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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高门——琐矣【完结】

时间:2024-06-28 17:22:04  作者:琐矣【完结】
  从昨晚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今天更是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云朵有些坐立难安,缓缓抬起头。
  卧房竟比她和娘亲在扬城住的房子还大,里外两间,用月门隔着,上面摆着些瓷器花草,被烛光照得莹莹如泽,透过镂空的雕刻,能望见外间桌上摆了许多吃的,映着满室喜色,不禁让人食欲大开。
  四下都静悄悄的,连声虫鸣也没听见,沈誉也不知道何时会来...
  云朵犹豫了会儿,忍不住将盖头掀起来,小心起身,蹑手蹑脚地快速跑到桌边,飞快地抓了把红枣又跑回来。
  阵阵甜蜜散在嘴里,入口生津。
  偷吃的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红唇却泛着水光,似抹了蜜。待几乎颗红枣都下肚,觉得有了些力气才迅速把盖头放下。
  饥饿感褪去,等待便不再那样难熬。屋子里还薰了香,很好闻,直教人昏昏欲睡。
  就在快睡着时,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云朵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端端坐着。
  关门的声音很轻,氍毹厚实,脚踩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声音,却震得云朵一颗心犹如擂鼓。
  沈誉没急着过来,先是在桌边坐了会儿,又倒了杯酒。
  云朵久久没听到落杯的声音,正猜想他喝了没,一双黑色的鞋却渐渐进入视野,停在她面前。
  云朵鼻尖嗅到淡淡的酒味。
  她一颗心几乎快从嗓子里跳出来,手指在袖子用力攥着,快将厚重的喜服揪破。
  面前传来短促的动静,男人取了一边放着的称杆。
  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着细长的红色称杆,那称杆晃了又晃,将不算充足的光线也搅乱。
  云朵小心翼翼地喘着气,猜想他是不是也有些紧张。
  下一瞬,却听得咣铛一声,那崭新的木棍骨碌地摔在脚边的木榻上,一路滚落跌进氍毹里。
  云朵吓得抖了抖。
  还来不及惊慌,就看见男人宽袖一拂,竟是转身离开。
  夜风从被打开的门缝泄进来,将桌上喜烛吹熄大半,云朵一身艳红喜服也暗了下来。
  她浑身颤抖,盯着脚下断成半截的称杆,模糊了视线。
第4章
  云朵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直到有人拍肩才转醒。
  眼前的女子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见她朦胧睁开睡眼才偷偷笑着看向旁边的妇人,轻声唤:“桂嬷嬷,人醒了。”
  那桂嬷嬷也没见过,不过甫一开口,云朵就听出来是昨晚接她下轿的。
  回忆瞬间归拢,云朵才想起来身在何处。
  桂嬷嬷走上前来,搀着她起身,瞧她一身喜服穿得好好的,脸上的妆早已哭花,又偏头瞥向里间床铺软榻俱是原封不动的,笑意散了几分,说:“姨娘怎睡在这处,着凉了可不好。”
  “我...”云朵有些局促地低下头,眼睛仍有些睁不开。
  “不打紧。”桂嬷嬷将她交给莲香,“既然醒了就洗漱罢,过会子我带你去给王后请安。”
