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带着怒意道:“并非所有错事都有办法弥补,如同这碎掉的茶盏,哪怕你的手被扎成筛子,茶盏也不会复原,又谈何原谅呢?阿瑾,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选择,当你的选择没有伤及无辜,你才能坦荡的活在世上,无需任何人的原谅,光明磊落的活着。”
“长姐的教诲,阿瑾记下了,”萧瑾稚嫩的脸上忽然涌现一抹苦涩,“无论长姐是否相信,我,萧瑾,永远不会做出伤害长姐的事情。”
萧嫱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记忆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夏天——
那是她第一次骑马,萧瑾信誓旦旦的对她说:“长姐若想做高天之上的飞鸟,阿瑾便化作长姐的翅膀。”
可那是通往地狱的翅膀。
沉默半晌,她才回道:“但愿你能记得今天的话。”
话音刚落,兰尚进来禀告道:“公主,太医已经到了,我带小殿下去偏殿问诊。”
“去吧,”萧嫱摆了摆手,又道:“对了,小殿下年岁渐长,出入长姐闺房多有不便,下次再来,去客房候着便是了。”
放小殿下进来的兰尚连声应着,“奴婢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萧瑾身子一僵,半晌才回过神来,“长姐说得是,阿瑾长大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见他开悟了,萧嫱有种云开见月明的舒心,眼里总算有了笑意:“快去吧,养伤要紧。”
房间里终于静下来了,诡异的气氛也随着萧瑾的离开而消散了。
红缨轻拍着脑壳小声道:“公主,您方才变得好可怕呀!”
“有吗?”萧嫱摸了摸自己的脸,叹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可怕。”
红缨似懂非懂,打着比喻道:“长姐如母,而惯子如杀子,殿下是这个意思吗?”
这都是哪跟哪儿?不过,话糙理不糙。
萧嫱白了她一眼,“没时间想这些事了,红缨,准备一下,我要去见父皇。”
--------------------
写这一章的时候歌单刚好循环到歌曲《一拜天地》,一时兴起,摘了几句歌词,引用歌词,也是为了筒子们更好的猜出干饭人的身份。
第7章 第七章
======================
萧嫱今日穿得格外端庄,毕竟是重生以来第一次面见父皇,她不想太过随意。
养心殿内,萧焕面色铁青,握着朱笔的手上青筋四起,不出意外,折子上写的一定是立储之事了。
萧嫱心里感慨万千。
她的父皇不过三十余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却被多年前的一场算计彻底毁了。
谁能想到,九五至尊的年轻帝王,实则与宦官无异。他空有举世无双的容颜,空有凌驾众生之上的权力,却因为深深的自卑不敢与爱人相守。
这种绝望与耻辱,最容易造就暴君。
萧嫱由衷的敬佩父皇,这么多年他独自承受着痛苦,没有在屈辱中迷失自我,他依旧如从前那样镇静自若,用他的智慧与仁政,造就了君圣臣贤的佳话。
唯有面对立储之事,他才会勃然大怒,那些奏请他立储的折子,是一把把插在他心口的尖刀。
萧嫱永远都不会忘记,十五岁那年,父皇在她面前自揭伤疤时流露出的自卑与痛苦,向来骄傲的父亲,几乎是哀求着,把江山大业托付于她。
好在,一切可以重来,她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看见萧嫱进来,萧焕的脸色有所缓和,严肃中多了分慈爱与宠溺,“朕的小公主,昨天去哪里玩了?”
萧嫱故作生气道:“父皇,你监视我!”
萧焕冷哼一声,“父皇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倒是心大,只带一个侍卫就敢出宫,万一碰上危险可怎么办?”
萧嫱并不恼怒,只是装模作样道:“可是这样一来,女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了,女儿哪天心血来潮,想给您准备惊喜,不也办不到了吗?”
萧焕微微挑眉,神色完全缓和下来,笑道:“你放心,暗卫是极有分寸的,不会事无巨细的禀报。倒是你,一大早跑过来是不是有事求朕啊?”
“父皇英明!儿臣想在宫里另设学堂,邀请世家子弟一起进宫读书。”
“你呀!”萧焕轻敲她脑门,一本正经道:“依朕看来,读书是假,想见叶家那小子才是真吧!”
“父皇不愧是父皇!嫱儿与叶家小子投缘,想多见他几面,”她又是奉承又是撒娇,软磨硬泡,“您就答应儿臣吧。”
萧焕沉默片刻,他早有打算撮合女儿和叶青,只是没想到他俩的缘分会来得这么早。
按理来说他该高兴,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不爽。
他无奈道:“多交些朋友对你有益,但要保留分寸,不能失了公主的体面。”
萧嫱连忙回道:“多谢父皇。”
“算起来,瑾儿也到了正儿八经请师父的年纪了,朕就依你所言,顺势置办学堂吧。”
听到要和萧瑾一起听学,萧嫱心里“咯噔”一声,可惜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毕竟此时此刻,萧瑾是她名正言顺的弟弟,是父皇唯一的儿子。
更棘手的是,父皇为萧瑾请师父,便是有了立储的准备了,一旦立储,她的打算将会彻底落空。
上一世,萧瑾是在十岁时被立为太子,这么算来,留给萧嫱的时间只剩两年。
唯有改变父皇的想法,才有机会救下所有人!
迟疑间,心里已有了主意,她佯装不开心道:“为何是顺势置办?难道我的事情就只配作陪衬,瑾弟的事情才最重要吗?”
