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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第一次感受到手握兵权时来自天子的压制。
楚蘅叹了口气：“将兵权给你，却扣留着咱们家人，这是自古以来天子压制朝中武将的一贯做法。”
“过两日咱们就要回荆州了，我想明日就回楚家好好陪陪我爹。”
楚若渝也不在京里，楚鸿詹一个人待在府上，楚蘅想走之前好好陪陪他。
“好。”
顾衍答应下来。
一回到裕王府上，顾衍便让楚蘅先回东院，他要先去找顾言昌。
楚蘅拉住他，叮嘱道：“好好说，别动气。”
“我知道。”
顾衍点点头，便阔步往前走。
楚蘅收回眸子，正要往东院里去，见前面匆匆走来一个太夫，由春棠领路面色焦急地朝漪兰院里去了。
“少夫人，听说漪兰院里的那个孩子病了。”见到楚蘅从外面回来，婉月到她身旁小声说道。
“方才我见到太夫了。”
楚蘅脱下身上的外衫，递给她。
婉月点点头，说：“好像是经常半夜心悸，而且高烧不断。”
“这么严重？”
楚蘅坐到圈椅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谁说不是呢？那么小的孩子就要遭那么多罪，兴许是母亲作恶多端，报复到孩子身上了。”
婉月一面给她倒茶一面说。
“不许乱说。”
楚蘅面色严厉制止她。
婉月面色一变，急忙回道：“奴婢知道了。”
“那这段日子老夫人岂不是都往漪兰院里跑？”楚蘅担心谢氏身子经受不住。
“嗯，老夫人憔悴了不少。”婉月急忙点头。
楚蘅叮嘱她：“去后厨里熬上一碗参汤，一会儿我给老夫人送过去。”
“奴婢这就去。”
婉月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将功赎罪去了。
此时，顾衍已经来到了顾言昌的书房里。
“何事？”
顾言昌正在翻看桌面上的军务，似是在整理。
顾衍把兵权放到他面前，问：“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陛下会怎这么做？”
他的话里带着怒气。
“知道又怎么样？”顾言昌看了兵权一眼，复又继续低头整理军务。
“那你为何不与陛下说清楚，说你还想回荆州。”看着他这副将什么事都吞咽在心里的样子，顾衍有些压制不住火气。
“衍儿。”顾言昌放下手里军务，看向面前心高气盛的儿子：“陛下做的决定，做臣子的永远都摆动不了，也不要妄图去摆动，那样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而且你在荆州是做的那些事我都看在眼里，就算是我不在荆州，你也可以将荆州管得很好。”
顾衍咬牙问：“那你这是下定决心要留在京中，当陛下扣留来压制我的一枚棋子了？”
“住嘴！”顾言昌扬手拍案，喝斥他：“我以为你当上镇北大将/军便能变得沉稳一些，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简直大逆不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想？！”顾衍攥紧双拳，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父亲老了，不愿承认他没了当年的血性。
顾言昌懊恼地叹了声气，走到他面前将手置在他肩上，让他先坐下来，自己再坐在他身侧耐心教导：“你我父子二人许久都没这么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衍儿，陛下将兵权交给你是信任你，我答应他留在汴京也不是认命或没了斗志，只是将重担交付到你身上，让你继续去做我没做完的事，我也能抽身出来好好照顾家里，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你不该怪陛下。”
“我只知道你为大楚卖命多年，他不该这么待你。”顾衍觉得心里难受，眼眶也跟着难受。
顾言昌笑了笑，问他：“怎么了？觉得自己父亲被人压着不高兴了？”
顾衍咬着唇，不说话。
第一百零六章 多事
“这说明你真的长大了。”顾言昌拍拍他的肩，眼神里蒙上一层落寞，他使劲提起眼眸继续道：“身为臣子，便为君上是从。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现在陛下还没叫我死呢，你该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父亲，陛下当真就能这么无情吗？”他们俩人可是一起上阵杀敌过的兄弟，他替他稳下了江山，他却始终都利用着他。
看着他紧紧攥紧，青筋暴起的双拳，顾言昌反问他：“你被当成质子送到北椋八年，如今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这一席话击溃顾衍心里的防线，他想起在北椋的种种，以及自己回来大楚之后经历的这些事，忽然明白了顾言昌的话。
他缓缓松开手，眼神里的光却暗了下去，“或许孩儿该好好想想自己对大楚的价值了。”
顾言昌怕他想歪，急忙说道：“衍儿，你只要记住父亲的一句话，不要固着执念，只要是对大楚百姓好的你就尽管去做。”
“孩子会的。”
顾衍朝他笑了笑。
