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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谁都没有话要说。
等车子开回江家的时候，尹凝已经在后排睡着了。
江伝琛把她抱下来，用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尹凝虽然在闭着眼，可眼睛红肿，不断有眼泪流落。
仿佛她在睡梦中也得不到解脱。
把她安置好以后，江伝琛找到江伝柘。
“查到了吗？”
江伝柘掸了掸烟灰，情绪冷漠道：“她们俩都是冬城人，从小一起长大，舒婧来京城的第二年，尹凝才考上这边的大学。从那以后，两人没什么交集。“
江伝琛：“舒婧跟陆京淮呢？”
江伝柘侧头，露出锋利又深邃的侧脸，“连男女朋友也算不上。”
算不上，不代表没有关系。
当时陆京淮抱着舒婧哭的样子，怕是感情比男女朋友还要深刻。
江伝琛刚准备走，江伝柘转身，叫住他。
“你知道舒婧因为什么才死的吗？”
“对外宣称是车祸意外，实际上，她的车上被安了炸弹。”
江伝琛脚步顿住，“有人想要她的命？”
江伝柘不解释，他走到窗户边的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一半的脸隐于阴影中。
另一半脸，薄唇轻启，“今天一早，有人给纪检委递了东西上去，楚琼被约谈了。你觉得这两件事，有没有因果联系？”
“或者，”江伝柘拳头抵着下巴，“你觉得是你玩了尹凝，还是你，裴佑航以及陆京淮，本来就在她们的算计当中？”
江伝琛的表情随着江伝柘的话变得难看，像是被阴云笼罩。
他什么也没说，离开了书房。
尹凝恰好醒来，江伝琛阴沉着脸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抓得她手臂生疼。
“说，你跟舒婧到底想干什么？”
尹凝茫然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江伝琛盯着她清亮的眼睛，一丝情绪都没有错过。
“你跟舒婧早就认识，她跟陆京淮不清不楚，你勾引裴佑航，你们同时破坏楚家和裴家的婚事。别跟我说是巧合。”
尹凝和他平静对视了几秒，彼此都捉摸不透对方，随后她一脸冷漠地挣脱出他的束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还是没想好怎么编？”江伝琛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抬起，“你跟楚琼有仇？”
尹凝满眼的轻蔑之色，“她撺掇女儿跟我抢男人，怎么能叫没仇？”
江伝琛眯眸，沉声道：“还不说实话？”
尹凝全身紧绷，咬字十分清晰。
“这就是实话。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直接告诉裴家，楚家，告诉所有人，我跟舒婧早就认识！只要没有我，你们的生活不也就清净了吗？”
她头一次用手背打掉江伝琛的手，视死如归道：“你去吧，江少，反正这样两头为难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江伝琛脸上多了几分探究之意，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舒婧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死无对证。
何况如果尹凝真的跟舒婧密谋什么，那这些年她们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要调查也无从下手。
他隐约觉得，尹凝隐瞒了更大的秘密。
从一开始，她就是带着目的接近裴佑航。
那他呢？
江伝琛隐晦不明地看着尹凝。
在那几秒里，他把跟尹凝的过往快速想了一遍，真真假假，他曾经不甚在意，可如今他分不清楚。
他突然发现，是他看走眼了。
“等天亮了，你就滚吧。”
-
在天还没彻底亮的时候，尹凝就离开了江家。
她把车还给许诺的时候，许诺发现她脸色不太好。
他小心翼翼地问：“凝凝，你朋友，是不是楚琼楚主任的秘书？今天早上播报意外去世的那个？”
尹凝的心脏仿佛被人猛烈捏了一下。
许诺马上说：“你放心，我没有跟别人乱说。如果你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一说。或者......”
