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她还未将那点红色看仔细了,梨落便上前遮住了她的视线,为谢蘅芜整理起衣襟。
“娘娘没有受伤吧?”梨落小声询问着。
谢蘅芜摇一摇头,除了被撞倒在地上那一下是懵的,其实她并没有受伤,顶多是被惊着了。
倒是……谢蘅芜目色隐晦地看向一旁的崔太后,见后者捂着一边手臂,她不免疑惑地皱了皱眉。
怎么崔太后好像还受伤了?
那刺客明明……明明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概是看出她面上疑惑,国公夫人上前小声道:“臣妇方才发觉那人有异,便一早盯着了。这刺客看着是冲娘娘而来,目标却是太后。”
“但他与臣妇的距离太远,臣妇担心他伤着娘娘又牵连太后,只得冒险推了太后一把。”
“没想到……好像还是让太后娘娘受伤了。”
国公夫人的语气听着懊恼,可看其神情,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
谢蘅芜心下了然……国公夫人多半是故意的。
这一推,让太后替自己受下了那一刀,又伤得不至于危及性命。
谢蘅芜心下复杂,想国公夫人该多信任自己,才会将这事说出来。
她稳了稳心神,往崔太后走去。
“太后娘娘?”
僧人早已跪了一地,崔太后面色铁青,甚是不好看,险些没有收敛好神色瞪向谢蘅芜。她重重哼一声,看向霍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刺客带走!”
霍珩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回道:“太后娘娘,属下只听从陛下与皇贵妃娘娘的命令。”
崔太后脸色又一沉,嬷嬷在旁斥道:“放肆!”
“霍指挥使,把人带走吧。”谢蘅芜柔声,又安抚崔太后,“他们也是听令办事,太后娘娘息怒,先让医官来看看伤,若是那刺客刀上淬了毒……”
像是关心又像是诅咒的话,让崔太后忍不住横了她一眼,嬷嬷慌张下,喝道:“还不快来人!”
崔太后被一众人拥着,急吼吼地出了大殿。
谢蘅芜听见身边一声极轻微的嗤笑。
她侧眸,看见了国公夫人面上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被抓个正着,国公夫人稍显尴尬,别开眼与还跪着的僧人们说道:“师父们快起来吧,稍后会来人处理。”
住持连声应着是,慢慢起了身。
霍珩已令人带走了刺客,上前支吾道:“娘娘……娘娘没事吧?”
“我等不便入殿,在外守着,没能及时进来,让娘娘与夫人受惊了。”
谢蘅芜看破他忧心的是什么,宽慰他道:“本宫没事,再说了,还有夫人相助。你放心,本宫会替你与陛下说一说的。”
霍珩这才松了口气,向谢蘅芜郑重行过一礼,带人退到一旁守着,并未出去。
出了这事,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了。
谢蘅芜闭一闭眼,心有余悸。
霍珩只是动作不比就在身边的国公夫人快,有他在,她也知自己不会出事。可这刺客,出现得实在太蹊跷了。
“娘娘在想什么?”
谢蘅芜垂眼,听着国公夫人的问话,小声道:“夫人不觉得这刺客……太拙劣了吗?”
国公夫人从前征战沙场,身手与敏锐程度自然超乎常人,能发现异常不奇怪;可这一回,连谢蘅芜这般从未习武之人都事先发现了不对劲。
这刺客能混入国寺住持亲自带的僧人队伍里,掩藏自己的本事却这般差劲。
这场拙劣的刺杀,目的真的是她们吗?
“娘娘所想,便是臣妇所想。”
谢蘅芜抬目,与她对视一眼。
—
回宫车舆上,谢蘅芜再次与国公夫人同乘。
车声辚辚,两人都沉默着。谢蘅芜靠着软枕闭眸假寐,国公夫人则时不时看她一眼。
其中殷切热烈,哪怕是她闭着眼都能感受到。
谢蘅芜多少受不了了,睁眼道:“夫人想问什么?”
国公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翼翼道:“娘娘,臣妇想问的,或许有些……冒昧。”
谢蘅芜温声:“夫人救了我一回,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
国公夫人眉眼一松,问道:“娘娘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吗?”
谢蘅芜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不由怔了怔。
“娘娘别误会,若是娘娘不愿说,无需告诉臣妇。”
谢蘅芜“唔”了一声,垂目道:“无事。”
说着,她指尖勾住领口衣料,往旁边一扯。
国公夫人下意识避开视线,但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回来。
她视线凝住,像是僵在原地,随后目光极缓地,落在谢蘅芜的面上。
她眉头似蹙非蹙,眸心微动,光点盈盈,震惊之下又夹杂着怀疑。她张了张口,万千言语咽在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蘅芜垂目避开国公夫人的视线,慢慢将衣襟重新拢好。
“娘娘,你……”国公夫人艰涩开口道,“这胎记是……”
“是我从小就有的,夫人……怎么了?”
