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安一语双关,既点明自己跟司马仪一直等着刘懋陵从南疆回来,又表达了他今天进宫怎么这么久的疑问。
听得刘懋陵哈哈大笑,拿手虚点着站在廊下的武承安笑得肆意,“回什么回,今天就留在我这里,谁也别走了。”
武承安被司马仪带去四皇子府,霍云君便正好留下来陪孟半烟,“来来来,府里事多难得松散一回,今天晚上他们忙他们的大事,咱们俩也正好说说话。”
霍云君最清楚自家那货的性子,要他在府里乖乖等四皇子是绝不可能的。刚回府没多久一见司马仪又要出门,就赶紧拉住他要一起过来,盼的就是来跟孟半烟同塌而眠。
“香菱,你去厨房看看,让陈妈妈看着弄几个下酒的小菜来,再拿一坛秋露白。”
孟半烟见霍云君来也高兴,自己来京城这么久身边除了阿柒和翠云,一直就没碰上过一个能说到一起的朋友,霍云君能算半个,已然是难得。
“要大坛子的,别拿小坛的糊弄我。”霍云君脱了绣鞋盘腿坐到孟半烟对面,接过孟半烟手里的小铜锤连砸了两个核桃。
把肉剥出来放进榻几上的粉彩瓷碟里,“听说了吗,昨儿个宫里那位又发了好大的火,几个皇子都挨了骂,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跟大部分人的口味不同,比起已经小有名气的长安酒,霍云君还是更喜欢偶尔一次在孟半烟这里喝到的秋露白。自那以后孟半烟从潭州带来的秋露白,起码一半都被她哄着缠着讨了去。
好在霍云君也不是个只进不出的人,不但带着孟半烟把她平时惯往来的女眷认识了个遍,平时有什么事也总要到她这里来说说。看似是她待在将军府无趣,其实是在跟孟半烟分享她的人脉消息。
“急什么,这不人都到齐了,戏台子也码好了。”孟半烟笑着捻起霍云君剥好的核桃仁,“等那位再病一场吧,只有病得狠了才会着急,他急了底下的儿子们才好动手,是吧。”
两人相处这么久,孟半烟一直没对霍云君说过这么露骨明确的话,现在见过刘懋陵才算松了口风。
霍云君听罢这话也连连点头,她很清楚孟半烟对武承安的影响,现在她松了口,以后司马仪就不用老担心武承安被吹枕头风,事到临头再往后退了。
第88章
四皇子回京那一日,皇子府灯火通明,据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都还有隐约喝酒唱歌的动静传出来。
有人说四皇子这是在南疆那等蛮荒之地憋狠了,也有人觉得皇子刚回京就这等做派,想来也不是能担当重任的。
但对于隆兴帝来说,不管是武承安和司马仪私底下派人帮忙收拾皇子府,还是皇子府里彻夜的热闹,都是恰到好处的放肆。
再过分隆兴帝会觉得儿子放浪形骸,刚回京城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要做什么。可太安静了也不行,越安静隆兴帝就越会觉得儿子私底下在谋划更大的所求,也不能安心。
至于他带回来的私兵与武承安司马仪二人,更是早就在隆兴帝的预料之内,甚至连他俩悄悄收拾皇子府隆兴帝也不是不知情。
只不过这些小动作在他看来都无伤大雅,还能感叹上一句这两人对自己的四儿子尽心,总之刘懋陵的回京对于隆兴帝来说不算十分满意,但也挑不出要命的错处。
当年被贬出京的四皇子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回了京城,城中紧盯着刘懋陵的各方势力也暂时偃旗息鼓,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平静,但是所有人又都心知肚明,都在等待下一轮更急更险的腥风血雨。
不过再怎么着日子还是要过的,确定四皇子回来是要孤注一掷,孟半烟也收拢心思准备安心过年了。
“姑娘,今天是冬至,咱们还是把今年新做的衣裳穿上吧。”
“穿什么穿,姨娘还被关着出不来,我就只顾着自己快活,还有点为人子女的样子吗。”
武承宜是真的气,原以为藉着冬至的机会让人去东院跟孟半烟提一提姨娘的事,能有转机。
没想到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不但不肯松口把姨娘和哥哥放出来,还派她身边那个打扮说话都极没规矩的村姑过来传话。
“那个叫翠云的,一口一个大小姐,你看看她眼里有半分主仆之分吗。还说什么她们姑娘忙,不要拿这些是人都能看明白的伎俩去麻烦她。
我一片孝心被她说得那样不堪,我怎么还能穿她给我做的衣裳。都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我如今赤条条一个人这点骨气倒是有的。”
武承宜说什么也不穿今年新做的袄子大氅,非要丫鬟打开箱笼找了件旧年间的衣裳出来,颜色又素又暗淡跟腌酸菜似的,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要为难死了。
“姑娘,今儿老爷夫人都在呢。您穿这一身过去,万一老爷生气怎么办。”
“就是要给父亲看的,我一个做女儿的不能干看着亲娘受罪,自己翻到穿红戴绿,那成个什么样子了。她孟半烟有本事就把我也关起来,我也正好去陪姨娘。”
