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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逢玄——如汤沃雪【完结】

时间:2024-06-24 17:16:26  作者:如汤沃雪【完结】
  其实,这把团扇是谢逢花自己撕坏的,方才她觉得委屈压抑,负面的情绪宛如一头野兽将她撕咬。她十分抗拒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她亲手将这柄团扇撕碎了。悦耳的布帛断裂之声却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痛苦。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中蔓延开来。
  薛娇忽然开口道:“罗衣叠雪度辰光,怎舍得弃多情小姐被铺床?”
  没想到谢逢花微微一顿,看向薛娇的眼眸里酿着未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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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拔剑恐吓
  见谢逢花迟迟未言,薛娇拿出纸张,展开来递给她:“在下没有想到,谢小姐居然会看《画堂啼春》?”
  谢逢花心下只是错愕了一瞬,并没有像薛娇想象中那样露出惊慌的神情。
  就像嫩柳拂过水面,轻轻漾出一丝波纹,很快又归入沉静。
  谢逢花淡淡地反问道:“这很奇怪吗?”
  暖融融的灯光下,薛娇的眼神温柔而又不算冒犯,并没有对她看禁书的嘲弄。
  谢逢花并不算纤细,淡粉色的绸缎包裹着她略显丰腴的身形,圆脸圆眼看上去懵懂可爱。整个人却又像枯树一般无神。
  谢逢花曾经很歇斯底里的喜欢过一个不可能的人,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是她还是忘不掉。
  那柄她很喜欢又被她自己亲手撕坏的团扇,就是他送的。
  他叫梅翼,也是来府里暂住的门客。他温柔知礼,却又那么疏离。
  有关他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慢慢淡去,可是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却还是常常围绕着她。
  她的一颗心到现在还是在隐隐作痛,她宁愿沉溺在自我悲伤的情绪中。
  平日里短暂的欢乐结束过后,彷徨与茫然便以更加疯狂的态势紧紧包裹住她。对于外界刺激的痛痒,她好像麻木了。也许是因为胸膛处的那颗心早就已经拱手相让了吧。
  薛娇觉得谢逢花的情绪十分异常,是她能体会到可是却难以描述的很低迷。于是薛娇笑着道:“但上面有你的署名,这样的诗留在我身边自然不是很好。”
  谢逢花没接话,反而道:“那薛公子又是何以知道这句诗的呢?”
  谢逢花对这位翩翩如玉的薛公子确实有一些好感,但是此刻她并不想和他有太多交谈。
  谢逢花经常会觉得和梅翼之外的人交流很没意思,包括自己的爹娘兄长。如果不被梅翼喜欢,她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谢逢花一闭上眼,就想到了梅翼的结局——坠崖而亡,死无全尸。
  更何况他是因为她才坠亡的。这让她如何忘却。
  “之前在落花城的时候同窗有读过,强拉着我也看了一部分。”见谢逢花确实不抗拒自己,薛娇慢慢靠近道,“谢小姐,你心情不太好,这么难过是为什么呢?”
  谢逢花道:“那你也觉得看这类不三不四的话本很没有意义,是浪费时间?”
