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娇握在手里看了看,就还给沈以观道:“啊,不过这玉用材不怎么好,就算修补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吧。倒不如重新再买一块挂着好了。”
薛娇想什么就说什么了,这句话没什么别的意思。
但一听这话,沈以观顿时就想到了昨天谢承玄看到这块络子时候的眼神。轻蔑、瞧不起。
可他毕竟也只是靠父母衣食的穷苦是书生,这块络子上挂着的玉用材是差了一些,但难道其间的情谊不是更重要的吗?
是以听到薛娇这么讲话,沈以观嘴角拉了下来,没接话。
半晌,沈以观才语气沉沉道:“再买一块?到哪再去买配对的一块呢?这在落花城里我挑拣了好久才挑拣到一对。对了娇娇,我送你的络子呢?怎么不见你带着?”
薛娇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才压低声道:“你放心,我放在寒梅轩珍藏着呢。那络子粉嫩了一些,我现在带实在是有失体统。”
沈以观道:“也是。娇娇,你现在……”
薛娇有些着急,声音低低打断道:“在云京你还是叫我薛净秋吧,叫我这个名实在是不太好。”
“哈哈哈,娇……净秋也有怕的时候。”沈以观见她一副担忧的模样,忽然爽朗一笑,“我心里肯定都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清楚得很。不过你这样子打扮,倒真看不出来。”
话说完,就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薛娇。
薛娇一怔,下意识飞快地将手抽走。
谢承绪进门就看见这一场面,心里觉得他们二人举止似乎亲密了些,但嘴上还是笑道:“好了好了,都过来吃饭吧。”
三个人围坐在一方矮桌前,薛娇开口问道:“承绪,你早上想和我说的是什么事?是和谢世子、谢小姐有关吗?”
谢承绪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口中嚼了嚼,然后放下碗筷,眉目拧了起来,唉声叹气道:“是啊。”
薛娇想起来之前在水湘亭看见谢逢花魂不守舍的样子,看上去也是为情所伤,心里便一直好奇着。
谢承绪仰头,一副感慨的模样:“小妹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书生叫做梅翼。那梅翼呢,也确实是才华横溢,再加上一张脸小有姿色,他又是我们府里的门客。小妹天天见到他,见得多了,动心也是难免的。只是天下有情人,到底是修成正果的少,遭遇波折的多。”
薛娇道:“你的意思是,谢承玄不同意?”
谢承绪小酌一口酒,点了点头:“你说对了。那梅翼是贫穷了一些,但是说实话,我很看好他,毕竟年轻嘛,前途无限啊。”
薛娇皱眉道:“不过谢小姐身份是比较高贵,门当户对……”
沈以观对谢承玄本来就有意见,听到这句话“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岂有此理!谢大世子难道就不知道一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吗?”
谢承绪看了沈以观一眼:“你先别急,听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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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感到反胃
“我那个小妹,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做点糕点、看点话本。”谢承绪道,“而那个梅翼的父亲,恰好曾在京城最大的酒楼玉盈楼里当过掌勺,梅翼对做饭那可是十分精通。有言是‘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其实乐理上是这样的,做糕点上也是这样的。小妹那个时候为了一道琼露酥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怎么突破,梅翼一句话就给她点明了。自此小妹就更黏着梅翼了。”
“梅翼不仅厨艺好,文采也好,写了很多充满感情的小事讨妹妹欢心。”
“他们这段感情,虽然是妹妹主动的,但是梅翼也没有拒绝,给的回应一直很热情。一来二去,他们就偷偷在一起了。这件事本来谁都不知道,小妹跟我关系好才告诉我的。”
沈以观打断道:“那谢承玄是怎么发现他们在一起的?”
谢承绪道:“因为小妹那把团扇。那把团扇是梅翼送给她的,也算是定情信物吧。小妹之前用的是长兄送她的那一把,突然换了一把,还成日爱不释手的,长兄当然会怀疑。”
“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纸包不住火,小妹没办法,只能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梅翼的事情告诉了长兄。”
“长兄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想撮合小妹和咱们七皇子殿下在一起,自然看不起出身这么卑微的梅翼。尽管梅翼和小妹当真是郎才女貌。”谢承绪语气带着不认可,“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嘛,本来就不是靠强求的。”
“因为长兄的反对,小妹那段时间郁郁寡欢,人都消瘦了一大圈。长兄见小妹态度强硬,只能从梅翼那里下手了。”
薛娇听着听着,眉头蹙在了一起。想到谢承玄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情绪也被调动起来,十分生气。
“后来嘛,就是一次春日,小妹偷偷和梅翼去城外踏青。但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兄长知道了。”谢承绪把一碗酒都喝下肚,重重叹了一口气,“兄长目中无人惯了,做起草菅人命的事情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可惜了梅翼……虽然说是意外坠崖,但是背后的原因,唉,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了。不能多说。”
沈以观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他站了起来,义愤填膺道:“岂有此理,此有此理!真该让世人知道这在军营里立下赫赫战功的谢承玄究竟是怎样一副面貌!亏得众人还对他赞誉有加,没想到根本就是一个凌虐弱势的混蛋!”
