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火光弥漫,打斗声不断,她躺在床榻上许久都未能入眠,赶忙将顾衍给的玉佩搁置到胸前,这才得以慢慢闭上双眸。
此时的北椋军营里,被押解回来的纪殷乾一直昏迷到了后半夜才醒,他是被大腿根的疼痛刺激醒的。
他的腿已经被人用纱布捆绑住并上了药,这才不至于失血过多而亡。
自己支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才发现营帐里还坐着个人。
“阿珺。”
他惊喜地朝她爬过去,伸手碰到她裙摆,被她厌恶地扯了回去。
她神情冰冷骂他:“别碰我!”
“阿珺,他们有没有打你?”
见到她也被困在这里,纪殷乾的心被猛揪成一团,神情痛苦地问她。
“来,你垫上这个,地上凉。”
见她不理会自己,纪殷乾朝营帐内四处寻找,终于被他找到一个破旧的软垫,他拉扯过来一点点爬到她身前,想扶她坐到软垫上,被她一脚踢开,“本公主千金之躯,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
他没被他们控制之前,她本就对他厌恶之极,此刻见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更令她反胃,他昏迷的时候她恨不得他立刻就死在这里,永远不要醒过来。
“对,你是千金之躯,他们不该这么待你,我会想法子告诉父皇母后,让他们派人来救你。”
尽管纪嬿珺对他又打又骂,他依旧不肯远离她。
纪嬿珺盯着他这副为了自己深情款款的样子,讽刺地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直接死了算了,还醒过来做什么?若你真的想为我好,你直接去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你...阿珺,如今你怀了身孕,最好还是不要动气的好。”
见她情绪激动,纪殷乾赶忙爬开离她远些,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动怒。
“你住口!这件事谁提都可以,但是不许你提!”
他的话刺激到纪嬿珺,她突然扬起手,发了疯似的狠狠捶打自己肚子。
“不要啊阿珺,不要!”
纪殷乾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她的手制止她。
纪嬿珺剧烈挣扎着,滚烫的泪水自眼眶中流下,滴落在她华丽的衣裙上。
纪殷奕将她抓起来后,并没有对她用刑,只是软禁着她,用她来控制纪殷乾。
但她不吃不喝,不想留下这个孩子,还是纪殷奕叫人给她灌下药汤,才保下这个孩子。
“你不要这样,孩子是无辜的。”
纪殷乾眼神动容,他极为看重这个孩子,不想让纪嬿珺将孩子打掉。
“他是无辜的我又何尝不是无辜的?!纪殷乾你好狠的心,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我的耻辱?!”纪嬿珺捂着嘴,放声大哭。
听及此处,纪殷乾才慢慢松开手。
他撑住自己另一条勉强站立的腿,喉头发紧,直到这一刻他们沦落到这番境地,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
十八岁之前的纪嬿珺,原本是天姿傲人,容貌艳绝的北椋第一美人,她骄傲得如同一只天宫上的凤凰,最后却毁在了他手里。
他盯着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自嘲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人,不仅害了你也害了这个孩子。”
“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我不会生下来的,死都不会。”纪嬿珺身子微微发抖,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长公主,恐怕这由不得你。”
营帐门帘被人掀起,瀛湛慢悠悠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一位端着药汤的士兵,他朝那士兵道:“喂长公主喝药。”
“瀛湛,你放肆!”
纪嬿珺怒瞪着他,一点点往后退。
瀛湛笑了笑:“长公主,我劝你还是乖乖喝了吧,不然受罪的滋味可不好受。”
下一刻,端着汤药的士兵已来到他面前,掐住她下颚就将汤药往她嘴里猛灌。
“你们住手!”
纪殷乾瘸着一条腿想要上前阻止,被瀛湛将手里的剑柄的一把将人打退好几步摔倒在地,他隔在他们俩人中间笑道:“大皇子,末将这是在帮您呢,您怎么不领情啊?”
“阿珺性子刚烈,你们这样做会害了她的!”纪殷乾趴在地上,对他大叫。
瀛湛觉得他这话好笑得很,反问他:“害了她的不是你么?”
这话正中纪殷乾下怀,他无话可说,只得开口求他:“瀛将/军,我求求你,你放了她吧,让她回长公主府上。”
瀛湛显得很为难:“这是陛下的旨意,末将可做不了主。”
“纪殷奕,你这个畜生!”
纪殷乾怒骂出声,下一刻,便被瀛湛狠狠踹一脚到他后背上,疼得他扑地大叫。
“陛下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叫的。”见药灌完了,他叮嘱那士兵道:“好好看着他们,别出岔子。”
此时北椋和大楚正交战,他们俩人是两国交战的起因,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能出事。
战火一直持续到天明,攻不下城门的北椋军换了一拨又一拨人,相比起北椋军,大楚军伤亡的并不算多,但大家都忙着守城,受伤的伤员并没那么多人手去照顾,顾衍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夫君!”