  薛娇道:“自然不是。人生哪里需要太多意义,要是看这些话本能让自己开心就是有意义的。”
  谢逢花挤出一丝笑意:“你说得对。”
  她站起身,捋了捋鬓边的一绺发丝:“辰光不早了,薛公子也回去用膳吧。”
  此时夜幕早已垂下,秋日虫鸣都虚弱了许多,夜风阵阵地扫过来,天上铺着繁星点点,看得见远处长廊挂满红黄红黄的灯笼。
  薛娇和谢逢花一左一右并肩行走着,两人之间只保持了一尺的距离。
  谢逢花一天都没怎么进食,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使不上力仿若凌于虚空。
  薛娇有意放缓了步子等她,却感觉谢逢花堪堪就要晕厥过去,一时间忘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扶住她。
  “噌”的一声。
  薛娇刚想说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把锋利明亮的宝剑劈在二人中间。
  不光是谢逢花吓得一激灵,薛娇更是骇得跳了起来,一退竟然直接退了两三米远。
  来者正是谢承玄,他一身玄黑劲装,身姿挺拔修长,鸦发被暗深发带高高竖起。月光照亮了他漂亮的脸庞,此时浓墨一般的剑眉眉峰蹙起,狭长的凤眼中流泄出讥讽。
  “兄长?你今日回来的这么早?”谢逢花捂着胸口,惊魂甫定,本来头还有些发晕,现在都清醒过来了。
  谢承玄冷笑一声,将寻龙剑收回剑鞘,再揽过自己单纯的妹妹。
  谢承玄道:“是啊。今天宫里事情不多。倒是府里多了不少事。”
  方才,从远处看,薛净秋和谢逢花两人就像紧紧挨在一起走路。要是落在旁人眼里那是赏心悦目的才子佳人一对,但是落到了谢承玄的眼里,便是薛净秋死性不改,还是想要来接近自己的妹妹。
  碰见一次可以说是偶然,可是屡屡被他碰到,那还能是偶然吗?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谢承玄更相信薛娇有事没事就来纠缠谢逢花。
  毕竟自己的妹妹是那么的单纯。
  所以当他看到薛净秋试图伸手搭上谢逢花的时候,怒意从心头蹿起游走全身上下,三步并两步就冲过来将两人强硬分开。
  谢承玄温热而有力的手规规矩矩而又不由分说地揽在妹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提着剑。他身量高,俯视薛娇的时候眼皮压下来,显得十分狠戾。
  薛娇苍白着一张脸,是真的被吓到了,魂不附体,跳到一旁呆呆立着。她真切的感受到,谢承玄手里的剑是冲她而来,稍微偏差分毫,她的左手就要断于他的剑下。
  她看到谢承玄的薄唇一张一合,只听见破碎的词句,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耳鸣之声嗡嗡作响,心跳砰砰直跳就像要跳出胸腔。
  本意是想好意扶谢逢花一把,却差点挨了谢承玄一剑,还被他莫名其妙数落一通。
  不过,比言语更伤人的是无声的眼神。谢承玄凌厉的凤眸一眨不眨,迸出居傲的狂妄,看向薛娇时既有厌恶也有轻视,仿佛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薛娇的脸上。
  在谢承玄轻蔑目光的注视下,薛娇的恐惧之情完成了向愤怒的转化。她脸到耳根子都红透了,纯粹只是因为盛怒。
  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她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双拳紧紧握着,却还是紧紧克制着情绪。她呼吸渐渐沉重,呼吸几口带着冷意的空气后,才愤愤道:“不知谢世子何故要来吓我?”
  “你说呢?”谢承玄嘴角扯出嘲弄,“我前几日就曾警告过你吧。薛净秋,不要妄想接近我妹妹。”
  谢逢花怏怏地仰起脸:“不是的,兄长……”
  谢承玄按着谢逢花肩膀的手紧了紧,他压低了一丝声音,但薛娇还是听得清:“莫非你忘了之前的事?”
