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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会长还真以个人和四川商会的名义，送来十二个大花篮。披红挂彩，在店门前排成两列，秦椒看一眼就觉得穿回了故乡。
爱好园艺的雷蒙小姐告诉她，花篮的主要花材用的是一种名叫“月月红”单瓣月季：“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种古老的月季，几百年前被引入欧洲，是现在许多月季花的祖先。”
雷蒙小姐自己带来了一只小鱼缸和两尾金鱼：“我记得许多年前，熊猫饭店就养着这样的鱼，说是可以带来好运。”
伯尼又送来一盆甜橙树，同过年时那株柠檬摆在一起。现在他不只在植物学上有所精进，还自学了中文，一来就冲着秦椒拱手说：“大橘大利！恭喜发财！”
五月十四这天是周六，许多朋友和老主顾都来捧场。还有一些陌生面孔，基本上不是华人就是中国文化的爱好者。他们看了大使馆放在网上的推介会视频，对正宗川菜充满兴趣。
就如秦椒当初预料的一样，在金丝雀码头一带工作、生活的年轻华人，简直爱死了熊猫饭店。许多人在结账时都追问服务生：“你们真的没有外卖服务吗？什么时候能提供外送？”
顾客这么渴求，难道不该满足？
开业当晚复盘总结时，秦椒就提出了这条建议。
没想到，赵杰森只说了一个字：“NO！”
第166章 食物评价才三颗星？
“为什么？”
秦椒不理解。
外卖是顾客的需求，有需求就说明有市场。
平心而论，莱姆豪斯码头这个位置对中餐馆不算有利，开展外卖业务既能提升营业额，又能提升知名度，何乐而不为？
傅马克表示赞同：“不只是外卖。趁着眼下的红火，就应该多搞些活动，把客人留住并吸引更多客人。有句中国俗语是怎么说的来着？”
“打铁要趁热！”艾瑞克最近的中文也学得很溜了，甚至还能拐成四川调。
“打铁之前，我建议你先磨好自己的菜刀。”赵杰森瞪了他一眼，唬得艾瑞克缩缩脖子，在厨师一列里站好。
秦椒看了眼板着脸的赵杰森，以及一言不发的傅亚瑟，想了想，提出一个方案。
“如果是担心厨房忙不过来，可以限定外卖菜单，只提供快炒类的菜品。小谭说，他们就想中午吃点热乎可口的饭菜。”
“专门的外卖菜单？看来后厨还是不够忙碌。”赵杰森嘲讽地哼了哼，“主厨小姐，我劝你别被今天的营业额冲昏头，先看看顾客就餐后的评价再说。”
秦椒摸出新手机。
是的，她终于不再是2G网络了！
这支新手机是傅亚瑟的礼物。
或者说，是一个体贴的老板强行派发给下属的劳保用品，就在大使馆推介会后的次日。
推介会结束后，他们应邀留在大使馆内部继续参观。
一百多年来，使馆里收藏了数百家著名书画家的墨宝，如吴昌硕、齐白石、徐悲鸿……傅亚瑟很荣幸能近距离观赏这些真迹。
秦椒则对孙逸仙蒙难的小房间，以及其他历史传说感兴趣。
两人参观着参观着就走散了，傅亚瑟拨打手机却发现“对方不在服务区”。虚惊一场后，随员小张解释说，应该是使馆建筑用料太扎实，墙体还是双层加保温层的，对某些信号微弱的手机不太友好。
第二天秦椒就被塞了个手机盒子。
傅亚瑟一脸严肃：“为了熊猫饭店，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手机信号走失，或是发生任何影响工作的事故。”
理由如此正当，秦椒无从拒绝，也只能咬咬牙，每个月多花十几英镑，换了个靠谱的服务商。
现在4G网络搜索，速度飞一样。
她自信的笑容也于瞬间飞走了。
在英国常用的除了地图软件上的餐馆点评，就是两大店铺类点评APP，首字母分别是T和Y。熊猫饭店都有注册。
秦椒以为熊猫饭店开张首日，评分没有五星，至少也该四星。没想到，在两家APP上都只有三星半。在地图软件上更惨，因为点评人数不足还没有获星。
“食物评价才三颗星？”
服务也只有三颗星，唯有性价比获得了四颗星。但川菜被认为性价比高，这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不明白。”秦椒一条条翻看点评，发现可以分为两种。
一些明显是华人，而年轻头像的给的都是四星及四星以上的评价。
另一些人的措辞非常委婉，没有一个批评的字眼，通篇“新奇”、“有趣”、“特殊的体验”，但评分时毫不手软的只给三星，也就是在他们心目中味道堪堪及格，甚至还有给一两星的。
几个服务生也不明白：“真的，客人离店时都是很高兴，很满意的样子。”
“高兴？满意？那只能说明他们有足够的涵养。”赵杰森抬手，朝一个服务生点了点，“保罗，你今天上错了四次菜。还有两次，当客人筷子落地时，你从旁边路过却毫无表示。”
“我当时正在给另一桌客人上菜。”
