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武承安那个病秧子又要张罗娶妻了。’‘侍郎夫人不知怎的猪油蒙了心,不要六品武将家的嫡女,居然找了个商贾人家的姑娘做媳妇。’这样的话流传开,新昌侯府也彻底成了京城世家中的一个大笑话。
人人都知道孟家的姑娘是个厉害角色,不但不进侯府借势,还狠狠抽了新昌侯府一大嘴巴子,打得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侯府算盘落了空。
偏新昌侯府一群人到这份上了还舍不得侍郎府这门亲戚,又派人送了东西去侍郎府,摆出一副‘自家姑爷的女儿要做侍郎府里的大奶奶,侯府和侍郎府也不是外人’的样子。
好在孙娴心没打算一气儿把新昌侯府得罪死,孟半烟也不打算现在就跟孟海平斗个鱼死网破。两家越过侯府把聘书下了之后,又依着说好的日子,一起往侯府递了帖子准备登门造访。
帖子是递给侯府老太太封氏的,前几年老侯爷去世,整个新昌侯府彻底失了倚仗,如今就像是风中烛火自身难保。干等着哪天侯老夫人去世,新昌侯府就改换门楣变成新昌伯府。
孙娴心带着孟半烟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时,等在侯府二门上的世子夫人小封氏立即笑意盈盈迎上来,“夫人可算来了,我们老太太今日一早尽盼着您和孟大姑娘来,问我好几遭了呢。”
“我们本是来给老夫人请安,世子夫人何必这般客气,还叫你站在这里等我们。”
孙娴心嘴上说着客气客气,但话也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既不说今天的来意,也不说孟半烟一个小辈儿担不起小封氏这般郑重对待。
好在小封氏这人向来精明又大度,听了孙娴心的话也不往心里去,只赔笑着跟孙娴心和孟半烟继续套近乎。
“早就听说我们三房的姑爷有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一直就盼着他把人接来,也好叫咱们家的姑娘也多个伴儿。”
“侯府的姑娘金贵,我们这个是操心劳碌的命。她父亲忙着贵府的事,孟家便只她一人能拿主意。整天介风风火火没个歇息的时候,不敢让她住进府里来,再冲撞了夫人和小姐们。”
小封氏对三房没什么恶意,毕竟如今公中每年的收入有大半都是三房翁婿两个赚来的。如今府里人人都在看三房的笑话,也就小封氏厚道些,还愿意替郭珍先来打头阵会一会孟半烟。
却不想孟半烟并没有见谁咬谁的毛病,从始至终她都清楚自己心里恨的是谁,又是谁把自己逼得不得不走到今天。新昌侯府本就存在,当年失忆的孟海平想要攀高枝,不是新昌侯府也会有别家,都是一样的。
所以,此刻跟在孙娴心身后的孟半烟显得格外娴静,不多说不多问,就当是来侯府见世面的,温顺乖巧的样子全然不像外面传的那么邪乎。
老封氏今年七十五了,正经八百的老封君。底下儿孙那点破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今天见孙娴心只是为了维持两家之间的和睦。
不过是三房的赘婿嫁个女儿,是从哪里出嫁又或者是不是下了三房的脸面,其实又有什么要紧。想要靠一个孟半烟巴结户部侍郎,也要等孟半烟真的能在侍郎府站稳脚跟再说也不迟。
有了这样的态度,孙娴心和孟半烟在封氏这里并没有待多久,与封老太太寒暄过几句,收下老太太给的一个水头不错的玉镯当见面礼,孙娴心和孟半烟便又坐着小轿去了三房。
新昌侯府祖上不愧是开国的功勋,即便现在成了有名的破落户,府邸也还是比侍郎府都大不少,要不然老侯爷那么能生,别说吃穿花用,便是住也是不够的。
孟半烟坐在软轿里心里默默数着数,等到下轿时,便彻底明白了她爹到底是再争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孟海平被侯府的煊赫富贵迷了眼,确实说得过去。
进了三房的院子,气氛就远不如封氏那里了。孙娴心先带孟半烟去的三老爷郭玄和三夫人那儿,进门就见着一个笑面虎和一张死鱼脸,看得孟半烟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尤其张氏,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的敌意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等转向孙娴心的时候又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得人直犯恶心。