  谢逢花沉默了。
  她知道谢承玄说的是梅翼的事。
  薛娇一头雾水,不知道谢承玄是什么意思。她出了一身冷汗,晚风吹过来不免有些泛凉。她全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妹妹的团扇怎么在你那儿?”谢承玄道,朝薛净秋伸出手,“还给她。我建议你最好是素位而行,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要妄想。不然就算你的父亲有恩于随国府,我也一定会把你赶出府去。”
  “谢世子,我想你实在是误会了。”薛娇道。
  她自诩是一个理智的人,遇到事能忍则忍,一是避免麻烦二是确实不过。可要是真的被欺负过头了,她也决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咬回去。
  薛娇深吸一口气,心下又有了另一想法。
  来随国府这么多日,通过府里上下的评价以及她的亲眼所见,她可以非常肯定的断定谢承玄就是一个仗着身份高贵而嚣张傲慢的人。
  诚然,谢承玄位高为随国公世子,又在宫里担任要职,不可谓不是年轻有为、社会地位颇高;诚然,薛娇出身卑贱,直到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介书生,甚至还是借用自己兄长的身份。两人之间物质地位的确不对等,这也是谢承玄敢对她傲慢无礼、屡屡侮辱的首要条件。
  但是,在精神上,她从来不觉得谁比谁高贵。哪怕是当今世上最高贵的皇帝来了,她也不会为此改观。在薛娇看来,人的来处都是生,去处都是死,那便没有所谓的贵贱之分。她甚至觉得,与像谢承玄这样仗势欺人的傲慢家伙攀扯,是她自降身份。
  薛娇道:“首先,我的确是碰巧遇到谢小姐,我对谢小姐绝无男女之意。”
  闻言,谢逢花指尖蜷了蜷。
  “其次,我之所以会有谢小姐的团扇,是因为我恰巧会一些绣工,可以帮她缝补。”
  “你,会绣工?”谢承玄狐疑道。他上下扫了眼薛净秋。
  薛净秋长相文弱,体型瘦削,平时就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柔。
  谢承玄不喜欢这样的男子。
  虽然说男子阴柔一些也没什么,可谢承玄始终觉得身为男子,还是得要阳刚勇毅一点,才能肩负起责任。而不是一心只想着怎么讨女孩子的欢心。
  谢承玄身为随国府地位仅次于自己父亲的世子,自然对府中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薛净秋和府中诸位小姐、表小姐、甚至是丫鬟婆子都交往频繁。
  薛净秋勾搭旁人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薛净秋不能把手伸到自己的妹妹这。
  谢承玄已在心里断定薛净秋是个举止轻浮的浪荡子。
  听闻薛净秋会绣活,谢承玄心下固然有些惊讶,但他很快觉得这是薛净秋为了接近自己妹妹而编造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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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绣补团扇
  薛娇伸手将团扇递给谢逢花。
  谢逢花垂下头,没接。
  谢承玄放下搭在谢逢花肩膀上的手,将团扇接过来,道:“府里上下那么多绣娘,难道就没一个能绣的?轮得到你?”
  “自然是我居心叵测。”薛娇并不胆怯地看着他,嘴角扬起自嘲的弧度,眼眸里却带着恼意,一字一顿道,“不配。”
  素日府里这么些人,不说众星拱月般将自己捧着,无一不是恭恭敬敬的,却没想到这薛净秋竟然敢跟自己顶撞回去。
  “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谢承玄道。
  “兄长……”眼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四散开来,谢逢花扯扯谢承玄的衣袖。
  这句话说出口时,谢承玄其实并没有多生气,但也没有意识到此话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味道。
  谢承玄道:“行了,你回你的寒梅轩吧。别再让我看见你接近杏娘。”
  薛娇听了,心中怒火再盛一层。她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辩解,此时却只是冷笑一声,加重语气道:“这宝贝团扇是我这种草民碰不得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多管闲事,真是罪该万死!”
  此言一出,立即产生效果。谢承玄脸上蒙上愤懑的阴影:“听你的语气,你还气上了?薛净秋,你来府上是读书的,而不是拈花惹草、处处讨好——我说的难道不对么?劝你安分守己,你不服气?”
