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念头闪现在谢逢花的脑海里,夹杂着的是之前她去找薛净秋,那天她几乎差一步就想表白了……
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双有力强劲的手,扼住了谢逢花的脖颈。她几乎要被这种异样的情绪弄得窒息,本想低头装作没看到薛净秋然后再悄悄离开。
没想到薛净秋先一步朝她打起了招呼。
为什么他一向如此从容?明明都……这么尴尬的事,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逢花脑海一片空白,手脚僵硬,想都没想,本能的反应就是转身就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只匆匆地离开了羽衣坊。
阳光洒下来,干净的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酒楼饭店的香气阵阵飘过来。
谢逢花深知自己忘不掉的不是薛净秋,而是梅翼。
理智告诉她要趁早放弃,但是情感却驱使着她无时无刻都在思念薛净秋。
薛净秋的确温柔,但是谢逢花觉得自己也许需要的是一次干净利落、让自己彻底死心的拒绝。
心情不好就没有什么胃口,谢逢花这几天基本上只吃一顿,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今天早饭也没有用,还是采萍百般劝说下,谢逢花才决定一会去找个酒楼随便吃点。
她头脑发昏,觉得自己两脚悬浮,像踩棉花一样,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在引枫街上,丝毫没有注意身后尾随了两名不怀好意的壮汉。
两个壮汉越靠越近。
谢逢花正低着头,突然发现地上出现了两个影子,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有些惊慌失措,急中生智立刻想要朝店铺多的地方跑去。
没想到后面两个壮汉也跟着跑了起来。
“杏娘!”
“小姐!”
好在谢逢花没跑几步,就撞上了来找她的薛净秋和采萍两人。
两名壮汉见形势不妙,转身就要走。
薛娇皱眉,道:“你们这两个贼人未免也太大胆!”
没想到谢逢花认出了两名壮汉,浑身一僵。她当场拦住了薛娇,摇摇头,示意薛娇不要把事情闹大。
谢逢花掐紧了手心,道:“没事,薛公子,我没事。”
薛娇怀疑道:“可是,谢小姐,你情况看着很不好。”
谢逢花委屈地都要哭了,杏眼发红:“薛公子,我真的没事。你、你怎么也在这?”
薛娇道:“采萍说找不到你,我放心不下,便跟着一起来了。还好来了,刚才挺危险的。”
采萍从袖中取出手帕,上前替自家小姐细细擦汗:“小姐,您怎么丢下采萍就走了呀,奴婢真的快被您吓死了。”
谢逢花闭了闭眼:“都是我不好。”
“无妨,最重要的还是你没事就好。”薛娇放软了语气宽慰道,她捏了捏荷包,“既然碰上了,不妨一道用午膳吧。我请客。”
谢逢花道:“……好。”
*
薛娇和谢逢花一起用过午膳后一道回了府。这桩事很快传到了大夫人的耳朵里。
大夫人又惊又怕,搂着谢逢花哭个半天,又叫人杖责了采萍二十板子,然后派人请薛娇一同用晚膳。
薛娇被大夫人再三感谢,大夫人热情又夸张地拿着薛娇赠送的手帕不停地擦眼泪。
谢逢花有些尴尬地坐在薛娇对面,她一直不敢抬眼看她。
大夫人道:“寻香,你到我屋里去把那放在梳妆台上的鎏金珐琅盒取来。”
寻香“喏”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去正屋里去。
正常的感谢到也就罢了,大夫人这超乎寻常的盛情反叫薛娇有些捉摸不透。
薛娇道:“大夫人,其实不必客气,我收了国公爷的恩才得以住在府里头,对谢小姐多加照拂也是我的分内之责。”
大夫人却摇了摇头,执意道:“今天要是没有你,恐怕杏娘又要遭遇不测了。采萍那贱丫头我已经派人拖出去笞责了。”
谢逢花倏地抬起头道:“娘,都说了不管采萍的事了。”
大夫人瞪了眼谢逢花。
薛娇道:“又?难道谢小姐之前也遭遇过这种事么?贼人怎么敢当众行凶,这种事就算是放在我们落花城也是少有的,何况是治安严明的天子脚下呢?”