谢蘅芜生怕与她对视便会露馅,始终垂着眼,轻声反问道。
国公夫人抿唇,艰难地收回视线,喃喃:“没什么……”
她如今心中一团乱麻,唇角动了动,想哭又想笑。
“……没什么的。”
国公夫人继续喃喃着,眼角却倏忽落下一滴泪来,打在了裙上。
极轻的啪嗒一声,却像落雷,劈入谢蘅芜心底。
她肩头颤了颤,极缓地,吐出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取舍…是我该做的事
这场祈福结束得突然,由于刺客被押了回去,萧言舟几乎马上知道了消息。
他知其中颇多古怪,但一想到谢蘅芜可能被伤到,便又怒极。
紫宸宫因此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上前伺候,生怕触了霉头,可就苦了赵全。
他心惊胆战,不免心里抱怨霍珩倒是好,跟着谢蘅芜一同回来不必承受怒火,却是让自己全受着了。
听闻车驾回宫,萧言舟阴沉着脸快步走出,赵全亦赶紧跟上。
不等侍从动作,萧言舟已走上前,豁然掀开轿帘。
但皇贵妃车舆中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萧言舟面沉如水,周身森寒让一众宫人面白瑟瑟。他缓缓放下帘子,阴着眉眼正欲发问,却听一把清婉女声唤他:
“陛下。”
萧言舟豁然转头,看见从后头的车舆上互相搀扶着下来的谢蘅芜与靖国公夫人二人。
他薄唇微抿,疾步上前,拽过谢蘅芜的手臂,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谢蘅芜大惊,挣了挣想要推开他。
还有这么多人在呢!
她涨红了脸,清晰听到身后靖国公夫人的轻笑声,面颊便更红了。
“陛下!”
谢蘅芜小声催促着,却听萧言舟在耳畔喃喃:
“阿蘅……”
她心中一涩,也不推拒了,回抱过他小声说着:“妾身没事,陛下别担心。”
萧言舟又紧了紧手臂,仿佛要将她的腰勒断。
谢蘅芜呼吸微滞,感觉自己就是没事,也要被他抱出事了。
几息后,萧言舟将人松开,目光却像是黏在了谢蘅芜身上,若不是还有许多人在场,只怕他就要亲自上手检查一番是否受伤。
谢蘅芜多少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陛下,太后娘娘受伤了。”
“哦。”
萧言舟反应冷淡,一派漠不关心。
她继续尝试:“妾身此番无事,多亏了夫人相救。”
这话总算让萧言舟的目光动了动,他看向后头被冷落许久的靖国公夫人,微微颔首道:
“多谢夫人,孤必有重赏。”
国公夫人连称不敢,还未将话说完,就听萧言舟极冷的一声:“霍珩。”
他声音不大,却成功让所有人的心都颤了颤,原本就跪在一旁宫人们更是将头压得更低。
霍珩应声出列,沉声:“属下在。”
“人呢?”
“已押往刑狱司。”
萧言舟轻笑,深邃眉眼覆着阴霾:“给孤好生伺候。”
他将“伺候”二字念得意味深长,不由让人牙酸一阵。
靖国公夫人自觉不宜久留,试探道:“陛下,那臣妇便先告退了。”
萧言舟应了一声,让赵全去送客。
赵全闻言松了口气,相当积极地到了国公夫人身旁。
生气的陛下太可怕了,还是等娘娘安抚好了,他再回来吧!
—
进了紫宸宫没多久,周启便被传召过来。
谢蘅芜由着周启诊脉,哭笑不得:“陛下,妾身真的没事。”
萧言舟抿着唇,神色透出股执拗来。
他就是不放心。
片刻后,周启收回手,叹了一声。
萧言舟立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周启没有回答,却是深吸一气,又呼出来后,才说道:“……陛下,娘娘并无大碍,最多是受了惊,休息几日就好了。”
他匆匆赶来,一路气都没理顺,确认谢蘅芜无事后才敢喘了口气。
萧言舟一时无言,半晌后下令:“滚。”
周启随即手脚麻利地“滚”了下去。
谢蘅芜拉下衣袖时,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还不等她抬眸,便再次被人紧紧抱住。
“早知如此,孤定不让你前去……”
他低沉的声音似是颤着,带着心有余悸。
谢蘅芜垂眼,在他背上轻拍了拍。
“陛下放心,那刺客不是冲着我等来的。”
“此话怎讲?”
