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姑娘在府里过得好不好,怕姑娘对我们报喜不报忧。”
“那按你看的,我在这府里过得如何?”
“马马虎虎,暂且还过得去。”
阿柒听孟半烟这么说,还真就仔仔细细打量起来。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让香菱几人跟在后面都面面相觑。她们只知道阿柒姑娘是替孟半烟在外面办事的,可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孟半湮没说她们也不问。
现在见两人之间相处这般随意又亲昵,就一定不止是孟家的管事,又或者大奶奶放在外面的掌柜那么简单。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香菱就已经决定要在松云院里收拾出间屋子来,别以后阿柒过来连个落脚歇息的地儿都没有。
“今天过来真就只为了看看我?要是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说出来我总能给你参谋参谋。”
“真没什么大事,姑娘刚成亲咱们心思都在这上头,孟大叔现在天天就在城里转悠也不去酒坊,我问他他就说不着急,得先保证你这边都安稳了,再说以后的事。”
阿柒还没来过后面抱厦,看着这么一排屋子就这么放着也不做什么用,只拿来当个歇晌玩乐的地方,还是忍不住小声跟孟半烟嘀咕。
“外面那些老百姓都说户部侍郎府上重庶子轻嫡子,这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姑娘,莫不是外面那些人乱说的吧。”
“人活一世,有几个人真把祖宗规矩天天顶在脑袋上过日子的。说什么这啊那的,说白了还是欺软怕硬,你有本事人就敬着怕着,你没本事再尊贵,也不过那么回事。”
两人挑了最里面一间能看见花园子的屋子坐下,武承安对于从父亲那里拿到府中腰牌的事,显得格外畅意抒怀。孟半烟虽也乐得见他们父子两个关系缓和,但更多的还是忍不住暗自感慨。
“你说这府里的老爷真就那么重嫡庶吗,我看不见得吧。说到底还是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谁厉害他更看重谁罢了。
这些屋子都是夫人给儿子争来的,只要她还姓孙,咱们潭州的白麓书院还没倒,这些东西都算不得什么,跟重谁轻谁关系也不大。”
阿柒听她这么说反而安心了大半,她就怕这高门大户里全是些蠢蛋。既府中当家的人不是迂腐的人,那就各凭本事呗。
阿柒放了心,嘴上就忍不住絮叨起来,先是挨个把家里众人的情况跟孟半烟仔细说过一遍,又着重把王苍谢锋几人提溜出来。
“姑娘给苍少爷准备的五百两银子,苍少爷没要。他说要在京城开医馆,这五百两只能租个一点点大的铺子,赚的看病钱怕是还不够抵房租的。”
“苍少爷自己出去在咱们坊里找了个药铺坐堂,他说一来不荒废了自己的本事,二来多看看北地的病症到底跟潭州有什么不同,三来也能照顾家里和你这边。
他一再叮嘱我跟你说,说这次能跟着你出来已是难得的好事。今年一整年的俸银也早早地给了他,平日不要总想着他,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没法子安排自己了。”
王苍是个内敛的性子,但是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定下的事那就是定下了,孟半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谢锋倒是隔三差五往城外去,前几天我也跟着去了一趟,该置办的东西都差不多置办齐了。
其余不出城的时候就多在城里各处走走看看,有时候回来在屋里一待就是大半天,我去看过他那些账册本子,也就他自己能看懂,我多看一页都头疼。”
“是了,谢锋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我又不让他多喝酒,可不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孟半烟听着阿柒说家里众人,心里不免升起一丝烦躁。侍郎府里的事急不得,人家是绵延几代人的大家族,自己不过是个外来的媳妇,即便厉害些,也没有一上来就翻了人家天的道理。
“姑娘你别急,还有件好事留在最后没跟你说呢。”阿柒见她皱起眉头,就知道她有些心急了。
“还记不记得你送给姑爷的长安酒,那日喜宴过后姑爷送了些出去,现在在京城也小有名气了。有人打听着问到家里来,问还有没有存货,卖不卖呢。”
长安酒好,孟半烟有这个自信,入口绵密醇香悠长,又不像寻常烈酒那般浓烈,即便是不胜酒力的妇人孩子,也大多都能喝上一些。
