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为什么,那位郎君明明看起来温和许多,县令却并不敢小看他一点。
这一会儿来县令府本身便是想碰碰运气。
现在看来,收获颇丰。
但为了不被看出来别有用心,萧言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与县令聊起来。
兰茵继续被拉出来当理由。
“早晨崔将军处有急事,我等一时情急,不知那是令爱,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县令万万没想到他们登门会是来赔罪,毕竟早上那架势,说是要直接杀了兰茵他都相信。
既然他们给面子,县令也不敢拂了,讨好着回话。
说完这些,萧言舟又扯起府中花园来。
先前那小厮听不明白,县令却懂了,一时冷汗涔涔,心中骂那下人不懂事,白白将把柄交出去。
他一面肉痛,一面笑着,暗示能否贿赂萧言舟。
萧言舟擅长挑刺,却不太擅长周旋。
他抿唇不言,看着冷漠,其实心中在后悔不该让谢蘅芜哑了。
若是她能张口,该方便许多。
县令瞧萧言舟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他是公正无私呢……还是嫌好处太少。
他不得不继续自说自话,开出的条件一点点拔高。
谢蘅芜想有时候沉默……好像比开口更管用。
萧言舟顺水推舟,也不明确答复,只模棱两可地抛下一句再考虑考虑,便告辞离开。
可以想象,县令今夜是睡不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福星
回到军营时,正见几人匆匆入内。
谢蘅芜看过一眼,觉得他们有些面熟。又往前几步后,她猛然反应过来。
那不是那几个运尸人吗!
她是眼瞧着这几人被观山处理掉的,断不可能有死而复生这种奇诡之事。
一道视线落在身上,谢蘅芜抬眸,见萧言舟正看着自己。
后者与她抬了抬眉毛。
谢蘅芜默然收回视线,明白过来。
有观山在,将羽林卫伪饰成那些人的模样混入其中,还真不是难事。
正好那几人也不像是会接触到重要事情的模样,伪装起来相对容易一些。
然见萧言舟的样子,不像是要与崔鹤去商量。
……也正常,眼下这种情况,似乎谁也信不得。
只能希望霍珩尽快收到消息,派来援军。
谢蘅芜忧心起京中,离京已有近十日,也不知崔太后一干人……是否去找了梨落麻烦。
是夜无事,观山前来说了会儿事,道今日的确有一人进过县令府,却不见其人出去,大概是从县令书房内的密道离开了。
萧言舟也没有多的吩咐,只让他继续注意着。
观山退出营帐,见蔻枝在外转悠。
说是带她来服侍,但这一天谢蘅芜两人几乎都不在军中,蔻枝实际清闲得很。
只要她安安分分待过七日,此后闭紧嘴巴,便能离开了。
观山乍一见到月下蔻枝容颜,还被吓了一下。
朦胧的夜色,将她与谢蘅芜不相似之处模糊了,远远看着,真像谢蘅芜本人在此一般。
观山默默收回了视线,往县令府的方向去。
蔻枝若有所觉回眸,却没有看见人影。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没再在外停留。
—
次日一早,萧言舟收到了霍珩传信。
说的是关于那郎中的事情。
这段时日发生在郎中一家子身上的“意外”越来越多,霍珩决定将其人护送到边地来,眼下已在路上。
他来信是询问一番,如果萧言舟认为不必将其带来边地,他再做别的打算。
萧言舟回信完,听身后传来窸窣响动。
榻边帷帐半开,谢蘅芜慢悠悠起身,倚坐着出神。
“在想什么?”
萧言舟在她身旁坐下,掌心覆在她手上。
谢蘅芜肩头微微下沉,低眼道:“不知道京中如何了。”
昨夜开始浮在心头的担忧并未散去,现在依旧萦绕着。
她猜梨落会选择称病来躲避,但这法子,能躲一时半刻,却并不是长久之计。
病得久了……总有人会要来一探虚实。
“放心,宫中,孤也留了人。”他揽过她,于她耳畔低声,“还有靖国公。”
是……外有靖国公,内还有赵全与衡书,总还能拖一时。
“大人,崔将军求见。”
萧言舟唰地拉下帘帐,挡住了里头谢蘅芜的身影。
尽管声音是从帐外传来,外头的人也根本不会随意闯入。
“何事?”
“禀大人,崔将军未言明,只说是要事。”
“让他稍等。”
萧言舟的声音有些紧绷,但与平日的区别不大。外头的兵士听不出什么异常,应声去回崔鹤。
谢蘅芜将帘帐撩开一条缝,露出小半边脸来。
“陛下觉得会是什么事情?”