就在这时,他听到前面传来楚蘅的声音。
他抬起头,只见她穿了一身月牙色衣裙,头上发髻用一根银钗高高盘起,朝他奔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城中的女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害怕
“我听朱宴说伤亡的将士无人照顾,便在城中招募了自愿前来照顾的女眷,她们虽然不会御敌,但是照顾人可是能手,伤亡的将士就交给我们,你们安心打仗。”
跟着她来的女眷,足足有百余人。
面对外敌,顾衍人是坚硬冰冷的,可面对她,他总觉得自己会自然而然呈现出柔软的那一面,在这些将士和百姓面前,他只能简单搂她一下,算是对她的答谢。
楚蘅静静靠在他怀里,感受这片刻来之不易的温存。
拥抱完,顾衍恢复成作战时的威严姿态,毅然转身下令:“朱宴,带少夫人下去照顾伤员!”
三月的春风拂过他俊朗的眉眼,铺满楚蘅的双眸。
“是!”
俩人都收回眸光,各自离开。
伤员都被抬到了军营里,有好多士兵还躺在担架上无人照理。楚蘅将跟来的女眷迅速分配好,保证每个放了伤员的营帐里都有女眷在照理。
一天下来,很多伤员都得到了救助。就连军营做饭的伙夫那儿,也有女眷自发过去帮忙烧火煮饭,她们平日在家中就是照顾丈夫孩子,洗衣做饭,这些都是她们擅长的。有了她们的帮忙,顾衍的军营不再手忙脚乱,大家都把全部精力放在抵御北椋大军上。
“来,暖暖身子。”
还在城门上盯着战况的顾衍,看到身旁的人递过来一碗暖汤,是楚蘅熬好了给他盛过来的。
他坚守了两天一夜,体力和精力都有些下降,硬朗俊逸的面颊上已经显现出肉眼可见的疲惫感。
“将/军,城门上风大,您和夫人到下面去吧,这里有我盯着。”
任青山走过来,见到顾衍这副疲惫的样子便想让他趁机歇一会。
楚蘅听了率先开口:“就在这吧。”尔后,她看向顾衍笑了笑:“我相信阿衍是不会想离开这里半步的。”
楚蘅明白,自他站到这城门上来,就没想过要离开半步。
“夫人说的没错。”
顾衍拿过她手里的暖汤,仰头喝下。
黑夜中的战火映照到他面庞上,湿了楚蘅的眼,她微微撇过头,将眼泪抹掉。
城门外的两军依旧在胶着,坚固的边防线上不断有人攀爬上来,被顾衍的军队用石头砸或用利箭射了下去,尸首不断堆积,两日一夜的功夫,垒成了一座座小山堆。
两日前还焕然一新的城墙上面,洒满了殷红的鲜血,都是两军伤亡的将士留下的。
盯着这不停厮杀和鲜血直流的画面,楚蘅的头有些晕,人晃了一下伸手撑住城墙,这才缓了过来。
“阿蘅,你没事吧?”
顾衍赶忙将人扶住。
楚蘅摇头:“没事,就是头突然晕了一下。”
“天色不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说完,他赶紧将朱宴叫过来,让他将楚蘅背下城楼。
松开手时,他明显感觉到她不愿意松手,但战场不可儿戏,他没法陪她回去,只好一点点将她手拿下来。
他俯身到她额前,叮嘱道:“你在家等我。”说完,伸手将朱宴推走。
楚蘅很想哭,可她不能当着他和这些将士的面前流泪,她的夫君在替大楚守江山,她不能拖他的后腿。于是,她回头看向他,冲他弯下眉眼,露出灿烂的笑容。
从那一刻起,顾衍便知道他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
回到府上,朱宴本想叫太夫过来给她把脉,被楚蘅叫住,她说道:“我没事,太夫们都在军营里治疗受伤的将士,不用麻烦他们跑过来一趟,一会我早些歇息就好了。”
朱宴只好回道:“少夫人,那属下就在外面守着,要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嗯。”
楚蘅应允一声,他才退出去守在院门口。
“少夫人,来。”
婉月打了一盆水,拧干了汗巾给她洗脸,让她清醒一些,好减轻头晕带来的呕吐感。
等擦洗完,楚蘅便躺到了软榻上,她今日在军营中忙活走动太多,确实也觉得累了。
躺到软榻上双眼一闭,人就睡了过去。
婉月也赶紧走到外边,不敢再叨扰她。
战事持续到后半夜时,北椋军忽然吹起号角,退兵了。
“去看一下。”
为防他们有诈,顾衍赶紧嘱咐陆燃,趁着此时他们退兵混乱,可以混进他们中间,看看他们在卖什么关子。
陆燃赶紧点点头,换上从北椋士兵身上扒拉下来的盔甲,跟着撤退的士兵一块撤退。
北椋大军撤退完后,城门外顿时偃旗息鼓,恢复了黑夜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衍赶紧下令命将士们原地休整,暂时先不离开阵地,以防北椋大军铩羽而归。
盯着远处越来越弱的火光,他才靠着城墙缓缓坐下,两天两夜未得合眼,还得时时刻刻绷紧神经,让顾衍觉得这短暂得以喘气的时刻变得无比美好。
“将/军,您吃口东西吧。”左伦拿了个饼走过来递给他,他沿路看过去,看到歇下来的将士们也都在啃饼。
“嗯。”
顾衍这才肯拿过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燃才从对方军营外潜回来,他跑到顾衍面前说道:“属下看北椋的军营乱成了一团,好像是主将瀛湛跑了,现在只有副将赫敏在整顿军心,北椋皇帝也下令暂时退兵了。”
顾衍听得蹊跷,但他还是沉着朝城墙边上的士兵下令道:“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会和大家守到天明,若无异动我们再收兵!”