谢蘅芜便将当时诸多异常说了。
听她说完,萧言舟沉默了一阵,随后念道:“……霍珩。”
“他怎就没提前意识到不对?”
谢蘅芜劝道:“陛下,妾身发现异常,也是因为那刺客诵经实在太过生疏。但佛寺大殿不得入刀剑,霍珩他们在外头,哪里看得见呢。”
“那刺客还不至于在随僧人入内时露出马脚来。”
萧言舟冷哼:“旁人看不出来,他也该看出来。”
“晚点再收拾他。”
谢蘅芜不多说了,心中默默为霍珩点蜡。
……她尽力了。
“总之,这刺客蹩脚得很,又是单枪匹马而来。陛下您想,若是真的冲着妾身而来,他们岂会想不到妾身身边会有许多护卫,哪里会只来一人呢?”
萧言舟垂眼:“的确。”
“这几日孤会多派些人在你身边,那人,孤会仔细审问。”
谢蘅芜偏过头,在他面上蜻蜓点水般一吻:“陛下也要多加小心。”
“还有一事……”
萧言舟蹭了蹭她颈窝,懒声:“什么?”
“夫人她看见妾身的胎记了。”
“大概是妾身摔倒的时候让她发现了,回来时,她便询问妾身是否有胎记。”
“她救了妾身一回……妾身也不想隐瞒,就给夫人看了。”
谢蘅芜小心翼翼:“陛下,妾身是不是冲动了?”
萧言舟停顿了几息,轻叹:“……不会。”
“她本就是你的母亲,孤没理由阻拦你们相认。”
谢蘅芜喃喃:“夫人她……她当时看妾身的目光,让妾身实在不忍心拒绝。”
“妾身也担心陛下为难,所以没说自己早就知道了身份的事,夫人也只是看了一眼,没再多问了。”
“现在她应当是怀疑,或许还没有完全确定……”
谢蘅芜又想起车舆内国公夫人落下的泪,她与她见面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先前几回,国公夫人都是温柔大方的,仿佛过去留给她的伤痛早已愈合。
但这一回,谢蘅芜见到她对崔太后的厌恶,更窥见她的哀恸。
哪里会过得去呢……
谢蘅芜从前不相信什么母女连心,可见国公夫人落泪时,她心中也难受极了。
谢蘅芜愧疚,愧疚对国公夫人的隐瞒;可若是直言了,萧言舟又该怎么办呢。
她处在中间,几乎要窒息。
萧言舟直起身,扳正她肩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阿蘅,君臣之间……固然重要,但阿蘅被夺走的这十年,也一样重要。”
“你不必为我做什么取舍,取舍……是我该做的事。”
谢蘅芜眉尖动了动,朱唇微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低头拱进他胸口。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刑狱司
由于刺杀发生后谢蘅芜便回了宫,眼下距离出发时,不过才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差不离到了午膳的时候。
谢蘅芜便留在紫宸宫与萧言舟一同用过了午膳,午睡了一会儿后,萧言舟仍不愿放她走,留她在身边陪着自己看折子。
谢蘅芜百无聊赖,一手支颐,盯着萧言舟的侧颜发呆。
盯着盯着,萧言舟的字迹便有些乱了。
他手中一顿,侧眸睨了她一眼。
谢蘅芜也不躲,还向他笑了笑。
他轻轻嗤笑一声,换了本折子批改。
这一批似乎比其他折子的时间要长许多,谢蘅芜足用目光将他的侧脸细细勾过十遍,还不见他换一本。
她视线下移,停顿在他笔下奏折。
谢蘅芜的眼睛缓缓瞪大,忍不住倾身向前试图瞧得更仔细些。
萧言舟哪是在批奏折,分明是在折子上乱涂乱画。
画的……画的是……她?
谢蘅芜看着萧言舟笔下的自己斜倚在榻上,穿的……穿的是那鲛月纱衣!
她腾地红了脸,慌忙伸手掩住了奏折。萧言舟被她这么一捣乱,笔下歪了歪,成功在画面上留下一团墨痕。
他不免可惜地轻啧一声。
“陛下,这是……这是奏折!”
谢蘅芜红着脸低斥,奏折都是要送回去的,萧言舟在这上面画这荒唐东西,岂不是往人手里送笑话和把柄吗。
萧言舟抬眉:“你看看是谁的?”
谢蘅芜这才缓缓挪开手,定睛看向署名处。
崔左丞啊……
她再看去,折子里头写的,是关于反对岫书苑与太学相接之事。
“这种折子,孤没有理会的必要,涂便涂了。”萧言舟漫不经心,看着正蹭在关键处的墨痕可惜道,“阿蘅要是不凑上来,孤就珍藏起来了……”
谢蘅芜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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