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消酒挑眉,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舞姬,“这些人真的非死不可?”
她没有贸然请这人也饶其他人一命,只故作随口一问,佯装着对她们并不在意。
曲六子淡淡瞥了十几个舞姬一眼,颇随意地开口:“非死不可,一群不中用的东西,既不能为主子办事,便也不必苟活于世。”
“容姑娘可莫要替这群货色求情,她们可与你不一样,她们没了利用价值,便也活到头了。”
“你与她们不同,你是施将军的女儿,是清白出身。”
容消酒闻声轻笑一声,说到底这人是没将舞姬当人,而是当作可以随意抛弃的物件。
她这般腹诽,表面却端的淡定自若,毫不在意一般开口:“我只随口一问,没旁的意思。”
她点到为止,说完又朝这人敛衽一礼,“总归是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曲六子跟前的手下面色阴沉,显然不满自己头儿的擅作主张。不过碍于头儿的威压,他只站在一侧皱眉瞪眼,嘴上说不出一个不字。
曲六子只微微欠身,视线落在容消酒身上,眼中却像是看到当年那个身负箭伤却依旧飞身江上救他一命的女娘。
容消酒自请替那被她打晕的壮汉包扎。
此时她与舞姬们依旧同处一室。
这些舞姬被重新捆缚住,每个人都死气沉沉,做好了亡命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砰地一声船只撞上甚物什,猛地晃动起来。
看守的壮汉见状踉跄着走出去查看。
容消酒趁着无人看守,身侧人未醒,沉声开了口:“你们的命只把握在你们自己手上,任何人都没资格随意决定你们的生死。”
“他们或是拿亲人、或是拿所谓君主指示,对你们进行胁迫诱骗,可实质只是将你们作为可随意支配的物件儿,若你们能同我一道儿逃出去,我便有法子保你们全家周全。”
“这些空话,你以为我们会为所动?”之前挖苦容消酒的舞姬冷哼着开口,面上尽是不屑。
容消酒顿住正替壮汉系绷带的手,她低着头,叫人瞧不出情绪。
只听她沉沉道:“若是你们都放弃了,那日后便还有千万个你们重复着这样的结局。”
舞姬眉梢一动,临到嘴边的奚落,却怎的都张不开嘴说不出口。
“你们当中有的人也有姊妹吧,你们死了,你以为你们的姊妹不会代替你们,继续这般过活?”
边说她边轻挑眉梢,语气带着随性,像是随口一说。
可就是这般随口的语气,却一下击中她们内心。
起初她们只是低头思索,很快又面面相觑,眼中尽是纠结。
容消酒却在替壮汉包扎好头上伤口后,长舒口气,打断她们的纠结。
“若想逃便趁现在,不然待这壮汉醒来,船只也驶得更远,便更难逃。”
容消酒说完,擎起灯盏走将过去,将一人手上的绳索烧断,遂即将灯盏放到一侧,任她们自行选择。
不承想这些人没再犹豫,利落开口示意那唯一被松绑的舞姬也替她们解开束缚。
容消酒率先走到门外张望,此时船只已恢复平静。
门外却没瞧见那壮汉身影。
待她查看到门外无人后,返回室内,此时众人均已挣脱束缚。
众人看着那壮汉,不等有人吩咐,心照不宣地一齐上前将这壮汉捆住,在他嘴里塞满了丝帕。
另一边,汴京商府柴房。
从乐周身被桎梏着,如是俎上鱼肉,难以反抗,只得任人宰割。
眼见着这几个獕猥的男人朝她走近,她只得靠吐唾沫进行反抗。
“别过来!你们若敢碰我分毫,待我解开束缚,必与你们同归于尽。”
她说着无震慑的话,纵是再嘶声力竭,也阻止不住几人上前的脚步。
