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只觉浑身都湿透了,连手心的是汗。
她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再拉开一些距离。身体却不似自己掌控一般兀自依赖在沈誉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陌生却又莫名让她眷恋的气息。
或许是彼此加重的呼吸,亦或许是他变暗的眼神所致的错觉,云朵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觉得,沈誉好像也有些舍不得,所以才没有及时将她推开。
万物放佛静止,她就这么趴在男人怀里,再次被捕捉住眼神,仰着头和他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耳边再次炸起惊雷,云朵才瑟缩的抖了抖。
理智渐渐归拢,云朵仓皇地收回视线,抓着扶手准备站起来。
身子忽然一轻,转瞬间双脚便离开地面。
云朵失声惊呼,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男人的肩膀,任他将自己凌空抱起。
沈誉视线在她身上微作停留,再顺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刚探进大敞的胸口,就迅速撇开。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了滚,转身往床上走去。
第30章
云朵想起上回在塌上看着话本睡着,沈誉也这样抱过她。
然...与上回不同的是,眼下她并未睡着,沈誉栖身的矮塌也并未被她强占…
那沈誉又是因何要这样抱着自己?
她不敢开口问起,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惊醒,发现这一切都是她佻薄的梦。
可她明白这不是梦,沈誉的确抱着她,却是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一丝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快步到了床边,弯腰将自己放在床上,随即便转身欲离去。
云朵还未来得及思考,手就先一步伸出抓住男人衣襟。
沈誉停下来,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卧房比外面更黑,屋子里还未来得及点灯,云朵看不清他的眼睛,却放佛被男人落下来的眼神洞穿。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
只是终于见到了这个人,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
她大抵是病入膏肓,身体里那股邪火已然烧得她神智不清,连身体也不受控制,迫切地想和男人贴得更近。
怎么会这样…
沈誉似乎也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眉头拧着,说:“你怎么了?”
滚烫的热泪涌出眼眶,云朵浑身发抖,强迫自己将手松开。
“我没事…”
一张嘴却是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放佛被人扼住喉咙。
她脸上红得不像话,连呼吸都是烫的,痛苦地撑在床边,透明的汗水从颊边流下,顺着弧线滴落在锁骨上,将雪白的肌肤也染成粉色。
沈誉看得喉头发干,侧过身大声将莲香唤进来。
莲香看见云朵这幅光景也慌了神,这才将她这两天的异常告知沈誉。
男人听得眉头皱得更深,一张脸也沉下来,冷冷道:“去把吴大夫叫过来。”
吴大夫是专给大王和王后看病的大夫,姨娘的丫鬟可请不来,莲香有些犹豫。
沈誉扯下手上的扳指扔到她怀里,“告诉他别让我亲自去请。”
莲香得了扳指忙不迭地跑了。
屋子里没人说话,依稀能听见云朵粗重的呼吸。
方才两人的话她听见了,也还存有几分神识,明白自己这幅模样的确是病了。
可浑身仍难受着,并未有分毫减轻,尤其一抬头就看见男人在旁边,只觉身体里像是住着头猛兽,即将把她仅剩不多的意识也吞没。
她害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只好撑着战栗的身子转过身背对着沈誉,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辛苦忍耐着。
身后隐隐传来动静,不多时就听见男人的声音。
沈誉停在床边,有些犹豫道:“我倒了些冷茶,你…要不要饮下一些,兴许会好过一点。”
云朵抹掉眼泪,哽咽着说:“多谢二爷…我想我…大概独自缓一缓就会好…”
沈誉嘴角动了动,还是将未说出的话咽下,转身退出屋外等着。
莲香动作还算迅捷,很快就将吴大夫请到了菡萏居。
吴大夫见着在门外负手而立的人脸上神情凝重又焦急,不由得态度更恭敬了些,道:“臣来时已听莲香说了大概,二爷不必忧心,姨娘的症状盖因近日所用膳食而致,加上又与二爷久未相聚,才…”
咚——
吴大夫话还没说完,摆在一边的椅子就碎成几块。
沈誉收回脚,说:“我只给你半个时辰。”
男人的声音并无起伏,却听得吴大夫满头冷汗,忙拎着东西仓皇进屋。
云朵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等再感觉到有动静时,浑身已如泡过水一般,连身下的凉席也洇湿。
耳边恍惚听到有人进来,可她此刻已热得半昏半醒,便任由来人将自己的身体随意摆动。
很快,头上、手臂、连同身上其他穴位都被扎了细细的针。
好像很疼,又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云朵分辨不出来,只是唯一能确定的是,心底那些噬人骨髓的难耐一点点的在缓缓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晰。
云朵睁开肿胀的双眼,隔着纱帐看见床前坐了个面色严肃的人,年纪有些大,留着长长的黑色必须,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边从她手上将那些细长银针收回。
见着她脸上有了几思清明,莲香笑起来,扶着她身体的手都微微发颤,“姨娘你醒了?”