武承宜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得两个丫鬟心里一阵阵犯恶心。两人都是从小就伺候在武承宜身边的,小时候还觉得自己跟着大小姐比跟着二小姐强,大小姐知书达理又有主见,以后的前程必定差不了。
可谁知越往大了走,就越不是那么回事。书是读了满肚子道理也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每次出了事大小姐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要讲什么大道理,就是第一个做了缩头乌龟,跟嘴上说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之前夫人派人过来要把两个小姐从姨娘的院子挪出来,几个丫鬟都还犹豫着,倒是武承宜二话没说就收拾东西搬了。人二小姐还知道跟正院的管事妈妈们争一争,自家这位菩萨呢,屁都没放一个。
这会儿又说什么嗟来之食,那秋里大奶奶派绣娘过来量尺寸选布料的时候怎么又不说,合该那时候就不做新冬衣岂不更好。现在衣服摆在屋里又不穿,又要闹着穿旧衣裳,也不知道这是恶心大奶奶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这些话当丫鬟的不能说,只能低头伺候武承宜换上旧袄子,梳妆打扮准备出门。
武承蔻搬到西小院之后,又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活状态。去正院请安去家塾上课,闲的时候绣花下棋或是去正院陪夫人坐一坐,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不再主动来找亲姐姐武承宜说话。
她倒是不怪姐姐当时从姨娘身边搬出来半分犹豫都没有,毕竟愿意不愿意自己也搬出来了,没必要较这个劲。
但她实在受不了武承宜总拿大道理压人,一会子说正院夫人老爷不讲骨肉亲情,一会子又讲大嫂蛮横跋扈。听得多了武承蔻只觉得头疼,也就不愿再上赶着听这些了。
不过今天毕竟是冬至,两人同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总不好还分开往正院去,武承蔻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主动过来找姐姐。
没成想还没进门就撞见穿着旧衣裳一脸寡淡的武承宜,登时眼前就一阵阵发黑。向来事事无所谓过得去就行的武承蔻气得眼眶都红了,“好端端的姐姐这又是做什么。”
“好端端?怎么就好端端了。姨娘哥哥都还被禁足连房门都不能出,僮奴养在夫人跟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把亲爹亲娘都忘干净了。”
“眼看着要过年,夫人和大嫂也不说让姨娘哥哥出来全家吃顿团圆饭,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还要关到什么时候去。”
妹妹在躲着自己,武承宜不是不知道。所以这会儿见着武承蔻,就又叭叭个不停地念叨上了。
武承蔻气得满脸通红,顾不得两人身边还有丫鬟在,头一次气急败坏地打断了武承宜的话,“姐姐!什么叫黑不提白不提,姨娘和哥哥做的事,当时难道没有证据。”
“把哥哥姨娘关起来的你以为是大嫂能决定的,那是父亲下的决心。你现在闹有什么用?你不闹,姨娘哥哥好能好好活着,你闹得父亲烦了,姐姐挨骂不算大事,别到时候牵连了姨娘和哥哥才好。”
“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不做的事我做了,你不说帮我撑撑场子,好歹别站干岸。”听着妹妹的话武承宜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随后又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就算站干岸,也别说这些丧气的话,让姨娘知道了寒心。”
武承宜几句话把妹妹挤兑得几乎要站不住脚,她气得浑身直哆嗦,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是一跺脚转身就走,再不跟她多说半句。
武承蔻走在前面,眼泪噙在眼眶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滴落下来。她身边的丫鬟看了心里也难受,但还是小声劝到:“好姑娘,快别哭了。马上就要到正院了,眼睛肿着可不好。”
“嗯,我知道。”武承蔻生来就是个浅淡的性子,要她像武承宜那样她做不来,但她也从未想过就这么不管亲娘和哥哥了。
被禁了足的三人再是说没被苛责亏待,但又怎么可能还跟以前那般被人伺候得周全舒坦。
府里冬天的炭火都是有数的,从红罗炭到银丝炭再到普通黑炭和带着渣子的碎炭,每人每天的份例用完了就没了。再要用,自己花钱买去。
以前西院得势,连西院的婆子们都从没为了炭火的事操过心。没了再去要就是了,谁还会为了点炭火跟谢姨娘过不去?