“遵命!”
将士们纷纷垂首回应。
顾衍站在城门上,盯着远处驻扎的军营直到天明,他见到北椋军队都退得差不多了,才下令收兵。
楚蘅听到收兵的消息,激动得早膳都没吃,就赶到城门口来接顾衍。
“就这么想我?”
马车里,顾衍捏捏她的下巴戏谑。
楚蘅伸手摸上他已经长出胡渣的下巴,眸光涌动,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滋味,战场凶险,这次顾衍还未提剑亲自上阵杀敌她都体会到了提心吊胆的感觉。
“我害怕。”
她闭眼钻入他怀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这样也很好
他在都虞司里受重伤昏迷的那回和这几日他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楚蘅的担忧是截然不同的。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主仆关系,他若死了她也只是会惋惜愧疚,可如今他们结为夫妻,成为彼此相知相守的一半,他若死了她会痛苦会难受会少了许多活在这个世上的乐趣。
“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顾衍这才知道她有多担心自己,急忙安慰她伸手覆到她背上抚摸她,让她平定下情绪。
“其实我并不是这么柔弱的人,以前我很独立也很理智,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你在一起后,我便变成了这样。”她哭着,话里透着恨自己不争气的意思。
顾衍笑着,柔声说道:“没事啊,你这样也很好,我喜欢你这样,你这样我才会觉得我是值得你依靠的。”
她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我怕我会拖累你,陛下赐你为镇北大将/军,你必然是要在这里守护荆州百姓安宁的,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我不能每次都这样。”
“傻瓜,你是我的妻子,你为我担忧是很正常的,没有人会怪你,若你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替我着急,我才真的要哭了。”
顾衍抬手,小心翼翼替她擦拭眼泪。
“啊~呜呜呜——”
这一番话,让楚蘅哭得更大声了,打得顾衍一个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他赶紧掀起帘布问婉月拿帕子,婉月和陆燃回头一眼,都憋着笑。
“笑个屁啊!”
被顾衍狠狠瞪了一眼。
在他眼里,除了他谁都不能笑他媳妇。
“夫人,为夫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我,别哭了好吗?”顾衍一边替她擦一边道歉,宛若在哄一个三岁的小孩。
等他给自己擦完眼泪,楚蘅的心绪也平静下来,她才抽抽噎噎地说:“你没说错话,我就是觉得你说得太好了,心有感触才一下哭猛了。”
呃,还有这样的。
不过这样更惹顾衍喜爱了,他忙将人紧紧抱入怀里,在她额头上吧唧猛亲下一口。
“我两天两夜没洗澡了,你不会嫌弃我吧?”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问她。
她憋着气摇头。
顾衍不知道她在憋气,只以为她不嫌弃,又抱着她一顿猛亲。
回到屋子里,他刚要亲热,就被楚蘅推开了,她咧着嘴笑嘻嘻道:“夫君,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好吧。”
顾衍只好收起自己猴急的样子,跑到内室里洗浴。
楚蘅在外边等了他许久,都未见他人从内室出来,疑惑着进去看一眼,哪知他居然躺在浴桶里睡着了。
兴许是泡澡泡得太过舒服,疲惫感一下子上来,人再也熬不住睡了过去。
楚蘅只好叫来陆燃,让他帮忙将人抬出来,擦干身子后放回到床榻上睡。
此时的北椋军营里,纪殷乾和纪嬿珺醒来时,发现军营里已经没人了,北椋大军全都撤退了。
她疲惫不堪地拖着衣裙往外走,纪殷乾瘸着腿跟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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