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安被孟半烟整治过几回学乖了,到了时辰便让老实起身,吃得下吃不下总要坐到饭桌前应个景儿。坚持下来,胃口确实比之前好了些。
今天孟半烟不在他更懒得折腾,只让厨房弄了碗薄皮大馅的馄饨,配上几样辣口的咸菜。本以为吃不下,没想到吃了两个开了胃,把一整碗都吃尽了。
武承安这边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丫鬟来报,说谢家的人要过来。
“少爷,二爷带着谢家大老爷谢从钰来了,说是从任上带了些土仪回来,要来见见您。”
“老爷呢,他们不去见老爷来我这里干什么。”
“老爷不在,夫人和大奶奶也还在宫里没回,许是这样才过来的。”
“只他们两个?”
武承安知道谢家今天来府里的事,本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谢家的人还挺执着,在宝月楼闹了那么大个没脸不够,今儿又要见。
“是,谢大人还在西院,想是跟谢姨娘多年不见抽不出空来。”
“你先把人带去书房里坐着,我马上过来。”
武承安不常见客,即便家里来了什么要紧的客人不得不露面,也都是他去正院。现在突然来了谢家的人,他也只能让人先把人带去书房,自己换一身衣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武承安最近的状态极好,但也只能跟他自己比。中午那一碗馄饨其实就比拳头大一点,人还是清瘦得厉害。
一进书房谢从钰见他这幅病歪歪的样子,本来提着的心也松了大半,只觉得这么个病鬼能有什么本事,还没等武承定开口垫一垫,就直接把来意给说了。
武承安原想着谢家好歹是回京等着授官的,顺眼不顺眼地客气客气就算了。却不想这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张嘴就问自己要去国子监的名额,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二弟这话怎么来跟我说,府里外面的事父亲管着,里头的事母亲管着,不论于公于私也轮不到你我做主。”
“大哥何必敷衍我,如今大哥成了亲,日后府里的管家奶奶定是大嫂。以前我年纪轻不懂事,老想着处处跟大哥争先,如今你我都大了,总该替府里多想一想。”
“大哥既不能去国子监读书,又何必浪费了这个机会。让弟弟入了国子监,日后出仕为官也能帮着父亲和府里,岂不是大家欢喜。”
武承安听着武承定说这些,脸上的神情淡淡,谢从钰完全看不出他对这事是个什么态度。直到武承定说得口干舌燥实在没话说了,才轻轻嗤笑一声,把两人听得通红了脸。
“二弟的大家欢喜是置换交易,对吗。”都说近朱者赤,武承安跟孟半烟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她直来直往这一招。只要不把气憋在自己心里,受气的就全是别人。
“谢大人回京了,姨娘的娘家就算是京城里正经的官宦人家了。姨娘再整天跟主母夫人争来斗去,这名声传出去恐怕不好听吧。”
武承安心思细腻,一看武承定身边的谢从钰,再想一想谢家最近几次三番的动作,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几句话就说得两人脸色发白,比他这个病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既如此不如退一步,把本该是我的还给我,再从我这里拿去你想要的。可二弟你是不是忘了,这府里不光只有我和你,还有三弟呢。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哪里还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倒不如让老三去国子监,倒也欢喜。”
话说完,刚从外面进来的武承宪人都傻了,他本是听说谢家来了人还往松云院来了,才紧忙赶过来看看的。就怕爹娘都不在家,两个哥哥再争执起来,自己那美人灯似的大哥可经不起折腾。
谁曾想才一只脚踏进他大哥的书房,就听见这么个事,人都傻了。当即就要摇头不肯,毕竟自己连汤先生的课都不愿听,还去什么国子监那不是要命吗。
武承定看看歪在椅子里轻飘飘几句话就拒了自己的武承安,再看看傻子一样站在门口,得了好处还想往外推的武承宪,气了个倒仰。
还想再跟武承安争执,这人又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经不起吵闹的样子,让身边的小厮送客。