现在虽然大嫂掌家没人敢克扣西院这边的份例,但要再多一点也是没有的。
之前武承蔻跟孟半烟说自己这里的炭火不够用,就是因为她把自己的份例都分给哥嫂和亲娘了,她清楚自己现在找孟半烟多要点这些东西她一定会给,那就厚着脸皮多求几次东院和大嫂,也不是什么很为难的事情。
在她看来,就这么一点一点接济姨娘和哥哥是最好的,等过两年,或是自己要嫁人了的时候,那会子父亲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私底下找父亲求情,怎么不比这会子强百倍。
但这个道理她知道眼下是跟武承宜说不通的,就懒得再多言。哪怕知道武承宜就在自己身后几步路的地方跟着,也再没回头多看一眼。
两姐妹一前一后进的正院,孙娴心身边的剑兰先看见武承宜,才刚笑着唤了声二姑娘,紧跟着看见后面穿着旧衣裳戴着没炸过颜色有些暗沉的头面的武承宜时,脸颊上的肉都僵了。
只有武承宜自己看不出来,还觉得剑兰这幅样子是见了自己心虚,登时整个人又傲气了几分,连鼻翼都微微抬高了些,看得众人一阵头疼。
谁知她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打定了主意觉得自己这幅样子,亲爹一定会要过问两句。只要给了自己开口的机会,她就一定能帮姨娘求情。
可武靖看着穿着一身旧衣裳进来的大女儿,压根没问半句。只皱着眉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转过身子继续跟武承安和武承宪兄弟说话。
国子监冬至放假三天,武承宪就跟没了绳的猴儿一般,昨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今天早上才溜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这才敢往正院这边来装乖儿子。
住得近了,即便十天才回来一次,武靖对武承宪也比以前更重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起来府里还有个小儿子就问两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府里的奴仆最会见风使舵,看武靖重视武承宪,他们自然也人前人后三少爷的捧起来。这些事本是寻常,偏落在武承宜眼里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少了西院被禁足的三人,正屋里的座位自然也和以前不一样。除了上首分列左右的武靖和孙娴心,依次坐在左边的是陪武靖说话的武承安和武承宪。
右边最前面的自然是孟半烟,坐在她身边的是方姨娘,之后才是武承蔻和武承宜。武承蔻故意没让着她姐姐坐在放姨娘身边,就是想要把武承宜和众人隔开一点,希望她能别再闹什么么蛾子。
但武承宜戏服都穿上了,又怎么可能甘心老老实实待着不说话。还没等冬至宴开席,武承宜就不顾武承蔻的拉扯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亲,女儿有冤屈,还请父亲给女儿做主。”
第89章
孟半烟已经猜到了武承宜一定会来这么一出,所以非但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这人还算会挑时候,没等到吃饭的时候闹,让大家连饭都吃不好。
孙娴心却还是忍不住要拦一把,不过她跟孟半烟处了这么久,多少也学到了一点‘能从根上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多说废话’。
“混账,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姑娘昏了头,你们这些当奴仆的也都是死的不成。还不赶紧把大姑娘扶到厢房去歇一歇,等什么时候清醒些了再过来。”
“夫人,我没昏头。从中秋起我这个做女儿的日夜挂心姨娘和哥哥,眼下都冬至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什么天大的气到今日也该消了。”
如今朝堂局势复杂,武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武承宜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少之又少。专门选了今天发作,就是笃定今天是冬至,自己不过是替亲娘求情,即便不成也应当能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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