薛娇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大夫人一顿,似是有苦难言:“可能杏娘命中注定多灾多难吧,就在前几年她去野外踏青的时候还险些坠崖丧命呢。”
一听这话,谢逢花浑身一僵,贝齿咬紧了唇瓣。
薛娇心下立刻了然,知道是关于梅翼的事勾起了谢逢花痛苦的回忆,于是薛娇心领神会主动转移了话题:“原来如此。不过我看那羽衣坊的衣服倒真是不错。”
大夫人抚摸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道:“这倒是,我这身衣服也是在羽衣坊里买来的。不知净秋你今日去羽衣坊又是做什么?我记得那里卖的衣服都是给女子穿的。”
“我和宫里的一个宫婢达成了合作,今天去羽衣坊看看情况。”薛娇轻笑道,没有刻意隐瞒。
谈话间,寻香捧着一个精巧的妆奁盒子走进来。
大夫人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块镂空芙蓉佩,道:“寻香,你去给净秋系上。”
薛娇受宠若惊道:“这佩子是否太过贵重,无功不受禄,净秋实在受不得。”
大夫人却微笑道:“这块佩子是我当初嫁到随国府时带过来的,你就收下吧。”
大夫人出身凰阳洛氏,单名一个璇字。是以佩子的背面刻了一个精致非常的“罗”字图样。
寻香附和着笑道:“是啊,薛公子,你就不要客气推辞了。”
薛娇招架不住大夫人的热情感激,只能将佩子收了下来。
*
用过饭,薛娇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小花园。
果然,在紫藤长廊下看见了小橘趴在草丛里,她凑过去弯下腰抚摸小橘。
“你在这做什么?”
薛娇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声线冰凉透着冷淡,又带着一丝讶异。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明澈如水,清越如风。
很好听的嗓音,却让薛娇感到,无比的恶心与厌恶。
声音的主人,正是谢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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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马匹失控
薛娇逗弄小橘的指尖一僵,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去。
谢承玄一身浅白长衣,打扮素净,墨发随意地束了个低马尾搭在后肩。一双凤眸清清冷冷,泛粉的薄唇抿了抿,似是有话要说。
虽然薛娇不喜他,但还是承认谢承玄在样貌上挑不出错。
“谢世子,你竟然也有闲心来花园里转转?”薛娇还是挤出了一点笑意,漆黑的眸子里却不掺任何情绪。
“说话这么冲做什么?”谢承玄敛眉,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紧。
在军营里长年累月的训练磨砺,谢承玄受了不少伤。这几日旧伤复发,圣上便允了他在家休沐半月。日常午后没什么事,他就会来花园里转转。
薛娇没接话,低下头。
小橘蹭着薛娇莹白的指尖。
谢承玄注意到薛娇腰间配着的镂空芙蓉佩,脸上闪过一瞬莫名的情绪:“你这玉佩是哪来的。”
他确实有些错愕,因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母亲当年带过来的嫁妆。昂贵又能彰显随国府身份。
薛娇道:“大夫人赏我的。”
她一个字都不想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多说。
谢承玄没说话,也走上前来,弯下腰摸了摸小橘的脑袋。
谢承玄道:“没良心的,看见我也不凑过来了,嗯?”
一股熟悉的雪松味萦绕着薛娇,正是小橘身上也带有的。
薛娇一惊,有些诧异地看向谢承玄,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小橘居然是谢承玄的宠物吗?
两人挨得比较近,她看见谢承玄垂下眸时长长的鸦睫,倒也显得人畜无害起来了。
可能是谢承玄这几日养伤调理了一番,不得不说,如果他不恶言恶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吧,还是看着比较冰冷不好亲近的。
薛娇站起身,离谢承玄远了几步。
薛娇道:“原来小橘是你的么?”
谢承玄一边摸猫,一边抬起脸道:“不然呢?你怎么知道它叫小橘?”
薛娇:还真叫小橘啊,我乱猜的。
薛娇冷冷一笑:“我还以为是哪个下人养的,没想到竟是你尊贵的小宠,真没想到堂堂随国府世子,居然也会养……这么朴素的乡间小猫么?”
谢承玄道:“……?什么意思。”
薛娇并不想和谢承玄待在一块,便告辞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净秋还有书要看,就不打扰谢世子陪伴爱宠的雅兴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寒梅轩走了。
谢承玄:……
修长冰冷的手从小橘头上收回,谢承玄莫名觉得心情有些落寞。
谢承玄对着小橘道:“为什么谁都喜欢薛净秋呢,就连你这个小畜生都喜欢他。可他明明就是阿谀奉承、圆滑世故之人。”
小橘听不懂,小橘不知道,只歪着圆圆的脑袋看着谢承玄。
*
时间匆匆流转,转眼又到了十月三十,正是薛娇来到国子监的第二个休沐日。
因着徐莺行的引荐和主动合作,羽衣坊确实看上了薛娇的手艺。薛娇这个月主要是给一件已经基本完工的窄袖高腰领袍裙绣些花纹,但图样极其繁复,一针一线线脚极密,又不允许出差错。在国子监的课业也越来越重,薛娇晚上盯着针线细细绣缝伤眼睛不说,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还昏昏欲睡,已经被夫子点名批评了好几次。
薛娇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且得不偿失,是以趁着今天休沐就想进宫和徐莺行说清楚。但奈何太医院设在宫内,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所以只好无功而返。
薛娇走在引枫街上,想要亲自去羽衣坊一趟。
这几日云京接连下了一场又一场的雨,街道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寒风一阵阵地搜刮着街道上的每个摊位。这种天气,富家小姐少爷们都待在家里不愿再出来,只有露天小贩们为了几两生计钱不厌其烦地在街头吆喝,渴望能多卖出几件商品好养家糊口。
“闪开,都闪开!”