  一听王后,云朵心底一紧,动作更拘谨几分。
  莲香把她搀到梳妆台边坐着,去打了热水,拿帕子给她洗漱。
  云朵自幼便是一个人做这些,在云府住那一个多月虽指派了丫鬟也都被她推掉,如今坐在明亮的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一切,不禁有些发呆。
  云府虽说家道中落,好歹破船犹有三千钉,家境也算得上殷实。可这屋内凡器物摆具者,皆是些她没见过的稀罕物,就连桂嬷嬷手上戴的镯子,也都是嵌着宝石的。她忍不住瞧了瞧自个手腕上的黄金镯子,想起娘亲的话,这样的人该如何打点。
  莲香是个手脚利索的,很快就给她梳洗毕了,又新盘了发,云朵只觉头顶有些沉,却也没说什么,朝她揖了揖。
  “姨娘这可使不得!”莲香拦住她,又笑起来,“今后您就是我的主子,我是您的丫鬟,哪有主子向丫鬟行礼的。”
  云朵脸红起来,甚是好看,莲香不由得也看呆了。
  桂嬷嬷也取笑道:“姨娘有礼过会子见了王后再拜也不迟。”
  说罢,就领着主仆二人朝外走。
  天有些阴,吹着微风,扑在身上还有些凉,莲香小跑着回去取了件长毛披肩来搭在她身上。
  云朵用指尖轻轻抚摸,是毛绒绒的触感。不知是用了什么技艺,才能让皮毛这般柔软。
  走出月门,外面只有条石砌的小径,小径两侧种着荷叶,绿油油的一大片,延伸到池塘尽头,被柳叶轻轻扫着。
  云朵悄悄回头望向牌匾,上面写的是菡萏居。
  出了菡萏居便是广阔的湖,倒没种荷叶,水草充沛,水面笼着薄薄的雾,别院楼榭层叠穿梭在其中,宛如仙境一般,沿路不时有三两家丁仆从路过,形色匆匆的模样。
  走了许久,桂嬷嬷才停在一座院子前,跟守在院外的丫鬟轻声说了些话,云朵听不仔细,只隐约听见什么没回来。
  两人说完话,那丫鬟便进院子里了,桂嬷嬷回头看向云朵说:“到了。”
  云朵额头沁了些薄汗,一颗心提起来,僵直伫在原地,攥紧手中的帕子等着。
  没过一会儿,先前的丫鬟就出来了。身后另跟着几个丫鬟,手上各自端着托盘,里面胭脂水粉绸缎绫罗众多。
  那丫鬟踱到云朵跟前,脸上满是笑,说:“昨夜起了风,王后身子不适,不便见姨娘,姨娘也劳累一天了,又一大早过来,实在心疼。回去了好生歇歇,待二爷回来,再让二爷携着一齐过来好热闹。这些赏赐先拿去,等二爷来了,还得再赏。”
  云朵暗暗松了口气,才向她行礼道:“谢王后恩典。”
  丫鬟收了她的礼,才转头和桂嬷嬷又说了些客气话才离去。
  云朵又跟着桂嬷嬷往回走。
  “方才那月华庭是王后住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前殿,二位公子和大王住的。南边是小姐们住的阁楼,大小姐早已出阁,如今只住着二小姐和三小姐。北边住的是夫人们,大王纳的妾室不多,唯今仅有柳夫人和温夫人,这柳夫人终日里不喜出门,一年也难得见几回,温夫人倒是个不侥人的,姨娘不似那口齿伶俐的,见着她只管乖顺些便好。因二爷还未娶妻,以后大小事,还是照旧听王后定夺......”
  桂嬷嬷一路都在跟云朵说着王宫大小事,云朵混沌听着,只觉胸口有些闷,心头发慌,后背早就浸湿,额头也点点沁着汗。
  她双腿也虚浮得很,沉沉拖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不知走了多久,桂嬷嬷突然停了下来。
  云朵抬起沉重的眼皮,只见她目光落在远处,脸上也笑吟吟的。
  对岸站着三个女子,似乎在说着什么,俱是带着笑。
  云朵认识其中一个,是那天在街上拉着她说话的沈小姐。
  桂嬷嬷热情地跟她介绍,“红衣裳的是二小姐,性子有些内敛,酷爱读书,文采斐然,就连大王也赞她笔墨不比男子们弱半分。黄裙子那位是三小姐,虽有些顽皮,却机灵可爱,大王最宠她。”
  云朵自然是见过三小姐的可爱的,目光又落在旁边一位白衣女子身上,道:“那另一位是...?”
