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一个没入仕一个生意人,凭什么让大皇子屈尊降贵,即便没事再别人眼里也成了有事,更何况刚回京的四皇子。”
立储君,自古以来以嫡为先,本朝皇后没有嫡子那就该立长子。大皇子出身不差本该早就立为储君,奈何前些年犯了事惹了隆兴帝的不喜,才与太子的位置失之交臂。
可大皇子毕竟年长,底下这些弟弟还没长成的时候,他就已经结交了一批朝中大臣。这些年又一直再没犯过错,隆兴帝再不喜也不至于把长子杀了。
于是眼下就成了诡异的三足鼎立格局,隆兴帝强着不立储君,恨不得自己能在龙椅上万万年,大皇子手里有人有银子还占了长子的优势,除了没有隆兴帝的喜爱,看上去什么都有了。
其余皇子们虽然也相互争斗,但各有优劣。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都想着怎么把大皇子弄下去,顺道想法子讨隆兴帝的欢心。
这样的情势格局下,孟半烟作为侍郎府的管家奶奶,要是在生意上跟大皇子有瓜葛,那在外人看来就等于武承安甚至侍郎府已经投靠的大皇子。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说大皇子会指望我们不明白?帖子收了是一回事,咱们给不给回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咱们不接茬,过几天就没事了。”
孟半烟一生气就容易胃疼,武承安怕她再难受,赶紧让翠云几个都进来伺候她起床,想要把这事给岔开。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生气,这都什么人啊。”孟半烟生气归生气,武承安哄她她也愿意就坡下驴,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看着四皇子要回来了就整这么出,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要是四皇子心窄知道了这事,跟你起了嫌隙最好。要是人家不当回事他也不吃亏,一张帖子而已。再万一,你或我之间有个蠢的真上了勾他就赚大了,是不是。”
“是是是,咱们大奶奶多英明神武,就这么点小伎俩哪能哄得过你去。快别生气了,这事我帮奶奶记下,等以后咱们早早晚晚把这场子找回来,行不行。”
夫妻两个为了一张帖子平白无故气了一场,吃过早饭出门上马车孟半烟脸上都没个笑模样。
直到马车到了城门口,正好碰上入城的四皇子,和前来宣旨的内侍太监,孟半烟才收敛了心神,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跟着武承安下了马车。
留在京城的皇子们都还没封王,即便四皇子这两年在南疆做了不少事,圣旨里也都是些夸儿子的虚话。再就是赏了些金银,把当初封了的皇子府还给儿子,再多一点都没了。
内侍出来这一趟与其说是来宣旨不如说是来探个究竟,毕竟隆兴帝现在疑心病太重,即便是他自己下旨召回来的儿子,也不一定就没防着。
这样的场合没有孟半烟说话的份,她就正好站在武承安身后默默看着。四皇子回京旁人都忌讳,来迎接的人不多真心实意的更少,除了武承安就只有司马仪。
“我还要进宫谢恩,你们先回去,等我安顿好我这些部下就去找你们。”
当年出京城的时候下着雨,武承安体弱在马车里下不来,还是刘懋陵穿着铠甲匡当匡当下马到马车前来道别。
几年过去,武承安从马车里下来,还是身披狐皮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刘懋陵穿着护身铠甲走到跟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又什么都变了。
“去吧去吧,草民这身子能出来一趟也差不多了,就等着殿下来府里找我。”
武承安被孟半烟养了这些日子,脸上的病容少了不少,人却依旧清瘦。他说这话没人觉得他无礼,反而都小心翼翼劝他赶紧到马车里歇着去。
只有司马仪和刘懋陵知道,他这是天气一冷懒病又烦了,把人接到就不愿意再跟别人说话寒暄,自然也都由着他。
“如何?”
“什么如何。”
“方才大奶奶可是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出什么究竟了?”