萧焕有些意外,她的女儿一向温婉,不会因这种事情生气。
他解释道:“嫱儿的事情当然是最重要的,可是朝臣们不这样想,倘若朕为你办学,那些大臣们一定纷纷上书说教,只有借着瑾儿的名义,朕才能图个耳根清净,这对你来说,亦是一种保护。”
“为什么?”萧嫱的声音带着愤慨,“同样是父皇的孩子,瑾弟可以有的,我为何不能拥有?我虽贵为公主,却不能理所应当的享受父皇的偏爱!我不明白,那些大臣究竟是轻视我,还是在畏惧我!”
短短的几句质问,却迸发出震撼人心的力量,仿佛是对命运的控诉。
萧焕眸光微动,脸上迅速划过一丝诧异。
她很少发脾气,即使受了委屈,也会淡然处之,这样谦和的性子,倒是与她母后截然相反。
这个女儿,虽然长得像极了皇后,性子却随他。
小孩子越懂事便越惹人怜爱,萧焕始终觉得对女儿有愧,愈发偏爱她。
萧嫱从来不会仗着他的宠溺任性妄为,纵然这样,还是引来了大臣们的不满。
想起那些振振有词的奏疏,萧焕脸色渐沉,他就是疼爱女儿,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父亲宠爱孩子,怎么就千夫所指天理不容了呢?
眼看着父皇的神色越来越阴郁,萧嫱只当是自己的话触怒了他,顿感失望道:“罢了,学堂的是父皇就当我没提过吧,我一个小女子,读再多的书又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嫁作他人妇,于深宫宅院中相夫教子,蹉跎一世。天高海阔,山河万里,终归只是你们男子的天下,是女儿不配了。”
她冷笑着撂下这段话,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萧焕神色一动,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萧嫱!你站住!”
萧嫱顿住了脚步,父皇极少唤她的全名,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男女之别,其实是云泥之别,旁人这样想便罢了,萧嫱心寒的是,向来疼爱他的父皇原来也是这样想的。
但凡父皇多一个亲生的儿子,这些宠爱也不会落到她头上了。
她难掩失望伤怀,转身道:“父皇还有什么训斥的话,一并说罢,女儿听着。”
出乎意料的是,萧焕神色缓和下来,不怒反笑,拿着一本奏折缓步走到她身边,递给她道:“你看,这是什么?”
萧嫱迅速扫了一眼,“又有大臣劝父皇立储了?父皇是怎么想的?”
萧焕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在朕心里,瑾儿并非是最佳人选。”
萧嫱心头一颤,“后宫不得干政,父皇同我说这些,岂不是坏了规矩?”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萧焕故作深沉,惋惜道,“罢了,是朕会错意了。”
萧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拉住萧焕的手,试探道:“女儿是真心想替父皇分忧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父皇可没有逼你。”
萧焕牵着她的手走到龙案前,指着一堆折子道:“你看,这么多折子,都在劝父皇立瑾儿为太子,仅凭你一人之力,如何与众人为敌?”
萧嫱语气坚定道:“所以更要开设学堂,女儿没有把握改变那些老家伙的想法,只能从他们的子孙后代着手,化敌为友。更何况,女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父皇,您会一直陪着儿臣,对吗?”
萧焕摇头笑道:“你呀,这是在给父皇施压呢,怎么几日不见,就长了这么多心眼,都晓得算计父皇了。”
短短几日,实则是隔了一生。
萧嫱无比珍惜这失而复得的团聚,她紧紧的抱住萧焕,“才没有呢,女儿只是不想看到父皇那么辛苦。”
“也罢,谁让你是朕唯一的女儿呢?”
萧焕将她放在椅子上坐着,徐徐道:“眼下,摆在你面前的路有两条,一为明,二为暗。其实,朕早已为你铺好了暗路,他日你出嫁成家,有了靠山,自然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萧嫱摇着头道:“父皇,女儿想选另一条路。”
萧焕为之一震,深邃的眸子里似有风起云涌,有欣喜亦有担忧。
“你知道那有多难吗?”
“女儿知道,可是一想到有父皇的支持,女儿便什么都不怕了。”
萧焕沉默良久,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一向求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是选择暗路,也意味着他要交付所有的真相,牺牲作为父亲与帝王的尊严。
选择明路,却是将嫱儿推向万众瞩目的高台,台上是风光无限,台下是万丈深渊,生死成败,只有一线之隔。
刹那间,帝王的杀伐果决溃如散沙,他失去了该的判断力,在矛盾与痛苦中挣扎。
“父皇,”萧嫱不知何时跪在地上,朝着他郑重行礼道,“儿臣要向世人证明,公主也能继承大统,守江山太平。”
萧焕眸光一沉,陷入沉思之中,俊美的脸庞瞬间被阴郁笼罩。
“真是疯了,父皇没料到你竟有这般野心。”
听到父皇的训斥,萧嫱再次叩首,“还请父皇成全。”
哪怕触怒君威,也在所不惜。
她将其视作一场赌博,手里唯一的筹码,是父皇对她的爱。
萧焕望着她沉默良久,目光中有惊叹、有赞许,亦有怀疑和不安。
女儿的野心昭昭无疑是对帝王的挑衅,犯了君主大忌。然而,真正令他不安的,不是公主的僭越,而是失去掌舵权的迷茫。
猝不及防的一切俨然超出了他的预想,违背了他最初的计划。这一刻的抉择,注定会改写整个大齐的命运。
7/56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