  “那位呀,那——”
  “那是未来的二表嫂。”
  桂嬷嬷话没说完,身后就有人替她说了。
  云朵回头,看见位艳丽的姑娘,扬着下巴正看着自己,待她转身时目光闪过一瞬惊讶,随后拧起一对细眉,冷哼了声。
  “原来是宋小姐。”桂嬷嬷笑起来,说道,“这是二爷的表妹,在宫里小住几日。”
  云朵点头,朝着她揖了揖:“见过宋小姐。”
  宋小姐又是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将云朵仔细打量一番,喃喃道:“是生了个狐媚的模样。”
  她语气不善,云朵心中有些发怵,却忍着没露出分毫。
  宋小姐在身边转了一圈,又说道:“那位是裴将军的女儿,和二表哥青梅竹马,再等一两年,就得来做二表嫂了,可不是什么姨娘能掺和的。”
  她挖苦的话打在耳边,云朵只觉头更晕了些,嘴角勉强勾出抹笑,正要回话,宋小姐却转身走了。
  桂嬷嬷直说着慢走,回头又向云朵解释:“裴小姐的确与二爷青梅竹马,可她自幼多病,裴将军四处寻医无果,后来有个大师给算了算,说是得皈依在道门才能避祸祛病,便让裴小姐做了俗家弟子。可叹他二人也登对,却有缘无分了,唉——”
  云朵喉头发苦,半响只发出声鼻音。抬眸朝着走远的三人看过去,只能望见一抹白色衣角。
  一路桂嬷嬷又说了些府中的规矩,直到回了菡萏居才停下,又叮嘱了几句方离开。
  云朵拜别她,停在柳树边。
  莲香问她要不要回屋休息,云朵摇了摇头,说想在这坐坐。莲香便不再说什么,只道去准备饭菜便走了。
  池塘边也没设桌椅,云朵有些累,便找了颗大石头坐下来。风轻轻拂着,将她额头薄汗吹干,人总算要好许多。
  手心都是汗,散散摊开任风一点点拭去掌心的指甲印,她目光不知散落在何处,眸底一片空洞,想起昨晚折断的称杆,胸腔渐渐被酸楚填满。
  难怪昨晚沈誉那样烦躁。
  她呆坐着好一会儿,直到风吹得身上有些冷,才准备起身。
  耳边却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云朵回头,池塘边的小径上站着的,正是沈誉。
  他今日穿着件黑袍,脚上仍是那双黑色的鞋,腰身束了玉带,衬得人高挑如松。
  沈誉有些惊愕,怔怔地看着她,说:“你怎么...”
  他说到一半,又改口:“怎么是你?”
  “...”云朵也愣住,连起身也忘了,呆呆道,“二爷...”
  沈誉脸色很快恢复如常,一双如墨的浓眉有些冷地看过来:“你知道我是沈誉。”
  不是询问的语气。
  “我——”
  “难怪。”
  沈誉眸底闪过一丝冷笑。
  云朵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站起身,眼前却一阵发昏,双腿连站也站不住,眼见着就要倒下去。
  眼前投下一抹阴影,一只手及时扶上来,鼻尖闻到股淡淡木香。
  男人抓住她手腕,沉声道:“这样的手段,古月轩里见得太多,实在无趣。”
  古月轩正是那湖边他每日发呆倚坐的酒楼。
  云朵浑身发软,半靠在沈誉胸前,她心头发慌,还有些想吐,连喘气都在发颤。
  可这一切都不如男人的话令她难受。
  她忍着泪,颤抖着想站起身,双腿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只好抬头想请她放开自己。
  沈誉脸色本来有些冷,却看见她额头爆汗如瀑,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连身子也颤抖着。
  分明不是装的。
  他心一惊,忙把人搂住,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云朵虚弱地动了动唇,气若游丝地说着什么。
  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想再问她吃什么药,怀里的人已然晕了过去。