谢承绪摇摇头,把沈以观拉着坐了下来:“不知道你们落花城怎么样。但云京就是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权有势就有理。”
“说实话,小妹小时候也是个活泼伶俐的丫头,不像现在,整个人都好像笼了一层阴郁。”谢承绪话语带着伤感,“真是可惜了梅翼,我觉得凭他的本事,科举高低能拿个榜眼。”
说着说着,谢承绪又说到了自己的庶子身份,因着这一层不入流的身份,许多他应得的资源都被谢承玄无偿霸占了。
薛娇对谢承绪的随和与忍让感到敬佩,她认认真真地倾听谢承绪大吐苦水,还时不时给他提出一些意见。
最开始的时候,薛娇还总感觉谢承绪话中带刺,似乎时常含沙射影地对谢承玄冷嘲热讽。了解到这些事后,薛娇简直觉得谢承绪实在是个脾气好得不得了的人。
薛娇是和谢承绪一起回随国府的,所以这一次没有迷路,到寒梅轩的时候还很早。
国子监没什么课业,除非自己主动去问夫子要,所以薛娇回府就闲了下来。想到谢承绪那一番话,心里觉得闷得慌,便想要出去转转。
薛娇走向花园的时候,却碰上三个戴着帽子的家仆迎面走来。薛娇还没反应过来时,为首的尘生先向薛娇打了个招呼:“薛公子,这么晚了还来花园里转转啊。”
薛娇点点头,询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么重的一个大箱子,尘生搬得满头大汗,他对着薛娇道:“噢,这是世子府里的一些杂物。世子嫌放着碍事,便叫我们都拿出去扔了。”
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尘生忽然道:“哎,我们动作得快点了,不然一会门禁了就不好了。”
说完便加快了步子就要往外走。
世间之事,大抵都是越刻意越适得其反,另外两个家仆没想到尘生突然加速,两双手没抓稳大大的箱子,“砰”的一声,箱子就翻到在了地上。里面的卷轴纸张全飞了出来。
一个家仆破口大骂道:“尘生,你搞什么啊?走这么快,赶着投胎啊?离门禁的时间还早着呢。”
另一个脸色黝黑的家仆叉着腰,表情不悦道:“对啊,你看看,这全翻了!要是一会刮来一阵风就不好了。”
尘生满头大汗,连忙蹲在地上捡了起来:“哎哎哎,都是我不好!你们先别气了,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捡回去吧。”
薛娇本来以为谢承玄不过是个只会弄枪耍棍的草包,没想到他会练写这么多纸张,显而易见看得出来,写完这满满一箱需要不少时间。
薛娇蹲下去捡了几张,才发现这些卷轴纸张不是谢承玄一个人的手笔,大多还是别人寄给谢承玄的书信、诗文。
尘生满头大汗:“薛公子,这点小事怎么能耽误您的时间呢?您快去花园里转转吧,就不麻烦你了。”
尘生欲盖弥彰的态度反而引起了薛娇的警觉,她笑了笑道:“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帮你们捡一下也是顺手的事。这些都是世子的么?”
“是啊,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世子说都是一些烂俗之人寄过来溜须拍马的,看着心烦,所以就叫我们都扔了。”
自新皇登基以来,当今朝野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薛娇也能理解谢承玄这一做法。
只是忽然,薛娇看到了自己初来随国府时作的那篇文章。她浑身一僵,慢慢地伸出手去把那卷轴拿了过来。
“唉!”尘生道,“既然薛公子看到了,就拿走吧。诗文写得那么好,扔了我也觉得可惜。”
薛娇顿时懂了方才尘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
虽然不是特意送给谢承玄的,但自己的心意就这么被作践。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再加上谢承绪的话语侵袭过来,薛娇胃里仿佛有一堆恶虫在蠕动啃啮,五脏六腑也被这些恶虫汁液紧紧包裹,她觉得十分难受。
挫败感与反胃感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
后背沁出了一身冷汗。
薛娇默默把自己的诗文收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尘生,还是得谢谢你。”
尘生道:“害,方才也是怕你生气,这种事吧,其实见惯也就不怪了,你别往心里去。也不是针对你,我们世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薛娇声音冷冷仿佛夹了一层冰霜道:“我知道的。”
等家仆们都走了,她才用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她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立了好久,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被打了一耳光。
天上镰刀般的弯月被黑蒙蒙的流云遮蔽,本就暗沉的天色更加昏暗,一阵一阵的阴风直往薛娇身上灌。
肺脏仿佛被灌入冰水,寒意顺着心尖游走,冻得薛娇浑身脆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于是脊骨很容易就被敲碎了。
薛娇缓了很久才重振旗鼓。她用尽全力把卷轴团成一团,随后又展开,她看着皱巴巴的文字,轻声念出了当日自己写下的诗句。
“桂下观秋看明月,高处逢星邀飞云。试问谁知负霜骨?不曾折断西风中。”
薛娇恍恍惚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寒梅轩的了。她一度想把这卷屈辱的卷轴给烧了,但最终还是放进柜子里摆好。
“喵——”
听到熟悉的叫声,薛娇挪到窗户边,轻唤一声:“小橘?”