萧言舟沉吟片刻,道:“不确定。”
“陛下先去吧,别让崔将军等久了。”
生怕他误会,她又补充一句:“要事可不能耽搁。”
萧言舟抬眉,低低笑过一声,出了营帐。
—
崔鹤没等多久,便见到了萧言舟。
他拱手行礼时,下意识往萧言舟身后看了看。
“大人,那位……?”
也不怪崔鹤多管闲事,毕竟每次见着萧言舟,几乎都能看见那位郎君。
萧言舟有些凉飕飕地看他一眼,淡声:“还未起身。”
崔鹤没想到萧言舟还会与自己解释一句,愣愣应了一声,等见着萧言舟坐下了,才品出些不对劲来。
陛下怎么对那郎君的事情如此了解?
“大人,末将想请示一事。”
“半月后演兵……是否还要进行?”
北姜惯例要在这段时间演兵练武,以振士气,但现在突发瘟疫,看起来并不是适合进行演兵的好时候。
既然萧言舟到了这里,崔鹤自然得询问一番。
“只要能进行,便一切照旧。”
萧言舟顿了顿,补充道:“……演武场,亦可成战场。”
崔鹤猜出些什么,神色一凛,沉声应是。
幸好就算没有战事,将士们的操练也没有落下,哪怕日后真要突袭南下,也不是问题。
关键在于……那时便能解决时疫了吗?
这也太快了。
他们来这里,满打满算也不出三日,竟这么快就有了头绪?
崔鹤满腹疑问,最终只问道:“大人,那位郎君,究竟是……?”
萧言舟抬抬眼,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
崔鹤知趣地闭嘴,他刚想说些别的什么,就见萧言舟唇角似向上轻轻牵起,目中冰雪微融:
“她吗……她是孤的福星。”
崔鹤:?
那小郎君……究竟是什么来头?!
—
那日梨落将前来试探的宫女打退后,朝上便又起了些流言。
没有萧言舟,单靖国公一人难以压下那些话。
不管事情到底是如何,皇贵妃掌嘴了太后的人是事实。
靖国公颇感棘手,他觉得谢蘅芜不是这般性格的人,此次却这样强硬,莫非是有什么旁人不知的内情?
他决定散朝后去见谢蘅芜一面。
拜帖还未递进宫中,赵全已得了消息,赶紧去拾翠宫传信。
他们都不知靖国公与谢蘅芜的关系,皆以为靖国公是前来兴师问罪,一时慌乱。
还是梨落先冷静下来。
“娘娘与国公夫人交好,且陛下这一回分权于国公,也是相信他的缘故。”
“陛下与娘娘相信之人,我等亦当信任。”
“赵公公,国公可以来,但在此之前,还劳烦公公与他言明……”
梨落低语一阵,赵全连连点头,去传话了。
靖国公仍在等待,崔左丞原想与靖国公一道进去,但被后者回绝。
见赵全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靖国公疑惑了一阵,又想宫中无事能瞒过赵全,他来回话也正常。
靖国公迎上去,小心道:
“公公,娘娘那边……?”
“娘娘答应见您。”赵全笑眯眯说着,“但是…娘娘尚未康愈,娘娘说不想过了病气,恐怕要与国公隔上一段距离了。”
靖国公却紧张:“娘娘的病…这么多日了,还没好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次子
赵全为靖国公的话奇怪了片刻。
国公好像更关心皇贵妃的病,而非不能面见之事。
“……公公,若是可以,我让府医来给娘娘看看?”
赵全赶紧推辞:“陛下不在宫中,此事奴也做不了主。”
靖国公便也没再坚持,由赵全引着去了拾翠宫。
正殿里架起高大屏风,梨落便坐在后头,身形在屏风上影影绰绰。
靖国公第一眼瞧见,就觉着人比上一回见的时候瘦了些。
果然是病得厉害吗……
他眉头紧锁,低头请安。
随后,他听屏风后传出几声咳嗽,一个清秀宦人走出,与他说道:
“娘娘说,国公不必多礼,先坐吧。”
见有外人在,靖国公压下了要寒暄的念头,在一旁缓缓坐下。
“娘娘,臣并非有意叨扰,只是想询问娘娘,当日是否是太后来为难了娘娘?”
