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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千秋——年年雪在【完结】

时间:2024-06-23 17:25:22  作者:年年雪在【完结】
  “还是娘娘高明,先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届时就算知情者众,谁又会在乎真相呢。”
  说话的是仙都殿一名新被提拔上来的宫女。
  以往尺素总不喜欢她们靠娘娘太近,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如今她让娘娘罚了一顿板子,要休养好些日子才能下地,这些宫女这才得以露脸。
  柔妃捻起颗樱桃,扯出个志在必得的笑:“被孤立被针对,那都是轻的了,怨毒些的妃子,恐怕将孟氏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
  “今日陛下出现在后闱之中,谁又不想去与他同赏春色,不过是碍着我在,才不敢来而已。如今却有人为了争宠,见缝插针,用心极深。”
  那此人,怎能不招人恨呢?
  计谋得逞自该快意,可也不知是不是今日那杯入喉的龙井,翻上来的余味苦涩,柔妃连着吃了不少甜果才把苦味压下去。
  她喜甜又怕吃丰腴了,除了鲜果不食其他甜食。就连前阵子月腰身宽了一指,都足足饿了自己好几天,只为在帝王面前保持着纤腰一搦、无一点赘肉的美态。
  宫女跪在柔妃跟前,双手捧着金盘,去接柔妃吐出来的樱桃核,讨好道:“娘娘实在英明,那孟氏竟还妄想越过您争宠献媚,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此番倒也不算冤枉了她。”
  柔妃面带讥诮地看了眼她那奴颜婢膝的样子:“行了,退下吧,不吃了,本宫还得去沐浴更衣等陛下呢。”
  因要接驾,仙都殿中一时忙碌起来。
  然而对镜上妆的时候,柔妃不知怎的,却想起今日孟绪那不施粉黛而又颜色秀的样子,竟莫名有些不能定心。
  陛下…他应当会来吧?
  月下阁这边,众人也都听到了有关今日之事沸起的风声。
  从太液池回来的路上,孟绪就撞上了几个偷偷说三道四的宫人,簌簌当场就将人拦了下来让他交代清楚。
  这会儿仍气得撸起袖子:“不行,奴婢得去和他们理论,分明就是柔妃娘娘先想搓磨主子,主子不过是想法子脱身而已!”
  说着险些便要冲出门去,琼钟拽都拽不住,只能将她一把抱住。
  “放开她罢,”孟绪看得直笑,“你且让她在蓬山宫的门口站上些时候,也不用做什么、说什么,过一会儿兴许自然消气了。”
  琼钟不明原委,但还是放下了箍着人的两条胳膊。
  簌簌倒也不再躁动,自己就冷静下来,好奇地凑过来问:“这是为何?”
  孟绪故作高深,玉指向宫门口轻盈地一点:“自去立一会儿试试,不就知道了。”
  约莫过了两刻,簌簌一股脑冲了回来,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兴奋得腮帮子都有些涨红:“隋安公公来了!手里拿着圣旨!”
  “主子早就知道是不是?”