云朵喉咙干得发疼,吞了吞口水才问:“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呸呸呸,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见大夫将针全收好,莲香将她扶在床头靠着,“姨娘好着呢,您什么事也没有。”
“那我怎么会…”
先前的种种云朵说不出口,只好疑惑地看向起身的大夫。
吴大夫也不敢怠慢,只道:“姨娘身子太虚,对药性有些不适,待臣回去后将方子调一调,日后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云朵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点点头道:“多谢大人…”
吴大夫也不敢久留,迅速收好东西就退了。
莲香端了些凉茶过来,云朵喝了两碗,心头总算没了那些燥热,只觉身子轻了许多,连精神也好了。
她放下碗,朝着外头看了看。
莲香解惑道:“二爷已回承宜殿了。”
云朵垂下眸子,“哦…”
莲香偷偷笑了笑,接着道:“二爷说了,他一身臭哄哄的,又淋了雨,先回去沐浴,再换一身衣裳,姨娘这里要是好了就过去用晚饭。”
“过…”云朵眼睛亮起来,“过去?”
去沈誉的住处?
“嗯。”莲香确切地点头重复,“二爷是这么说的。”
云朵有些不相信听到了什么,认真地看着莲香的眼睛,似乎是想在里面找到说谎的证据。
莲香只是笑着任她看,边用手帕一点点擦她额头的汗边说:“二爷还说了,姨娘若是觉得累就算了,可先歇下明日再过去也一样…”
“我不累!”云朵舔了舔发裂的嘴唇,“我…我这会儿已经好了,能去的…”
莲香脸上笑容更深,道:“那奴婢先给姨娘梳洗一番?”
云朵这才想起来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浸过一遍,嫌弃地皱了皱眉,“我想沐浴…”
莲香有些不放心,“姨娘才刚好,此时沐浴万一——”
“不要急的。”云朵仍然坚持地摇摇头,“天气又不冷,何况我身上都是汗臭,实在难受得很。”
莲香只好顺从道:“那奴婢去给您打水。”
“有劳了…”
.
等全身都焕然一新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下雨的夜路不太好走,路上有些泥泞,云朵新换的木屐堪堪没被路上的积水淹没,总算有惊无险地到了沈誉的寝宫。
承宜殿离得并不算远,却是她第一回 过来。
以前只偶尔在远处眺望过几回,如今真切地走在里面,竟像是梦还没醒一般。
外殿布置得很简洁,除了几张屏风和书架外,没有多的装饰,地上也不像王后的月华庭那样铺着厚厚的氍毹,暗色的地板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朵不由得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空荡的厅殿,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
前面摆着两张饭桌,却有三副碗筷。
原来还有别人一起么,会是谁呢…
云朵眼中光彩淡了些,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新裙子。
她是不是穿得太隆重了…
没反思多久,就听到外面有说笑声传进来。
来的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沈誉,和他的乳娘宋妈妈。
云朵匆忙起身,将裙摆理了理,端着笑脸迎上去恭恭敬敬地朝着二人拜了拜,“给宋妈妈请安…”
宋妈妈慈祥的笑着看她,“你猜我方才听见什么了?”