小橘这几日吃得愈发圆滚了,一开始还能一跃纵上窗台,现在居然只能在窗台下慢慢地摇摇尾巴。
薛娇撑在窗台上看它,本来垂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她觉得小橘真是随国府里最可爱的生物了。她冲着小橘伸出手:“来,小橘!”
小橘好像比她见过的猫都要通人性一点,而且格外地亲她。小橘喵呜一声,用力一跃,就撞进薛娇怀里。
薛娇趔趄一步,抱着小橘奋力一吸,顿时觉得一股愉悦流入心间。小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她觉得很熟悉,但是不知道在哪闻过。
小橘的皮毛油光水滑、干净好摸,简直就像丝滑的绸缎一般,两只金黄圆滚滚的眼睛炯炯有神。薛娇用手抚摸着小橘圆圆的脑袋,道:“你是谁的狸猫啊?应该是哪个下人的吧?你真的好可爱啊。”
小橘没叫,听话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薛娇一边抚摸着小橘,一边没由来的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也养过一只狸花猫。
是哥哥带回来的。
当时是薛娇十一岁生辰,七月十九日。前不久娘亲让薛娇从学堂退学,回来一起做绣工补贴家用。薛娇心里一直烦闷着,就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想搭理了。
薛净秋不知道怎么哄她,又想起来薛娇曾经说过想养一只橘猫,便特意走了很远的路抓了一只灰皮黑纹的狸花猫回来,名字叫“银辉”。
银辉很机灵,勤快又会抓老鼠。但是娘亲对养猫这件事一直持反对态度,三番五次叫嚣着要把银辉扔掉。
年幼的薛娇手足无措,只会苦恼着哀求娘亲不要把银辉丢掉。她对娘亲保证道,我会认真学女红的,我不想去学堂了,不要把银辉扔掉好不好?
娘亲答应了,可是又出尔反尔了。银辉还是在薛娇十一岁的冬天被送走了,是娘亲叫父亲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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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少女心思
国子监只有每个月月末休沐一次,今个是九月三十,薛娇难得有空在寒梅轩中。她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账册,摊在桌案上细致地记录下自己每日的收支。
目前,薛娇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国公府接济。去掉不得不花费的用度,薛娇目前已经攒了两百六十多两。昨天傍晚的时候,她去钱庄换成了五张五十两的银票,另外十两碎银足够她生活到十二月。
放下笔,薛娇指尖抚摸过账册,她叹了口气。
前几日,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书信。哥哥的病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屋漏恰逢连夜雨,偏偏自己爹爹足疾又复发了。娘一个人操持着家中里里外外,实在是艰难。书信里虽然让她不要担心,但是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云京距落花城实在是太远,一来一回至少要留出十日时间。平常国子监课业重,薛娇根本就没有工夫将银票送回去。
何况银票又不是衣服这种日常用品,可以寄送回去。薛娇只好在过年回落花城的时候把银票带回去。
不知道这些银两够不够兄长用,也不知道兄长病情究竟如何。只希望自家可以安然挺过这段时日。
薛娇女扮男装在随国府生活固然提心吊胆,一想到哥哥,她的心里就多了一些底气。
尽管随国府上下待她十分友善,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难免会不自在。何况云京浩大,多得像谢承玄这样傲慢的人会对她得身份蔑视。
薛娇眉头拧起,心里烦闷得慌,却又找不到排泄的出口。她抓着笔,看着账册,思量该如何多攒一些钱。
节省开支固然是必要的,不过钱财到底不是节省出来的。天底下没有一个富豪是因为勤俭节约而发财的。
“薛公子!”
这时候,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谢逢花提着裙摆跑了进来。
天气入了秋,慢慢转凉,谢逢花套了件鹅黄色毛绒外衫,又嫌热将扣子都解开了,露出里面嫩粉色窄袖袍衫。她乌黑的桃心髻戴了一只挂着细闪流苏的步摇,看着活泼又俏皮。
薛娇把账册收好放回书架,然后慢慢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了。她的语气不浅不淡:“谢小姐,有什么事吗?”
自从上次谢承玄的无礼冒犯后,薛娇刻意和谢逢花保持了距离,会主动避开她。是以这半个月下来薛娇和谢逢花基本上没碰过几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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