孙娴心跟她打过交道,却不曾见过她这幅样子,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之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要跟这样的人做亲家?幸好孟半烟主动抢先一步,要不然往后岂不是要处处受侯府三房的钳制。
孟半烟坐在孙娴心身后不久,就有郭珍身边的丫鬟来请,孟半烟本就是要去见一见侯府三房的太太,把话说个清楚分明。孙娴心也知晓她的打算,便冲她微微点头,让她放心过去。
孟半烟跟着丫鬟身后走,倒是那丫鬟总忍不住转头来看她,眼神里有戒备也有好奇,看得孟半烟忍不住冲她弯弯嘴角,也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她再不敢回头。
第37章
三房的院子不大,胜在人少住着还算宽敞。孟半烟跟着带路的丫鬟一路走到郭珍的屋外,也不等人通报就迈过门槛进了屋。
孟半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进屋以后整个屋子里的人呼吸都停顿了一瞬,还是站在郭珍身边的一个妈妈干咳了一声,才让众人重新活过来,各自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客气热情模样。
孟半烟却不愿意在孟海平的妻子面前装什么假惺惺一团和气,着翠云把早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郭珍身边的丫鬟,又抬手抚一抚未曾又皱褶的衣袖,便抢在郭珍之前淡淡开口。
“来京城时我就跟父亲说,等安排妥当家里就会抽空上门拜访。今日我来了,郭夫人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孟半烟简简单单一句话,把郭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假笑彻底击破,端坐在上首的侯门贵女脸色比鬼还难看,一双眼看向孟半烟时像是淬了毒。
“姑娘为何不听你父亲的安排进侯府来,新昌侯府难道还高攀不起你?”
郭珍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的一再退让为什么孟半烟还要将自己给到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孟半烟有正经的大道不走,非要自己上门去自荐枕席。现在外面传得有多难听,她不信孟半湮没听说过。
“况且你一个未嫁的女子不在父亲跟前伺候,反而自己另赁宅子,与武家的婚事也不说来侯府请教长辈,难道你孟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
“夫人说笑了,我要是个事事都要问了长辈才能做的人,恐怕你夫君回潭州时,见到的就是我的一座坟了。”
孟半烟忍不住叹口气,有些道理实在就如同和尚头上的虱子,她真不明白怎么有些人就非要装聋作哑,还觉得旁人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坐念唱打,真当是自己哄着自己玩儿呢。
“在夫人眼里我进侯府当一个人人心知肚明的假千金是高攀,我却只觉得这是把我的脸面往地下踩,此事无关于你我之间瞧不瞧得上,只是从根子上你我就不是一路人罢了。”
“你!”郭珍没想到会从孟半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说,憋得脸色紫红也只能干巴巴抛出一句。
“没规没矩的乡野之女,你父亲替你谋求个好婚事,倒成了错处了。你父亲这么多年在外面也多有难处,你是做女儿的,难道就一点都不能体谅。”
“夫人,这话哄哄外人就算罢了,同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孟半烟本不想跟郭珍吵,但见她是个油盐不进的蠢货便也没了耐心,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再不打算压抑自己的愤怒。
“体谅他什么?体谅他抛弃妻女,体谅他明明恢复了记忆不回家,体谅他没给家中老父老母送终。
还是体谅他恬不知耻,把主意打到亲生女儿身上,嘴上说得好听嫁去侍郎府做大奶奶,这么好的亲事你怎么不去,你和他不还有个小女儿吗,这么好的事怎么不留给自己的姑娘,反来便宜了我。”
有些话起了头就没有半路停下的道理,孟半烟欺身上前几乎把郭珍堵在榻上,美目上下打量像是在挑拣,眸子里全是毫不掩藏的蔑视。
“侯府家的姑娘这么懂礼数,招赘的时候不看年纪的吗?孟海平他只是失忆了,不是投胎重新生过一回,三十几的男人又不是人事不知的,你们家难道就没一人想过,他也曾有过妻儿老小?”