云朵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才在王后娘娘那里听完吴大夫告状,还以为你有多严重。”宋妈妈将她扶起来,“现在看你好好的,也不枉誉儿如此大动干戈。”
云朵脸红起来,“妾…都怪妾身子不争气,竟让吴大夫辛劳,实在是…”
“不怪你。”宋妈妈拍拍她的手,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反正这丢脸的、挨骂的也另有其人。”
沈誉清了清嗓子,“别站着,先用膳罢…”
三人这才在桌前坐下来。
云朵尤记得莲香和她说的沈誉的挑食习惯,坐在男人身边细心地将菜里的辣椒皮和葱花一点点剔除。
沈誉出门许久,宋妈妈一连问了好些关切他的话。
男人很有耐心地一一答着,不经意地看一眼旁边的人,又将挑好的菜放到她面前。
云朵小心地抬眸,犹疑地瞅了眼宋妈妈,又看回到男人脸上。
“宋妈妈不是别人。”沈誉轻轻笑了笑,把她挑菜的筷子取下来放到一边,“你光顾着给我布菜,自己却没吃一口。”
“…”
云朵只好拿起自己的筷子,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吃了口饭。
沈誉似乎满意了,又转头和宋妈妈道:“听说王兄昨日又和母后吵了一架?”
宋妈妈眉头一皱,吃饭的动作也停了,“还不是因为江星芙那事!她不知到底是给世子下了什么蛊,世子竟在她屋外睡了一夜,那天夜里雨都没停过,烧了两天才醒过来!才刚有力气说话就和娘娘吵了一架。”
听到江星芙,云朵手也顿了顿,又想起那天看见的世子脸上阴冷的神情。
想不到世子那样的人竟会做出那种事…
沈誉眼睛转了转,笑着说:“王兄甘之如饴,旁人也不能奈何,这种事只怕是连程绪都做不出来。”
“你怎么还在提程绪?”宋妈妈眉心纹路更深,“还以为你去了京都一趟就成大人了,难不成还想着和那些公子哥儿们厮混不成?”
“我不和他们混日子还能作甚?妈妈就别为难我了。”沈誉给自己倒了杯酒,将杯子举在半空,“你知道我是成不了气候的…”
宋妈妈没承他的意,正色道:“也该学着些了,世子眼下心思全扑在江星芙身上,再不复以往认真,大王没了左膀,好歹你要尽早做那右臂才是。”
沈誉无奈地叹了口气,兀自将那酒饮下。
宋妈妈仍不依不饶,“你就算不想做正事,那孩子呢?王后娘娘今晚给你看的那些画卷,好歹选一两个,如今简儿少爷已送走,这么大的绥地却后继无人…”
“好了好了…”沈誉摆摆手,“求妈妈别再念了,我耳朵已经起茧子了…”
“你不想我念叨那就快生一个呀,裴小姐虽等不及,好歹姨娘给你纳了…”宋妈妈越说越急,转头看向云朵,“倒是你,来了这么久,怎么肚子还没动静?”
云朵脸色发白,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颤。
“妾…”
宋妈妈猜测道:“你莫不是还没来月事罢?”
云朵脸又转红,“妾有、有月事...”
“那怎么会还没有身孕?”
云朵急得快哭,“我...”
宋妈妈不等她回答,又继续对沈誉道:“王后已发了话,她若迟迟怀不上,那些小姐们也不由得你挑了,反正后宫空着的院子多了去,正愁没人…”
啪——
沈誉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将宋妈妈的话打断。
有那么一瞬间,云朵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阴鸷的怒气自身旁砸过来。
殿内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云朵偷偷看向身边的男人。
沈誉脸上却是笑着的。
“知道了知道了,您和母后且放宽心。”
宋妈妈脸色不太好,却也没再絮说,只好沉默着吃饭。
没吃两口又说有事,就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殿上就剩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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