“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没缺胳膊少腿。”
马车外就是四皇子的人马,马车里的两人也完全不避讳。孟半烟知道武承安是想要问什么,就偏要抻一抻他,故意装出一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谁问你这个了,真要缺胳膊少腿的还回京城?在南疆当个土皇帝岂不干脆,回来受这约束做什么。”
武承安嘴上说孟半湮没个敬畏心,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即便是自己年少陪伴过的皇子,也不过如此。
“我知道大爷想问什么。”孟半烟扯过武承安的衣襟,凑近他耳畔,“刚刚陛下身边的内侍传圣旨的时候,你发没发现他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时候?”被妻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后耳垂,武承安身子都酥了半边。本以为孟半烟还是在逗自己玩儿,却不想她是真把众人的一举一动都没放过。
“就四皇子接旨的时候,他还没起身包公公往后退了半步又刹住了。”
自从独自在外面做生意起,孟半烟就学会了多看少问,因为问也问不出实话来。商人嘛,当着面谁对谁都是亲亲热热,人人都讲究一个买卖不成仁义在。但背地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这个时候就只能靠看,仔仔细细的看。有时候是一个皱眉,有时候是搓杯盏的手指,有时候只是比平时迈得快一些的步伐,都能看出来异常。
这个本事孟半烟曾经跟孟山岳说过,一辈子求稳当的老爷子觉得这都是小聪明不能当真,但孟半烟却信自己的观察。这不是无凭无据的乱猜,只不过旁人总忽略了这些细节罢了。
“所以?”
“所以,陛下叫人来传旨肯定不是想儿子想得不得了,这是又生了忌惮。四皇子把妻儿留在南疆也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他回来也肯定是要奋力一搏。我看你琢磨的事,应当有谱。”
第87章
侍郎府的马车在东城大街跟四皇子的马队分开,四皇子身边的副将看着车帘都没抬一下就走了的马车,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这武家的大少爷,还真是身子弱得厉害,就这么回去了?”
来迎被陛下亲召回京的人,一般都要送到宫门口,一直把人送进宫里去谢恩还不止,懂事些的还要在宫门口站一站。一来让旁人看着,回京的人有脸面有人惦记,二来也表明身份立场,毕竟这接人的资格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弱什么啊,我看他娶了妻之后过得挺滋润的。”别人不知道,刘懋陵还能不知道武承安什么德行,他要是真身上不舒坦,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可能从马车上下来。
“他那就是懒,懒得动弹懒得跟别人说废话,往后你们见得多了就明白了。”
刘懋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纵容,明明武承安才是那个年纪更大的,偏刘懋陵的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随他去吧’的味道,看得副将沈晖越发好奇。
倒是一旁的公孙先生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主动给解了惑,“你们不知道,武长安性子虽乖张孤僻却有难得的好处,只要被他视作自己人的,不管你好与不好对了还是错了,他总是也要站在你这边的。”
当初四皇子被污蔑,多少人当真多少人站干岸,就连司马仪也私底下问过刘懋陵是不是真的犯了事。只有武承安不问,不是不敢问而是真的不在意。
他才不管刘懋陵到底是忠心耿耿还是乱臣贼子,反正只要他还是刘懋陵就行了。这样几乎不讲道理的偏心,曾经很好地安抚过被兄弟陷害的刘懋陵。
侍郎府离皇城不远,众人说一会子话也就到了。刘懋陵当初几乎是两手空空离开京城,如今带着自己的私兵和亲信回来,看上去就格外打眼。
沈晖他们都是南方人,能在军中做到副将家里不是武官就是乡绅士族,但进了京城就跟当初的孟半湮没什么区别,也是土包子进城头一回。看着皇宫的巍峨城墙,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惊奇。
被皇城外的禁军拦下的时候心里虽不快,但面上却没显露。只是侧过头去看刘懋陵,他们是刘懋陵的兵,自然只能听他的。
“带人在外面等我,过会子就出来。”
“是,殿下。”
南疆的边军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煞星,跟京城里出身优渥盘靓条顺的禁军压根不是一个路数。目送刘懋陵入了皇城之后,便拉过人马退到一旁,沉默但又威严地等着。