他垂下头，“要是你不想跟我说的话，那我就喊琛哥过来。”
尹凝想到什么，“昨天，是你喊江伝琛上山的？”
许诺一愣，一副做错事情的慌张样子。
“我是怕你出什么意外，而且你身边的人，我只认识一个琛哥。”说着，他感觉到尹凝的情绪不对劲，又改口道：“你要是不高兴，那以后我不找他了。”
尹凝扯出一抹笑，许诺要是比她矮，她一定会摸摸他的脑袋。
许诺见她笑容也透露着疲惫，心里一紧。
“凝凝，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有什么话你都跟我说，我保证谁也不会告诉的。”
尹凝背着手，吸吸鼻子，踮着脚尖望着天边。
“好久没跟你一起吃早餐了，我请你吃早餐吧，算是报答你借我车子。”
“真的？”许诺一脸不敢相信。
尹凝之前跟许诺在一起的时候，许诺会比平时早起半小时，就为了跟她在早点铺吃一碗热馄饨，送她上班以后，他又会驱车半小时回到家里。
“嗯。”
尹凝点点头，伸出手，“许诺，谢谢你一直把我当朋友。”
许诺愣了下，挠了挠头，笑呵呵地把手递上去。
第46章 没喜欢过
许诺把自己的那份馄饨也推给尹凝。
“凝凝，你多吃一点儿。”
尹凝喉咙一哽，忽然想到了舒婧。
小时候，舒婧会保护尹凝，会把桌子上的香肠偷来给尹凝，长大后，她会拿一把尹凝爱吃的糖，她临死前，还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财产，全部过继到尹凝名下。
嘈杂混乱的馄饨店，尹凝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馄饨，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碗里掉。
许诺忙给她擦，尹凝接过纸巾，维持着舀馄饨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诺，阿婧姐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如果我不说，估计就再也没有人会提起了。”
许诺说好。
尹凝红着眼睛，边回忆边说。
“我爸妈离婚后，我妈带着我回了冬城老家，我在那里认识了阿婧姐。是她教我说冬城话，教我怎么在雪地里滑冰，带着我打雪仗。”
“冬城的雪很厚，我们经常玩得手脚冻得没有知觉，然后回家的时候，在火炕上挨打。”
“冬天，我们还会去冰上捞鱼，阿婧姐很猛，她是土生土长的冬城人，你根本想象不到，她是怎么把我们村的男孩子打得屁滚尿流的。”
她笑着擦掉眼泪，“可是有一年冬天，实在太冷了。”
“你们不是冬城人，你们都不知道，那年冬天，冬城死了很多人。”
“阿婧姐家里，她奶奶是最先去世的，然后是她的爷爷。没多久，她爸妈也都熬不下去，先后跳楼自杀了。”
许诺满眼震惊，在热闹的馄饨的叫卖声中，尹凝笑着说出的几句话，给予他巨大的震撼。
馄饨已经不再冒热气，后来攀升的，都是她呼出的寒气。
她坐在塑料矮凳上，背后是熙攘推挤的人群，她蜷成一团，紧紧握着塑料勺子。
许诺听见她哽咽着说：“对不起，阿婧姐。如果我再不说出来，就没有人会记得了。”
“没人会记得了。”
没有人会记得，那年冬天毁了多少家庭，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以及她跟舒婧这些幸存者的人生。
许诺握着她的手，“凝凝，你别哭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尹凝突然抬起头，回握着他的手。
“许诺，我求你，帮我把阿婧姐的遗体领回来吧。”
“好。”
-
从舒婧去世开始，京城的雨就没有停过。
许诺派人装作舒婧的亲属，把舒婧的遗体从医院领了回来。
据说陆京淮原本想亲自处理舒婧的后事，但是被楚孟冉当众狠狠打了一巴掌，此事也就作罢。
处理好舒婧的后事以后，尹凝就失踪了整整三天三夜。
许诺给她打了几十个电话，还去她家门口敲门，但都无人回应。
无奈之下，许诺再次联系了江伝琛。
“琛哥，你能联系上凝凝吗？”
江伝琛正在健身房举铁，听到尹凝的名字就心情烦躁。
“许诺，你还敢管她的闲事？你就不怕你妈宰了她？”
许诺否认三连，“不不不。琛哥，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凝凝太可怜了，她朋友去世，她也不方便出面......”