起初自己琢磨这个酒,只是为了哄自己高兴,没想到兜兜转转送了武承安,也正好契合了他这个人,看上去温温润润算不得极有棱角的,但真的相处起来,就能明白他也有他的好处。长安二字,倒是正配了人又配了酒。
“卖酒的事不能急,这酒府里剩下的也不多了,供着家里或客人和吃是尽够了的,要卖却卖不成样子。况且我又新改了方子还来不及试,再等等吧。”
酒不像别的买卖还讲究个时令,过了新鲜劲儿就没人要。酒这东西只要好,就不怕卖不出去,即便一时半会卖不掉,酒也是越存越值钱,不用急在这一时。
“嗯,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况且这酒和酒方子姑娘都送了姑爷,赶明儿真要卖,说不得还得姑爷点头呢。”
这话说来就纯是促狭了,惹得孟半烟往阿柒身上连扔了好几个松子壳,逗得她连连合掌叨扰,才把这话头给揭过去。
说完正事,孟半烟靠着迎枕半躺下来。阿柒盘腿坐在榻几旁,拿过摆在盘子里的枇杷剥皮,三两下剥出一个抵在唇齿间拿巧劲儿一吮,就整个吃进嘴里,连手都没脏。
看得孟半烟也坐起身来说要吃,两人就一个接着一个,把满满一盘子枇杷吃了大半去。
“你这法子好我得学一学,枇杷清润止咳那人也喜欢吃。就是不会剥皮,每次弄得手上水淋淋黏糊糊的,过后来衣裳都要换新的。”
“那人是哪人?姑娘如今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哪里有这仔细的心思。”
阿柒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打趣孟半烟,她只看惯了孟半烟精明能干的样子,现在这样柔和了眉眼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你别拿我打趣儿,我既入了这个府就不得不当好这个大奶奶,若十分不愿当时也就不走这一步。既走了就没有心不在焉的道理,他如今带我至诚,我自然也是要替他着想的。”
刚才身后跟着好些丫鬟,孟半烟这话也不好说,现在没了外人也就没了顾忌,“我知道你刚才见我,觉得我不如以往在家的时候肆意。可人活着就是这般,没有事事都如意的时候。”
孟半烟边说边挑了个圆鼓鼓的枇杷,学着阿柒的样子剥皮,“况且那时候的自由,也算不得完全随心如意。”
“县衙府衙上下各处哪里不要打点,哪个不要讨好。光是多花些银子也就罢了,偏衙门里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贪厌不足的,心情不好了卡你一下,缺钱了上门里认捐,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要你的命。”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孟半烟自认是个俗人,现在让她在回潭州去受府衙县衙里那些人的气,她就觉得自己怕是受不住。
“姑娘说得有理,都说鸡犬升天,以前在潭州的时候我仗着姑娘的势,街面上好歹把我当个人看。如今咱们得了侍郎府的倚仗,哪能只讲好处呢。”
阿柒是个聪明人,道理都摆在明面上了没什么想不通的。既孟半烟不如以前自由,那自己往后就多往这府里来就是了,活人总不能被规矩给憋死了。
两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傍晚阿柒才急匆匆往家赶,孟半烟要留她吃饭,她只摆摆手不肯。孟半烟以为她客气又留了留,谁知她晚上约了新认识的好友喝酒,才不愿在侍郎府里多待。
孟半湮没想到被武承安随手送出去的长安酒,还有后续。一时间高兴起来,送走阿柒就直接回了正院,见屋里武承安赖在床上没起来,就干脆也蹬了绣鞋,跟他一起合衣躺下。
没想到刚一躺下就被武承安抱着笑,笑得孟半烟一头雾水才轻声跟她咬耳根,“琥珀还生怕你嫌了我这个懒样子,没想到大奶奶同我是一个被窝里的人儿,这下咱们俩都没换衣裳都把床赖脏了,就谁也嫌不得谁了。”
也许是之前吃过的苦头太多,现在得了这么一点儿甜,武承安显得格外舒心,原本太冷清的人变得跟个粘人小狗似的,听得守在外间的香菱和翠云直摇头。
摇头完了互相使眼色,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两人还真是注定的一对。在外面瞧着一个厉害一个清冷疏离,关上门来幼稚得还没长大似的,但凡换个人恐怕都处不了这么好。
武承安睡懒了身子磨磨蹭蹭不愿意起来,本想着让丫鬟把晚间的饭菜端到房里来吃。没想到正院里庆妈妈过来把孟半烟带了走,说是夫人晚上要跟大奶奶一起吃饭,让大爷自己在松云院里吃。
听得武承安一愣一愣,坐在床边拉着孟半烟的衣袖抬头看看他,在转头看看一脸憋着笑的庆妈妈,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这怎么就剩我落了单了呢。”