薛娇正走在街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势浩大的马蹄声。她扭头看见一看,街尾奔来七匹绝影踏雪骏马。
为首最趾高气扬的人,身着太子朝服,体态却佝偻猥琐,满脸横肉随着马匹的颠簸一颤一颤的。
正是当朝太子,郑道宁。
极其蛮横无理,不经接连撞翻了好几个行人,还撞到了好几个摊位,弄得小贩们苦不堪言。
薛娇后退一步,靠到一侧避让。
心头却浮起了一道惊异的疑云。
因为引枫街是云京划定好了的商业街,未经特许,任何马匹车辆都是不允进入的。
“太子行经,你们这些草民都闪开,统统都闪开!”跟在郑道宁身后的几个随从嚣张地喊道,一边策马扬鞭,一边肆意踩踏着洁净的道路。
不过如果做出这些无视规定的人,是当朝太子郑道宁的话,薛娇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郑道宁一向无法无天惯了,薛娇在落花城也有耳闻。
当朝太子出自先皇后饶氏。饶氏曾与圣上出生入死、伉俪情深,只可惜命薄,在圣上登基一年后就薨了,只留下了年仅四岁的郑道宁一个儿子。圣上情深,在饶氏死后不仅没有再立皇后,还把郑道宁直接立为了太子。
不过郑道宁在十五岁之前还不是如今这番嚣张跋扈的模样,虽不说是圣人君子,但也是文质彬彬。
而今郑道宁恶名在外却不得废的原因,主要也是因为饶氏一族经过多年发展壮大,在朝野可谓是只手遮天。倘若轻易废除郑道宁,恐怕会引起朝野动荡。
其次的原因,就是圣上子嗣单薄,没有适龄的皇子,唯一一个年纪符合的郑道昀体弱多病,常年疗养在燕归山。
然而太子郑道宁的马匹分明已经失去了控制,奇怪的是不仅身后的随从不出手相救,就连郑道宁本人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即便他看上去就要从马匹上跌下来了。
“吁——”
薛娇本来还在疑惑,为什么马匹失去控制,太子一行人毫无反应,却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所驾的马匹居然直冲薛娇而来。
狰狞的马脸瞬息之间就近在咫尺,薛娇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她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呼吸一窒,头脑像被人用铁锤重重锤击了一番,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郎君小心!”
恰在此命悬一线之际,自楼上分身而下一位紫衣女子,用力将薛娇往自己怀里一拽。两人旋转了一周,一起摔趴在地上,却也避免了被马匹践踏之忧。
“嘶!”紫衣女子吃痛地喊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郑道宁回过头瞟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停下马,而是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原来堂堂燕朝太子竟然是以当街戏弄人为乐!薛娇这才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马匹分明失控,郑道宁却还乐在其中。
不过薛娇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郑道宁自然没有非要取她姓名之意——何况倘若郑道宁当真无法无天到取了平民百姓性命,想来第二□□.堂上又会多出许多让郑道宁头痛又习以为常的弹劾。
薛娇趴在地上,感觉自己膝盖处火辣辣地疼,但是更疼的还是胸口。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就要跳出心脏。
因着是太子惹下的麻烦,周围的百姓生怕惹祸上身,都不敢过来施以援手。
还是紫衣女子先站了起来,然后搀着薛娇的胳膊把她扶起来。
紫衣女子道:“郎君,你没事吧?”
薛娇按着胸口,强忍疼痛惊魂甫定道:“多谢女侠仗义相救,不然薛某就命丧马蹄之下了。”
紫衣女子爽朗一笑,一双狭长英气的柳叶眼弯了起来:“何必客气?郎君没受伤便是,这种小事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这名紫衣女子,长脸,柳叶眼,驼峰鼻,眉眼中透着英气,身手也确实不凡。乌黑的头发简单盘起,一身明紫劲装因为搭救薛娇而蹭上了尘土。
薛娇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女侠是何姓名,不如告诉薛某——在下薛净秋,薛某日后定登门拜访。”
“我没有名字,花名醉柳,醉酒的醉,柳枝的柳。哈哈,隔日不如撞日。”醉柳道,“我就在这家花浓楼做歌女,不如薛公子和醉柳上去坐坐?我看薛公子受伤挺严重,我这儿正有一些药膏。”
说话时,醉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薛娇的腰间。
薛娇低头一看,这才摸出镂空芙蓉佩,正反两面察看了一番。玉佩摔在地上碎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角,但“洛”式图样却安然无损。
薛娇一惊,捏着镂空芙蓉佩就要蹲下腰来找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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