要往里张一张,发现每一家餐厅都是半满的状态,有点惊讶地说:“我们在球场里都没有碰见一个人,我还以为这里没什么人来,谁知竟然这么热闹。”
“开小车的工作人员都是戴耳机听总台调度的,一般不会让不认识的两位客人碰见。”
她们在最后一家餐厅门口停步,这家餐厅室内的面积很小,且只有五张小圆桌,而室外支着驼色遮阳棚笼罩的面积更大一些,能摆下七张小圆桌。
越风铃说:“我猜你喜欢室外的位置。”
简笑着点头。
室外只有两桌坐了客人,她们点好餐后就在最边上的小圆桌坐下,中午的太阳很艳,但有微风,带着温热又兼有凉爽,温一阵凉一阵地往脸上吹,简刚出了一身汗,此刻吹着这样的风只觉舒爽,她微眯着眼享受运动过后的放松与疲倦并存的奇妙滋味,不想说话,身边的越风铃估计和她的感受一样,也不说话。
简在由草地组成的世界里,大概隔两分钟就会想起她家里的源霖,那只羊,如果来到这里不晓得能不能恢复一点羊的本性,爱上吃草。源霖说了无数遍他不需要吃喝,但她也无数遍地担心这么不吃不喝到底行不行,像个唠叨的老妈子。不过她觉得在源霖面前表现那一面无所谓,除了不敢向他言明自己对他那份朦朦胧胧又深深浅浅的心思之外,她的哪一面展现在他面前似乎都是可以的,她以后不打算生小孩,那么她属于唠叨老妈子的一面就要落空了,现在趁机向源霖发泄一下属于释放天性,对心态有益。
可这是越风铃邀请她的行程,她没办法将那么大一个男人带过来,简觉得可惜,又想起源霖昨晚说要和她出去见人的,可能是在小屋子里闷坏了,她应该带他出门溜达一下的。简有时觉得很对不起源霖,她养他养得并不好,工作日上班忙将他丢在家里,没时间和他玩一下,休息日又要去解决简太太的琐碎事,要么就是去加班,好不容易回到家了就瘫在沙发上半睡半醒不想动,还是没精力和他玩。简暗暗打算回去后要多抽时间关心一下源霖的娱乐生活情况,不能让他在她身边过得不开心。
昨晚是她太着急了,她在源霖来她家之前就已经喜欢他了,可源霖不是,人家不过是应她的要求在她家休养而已。他一个那么大的神明肯住在她那么小的家里休养,还肯处处关照她,帮她做家务,帮她出气,分明是在对她表达最大的善意,她要做得更周到一些,让源霖住得更舒服一些,让源霖对她的印象更好一些,她才可以向他迈步。
要慢慢来,慢慢地想清楚相处上的所有事,慢慢地构建情感冲动以外的所有联系,感情的事急不得,她不能一有点进展就想着一步到位的事,那样对她自己、对源霖,都不是好的。
“简?”越风铃唤道。
“啊?”简从沉思中脱离,猛地扭头看越风铃。
“快吃吧,别发呆。”
简这时才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份简餐和两杯咖啡,食物的香味和咖啡的香味顿时征服了她,简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香呀,一看就很好吃。”
简饥肠辘辘,吃饭时无比专注,吃到半饱之前没空聊天,对越风铃抛过来的话题都是“哦哦嗯嗯”应两声了事,越风铃也由得她,依旧边吃边和她说话。
吃掉大半盘意面后,简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小小的嗝,喝了一口咖啡,拿纸巾擦擦嘴,满足地微眯着眼小声地哼了一下,靠着椅背,同越风铃说:“这里的东西真好吃。”
“没推荐错吧?”
“嗯,你的品味太好,我很相信。”
越风铃也吃得差不多放下刀叉后,边喝咖啡边看了简一眼,琢磨了几秒,突然说:“简,我觉得你有点躲我,我可以问原因吗?”