  今日主子与陛下并未不欢而散,况且还是隋安公公亲自来颁旨,簌簌大老远看见人,就知道上门的必是好事了。
  孟绪微微一笑,拟招需要时间,从太液池到太极殿再到蓬山宫也要时间,但她推测,这时间不会太久,而今刚刚好。
  毕竟,临别前那人与她说:“朕其实记不住旁人的小字,但对意嫔,朕可破例一次。”
  他还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朕欠下的,今日就践诺在先,柳柳向朕赊的,姑且再多滚几日利息。”
  想到利息二字所指…孟绪面色有些烫。
  隋安一路不敢耽搁,进门看见孟绪就和见到了亲人似的热络:“奴才给您道喜。”
  然后才直起身板,清清嗓子,打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美人孟氏,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特擢嫔位,赐号‘意’。”
  孟绪接过旨。
  自来事以密成,与帝王的约定她从不曾告诉过旁人,月下阁的宫女太监们无不被蒙在鼓里,此刻已惊喜得恨不得把传旨的隋安当尊金塑大佛一样供起。室内欢声一片,眼见闹腾起来。
  可隋安显然还有话要说,好容易才让簇拥在周围的众人重新静下。
  笑着对孟绪道:“陛下还让我带给您一句话:由来意气合,直取性情真。”
  这是杜甫赠友人的诗,孟绪微一思量,曼声道:“还请公公代我回陛下,”
  孟绪半侧向窗棂,天心的日景漫过远近的玉楼金阙,辉煌地涌来,落在裙钗之上,更著灿亮之色。
  她轻轻抿起霜腮雪肌上那一点朱樱,一字一顿地笑道:“由来意合,更取情真。”
  她进宫已是赌上一生,可不是与帝王来做知己友人的。
  而是要与他,意洽情投。
  要他喜她所喜,恶她所恶,要无上的帝宠,也要帝王那颗最不可及的、如日之明的,炽热真心。
  *
  孟绪封嫔的消息在这后宫一石激起千层浪,备礼的备礼,咒骂的咒骂。
  住在蓬山宫的两位新秀是最先崭露头角的不说,还都连越两级。现今还有谁敢说孟氏没有获赏是不俘圣心?
  合着根本是在憋个更大的封赏。
  柔妃更是气的心肝都疼,她若早知道陛下会在这时候冷不丁就将孟氏升到嫔位,怎么也不至于散布孟氏乘虚而入截宠的消息,这不是怂恿旁人一个个都来截她的宠?
  不过陛下晚间确实摆驾仙都殿了,又叫柔妃好过了一些。
  至少说明,她最后做的离去的抉择是合他心意的……
  温存过后,仙都殿早早安置下了。
  可夤夜未至,却起了春雷,轰鸣声中,连雨水也一改柔势,瓢泼而下,拍得窗户都在抖颤。
  柔妃从梦中惊醒,朦朦胧胧听得一阵O@的响动,睁眼却见帝王已披衣坐起,下意识就和藤条似地缠了上去,紧紧抱着人道:“陛下,别走……”
  像是早已经历了无数次。
  萧无谏来回轻抚着环过膺膛的那只玉臂,挂在身上的女子仅着亵衣,赤着靡腻的胳膊,触感没有一分糙砺。
  而此间唯剩一盏昏弱无力的风烛残灯,烧着奄奄一息的光亮,明明灭灭,把他的眉眼映得深沉冷邃。
  他动作温柔,在她不可见处,神情却是冷的:“乖。”
  只这一字,柔妃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柔弱无骨的双臂缓缓滑落。
  只口中犹然挣扎着,哀哀蹙眉道:“陛下,妾也怕打雷。”
  可帝王已经穿靴下榻,甚至未唤奴仆,不假人手,自将衣冠整束。
  柔妃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起身,替他佩好那条紫玉的躞蹀带。
  “不必送朕。”
  柔妃跟上去没两步,又被这分不清是体贴还是毫不留恋的一声挡了回来。
  她颓然坐去榻侧,粉面之上是旁人无从得见的心酸幽怨。唯许那个人看到,可他偏偏从不曾回头。
  等到御驾彻底离开,柔妃攥起拳,指骨都在作响。
  尺素不在,今夜是新提上来侍奉的宫人守夜,过来劝道:“陛下已经走了。娘娘,不早了,早些安寝罢。”
  “闭嘴!”
  柔妃眼中如烧恨火,一下子扯住身侧的纱幄,把一幅帐子扯得七零八落,砰地一声,那烧尽了冷烛的莲缸也整个被带翻在地,骨碌碌滚到宫人脚边。
  宫人想去捡,柔妃却一脚踩在了那只手上,肆意碾压,宣泄着自己的切齿之恨:“到底为什么,善善那个贱人都已经无宠,他还要离开?”