“没错，你当时正在上菜，所以你应该为此向客人表示歉意，并告诉他们不必在意，你会马上回来处理。”
他又点出另一名服务生：“还有你，妮可，向客人介绍菜品时说错菜名，以至于客人以为上错人算错单。”
妮可表示自己很尽力去背菜单和说明了：“可我到底不是四川人。”
“那你为什么要来一家川菜馆工作？”
赵杰森疾言厉色，一路点名批评。批的虽是他亲自带的前厅人员，后厨这边几人也听得战战兢兢。
秦椒心底尤其郁闷。
因为资金有限，前厅的服务生并没有全部聘用熟手，四个服务生里三个都是来勤工俭学的中国留学生。赵杰森本人更兼任了领班和传菜员。
后厨可不一样。不仅砸了高薪，还是她同赵杰森精挑细选的人才。除了艾瑞克，还有两位和自己配合很好的熟人。
一个是满汉楼的帮厨，香港妹阿美。原来她家在香港是开点心肆的，自有家学渊源，经过面试考核后，在熊猫饭店负责蒸笼和简单的点心制作。
别看阿美在满汉楼时只能打杂，被刘大卫等厨师呼来喝去，经常忙中出错，随时瑟瑟发抖像只仓鼠。做起她喜欢又擅长的工作来，整个人竟然脱胎换骨。
正是在她的帮助下，秦椒重新设计、定型了几种米饭熊猫，以及用于盘饰的各种熊猫元素。
另一个是许灵珊。当初秦椒在利物浦参加厨艺比赛，因为着装被刁难退赛，正是借了这位好心姑娘的厨师服。
比赛之后，秦椒同许家兄妹一直保持着联系。听说熊猫饭店缺少熟手厨师，许灵珊就从曼彻斯特跑来伦敦了：“相比在自家餐馆给哥哥打下手，我更想跟随你这个女主厨作一番事业！”
秦椒惊喜地发现，许灵珊的厨艺基本功非常扎实，人又细心灵巧。同阿美一样，虽然之前并未接触过川菜，但一点即通。经过开业前一个多月的训练，不仅能很好地完成凉菜工作，在热灶上也能完美地配合自己。
“我敢肯定，今天从后厨传出去的每一道菜，味道和装盘绝对没有问题。”秦椒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中差评？
赵杰森瞟了她一眼：“这才是主厨需要思考的问题，而不是什么见鬼的外卖。”
“可是……”秦椒觉得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从点评看，现在是有许多英国客人不太适应川菜。所以我们不正应该利用外卖，多拓展华人顾客？”
第167章 泡菜可是衡量一家餐厅的准绳
对秦椒这一提议，赵杰森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随后又继续点评起员工的工作来。
说不气闷是假的。
“别担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眼下用好评稀释差评，是挽救餐厅声誉的最佳选择。”傅马克凑近同她耳语，“杰森太保守，不能让他独断专行。待会儿我们就发起表决，别忘了，在信托文件里，你拥有的话语权在他之上。”
秦椒摇摇头。
她告诉自己，赵杰森是店长，他的决定一定有更多的权衡。
在熊猫饭店筹备开业这段时间，她也习惯了赵杰森的作风，知道他并非故意不给自己面子，就是发自内心的不认可而已。像之前许多次一样，他应该正等着她自己发现错误。
她只是有些失望，视线不由自主飘向房间一角。
傅亚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完全不见对她有赞同之意。
散会后，秦椒独自留在后厨。艾瑞克刚成为墩子，为做好切配工作已是焦头烂额，所以食材的保管和后厨安全检查，她就自己承担下来。
当然，她也没当过头墩，对此工作毫无经验，只能花更多的时间，以避免出错。
就在她挨个揭开泡菜坛，检查发酵的不同程度时，后厨的门被人轻叩三下。
“抱歉，我的表落下了。”傅亚瑟走进来，从盛放姜蒜的笸箩后面抽出一支表。
秦椒皱皱眉。
她听老亨利说过这支表。并不时尚，也不昂贵，却是傅亚瑟祖父成为医生后，给自己买下的奖励。后来传给了傅亚瑟的父亲，又在傅亚瑟拿到行医资格时，赠给了他。
除了工作时间按规定不能佩戴任何饰物，这支表他从不离身。
傅亚瑟慢条斯理戴上表，轻咳一声：“我刚开始在诊所工作时，经常被病人质疑，甚至援引网络上搜到的信息反驳。许多病人认为年轻医生不值得信赖，至少不值得同样昂贵的诊金。
我父亲把这支表交给我，让我把它放在病人一眼能看得见的桌面上。有趣的是，他们就真的安心了许多。”
“我们在中国也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秦椒下意识摸摸下巴，笑起来，“你是想建议我，下回戴个假胡子再去同杰森商量？”
“我是想说，所有的关系刚建立时，都必然经历一个磨合的过程。”傅亚瑟隔着一堆瓶瓶罐罐朝她望来，“餐厅和顾客也一样，菜品的味道、结构、价格以及前厅的服务和氛围，这一切是否能被大多数顾客接受，只能通过几个月的实践才清楚。”