瘦竹竿般的男人撸了撸袖子,原本像失了魂魄的眼珠子瞬间亮起来。
“今日能与这般美娇娘抵死缠绵,便是明朝赴死也无憾了。”
说着,男人扑食般拥上前。
从乐做了十数年的舞姬,学尽了取悦男子的手段,也曾想过于某日献身给某个恩客,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被几个男子一齐冒犯。
她无力反抗,只剩下嘶吼。
衣衫被无情剥落,肃肃秋风照面而来,吹得汗毛战栗,心也跟着凉个透彻。
很快,她阖上眼,眼角不由控制地滑下一滴泪。
门缝一点微薄的光,渐渐蔓延开来,只听“吱呀”一声,整间屋子再次亮堂起来,照彻那灰暗角落之处几个男子的腌臢行径。
商凭玉走将进来时,屋内的男女赤/裸,一众人姿态孟浪。
他眼底沉静的如一泓沉潭死水,只轻挑眉梢,信步上前。在几个男人忘乎所以之际,执刀送他们一一见了佛。
残艳的血溅了从乐满身,红白交融,色气与死气在逼仄的柴房角落蔓延开来。
商凭玉像是在这泥潭短暂落脚的鹤,冷眼旁观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自高高在天,纤尘不染。
从乐惊魂未定,喘着粗气,不顾形象的张嘴大口呼吸。
“半个时辰,本王要在千秋阁见到衣衫规整的你。”
商凭玉执刀将束缚从乐的绳索砍断,又顺手将衣物抛掷过去,遮盖住她赤/身裸/体。
做完这些,他转身离去。
起初他因为容消酒的不告而别,试图毁掉与她有关的任何人,尤其是这从乐。
他想将气撒在这人身上,想让容消酒瞧瞧惹怒他的代价。
若容消酒日后晓得因为她的逃跑,使得一个女子受尽折辱,那大抵这一生都心怀愧疚。
他要让容消酒后悔,让她不敢再从他身边突然离去。
可真到施行下去时,在看到从乐那绝望却又不得不撑着假面与他周旋的模样时,他并未感受到甚快感。
他不是没听见从乐撕心裂肺的哭叫,可纵是她叫到声嘶力竭,商凭玉都不为所动。
能促使他突然改变决意的,只有容消酒。
商凭玉只要想到容消酒日后,真的因为从乐而陷入无尽的愧疚之中,他便于心不忍。
他的姐姐明明狠心无情,离去的潇洒利落,根本就不曾在乎他半分,
可卑贱如他,事到如今,却偏偏又控制不住的因为她牵动情绪,时刻想她念她为她忧心。
从乐不知他心中所想,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赶紧起身着衣,离开这腌臢地。
第51章 玉碎
商凭玉入了宫,还未行至垂拱殿,新登基不久的赵折桂便已走出来迎。
自登位后,新圣上的讨好殷勤他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认为这圣上真就将他视为自己人。
反倒更像卧薪尝胆,伺待时机再张开獠牙将他吞噬殆尽。
不过他并不介意赵折桂的心怀鬼胎,兵权在手,他有绝对的力量可以将其压制。
只要不妨碍他想做的事,赵折桂要怎样的君臣和睦,他都乐意奉陪。
“您亲自来宫里一趟,可是有甚要事?”
赵折桂端的谦恭,在随商凭玉踏入殿内,腰背都跟着弯折起来。
商凭玉抬手作揖,依照礼数拜过后,才缓缓开口:“臣府中失窃,请求封锁整个汴京城,尤其是齐国公所居驿馆,臣要亲自带人前去彻查一番。”
赵折桂挑眉,御乱王府失窃,显然只是个幌子。
他拂手理了理衣摆,面上显出几分为难,轻叹口气,回道:“您也晓得朕初登皇位不久,若只因一王府失窃便动辄封锁皇城,这传出去难以服众。”
商凭玉站直身躯,沉沉然的眸子浮上几分锐利。
“圣上是不答应了?”