  善婕妤怕雷声,从前每逢如此雨夜,帝王总会瑶境殿去陪她。
  可自从善婕妤失宠之后,这样的日子,帝王便会独寝。
  春雨一下总是连日连夜,又该有多久不能见他了?
  任凭宫人如何惨呻,柔妃都不曾松开脚,一张美人面竟形如鬼魅。
  满心只想着,不能只她一人痛。
  宫道上。
  圣驾匆匆往太极殿去,途经蓬山宫时,隋安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玉辂上的帝王,却见他殊不曾斜目一眼,亦有满肚疑团。
  萧无谏有所察觉,凉薄一笑:“怎么,你也以为朕是念起了善善?”
  看来连伺候他起居的隋安,连此昼夜在侧、朝夕不离之人,都不甚懂他。
  这个位子,当真是孤寞。
  忽而,萧无谏想起了今日被人篡改又奉还的那句“意合情真”。
  一转头,才见蓬山宫中,东西两阁,连同主殿,灯窗竟都未暗。
第14章
  若非帝王主动提起善婕妤这号人物,隋安是断没那个胆子提的。
  他讪讪仰头赔了个笑脸。
  正见宸驾之上,危坐的帝王一改前态,望着侧旁被宫垣半遮的楼台殿阁定定出神。
  隋安心里嘀咕,不是不没念起善婕妤吗?
  若不是思旧人,那便是思新人了。
  眼看就要行过蓬山宫了,隋安试探着唤了声:“陛下?”
  此刻也不过亥时刚至,又不是深更半夜,纵然今夜预备独寝,进去喝杯茶也是无妨的。
  可到底要不要停下,是走还是留,您倒是给个准信啊,只这样巴巴望着算怎么回事?
  萧无谏知道他在想什么,仍旧八风不动。
  唯有眼色穿过满帘的乱雨跳珠,从东侧移到西侧,霎时凛冽了几分,如浸寒霜。
  直到飞檐金鸱都看不见了。
  萧无谏才道:“今夜便算了,从她宫中出来再见别人,妙嫦恐要伤心。”
  说罢,他自嘲一笑:“朕近来仿佛心软许多。”
  隋安正要应是,又听帝王沉声道:“过两日,召樊氏到太极殿。”
  樊才人?不是意嫔主子?隋安彻底糊涂了。
  然而风雷兼作,雨珠子斜打到脸上,他浑身一激灵,到底没敢再多问。
  每每雷雨夜,陛下心情容易不好,这时候他可不敢聒舌。
  不过,隋安可记得,最初进宫那会儿,意嫔与樊才人一同入蓬山宫,可是陛下钦点的。
  玉辂是帝王出行时所用的规制较高的辂车,到本朝虽然已经精简规格,所到之处,声势仍旧浩荡。
  尤其雨日,几十人踩在水淋淋的砖道上,履声铿铿,想不注意这动静都难。
  月下阁中,孟绪侧耳听着:“御辇经过。”
  她对面坐着的,正是樊氏。
  樊氏来送贺孟绪晋位的贺仪,没想到才进门便下起了大雨,孟绪便邀她进屋坐了一会儿。
  一边是待客,一边是主子未归,也才有了此刻,入了夜蓬山宫内东西偏阁却都还灯火长燃的景况。
  同住一宫就是这点好,按理说这个时辰宫门早就落锁了,但关起门来,没人管你私底下走不走动。
  樊氏小口小口抿着热茶,动作斯文:“陛下登基不久咱们主殿那位娘娘就得了宠,她怕打雷,因而一到雷雨之夜,不管陛下身在哪儿,都会来陪她。后来便成了习惯,这天不会再与任何人同寝。”
  她幽幽叹道:“柔妃娘娘也是时运不济,今夜承宠,偏偏赶上这场雨了。”
  “樊才人当真博闻多知…无所不知。”
  孟绪淡淡审视着眼前低眉的女子,想从她脸上看到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可惜没有。
  樊氏原竟是个这样沉得住气的人。
  樊才人笑笑:“姐姐知道的,妹妹样样不如人,总要多知道些心里才有底气……”
  见人又搬出了那套旧说辞,孟绪轻扯嘴角。
  樊氏生得其实很当得起好看二字,薄薄的唇,细长的眼,小巧玲珑的鼻子,若非有几分清冷孤弱的气韵,这实在是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