秦椒撇撇嘴：“多一些顾客磨合又不是坏事。”
“我不懂餐饮，但就我的经验而言，通常情况下，病灶越小，手术风险越小。如果病灶扩散太快，即使手术也未必能起死回生。”
“你的意思是，客人越多，暴露的问题就越多，到时候很可能应付不过来？”
“我相信，杰森也是这个意思。”傅亚瑟顿了顿，补充道，“并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
秦椒摆摆手，示意她并不介意：“你说得对，贪多嚼不烂。与其一开始红红火火，两三个月后生意惨淡，还不如一点点做起来，有任何问题都能及时改善。”
她捞起一条泡黄瓜：“正好，我现在就想到了一条改善，帮我看看？”
“荣幸之至。”傅亚瑟饶有兴致又极为不解地看过来，“你的改善是指，泡菜？”
“千万别小看泡菜！”秦椒把黄瓜放在案板上，抄起菜刀，“在四川，泡菜可是衡量一家餐厅的准绳。想知道一家餐馆好不好，首先就要尝尝他家的泡菜怎么样。”
不同饭店，以及不同人家的泡菜味道不同，各有传统。
眼前这一排泡菜坛子都是秦椒亲手所泡。其中三分之一是隔夜即食，口味清淡的洗澡泡菜；三分之一是按照老亨利的回忆，复刻的“傅家泡菜”；最后几坛则用了她家里寄来的“老水”，是她心目中最好的泡菜。
同家乡的习惯一样，熊猫饭店的泡菜也是免费赠送的。
对泡菜的味道，秦椒很有信心。但根据今天的收餐统计，退回后厨的餐盘里，至少一半以上的泡菜没被动过，还有一些只被浅尝辄止。
点评APP里还有差评说：希望厨师为人厚道，不要用太多无关紧要的配菜来充量。
秦椒承认，这是她身为主厨的疏忽。
“许多客人不是四川人，没有吃泡菜的习惯，更不清楚泡菜的妙处。他们一定觉得，已经点了麻婆豆腐、回锅肉这些重口味的菜，就不需要泡菜来下饭。其实，泡菜不仅是用来下饭的，也可以爽口解腻。”
“你打算怎么改善？”傅亚瑟看着她手起刀落，将黄瓜细细片为长条薄片，越发好奇起来，“抱歉，我实在看不出一根黄瓜切成方块还是薄片，会有什么不同。”
“口感不一样，看起来也不一样。”
秦椒笑笑，将切好的薄片放进一口浅盆，不是平摊，而是一条条侧立着围成圈。又舀些许泡菜水，兑入饮用水和白糖化开，加了些蒜片和碎冰块倒入盆中，堪堪淹没黄瓜条。
“要等至少一个小时……”她将盆盖上，才觉得为难。
她刚才是灵光一闪，兴之所致，这会儿才意识到现在已是深夜，她不知疲倦，傅亚瑟也该回去休息了。
她知道，这种时候傅亚瑟是不会自己离开的。
“不如明天……”
“今晚能完成，明天就能呈现给顾客。”傅亚瑟靠坐在流利台上，好整以暇道，“改善问题，这可不仅是主厨的责任。好在明天是周日，没有病人在诊所等我。”
他抬腕看了看表，“你可以去打个盹儿，一个小时后我会准时提醒你。”
秦椒当然不可能自己跑去休息，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后厨聊起天来。没有什么正经话题，也让没谁说为了熊猫饭店，莫名其妙就让这一个小时流逝得飞快。
“喏。”秦椒切了些红椒圈撒上，又点缀了几片饰盘用的铜钱草，笑嘻嘻问傅亚瑟，“是不是有吸引力多了？”
傅亚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回答道：“恐怕你弄错了。这绝对不是免费赠送的泡黄瓜，应该是至少价值十英镑的中华沙拉。”
秦椒被逗得哈哈笑：“那还得起个贵一点儿的名字——荷塘月色怎么样？”
翠绿的黄瓜衬得水光泛碧，铜钱草圆如荷叶，亭亭玉立，红色椒圈乱如藕花，无论放在什么菜品中都能显得赏心悦目。
免费赠送无人问津？那就做成很美又很贵的样子，她倒要看看顾客会有什么反应。
第168章 战便战，谁怕谁？！
不出秦椒所料。
第二天，这道“开业期间优惠酬宾”的“荷塘月色”，成了每张餐桌必点的菜品。
于是又有了泡仔姜版的“玉树琼花”，泡莲白版的“飞雪连天”，泡豇豆版的“长相思守”……
“看来磨合也没那么难嘛。”秦椒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英国人的喜好，一言以蔽之：“逼格”！
或者用某报纸的热情洋溢报道来说，就是“文化”。
从食物质量到花色品种，无一不是原汁原味的东方文化。令人惊喜的是，现在英国人不需要离开不列颠岛就能一尝滋味。”
当然，这家报纸是傅马克请来的。
为了宣传，记者还拍摄了秦椒手捏米饭熊猫的大幅照片，将她描绘成“来自神秘的熊猫故里，身负绝技的东方古老烹饪技法传人，现在已成为女王陛下的特殊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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