“臣知道,娘娘不是会擅用私刑之人。”
衡书往屏风后看了一眼,梨落与他摆摆手,他心领神会,回道:
“陛下前脚离京,太后娘娘后脚便来送了好意,娘娘因而有所顾虑。”
“那日奴表明了娘娘不便见客,可由奴代为转交,那宫女却不依不饶,娘娘无奈才不得已现身。”
“娘娘也因此动了气,伤了身体,这几日才又病得厉害了些。”
靖国公轻轻叹一声,眉头锁得更厉害。
他当然明白,崔太后无事献殷勤,定没有什么好事。
“臣知道了……娘娘安心将养就是,余下的交给臣就好。”靖国公来见她,本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臣会多关注他们,若有不妥,便递信入宫。”
“届时恐怕还要劳烦……赵公公了。”
赵全笑容满面应是。
“娘娘,那臣就不多留了。”靖国公起身,犹豫了一会儿,道,“还请娘娘多多保重,臣……永远会在娘娘这边。”
此言站队的意思太过明显,从靖国公这等老臣口中说出,多有不妥。
赵全讶然地望向靖国公。
这听起来不像是因为陛下而选择支持皇贵妃,倒像是因为皇贵妃,而选择襄助陛下。
不不……这想法太过大逆不道。
不止赵全惊讶,梨落与衡书亦没想到靖国公会这样说。
殿中一时沉默下来,靖国公本就不善言辞,现在这情况,更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还是赵全上前解围,将人送了出去。
梨落满腹疑问,与衡书对视一眼。
两人原本还准备了好一套说辞,让靖国公给崔氏使点绊子,现在看来吧……似乎都不需要了。
他们没想道国公与娘娘的关系竟然好到了这种地步。
简直是不寻常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那日谢蘅芜独自去紫宸宫见靖国公夫妇的事情。
有什么事……可以让北姜老臣,对一个异国的和亲公主如此忠心耿耿?
静了一时,梨落迟疑着小声道:
“莫非国公收娘娘做养女了?”
此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谬,衡书更是轻轻嗤笑了一声。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梨落讷讷:“也是。”
“不过究竟怎样,也不重要了。”衡书轻叹,“国公愿意帮我们,便是最好的。”
于此同时,在萧言舟二人营帐旁的蔻枝,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她醒后便出现在她枕边的。
蔻枝还未打开看,心便砰砰跳动起来。
她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将信封拆开。
信上寥寥数语,她却看了许久。
末了,她心惊,手一抖,将信纸哆嗦出了窸窣声。
声音并不大,却吓得蔻枝身子一颤,有些惊恐地望向紧闭的帐帘。
僵了一时,她才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信纸给烧了。
先前拿回身契的喜悦感荡然无存。
—
午后,观山来禀话,那些伪装成运尸人的羽林卫已秘密将被脏污的水源切断,疫病暂时不会进一步扩大。
同时凑巧,捉到了一个在边线鬼祟的南梁人。
看其穿着是南梁的兵士,被捉后吓得滋哇乱叫,慌乱得毫无探子的水平。
是以观山认为,这可能就是一个逃兵错判了方向,闯入了北姜。
他本想仔细询问,不过此人说的似乎是南梁某地的话,这里无人能懂,观山无法,只得先交给萧言舟定夺。
谢蘅芜一听便有了些兴致。
待兵士将人押送进来,她眉心微动,目中有些迷茫。
她认得此人。
是昌平侯的第二子,不学无术,整日寻花访柳,她在府中时,也不少被他烦扰。
现在……这人竟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不过他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那不入流的水平,拿剑都困难,更何况是上阵杀敌呢。
观山上前,解了他的哑穴。
他登时嚷嚷起来,谢蘅芜听懂了。他说的话是侯夫人的家乡话,就是在南梁,能听懂的人也不多。
萧言舟侧眸,看她神色微凝,便招手令人递来笔墨。
谢蘅芜低头写起。
她的字与她,并不相似。
笔画劲瘦而锋芒毕露,透出股锐气张扬。萧言舟知道她能写出娟秀小楷,却不知她的字亦能苍劲有力。
就像藏在她柔美外表下,蓬勃生长的野心。
若在从前,他一定会忌惮。
可现在,萧言舟喜欢她的野心。
萧言舟半垂着眼,压下想要去抱她的欲望。
而谢蘅芜依旧专心书写着。
那人说的话,来回不过几句,谢蘅芜除了写上那些,还将自己所知也尽数写下。
昌平侯的第二子,被送到边关,显然是昌平侯抱着让他立功的心思。
只可惜这厮半点不争气,来了月余,已经受不了想着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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