武承定和谢从钰在武承安这里讨了个没趣儿,只能满脸怒气地离开。留下武承宪反应过来,窜到武承安身边坐下,“大哥,二哥问你要国子监的名额啊,他怎么不问爹要去。”
“你怎么来了,这时辰咱们家三爷不该在家吧。”武承安没回答武承宪的问题,反而揪住武承宪的小辫子,“又没去家塾里,是不是。”
“大哥好没意思,我是听姨娘说谢家人往你这边来了,我才赶过来看看。你这不记我的好就罢了,怎么还揭我的短呢。”
武承宪捻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浑身上下全是混不吝的架势,“大哥别指望我,我是打定了主意,等过两年父亲和母亲给我说门亲事,成了亲就要去投军的。”
“我指望你?我指望你我日子别过了。”武承安看着自己这个不知愁又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的弟弟,嘴上虽嫌弃却又忍不住看着他笑。
“国子监也有武生,你去了不光能习武,还能跟着先生学排兵布阵,你即是要走武路子,总不能真去边关做个大头兵吧。”
“可……我行吗。”
武承宪怎么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因着年纪最小是处处有优待,但大哥是嫡出,二哥的姨娘得宠谢家又当着官,只有自己跟姨娘是没根基的,说到底那些好处不过鸡零狗碎,到了较真的时候,谁又记得起他。
“这事我说了,就必定不让你白听一场。这几天回去乖觉些别惹事,成与不成的我自给你个结果。”
第57章
孟半烟还不知道两人一出门,西院那边就起了么蛾子。跟着孙娴心到了孙婵心宫里,老老实实给人德妃当了一整天的吉祥物。
“长安成亲那日,我派人去看了,她们回来跟我学说新娘子长得极美。我本不信,觉得她们说这话不过是哄我高兴,今天见着你了,才觉得咱们家长安有福气。”
孙婵心入宫多年,虽有一个亲弟弟一个堂哥在京城做官,但外男无召不得入后宫,这二十几年能偶尔见着的亲人就只有孙娴心。
她又没个孩子,是以看待孟半烟就跟看待自己的儿媳妇是一样的。高兴之余也存了点点挑剔的心思,但这挑剔也只能她自己有,旁人多说半句都不行。
前阵子宫里各处也都在传户部侍郎娶了个商贾女回去的闲话,昭嫔嘴里没味儿非要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提起这事,言辞之间尽是轻蔑,惹得孙婵心当即就骂了回去。要不是有皇后拦着,昭嫔怕是要挨她两个耳光。
原以为这事过了也就过了,谁知孙婵心记着仇。连着两天把隆兴帝从昭嫔那里抢过来,昭嫔年纪轻圣眷正隆,被一个快四十的妃子这般打到脸上,实在气不过就到皇后跟前去告状。
谁知皇后却反问她,早知道打脸的滋味不好受,之前又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揭侍郎府的短,如今不过一饮一啄罢了。德妃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你忍过了这一回别再闹,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这话传出来,满后宫有奚落昭嫔的,也有站干岸看笑话的。但不管哪一个都更加坚定了在后宫不要招惹德妃的心,她娘家满门清贵自己又是个没儿子四不沾的,谁能跟她似的什么都豁得出去,偏陛下还就吃她这一套。
这样的孙婵心,注定要跟孟半烟意气相合,孙娴心领着孟半烟给孙婵心行过跪拜礼之后,三人对坐很快就聊开了。期间隆兴帝还派人送了一柄玉如意来,算是赏给孟半烟和武承安新婚的贺礼。
三个女人嬉嬉笑笑说了大半日的话,连午晌都没歇。直到傍晚孙婵心身边的大宫女都进来晃了两回,孙婵心才不得不收敛了心情,把放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话问出来。
“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看看半烟,旁人说得再好我没见着那就不算数。再有就是想问问你们婆媳两个以后的打算。”
孙婵心不是个心里没计较的人,要真是个痴傻的也不至于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被隆兴帝厌弃。那天晚上隆兴帝在自己这里提起过四皇子之后,她就起了念头。
“姐姐,之前长安没娶妻有些话我不敢说,现在有了半烟我就不不怕了。你这几年总想着给长安找个厉害妻子替他守住家业,可入仕为官的是说到底还是他们男人。”