皇宫里不得佩剑带刀,刘懋陵孤身走在刚扫过雪还是冻得邦邦硬的宫道上,手里没有刀柄就只好藏在衣袖里紧紧攥着。
皇宫里还是老样子,好像跟自己被贬黜出京的那一天没有丝毫分别。就连宫道旁跪着的宫女太监们都还是那样面目模糊,认不清却又一个样子。
哈腰走在自己前面带路的包太监也和以前一样,永远眯着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旁人不要想从他嘴里问出半句有关于隆兴帝的话来。
但刘懋陵如今也不需要再在意这些,放在在城门口从他手里接过圣旨的时候,刘懋陵发现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就知道自己那位父皇,一定又在宫里大发雷霆了。
果然,明明是被隆兴帝亲传圣旨从南疆召回来的刘懋陵,并没有马上见到亲爹。
而是被带到偏殿坐着,枯坐着把一碗茶从有色喝到没色,才被匆匆而来的小太监带进内殿。一进内殿暖阁,就听见头顶上隆兴帝冷冷一声哼,都带着冰碴子。
“儿臣见过父皇。”刘懋陵对隆兴帝的冷哼全然装作没听见,干脆利索俯身下拜,趴在地上的脊背却依旧挺直。
“朕让你回来,你就真的一个人回来了?你的妻儿就这么扔在南边。”隆兴帝会决定把刘懋陵召回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留在京城的儿子一个个都想做太子,一个个都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远香近臭,刘懋陵又在南疆做出了功绩,隆兴帝自然会想要是这么个儿子能在身边多好。
可等他知道儿子没把媳妇孙子带回来,隆兴帝那个心啊,简直就是啪叽一下掉到谷底,他顿时就清醒过来,这个儿子回京可不是来给自己当好儿子的。
但圣旨已经下了,留在眼皮子底下的儿子们又一个比一个闹心。刘懋陵再不好也比他们强,隆兴帝也只能捏着鼻子哄自己,就当把刘懋陵当做吊其他儿子的鱼饵,聊胜于无吧。
“父皇恕罪。”刘懋陵磕头再拜,“接到父皇让儿臣回京的圣旨,儿臣深感皇恩。可南边的路难走,高氏又刚怀了孩子,进京这一路瘴气山路绵延不断,儿子实在是不放心他们母子。”
四皇子妃高氏是王贵妃当年还在世的时候给儿子定下的婚事,两人成亲多年一直相敬如宾,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两人生了一个孩子,这两年高氏跟着刘懋陵去了南疆,没想到山长水远地,两人又添了个孩子。
隆兴帝看着跪在底下的儿子,心思复杂极了。欣慰和忌惮交织在一起,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摆摆手一句话把人给打发了,“你大了,儿子媳妇怎么安排,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从隆兴帝的暖阁出来,带着雪粒的冷风吹在他脸上,让原本被暖阁里浓腻熏香熏得脑仁儿都疼的刘懋陵清醒了许多。他回头看了一眼暖阁紧闭的门窗,心中一丁点儿见到父亲的喜悦都没有。
王贵妃也死了,宫里连个自己能留宿的地方都没有。刘懋陵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脚下晦暗不明的台阶,没再给身边的内侍说话的机会,便脚步坚定地出了皇城。
刘懋陵从宫里出来天已经半暗下来,宫外除了从南疆带回来的随从亲兵,还有原四皇子府的长史和两个大管事。
“你们怎么来了。”当初被贬出京去南疆,刘懋陵是做了一世回不了京城的打算,所以皇子府的人除了带走的极少数,其他的他都安排了去处,就连武承安那里都塞了几个人。
“府里已经全收拾好了,就等着殿下回去。”
长史王贺是当初刘懋陵出宫建府是,王贵妃从娘家要来的人,这些年即便贵妃去世王家势弱,他也一直陪在刘懋陵身边。
当初刘懋陵要离京,他本也要跟着走的。但司马仪劝了一回,说是万一以后有什么事,京城里没有一个两边都信得过的人可不行。
王贺一听这话就什么都懂了,便主动留下来调到一个闲差上混着,私底下做着京城和南疆的连接点,不管什么信件口信都是由他这里发出去的。
京城里知道四皇子要回来的人不多,隆兴帝那个疑心成病的,只想到要儿子回来,解封了皇子府却压根没想起叫人收拾。
还是孟半烟和霍云君分派了手底下的人,调拨给王贺安排,偷偷摸摸好些天,才把荒了几年的四皇子府给收拾出来。
刘懋陵带着人马回到皇子府时,司马仪和武承安也在前院等着。见到刘懋陵回来司马仪一马当先迎出来,“如何,宫里没为难你吧。”
“不是说让你们先回府,怎么又过来了。”刘懋陵嘴上让两个挚友回去,但这会儿看见他们都在皇子府等自己,心中要说不高兴那也是假的。
“回去了,又被这厮给拉出来了。”比司马仪慢上一步的武承安不愿吹冷风,就抱着汤婆子站在廊下看着刘懋陵笑,“可算回来了,殿下再不回来,我也要回去了,我如今可是靠着我家大奶奶过日子,不好回去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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