简又被越风铃吓一跳,支吾道:“我、我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躲、躲你?我都,跟你过来这里玩了。”
越风铃微笑着看她,还用那种带着点宽容的眼神看她,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心,不好意思继续狡辩,低头瞅着桌上那盘只剩一丁点的意面,挠挠耳后,小声说:“真没有躲你,就是觉得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不一样,如果做朋友的话,我需要做点心理准备,也需要时间接受。”
越风铃一边手摩挲着咖啡杯的杯耳,缓缓地说:“若是真的要做朋友,就别考虑那些。”
“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事情真的来到眼前时,又不自觉地按照习惯去想去做了。”简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很容易掉进某种惯性思维里,你如果今天不问我的话,我可能要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简其实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和越风铃做朋友,但她在越风铃提出的问题里想到了源霖。越风铃像是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让她抬起头往前面看去,她照做,抬起头,看见前方障碍重重,每一道栅栏都有始有终,终点在路上,起点在……她的心上。
顾虑之中必有动摇,但也有动摇过后的坚定。
当她看清彼此之间的障碍是彼此心里的杜撰时,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迈过这些障碍。
简似乎一下子想通了,关于源霖的身份, 源霖的能力,源霖的想法,源霖的未来这些她暂时无法碰触的领域,这些她渴望又害怕接触的领域,她觉得全都拦在了通往幸福的道路之上,而现在她似乎觉得它们都可以挪开,她和源霖之间需要相互接近的话,第一道障碍绝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他们各自的心。
越风铃在说着什么,简睁了睁眼,扭头看她。
简脸上有红晕,不是因为运动,是因为害羞。她今天总是想起源霖,之前她也老想他,但频率没有这么高,今天源霖好像住在她心里,她做什么都能想起他。又想这般放不下的思念,不晓得源霖会不会有那种察觉到她的心思的能力,若是察觉到就太尴尬了。
越风铃好像有点懊恼神色,叹道:“我只是怕你看不上,想尽可能地展示我比较拿得出手的一面,原来你并不喜欢那种样子吗?”
简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有资格谈看不上和不喜欢,更何况我都被你迷住了,真的,我觉得你的每一面都很吸引人,就有一点,你在过你很习惯的生活,或者说你在向我展现那种生活,可那是我不能一下子适应的,不瞒你说,我的家庭条件不是太好,我见识少,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不适应,我,额……大概也表现得不好,我还想请你多多包涵,怎么可能不喜欢。”
越风铃迟疑地笑了笑,问:“那我继续以这种模样和你交往可以吗?”
“可以呀,你就用你最习惯的模样和我相处就行,不用迁就我什么的,我也没什么好被迁就的。”
越风铃点点头,而后又说:“有一件事你误会了,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相反的,我的家庭条件很一般,我学艺术花了几十万,我爸爸负担不起,有二十万是陆陆续续问亲戚借的,幸好我读完书之后运气不错,进了一家挺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后来在工作上的路也走得很顺,很快还了欠亲戚的钱。我也不是一出生就过这样的生活,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已经习惯了。”
“哦,原来是这样。”
简迟了半拍意识到一个问题:越风铃为什么要向她展现拿得出手的一面?她们又不是在相亲……
可是越风铃已经开始讨论另一个问题了,简提问的时机过了,只好作罢。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越风铃问。
可能因为越风铃问的时候是用宽和的语气,可能因为越风铃神情太温柔,可能因为咖啡太香,可能因为户外用餐太悠闲,简很想作一种坦白。从那句问话开始,简不再躲越风铃,简同越风铃说过不少心里话。
简说:“最想的是摆脱家庭的束缚,过点轻松的、不用负重前行的生活,还想维持住现在的生活的某一部分,将这部分带到我的所有未来里。但是吧,有时候觉得这么想挺不符合社会主流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太伟大又影响太深了,作为一个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其实很难跨过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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