孙婵心这话说出来自己心里也有不甘,但世情如此并不会因为哪个人不甘心不喜欢就变了。
“半烟是能干,可再能干也只能在家中后宅里运筹帷幄,我们这样的人家没家产是不行,可要是只有家产也不行。要是再过几年姐夫越发位高权重,到时候家里几个孩子不可能一个都不出仕。
姐,我当你是我亲姐姐我才跟你这么说,要是你只想长安做个富贵闲人,我往后就再不提这个事。要是你还想长安更进一步,咱们就得谋划起来了。”
这番话说出来,听得孙娴心皱紧了眉头,孟半烟眸子里直冒精光。孙婵心见婆媳俩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心就安下了大半。
成了亲的男人,说到底还是听媳妇的多。孟半烟愿意这事就成了一大半,孙娴心愿意不愿意的,只要武承安哄一哄,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孙娴心自然也没看漏儿媳的反应,顿时心里就有些不喜,自己这个儿媳妇是能干,但相处下来又觉得她心太大了些,以后儿子跟她过日子难免折腾。
当下也就没说这事她赞同还是不愿意,只说今日时辰不早,再留怕是要扰着孙婵心歇息,便带着孟半烟从宫里出来了。
出了宫门,婆媳两个坐上马车,孙娴心连个笑脸都没有,就这么半阖着眼不出声。
孟半烟看她这样就也不做声,正好在宫里折腾一整天她也累了,悄悄调整好姿势让脊背尽可能靠在马车壁上,任由马车细碎的颠簸给自己松一松筋骨。
“身子乏了就让丫鬟给你捏一捏,这么贴着就舒服了?”
“母亲这么久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母亲跟我生气了呢。”
孟半烟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不能要脸的时候坚决不要脸。也不等孙娴心再反应什么,就一屁股挪到她身边,“母亲生气,是不是因为在宫里我跟娘娘太亲近了。”
“你只管在我跟前浑说吧,你能讨好得娘娘那是你的福分,我生气什么。你不要说那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为何娘娘说起长安入仕的时候你那般高兴,长安那身子如何能劳神费力,万一有个好歹咱们娘俩往后又靠谁去。”
孙娴心就没见过孟半烟这样的女人,好像命里就不知道安分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进了侍郎府第一件事就是主动挑衅谢姨娘,府中的账册暂时还没交到她手里,她就自己在松云院里捣鼓。
不过月余松云院里的丫鬟仆从们就事事以她为先,松云院上下不管是账目还是人,她都已经基本摸清楚了。
就这还不够,听说阿柒和孟家那账房先生,已经开始张罗城外的酿酒作坊,她曾说过不会放下孟家的买卖竟也是真的。
原本只是这样,孙娴心倒也觉得挺好。儿媳妇能干总比不能干的强,可今天婆媳两个第一次就武承安的将来有了分歧,孙娴心才感受到原来儿媳能干自立,也不全是好事。
“母亲这就冤枉我了,我高兴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大爷啊。”
孟半烟不怕孙娴心生气质问自己,就怕她憋在心里不说,又要自己闷头琢磨,越琢磨越歪。本来没事也能琢磨出事,这世上多少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你别糊弄我,我儿子我还不知道,最是个惫懒的。整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哪里肯起来,让他天天上朝日日点卯,且不说他身子吃不吃得消,他又有那样的耐心?”
孙娴心虽溺爱儿子,却也耳聪目明,从没想过自己哄自己开心,觉得武承安就是世上第一好。她比谁都明白儿子这些年被养成了个富贵闲人,要他入仕,孙娴心都想不出那样的儿子该是什么模样。
“可母亲也该知道,大爷并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朝廷发出来的抵报每一份他都让福安抄录下来,或早或迟总归要看一遍。
听松云院的丫鬟说,自四皇子去了南疆,大爷跟镇国将军府的大公子时有往来,南边的书信虽来得少却也未曾断绝。东跨院的外书房他更是专门留了一排客房出来,大爷若真是没有半点心思,母亲以为他会准备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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