  可惜美人总是戴着一副明晃晃的假面,看久了便教人觉得没意思。
  时辰又已不早,孟绪瞌睡之意上来,正想赶客。
  樊氏沉吟许久,却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颇郑重地抬眼道:“若是姐姐往后有什么想知道的,妹妹若知情,定知无不言。就当做是还姐姐一个人情。”
  孟绪醒了些神。
  自樊氏入宫以来,常以柔弱无能示人,半点不扛事,动辄便要跪要哭,也不与任何人走的近。
  听说就连有人问她为什么会想到送那朵朝颜花,樊氏也只说是因自己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的,所拥有的珠珍宝玩和众位贵女之物相比,更都是劣品,因只能投机取巧。
  孟绪至今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开始就能得樊氏另眼相待。
  “良贾深藏如虚,这样会不会对妹妹不太好?”
  ――独独在我这儿露出马脚,会不会影响你装痴扮弱?
  樊氏这才有些局促地掩饰道:“其实……像这事,许多人都知道的,只不过听说陛下不喜人提起善婕妤,大家才不愿意讲。”
  孟绪没放过她话里的一丝玄机,笑道:“既知陛下都不愿意听人提起这个名字,当日妹妹何故还问我要不要在善婕妤和陛下之间斡旋?”
  岂非明摆了挖坑想让她往下跳?
  当初的心思算计被人戳破,樊氏似有愧色,含糊道:“那时候是妹妹想岔了。姐姐放心,妹妹以后一定会深思熟虑的,总不会害了姐姐。”
  说罢,她倏地起身,“姐姐入宫未足一月就已贵为意嫔,明儿月下阁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破了。今夜早些安置,妹妹就不打扰了。”
  欠身行了个礼,急着便要走。
  孟绪:“等等。”
  樊氏站定转过头来,始终回避着孟绪的目光,有些不安地轻问:“怎么了?”
  孟绪吩咐人拿了把伞给她:“虽然就几步路,但也别淋着了。”
  樊氏好似呼出一口气,“多谢姐姐。”
  她身边陪侍的小宫女便上前一步来接伞。
  孟绪浅浅打量过那小宫女的面庞,随口问道:“缘何近日都不见白术?”
  樊氏眉心哀皱,“白术前阵子教柔妃娘娘罚了掌掴,行刑的人下手太重,打伤了脸。宫女破了相是要被遣还出宫的,我便想着让她多养上几个月,疤痕消去之前都不要抛头露面了。”
  “原来如此。听说前阵子柔妃身边的得力太监,唤作王世的,得了痨病,人已经去了。原本正是他,常替柔妃掌刑。”孟绪也起身,“我送一送你。”
  樊氏一阵忐忑,没作声。两人一齐往外走,孟绪这才继续道:“若就是他打的白术,也算为白术报了仇了。”
  “是,”樊氏这才讷讷点头:“此事我也耳闻过一二……想是恶人自有天收。”
  孟绪轻浅弯唇,看向她:“若天不收,也总有人会收,是不是?”
  樊氏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被门槛绊倒,孟绪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
  樊氏又告了一声谢,再不愿多待似的,由侍女张伞护着,快步冲入漫天的雨阵之中,径直向青鸟阁去了。
  孟绪微微歪身靠在门框上,楚腰燕惰,懒眼看着她的背影。
  王世就死在掌掴了白术之后的没几日,虽说是突发暴病,与旁人无尤,可也着实有些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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