赵折桂没急着接话,抬脚走去龙椅上坐下,待他沉吟片刻,忽地噗嗤轻笑一声。
“殿前司都虞候明启是个可用之才,朕想封他为殿前司都指挥使。”
赵折桂语气恳切,说话间将姿态放得极低,不像圣上对臣子,倒更像学生对老师。
不过饶是那话语再怎么的谦恭有礼,商凭玉还是一眼觉察出他用意。
明启作为商凭玉的人,亦是除商凭玉之外在三司最有实权之人。
赵折桂是盘算着,捧明启登高位,如此不仅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商凭玉失去一个亲信,更是试图以此在朝堂建立一股新势力,与商凭玉相抗衡。
商凭玉看透他用意,下一瞬,迎眸与赵折桂对视,抄手恭身回:“明启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但殿前司都指挥使一职,实在位高权重,明启恐不能胜任。”
自立朝来,历代圣上唯恐臣子专权,设三司的长官都只授封到副指挥使,从无正使。
赵折桂此举也算孤注一掷,为了压制他,是也不顾被旁的官员夺了权的风险。
不过明启是怎样的人,商凭玉清楚得很,便是登上高位,也不足为惧。
可面上他还是强烈反对升明启的职。
赵折桂听他说完,不紧不慢说着任用明启的理由。
再三周旋过后,商凭玉才故作勉强妥协。
“既然圣上极力保荐,那臣也相信圣上一回。圣上要记得,臣是站在您这边的。”
赵折桂闻声,眉开眼笑,至于商凭玉最后一句话,他是不信的。
“那便多谢爱卿体谅,既如此,爱卿所求之事,朕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替你顶着。”
赵折桂漂亮话说得极好。
可明眼人一眼便知,方将商凭玉和赵折桂二人是做了交换的。
总的来说,谁都不亏,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
齐国公驿馆内。
梁照晨送走容消酒后,独自回了驿馆。
他准备着待今夜齐国公回寿州,跟着一道儿回。
然而没收拾多久的行李,便有小厮迎他去见齐国公。
梁照晨推门踏将进齐国公房内,房中除齐国公外,还有一他颇为熟悉的身影。
“父亲?”
梁照晨说着,快步上前,颇恭敬地行礼问安。
不过没有人知晓,他跪下的双腿此刻忍不住的打颤。
他来汴京许久,还未将霜桐居士带回寿州,想来他父亲也等不及了,应该对他失望至极,才会亲自过来。
他这般思量着,心跟着一沉。
直到父亲梁鸣抬脚走到他跟前,双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沉沉道了句:“来汴京一趟苦了你了。”
梁照晨闻声,整个人愣在原地。
不等他开口,梁鸣看着齐国公又开了口:“若非国公爷告知为父你在带霜桐居士回寿州的路上身受重伤,你是不打算同为父讲了?”
“国公爷说你一路跟着他,鞠躬尽瘁替他办了不少事。”
梁照晨同样转眼看向站在一旁捋髭须的齐国公。
他当时受伤多亏齐国公收留,如今又在他父亲面前替他说他好话。
可他与齐国公以往在寿州并没太多交集。
那这人何以做到这地步?
他自是不信这齐国公能这般好心,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人究竟要怎样的报酬。
梁照晨一直未开口,就听齐国公笑吟吟开了口:“补茂这小子着实聪慧,不愧是咱寿州首富梁鸣的儿子。”
“今日还替老夫办了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梁照晨诧异凝眸,他今日都忙着帮容消酒离开汴京,并未替齐国公办甚事。
全程他都带着这疑惑,与两人谈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梁鸣离开,房内只剩梁照和齐国公二人时。
齐国公开了口:“今日实在辛苦你,将那商大娘子送上了船。”
梁照晨心一惊,这事他可从未告知过齐国公,甚至就连容消酒还活着一事,他都没有说。
可没想到这人竟都知晓。
“您从何时知晓的此事?”
梁照晨心里纵使再震惊,面上依旧佯装着淡定。
齐国公轻咳一声,不着痕迹看他一眼:“比起问老夫何时知晓此事,不如问问老夫知晓此事后,如何谋算的。”
说到“谋算”二字,梁照晨拧紧了眉,他之所以不将容消酒还活在世上一事告知于他,便是不希望容消酒被迫拉近他们的谋算之中。
“一定要商大娘子卷入你们的斗争中?”
齐国公没看他,只轻敲了下拐杖:“你听听你的称呼,商大娘子。”
“商,御乱王商凭玉的正妻,她既然处在这个身份,便不可能不被卷入斗争中去。”
梁照晨眯眸,体内怒火中烧。
只是还不等开口,齐国公又继续道:“总之,老夫多谢你了。便与你多说几句,那船并非驶向寿州。”
“换句话说,你亲手送了她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
闻声,梁照晨只觉五雷轰顶,蓦地,他扑通跪地。
“国公爷,放过商大娘子吧,总归留着她的命,也比杀了好。”
他有预感,既然齐国公一直装作不知晓容消酒还活着一事,便不会轻易教她死去。
死了,便毫无价值。
若活着,便可借容消酒威胁商凭玉。
可齐国公这样的人,一向都是等着别人来求饶的角色,就连威胁商凭玉,也需要旁人去引导商凭玉主动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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