见他执念没了来时的那般深，顾言昌才松了口气。
走到回廊上，顾衍才发现天色都黑了，他一路想着顾言昌的话，一路走回东院。
东院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只有婉儿一个在，她养了两日的伤后，便不敢闲着，能帮忙的时候就帮忙干活。
“夫人呢？”
顾衍抬眸问她。
她行礼回道：“少夫人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了，说是给老夫人送参汤去了。”
“老夫人她怎么了？”顾衍问。
“奴婢不知。”
婉儿刚来，关于府上的事她还不敢打听。
顾衍点点头，没再问她，继续往屋里走去。
“三公子。”
他被婉儿叫了下来。
“怎么？”顾衍回头。
“恕奴婢无礼，奴婢想知道苏御医他在宫里可好？”她心里记挂苏仁贤，但是打听不到消息，只能问他。
顾衍看她一眼，听她这么问便知道她是个有情有义的，自己受伤了还惦记着苏仁贤，便开口回她：“他在宫里很好，不会有事。”
“那就好。”
婉儿神情明显变得欢愉起来。
顾衍刚才抬腿往里走，忽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开口问她：“你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多久了？”
婉儿也急忙朝他低眉颔首回：“奴婢从记事起，便是在太子殿下的宫里干活，有好些年了。”
“除了派你到贵妃娘娘身边去，他还让你做过什么？”
“奴婢之前一直在他跟前伺候着，只是等姚贵妃有了身孕后便安排了奴婢到玉蓬殿去，想让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滑掉，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婉儿仔细回。
顾衍还想继续问，突然听到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忙抬头一看，只见两道黑影从屋顶上一闪而过。
“你先进屋！”
他将人让屋里一推合上房门，纵身跃上房顶。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在追赶着，追赶在后面的是陆燃。陆燃从裕王府里一路追着他直到外面的巷子，才勉强将人追上，俩人正要迎面出手时，顾衍已追了上来，拔出手中长剑与黑衣人胶着，陆燃在一旁帮忙。
三人过了十几招，黑衣人便不敌顾衍和陆燃，被顾衍以剑低喉压制在剑下，见他眸色生变，他赶紧朝陆燃开口喊：“快阻止他！”
陆燃眼疾手快，收剑蹲下身子掐住他面颊，往他身后重重一击，逼着他将要吞咽下的药丸吐了出来。
他扯下他面巾，狠狠掐着他的嘴，防止他咬舌自尽。
顾衍怒喝：“是不是顾承乾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杀手，狠声道：“要杀要剐随便！”
顾衍眯眯眸子，冷哼道：“你回去告诉顾承乾，那宫女他甭想动到一根汗毛。”
“陆燃放人。”
陆燃迟疑了下，但还是听话的松开手。
那杀手见他们真要放自己走，急忙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公子真就这么放走啦？”
陆燃撇撇嘴。
“不然谁替我传话。”
一个杀手的命，顾衍并不在乎。
“说的倒也是。”陆燃自言自语，紧接着继续道：“想不到那宫女对他这么重要，竟要将人赶尽杀绝。”
顾衍走在前面眸子微深，没回他的话。
等俩人再回到东院，楚蘅已经从谢氏那儿回来了，见到顾衍回来她急忙提裙上前拉住人问：“我听婉儿说院里来了刺客，你没事吧？”
“没事。”顾衍放下剑便坐了下来，让她也坐下。
楚蘅坐到他身旁，见他是真的无碍才放心，“没事就好，好端端的怎会有刺客到这来呢？”
顾衍朝站在屋外的婉儿看了一眼，楚蘅便了然于心，低声道：“这么看来，咱们去荆州也得带上她了。”
顾衍点点头，“他恐怕是在青州知道了宫内发生的事，才派了人过来，不过今夜没得手今后就不会轻易动手了。”
楚蘅给他倒杯茶，让他先喘下气。
顾衍喝口茶，想起她去看谢氏的事，便问她：“祖母她怎么样了？”
楚蘅敛眸道：“楚璟的孩子连发高烧，她这两日都在漪兰院里守着，一回到流芳斋里就躺在榻上了，人瞧着是苍老了不少。”
“好端端的怎会这样？”
顾衍不关心楚璟的事，只不过看不得谢氏遭罪。
楚蘅摇摇头：“好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太夫开了药，但说日后还会发作，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顾衍的眸子顿时沉下来：“祖母看重这个重孙，若是他好不起来，她也跟着受罪。”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老人家便是这样，把后辈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罢了，不想了，咱们用完晚膳便早点睡下，明日还要回你家看望你父亲。”
顾衍牵过她的手，俩人一起坐到饭桌前，他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次日，俩人简单收拾了下，便坐上马车回楚府。