  言讫,谢承玄眸色不善地瞪着薛净秋。
  谢承玄的意思是让薛娇不要靠近自己的妹妹。
  薛娇的确没有引诱谢逢花的打算,所以轻易就将谢承玄的话曲解成他瞧不起像她这样寄住随国府的破落户,也顺理成章将谢承玄的话解读为对下位者的蔑视。
  谢承玄隐约感受到了这点,他本想再补一句,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说话,转身拉着谢逢花离开了。
  薛娇立在原地,她攥紧拳头目送他俩走远,背脊僵硬,后知后觉发现后背已被汗湿。夹杂着草木气息的夜风拂过,薛娇觉得自己像被一盆冷水泼过一样寒冷。
  她恨恨地闭上了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
  薛娇回了寒梅轩,怒气却没消解。今夜也没有心思挑灯读书了,她愤愤地站在书桌前临了一首《蛟龙赋》,手腕使的力道大,字也比平时张狂许多。
  耳边却老是回荡着谢承玄傲慢的语气。
  薛娇心底对谢承玄无礼狂傲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连带着谢逢花都有些记恨上了。
  她写着写着竟将“云雨承泽”错写成了“云雨承玄”。她紧盯着“承玄”良久,一时又是两眼发昏,便直接将手中毫笔直直摔在了桌案上。墨水四溅到了袖口。
  薛娇揉揉眉心,又叹了一声。
  冒充兄长的身份在随国府暂住本就是件如履薄冰的事,薛娇自认为行事周全,处处提防、讨好周围的人,好不容易才住得安心了些。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自带偏见,无论再讨好也改变不了。
  自己身份本就卑贱,就算心中愤懑也无法拿别人怎么样,也就只能在房间里摔摔笔这样无能狂怒。薛娇默默无话地收拾起了桌案。
  因着夜里休息不好,第二天薛娇形容颇为憔悴,她方梳洗完毕便听见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薛公子,大夫人有请您去听雪院用早膳。”丫鬟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薛娇应了一声:“知道了,我收拾收拾便过来。”
  薛娇走到听雪院,又被两个丫鬟迎着进了烹香厅。进去后才发现不光是大夫人在场,谢逢花、谢承玄兄妹俩也在。
  谢承玄身着月白色细丝长袍,身姿端正地坐在离大夫人空一格的位置上。他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倒是谢逢花显得有些局促,错开眼神不敢看她。
  薛娇抗压能力一向可以,她装着昨晚无事发生的样子,一一向三位行礼问安。
  “净秋不必客气。”大夫人温和笑道,“随便坐就是。”
  薛娇落座后,很快就有侍女鱼贯上来布菜。
  三盘纹云月银盏盛着的地黄粥,一盘牛乳酥,一盘翡青莲子羹,一盘桂花糕,一碗荔枝甜瓜蜜煎,又斟上一壶衡山碧涧茶,简单清单却精致。
  顿顿山珍海味那是暴发户的做法,随国府固然富裕,日常餐饭却也就寻常食材,注重养生。
  “一直就想和你说说话,问问你家里的情况。”大夫人道,“前几日听闻你来寻我我也不再,今日总算能一同用个早膳。”
  薛娇和大夫人一来一回客气应话,没怎么动筷。
  昨晚刚发生过争吵,谢逢花倍觉尴尬,虽屡屡想开口,但最终只是捧着碗无声地喝粥;谢承玄吃得慢条斯理,一言不发。
  薛娇抬眸的时候视线不小心扫到谢承玄,却发现谢承玄也在盯着她。
  薛娇匆匆转过目光。
  “之前惯用的枕头被狸猫扒坏了,昨天就从库房里重新拿了个蓝釉卷浪瓷枕在用。”大夫人仰起头一股牵扯感降临,她按着脖子,颇为难受,“可能确实硬了些,一晚上没睡好觉,头痛。”
  “虽有言道‘高枕无忧’,但枕头还是软一些矮一些为好。”薛娇道,“夫人您睡眠不好的话,可以在睡前点一些沉香。沉香香韵沉淡透凉,能理气养心,有纳气安眠之效。若再调和一些菊花香便更好。”
  听闻此言,大夫人微微惊讶,她放下银匙,接过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嘴,道:“没想到净秋竟然这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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