第55章
“今天去送亲家母太太,大奶奶如何不多在外面逛会子再回来,要不是前儿个收了礼部郎中府上的请柬,夫人还说今日是定要跟着您一起去送亲家母太太的,正好也能出去走动走动。”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中午吃饭的时候碰上了件事,虽没闹大但总归扫了兴,就先回来了。”
武承安回来就躺下了,孟半烟这边又被阿柒绊住脚,原本下午就该去回孙娴心的事便耽搁了。本来孙娴心不让人来请,孟半烟今晚上也是要去一趟正院的。
庆妈妈是孙娴心身边最精明的妈妈,听孟半烟说这话就知道这事一定是要跟孙娴心说的,也不多问,只又闲话了几句便到了正院。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孙娴心不要孟半烟这个儿媳在自己跟前立规矩伺候,只由着孟半烟净手之后给自己盛了碗汤,就拉着人在自己身边坐下。
“母亲找我找的正巧,今天出门路过桂香坊,买了好些果脯蜜饯,大爷说了他一半给母亲留一半。”
武承安总要吃药,屋里少不了常备着各种蜜饯甜嘴,京城里大的小的有名的没名的铺子都被他尝了个遍。
桂香坊主营各色糕子点心,在京城也算不得大铺面。果脯一类起初只是老板娘守店无趣,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起做来打发时间的。
没想到做出来的味道不错,自家又吃不完,就干脆放在铺子里卖。正好撞上那阵子武承安吃腻了别处的蜜饯,出门办事的彩蓝看见桂香坊的老板娘,自己一边卖一边吃得带劲儿,就买了一小包回去。
自那以后,武承安很少再吃别处的蜜饯果脯。孙娴心也常差人去桂香坊买东西,一来二去地桂香坊的名气就在侍郎府的交际圈子里传开了。
现在桂香坊里有一半都拿来卖色果脯蜜饯,不单有散卖的还有攒成精致小匣子的,专门卖给官家富户。每次出了什么新鲜的,都要提前送到武承安这里来。
“他一半我一半,这不省心的就没想着你?你也是,不好事事惯着他的,该辖制的时候就要辖制住他。”
孙娴心看过丫鬟手里捧着的蜜饯匣子,立马就让婆子接过来收到里间去了。她眼底的满意熨帖做不得伪,嘴上却还忍不住跟孟半烟絮叨。
“你别看他身子骨不好,其实性子又强又硬,他认定了要办的事,就是他老子来劝也劝不动。你现在要不趁着刚成亲降服了他,以后可有得你头疼。”
这世上大多只有婆母跟儿子嘀咕怎么降服儿媳的,偏到了孙娴心这里调转了个头,字字句句都是巴不得孟半烟把武承安攥在手心里才好。
“母亲不知道,大爷强有强的好,现在脾气怪些都还有人欺到他头上来,要真是那等好说话的软和性子,还不知道要平白受多少气。”
饭桌上就婆媳两个,也没那么多食不言的规矩。孟半烟见孙娴心也吃了几口饭不至于气得胃疼了,就把中午在宝月楼碰上谢家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幸好是我和大爷一起,要他一个人只晓得发脾气又说不过那些伶牙俐齿的小厮,说不得就要吃亏。”
成亲这么些日子,孟半烟算是摸清了武承安的脉。这人只在亲近人跟前话多些,出门见客的时候脾气排场都不少,可就是少言寡语。
见着喜欢的聊得来的,他也是听得多说得少,非要多处几次彼此熟悉了,才能多接几句话。
要是遇上不喜的人,扭头转身就走那是给面子,若是旁人不要这面子非要往上凑,他身边向来有会功夫的小厮护卫,这人就能让松青动手把人打出去。
今天若是他独自碰上谢家的人来舔着脸认舅爷,恐怕真能打起来。到时候甭管道理是怎么样,就他这个做派一定免不了被人说乖张孤僻。
即便今天有孟半烟在,把礼法道理都摆明说清了,从宝月楼出来的时候还免不了被人小声议论。孟半烟都不用去听也猜得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哼,那起子混账东西,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反而蹬鼻子上脸,什么玩意儿!”
谢家是在孟半烟和武承安成亲第三天回的京城,谢家离京二十年,早年间的房子卖了,只得先赁了一处宅子落脚,等去吏部述职等着皇上召见过后,确定了能留在京城补官再重新买宅子安家。
谢家从祖父那一辈儿起,只出了谢尚书一个能人,京城里早没什么正经亲戚了。
本以为他们回来会先消停等授官,却不想第二天就递了帖子上门来,说是要来拜访武靖,顺便看看谢姨娘和几个孩子,叙一叙姻亲情分。
帖子本是送到孙娴心手里的,因着武靖把府里腰牌给了武承安的事,孙娴心和武靖的关系难得缓和了不少。那帖子孙娴心就没留下,直接派人送到武靖书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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