楚鸿詹见到俩人回来十分高兴，三个坐下来聊了会天后，他便开口问楚璟的事，“我听说楚璟的孩子病了？”
第一百零七章 野心
楚蘅和顾衍对视一眼后回了个“是。”
楚蘅不必想也知道，定然是姚氏告诉他的，无论怎么说楚璟也是他的女儿。
“你姨娘她想到顾家去照顾她，但是怕你会介意，所以想让我先问问你。”
楚鸿詹说出自己的难处。
楚蘅想到谢氏照顾那孩子也费神费力，便答应了下来。
等俩人从厅堂前离开，回到自己屋子里时，顾衍跟她说：“谢谢你阿蘅。”
楚蘅转过身来，覆上他的手，眼神动容道：“没事，都是一家人，那孩子是无罪的，我也不想祖母太辛劳。”
顾衍听了，将她搂入怀里。
姚氏感念楚蘅能松口让自己去顾家，匆匆收拾了东西后就来到裕王府里。
她先是去看了眼孩子，那孩子烧得面色通红，额上滚烫一直高热不退。
楚璟垫着软枕靠在床柱上，人明显消瘦许多。
“阿璟。”
姚氏见到她，就抓上她的手，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娘。”楚璟也扑入她怀里哭出声来。她在这屋子里忍了许久，此刻见到自己母亲才终于让积蓄已久的泪水掉落下来。
“以后我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照顾枫儿，等他病好了我再回去。”姚氏抚着她后背，虽然顾枫有奶娘在带着，但她刚出了月子身子还虚弱得不行。
楚璟有些惊诧，盯着她问：“楚蘅她...”
姚氏点了点头，劝慰她：“她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也要将以前的事情放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试试吧。”
楚璟显得有些动容，她没想到楚蘅会对自己既往不咎。
安抚了会她的情绪，姚氏便亲自去给自己外孙煎药。去后厨时会经过霓裳的院子，她听到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便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见到顾沅正抱着自己和霓裳的孩子坐在廊下逗他笑，霓裳也在一旁蹲下身子，三个人俨然是恩爱的一家三口。
她压不住火气，提着要煎药的罐子就往里面走，将罐子里面装好的水闷声泼到顾沅身上，顾沅正抱着孩子，冷水滴落到孩子身上，他哇哇大哭起来。JSǤ
“丈母娘，您这是做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怒目瞪她。
“做什么？！”
姚氏骂她：“阿璟的孩子尚在水深火热中，你却在这里跟你这个妾室生的孩子嬉笑打闹，你良心何在？！”
顾沅赶紧将孩子交到霓裳手上，护在他们母子身前朝姚氏理论：“她那里不是有你们在照顾呢吗？哪里轮得上我插手？再说了那孩子刚生下来就生病，谁知道是不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吉不吉利都不知道呢！”
“顾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告诉你，那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妾室脱不了干系？！”
姚氏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直呼他名字，撕破了伪装的最后一层脸面。
霓裳听到她的话，赶忙拉扯顾沅的衣袖，解围道：“大公子算了别吵了，姨娘也是可怜姐姐的孩子才会这样。”
姚氏怒骂她：“你住口，别在这装柔弱无助，老娘使这一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你...”
霓裳咬咬唇，被她噎得说不说话来，忙靠着顾沅抹眼泪。
顾沅抚慰霓裳的时候，顺带对她道：“丈母娘不是要去煎药么？过了用药的时辰难受的可是您亲外孙。”
姚氏收回盛着怒火的眸子，拿起药罐怒摔袖子离去。
来到后厨里开始给顾枫煎药后，姚氏的心绪才得以慢慢平稳下来。
她咽不下这口气，想着怎么把霓裳当初毒害楚璟孩子的事给捅出来，让她得到应得的教训。
夜里，等孩子喝了药睡着，楚璟也撑不住疲惫不堪的身子睡下后，她找来春棠，让她找机会偷偷潜入霓裳的院子里，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
春棠点点头，将这件事先记下来。
几日后，到了该回荆州的日子，楚蘅和顾衍便从楚家回到顾家，将东西都收拾好。
要出门时，她忽然见到姚氏站在门外。
“阿蘅。”
姚氏叫住她。
楚蘅停下脚步，叮嘱顾衍道：“你先过去吧，跟公公和祖母他们道个别。”
“好。”
见到姚氏一个人过来，顾衍看着不会发生什么事，这才安心先离开。
姚氏上前一步，温声道：“我来是想谢谢你，阿璟的孩子高热已经退了，身子也在慢慢恢复。”
楚蘅平静回道：“我是可怜祖母，不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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