第5章
  沈誉心底一紧,匆忙把人抱进菡萏居里。
  莲香本打算出门请姨娘吃饭,却见着二爷抱人进屋,脸上一红就要回避,却不想听沈誉喊她去请太医来。莲香不明所以,只得照做。
  太医来看了,说并无大碍,是饿晕了,让莲香去端吃的来。
  粥端上来,沈誉并没接,只起身让开,吩咐莲香喂给床上的人喝。
  莲香这才看见新姨娘脸上白得吓人,浑身冷汗地蜷在一起,吓一跳,慌忙给喂给她吃。
  待喂了小半碗,云朵脸上才好些,嘴唇总算见着淡淡的血色,人还昏睡着,看模样快转醒了。
  沈誉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手指轻叩桌面,直直盯着他新纳的偏房。
  原来竟不是手段么。
  可好好的人,怎么会饿得晕过去,王宫竟是不给人饭吃的么。
  那姑娘此刻就躺在红彤彤的被子里,乌黑的发,白皙的肤,分明切切实实地睡着,沈誉却如做梦一般。
  怎么会这么巧。
  一碗粥吃得差不多,莲香搁下碗,给她掩好被子,转过身来小声问沈誉要怎么办。
  沈誉已坐在外间,手上把玩着两颗核桃,是喜果盘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他闻言想了想,说:“等她醒了先侍候吃饭,吃完再请太医看看。”
  莲香点头,又问:“二爷要不要先吃,已经做好了。”
  “不了,我还有事得出去。”沈誉看见她手上搪瓷空碗,又说,“先拿些细粥浓汤给姨娘,柳夫人上回送的那些银鱼还没动,你去取了混在坚果子里做羹。”
  莲香一一应下,又说起早上去见王后的事。
  沈誉听了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把核桃放回盘子里抬脚出门去。
  正街上混了大半日,又遇着程绪众人,便坐在古月轩里听曲儿。
  席间有人问他:“今日怎不见你坐在那窗台上?”
  沈誉靠着屏风,一只腿半曲着,握杯子的手搭在上面,指尖把玩着只薄壁木樽,听他问起,懒懒道:“今日风大,坐那上头凉。”
  那人似听着什么新闻,笑起来:“沈二也会嫌风大,那年我和他冬日垂钓,他钓不过我,竟半夜里偷偷用功,也不曾说句冷。”
  又一人揶揄道:“你还不知道,二爷纳了姨娘,只怕昨夜是累着了...”
  “难怪,我说今日怎么无精打采,只怕是两股战战罢...”
  屋内哄笑起来。
  沈誉骂了他一句,“以为我像你杜三爷般下流。”
  那叫杜三爷的满脸红光,嘿嘿笑了两声,又说:“那姨娘生得如何?”
  沈誉没理他,一边的程绪替他解释说:“二爷昨晚一直和我呆在一处吃酒呢。”
  “哦?”杜三爷有些纳罕,“听说是云府的小姐,云老爷才来绥地多久,倒与王宫结上亲了,是个有手段的。”
  有人应他:“说那些做甚,你我又不是话事的,有那闲心,倒不如琢磨哪里的酒好。”
  “说起来倒真有个去处!”杜三爷来了趣,拎着酒壶站起身来兴冲冲道,“城门口外新开了家寻花坊,我听人说里面酿的好酒,行酒令者也甚多,不如你我同去看看?”
  “那敢情好!”
  ...
  一群人说着便要换个地方作乐,沈誉却说没兴趣,仍坐着不动。
  杜三爷又取笑他:“莫不是被你那偏房勾了魂去?”
  沈誉笑着叫他滚,其余人也不多留,说笑着便离开。
  屋子静下来,沈誉把木樽放到身侧躺了下来,抬眼望着屋顶,眼前却浮现出一张含泪的脸。
  那晶莹泪珠噙在眼角,随着抬眸悄然滑落,盛开嫣红的嘴角,又含羞带怯地被抿去。
  难怪她每日都得戴着顶帽子,这处来往许多世家公子,那般容颜若被人看了,少不得招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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