江伝琛直接沉声打断：“她给你讲过她为什么不方便出面吗？”
许诺忽然安静了。
他挠挠头，他确实问过尹凝，但尹凝不愿多说，他也没再深究下去。
江伝琛一听就知道尹凝没对他说实话。
他冷哼，“看在咱俩认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海关的方督察一直在撮合自己儿子跟城建委楚主任的女儿。半年前，这件事不了了之，你可以去查一查，背后是因为谁？”
许诺不太了解官圈，江伝琛也没直接说人名，他更是云里雾里。
江伝琛等了一会儿，许诺毫无心机地说了句好，挂断了电话。
江伝琛放下手机，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一旁正在做卧推的江伝柘坐起来，眉头凝重，“许家这个宝贝儿子怎么傻乎乎的？”
江伝琛轻笑了下。
许家上上下下从小精心呵护的宝贝儿子，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宝贝疙瘩，再心机又能有多心机。
江伝柘见他起身，“去找尹凝？”
“不是。”
江伝琛抽掉脖子上的毛巾，全身肌肉线条紧绷。他走到跑步机旁，开始匀速慢跑起来。
额前的头发被汗浸湿，随着他跑步的幅度一起一伏。
江伝柘去洗澡，他换了身衣服走过来的时候，跑步机的速度明显更快了。
江伝琛喘着粗气，仍旧有条不紊，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江伝柘按了暂停。
“楚琼出来了。”
江伝琛接过他递来的水，大汗淋漓却不影响帅气，阳光柔化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线条。
“她在里面干什么了？”
周围没有人，江伝柘的声音低沉不紊，“只是让她把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写了封检讨，就放出去了。”
江伝琛轻笑，对这个结果显然一点也不意外。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搞过楚琼，但每次她都能全身而退，她的后台实力有多强劲可想而知。
江伝琛：“举报人查出来了吗？”
江伝柘：“是舒婧安排的人。递上检举材料，人就坐上飞机走了。”
江伝琛对此也毫不意外。
总的来说，就是舒婧和楚琼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撕起来了，一个想断送对方的仕途，可另一个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而这其中，尹凝充当什么角色，无从得知。
但江伝琛确信一点，就凭尹凝当时看见舒婧离世的反应，就知道两人的关系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
她不肯说实话，纵使他已经把话问得那么明白了，她还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演戏，耍八百个心眼子。
那江伝琛也没心情管她。
他喜欢听话顺从的尹凝，但如果连这份听话顺从都变成了一种伪装，那就是纯纯地恶心人了。
江伝柘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
“还想继续查吗？”
江伝琛侧头，似笑非笑，“你最近很闲？那几个老头子不找你事了？”
江伝柘目不转睛，“你不喜欢尹凝？”
“睡过。”江伝琛脱口而出，语气笃定，“但没喜欢过。”
第47章 夜班
尹凝带着舒婧的骨灰去了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
她跟舒婧都怕冷，以前傻乎乎地讨论过，将来有钱了，她们俩要在温暖的城市定居。
不在冬城，因为冬城的冷夺走了她们的至亲。
不在京城，因为京城的虚伪让她们觉得厌恶。
回到京城以后，她捧着舒婧的骨灰盒，路过楼下门卫老大爷。
“欸，你回来啦？”
尹凝低头看着大爷递过来的信封。
“前两天有人来你家找你，你不在，那人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尹凝认出上面的笔迹，接过，说了声谢。
还没进家门，许诺从后面冲上来。
“凝凝，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是跟琛哥在一起吗？”
“你跟裴佑航是什么关系？”
“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质问朝她一股脑砸过来。
他大力拽着尹凝的胳膊，尹凝措不及防，骨灰盒砸在了地上，砸得整个楼道都有回响，声音震耳欲聋。
尹凝不理许诺，蹲下去一捧一捧地把洒出来的骨灰装好。
“别捡了！她已经死了！”
许诺一只胳膊就把她提起来，红着眼将她抵在墙边，低声咆哮。
“你说，你给我解释，只要你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就什么都信。”
空气冷凝了几秒，尹凝缓缓挺直了腰背，扬起明媚的笑容。
“我喜欢裴佑航，我要嫁给他。”
许诺瞬间溃不成军，握着她手臂的手颤抖不已。
“那你跟琛哥......”
尹凝无畏对上他的目光，“江伝琛说可以帮我嫁入豪门，于是我就跟他睡了。”
“啪！”
“贱人！”
尹凝头偏到一侧，发丝散落，遮住她情绪不明的眼眸。
下一秒，许诺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中。
砰的一声，拳头砸在了尹凝身后的墙上。
“尹凝，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有苦衷，我始终相信你是善良的。可你就这么作践你自己吗？”
作践。
尹凝听到这两个字，直接笑了出来。
许诺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正脸面对自己。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那天你说把我当朋友，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让我帮你把你朋友的遗体领回来？”
尹凝抿着唇，始终不说话。
许诺力道收紧，五官一点一点拧在一起，他仍在压抑着怒火。
在尹凝觉得自己肩膀快被捏碎的时候，他松开手，拳头一遍遍砸着她身后的墙壁。
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巨响像是尹凝的心跳。
“操！”
许诺一把推开她，下了楼。
尹凝有预感，他大概不会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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