“夫人自己要投机取巧,找个能帮你赚钱的男人回来,就该食得咸鱼抵得渴,想到有一天他找回记忆,又多出个妻子和孩子来。”
孟半烟其实真的没明白,这么大一个侯府到底有多缺人才会让孟海平进门当赘婿,不是高门大户勋贵人家吗?怎么这般不讲究。
“当然了,这些都是马后炮,既找了那就找了,捏着鼻子哄着自己过日子不好吗,非又要转过头来招惹我,我一个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要跟着赘婿来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夫人莫忘了,我才是你夫君原配生的孩子,从我这头论先来后到的理,你才是后来的。从你那头论你不过是招了个赘婿,就如同旁人家娶妻,娶了妻难道就算把我整个孟家都夺了去?
我孟家的人又没死绝,祖父祖母是我给养老送终安坟立碑,我才是孟家的当家人。我要嫁人只能由我自己说了算,一个抛妻弃子的赘婿,和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夫人,怎么配插手我家的事。”
有些情绪压抑久了,会被误以为从未有过,但其实只要一个引子就会彻底决堤。孟海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或者他本来就躲在屋里哪个角落。
他一脸菜色地拉住孟半烟的腕子,拦在双眼猩红的女儿和已经被孟半烟吓得两股战战的郭珍中间,他毫不怀疑要不是今天是在侯府,孟半烟一定会动手。
“半烟,你我父女一场,我知道你会为了此事恨我,可到底从小到大我也把你捧在手心里养过,就没半点情谊了?”
孟海平一直嘴上冠冕堂皇,直到此刻才算说出几句心里话,“我是利欲熏心,但你能不能想想以前,把这事两厢抵了,你我父女往后日子还长。你都已经到京城了,怎么就不能往前看。”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孟半烟差点被孟海平的话给气笑了,“我要不是念着你我父女一场,要不是你以前对我那么好过,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早在潭州我就有千百种方法弄死你。”
孟半烟冷冷看着孟海平,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孟半烟本想就藏在心里想一想算了,何必说出来伤人伤己。
“这些年我每一次觉得撑不下去了,就自己跟自己说再忍一忍吧,我是你的女儿,我不能叫外人看了你的笑话。我不能让以前那些笑你只有一个女儿的人,在你死后还背后说你:看吧,果然没个儿子,果然撑不起这个家。”
“爹,你怎么要活着回来呢?你都选择死在外面了,为什么要回来。我没觉得你是我爹,你现在不过是披着我爹的一张皮罢了。”
孟半烟的话是一把刀,捅伤了孟海平之余也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父女两个这一路吵也吵了恨也恨了,此刻把心里话全摊开来,反倒平静下来。
孟海平胡乱摸了摸满脸泪水,“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示弱放你母亲离开,再跟着我一起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一天,对吗。”
“是啊,那天我就说过我是故意的,父亲不记得了吗!”见孟海平还在喋喋不休自己越过他和侯府擅自跟武家定亲的事,孟半烟甚至有些想笑。
他终于和自己一样,尝到了被至亲欺骗出卖的苦头,终于耿耿于怀过不去这个坎,真好啊。
孟海平看到女儿眸中毫不遮掩的恨意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那这辈子,咱们父女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这话说出来孟半烟也心尖一窒,她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父亲,心里惦记的却是老家那座至今还留着的孟海平的坟,“父亲,我若稀里糊涂原谅了你,便对不起我活的这八年。”
“没有半点补偿的余地了?”孟海平嘴里尽是苦涩,他还攥紧了女儿的手腕,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和自己彻底离心。
“父亲,就这么着吧。这世道总归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我还姓孟,我又做不出那等剔骨还父的事,到了人前不还要顾忌那份面子情。
外人不会管这么多的,等我跟武承安成了亲,在旁人眼里你和侍郎府也是板上钉钉的亲戚关系,这些还不够吗,还要什么呢。”
极度的愤怒过后,便是无边蔓延的疲惫。孟半烟懒得再和这侯府三房的人拉扯不清,把自己的手从孟海平掌心挣脱出来,又转过头去看早已吓傻了的郭珍。
“往后别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们俩本没仇。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过好你的日子,我走好我的路就行了。别逼急了我,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您这种贵人可跟我耗不起。”
说完这话,孟半烟也不再等屋里一众人反应,便转身离开。
郭珍这边的热闹,早有好事的婆子传到郭玄那里去。孙娴心本就有准备,见郭玄和张氏难色极难看却不准备插手的样子,也放心起身不紧不慢跟着侯府的丫鬟往郭珍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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