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姳!你再乱说我可打你了。”
谢瑶咬唇威胁她道。
但顾姳自然不怕她,反倒抱着谢瑶嘿嘿笑了两声。
“我说什么来着,你嫁入东宫,可比进萧府做少夫人好多了,我太子皇兄可比萧琝会疼人。”
会疼人这句话顿时让谢瑶想起些什么,她燥着脸色躲开了顾姳的话。
“快些睡吧,不然待会晚宴你又要闹着困了。”
今日的晚宴是皇后的生辰宴,各大臣子与家眷也都会入宫,顾姳在谢瑶的屋子里歇了一个多时辰,才不舍地离开回了公主府。
这样盛大的日子,谢瑶与顾长泽自然也不能缺席,两人过了酉时便开始梳洗,戌时一刻,乾清宫的太监来喊走了顾长泽,谢瑶便独自去了摆宴的紫宸殿。
此时距开宴只剩下一刻钟,大殿里已坐满了人,除了最上面的帝后没来之外,便只剩下顾长泽与她的位置还空着。
谢瑶刚落座,顾姳就蹬蹬地跑过来坐在了她旁边。
“你也来得太慢了,瑶瑶。”
歇了那么一阵,顾姳一扫午后的疲惫,盛装后的她光彩照人,拉着谢瑶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谢瑶时不时附和两句,没一会,外面就传来了唱和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等皇帝落座,谢瑶往他身后一看,却没看到顾长泽也跟来。
就连经常跟在他身边的江臻也不见了踪影。
皇帝落座后说了些客套话,便吩咐摆了宴席。
丝竹管弦交错响起,大殿内歌舞升平,此时殿内只她旁边的位置空着,谢瑶刚要吩咐青玉去找一找人,便听见不远处一声讥讽的笑声。
“我道是谁呢,这母后生辰的日子,太子殿下来得这般晚就算了,只留太子妃一个人凄凄冷冷地坐在这,竟也舍得?”
谢瑶与顾姳同时抬头看过去,瞧见对面的位置上,一位盛装艳丽的女子千娇百媚地笑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眸子不屑地看着谢瑶。
谢瑶并不认得此人,还没说话,顾姳已剜了对面一眼,毫不客气地开口。
“六嫂,本公主才回京,消息还不灵通,竟不知六哥的腿疾好了?六嫂竟巴巴地赶上来这么关心我们东宫的事。”
六皇子妃刘氏闻言,嘴角的笑僵住,身旁的人们都或同情或看好戏地看过来,她想起自己瘸了腿在家的夫君,不由暗骂顾姳多嘴。
“我是问太子妃呢,妹妹是否也过于喜欢多管闲事了?”
“本公主不是关心六哥的吗?六嫂连本公主的话都听不懂,还巴巴地赶上来关心我太子皇兄几时来,我大嫂又几时坐在这,真是多此一举。”
顾姳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野脾气,洐帝又宠爱她,连几个嫂子也没敢和她当面讲规矩的,六皇子妃被噎了一句,只能灰溜溜地闭了嘴。
耳边清净下来,谢瑶问她道。
“那是六皇子妃?”
“可不是么,多半是上林苑我那死六哥做了丢脸的事,她眼盲心黑地要记恨你,不理会就是了。”
顾姳哼了一声,低头去饮杯中的酒,谢瑶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
“你知道你太子皇兄去哪了吗?”
顾姳轻瞥过去一眼。
“就这么念着,一时半刻也离不开?”
谢瑶不理会她揶揄的话。
晚间洐帝的人来叫走了他,如今来宴席却只见到帝后,谢瑶瞧洐帝脸色不大好,心中顿时有些担忧。
“去找一找殿下。”
青玉领命而去,等了好一会才回来。
“殿下也不在东宫呢。”
没在东宫也不来宴席,更没派人跟她说,这不像顾长泽的作风。
她心中担忧,也没什么心情用膳,席间有人来朝她敬酒,谢瑶周折着说了几句话,眼看着宴席过半,她腾地一下站起身。
“做什么?”
顾姳在身旁被她吓了一跳。
“我去找找殿下。”
谢瑶看了一眼面色不大好的洐帝,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上前问,只偷偷带着青玉从侧门出去了。
她一走,洐帝看了一眼她和顾长泽的位置,面色顿时更不好了。
谢瑶从紫宸殿离开,便打算往东宫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跟过来一个人,啪地一下拍上了她肩膀。
肩头传来细微的痛意,谢瑶皱眉回头,看到了六皇子妃。
她身边没跟着顾姳,刘氏便也不顾着什么面子,一双美眸轻蔑地瞥她一眼。
“太子妃走这样急是要去哪?”
谢瑶不打算与她多纠缠,喊了一声六弟妹便打算转头离开。
“果然是飞上枝头便身份高贵,成了太子妃,连妯娌们也不稀得说句话了吗?”
刘氏又往前两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瑶不知这六皇子一家为何都这般盯着她,先是六皇子对她三番两次纠缠,又是贵妃和六皇子妃追着她为难,顿时蹙眉。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叫一句皇嫂,张口闭口太子妃是何意思?是觉得自己为弟妹合该敬称我?还是刘府连这点规矩也不曾教过你?”
她一向对外便是温温柔柔的,做贵女的时候便是京中有名的好脾气,刘氏心中恼着自家夫君因为她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自己也丢尽了脸面,又恨她的牵连惹得夫君掉下去摔断了腿,跟出来便是打算羞辱她一番出出这口气。
却没想到谢瑶如此利索地反驳了回来。
她呆站在原地忘了反应,谢瑶抬手推开她往前走了。
刘氏面色涨红地反应过来,才明白她那句“敬称”的意思是点她说了僭越身份的话。
虽说太子是储君,跟底下的弟弟们的确有着身份差距,没顶着太子的名头便得自称一句臣弟,但刘氏心中何等瞧不上东宫,顿时盯着谢瑶的背影咬牙道。
“也不过是嫁给了一个病秧子,不算什么好福分,以后有没有本事往上爬还不好说,别是半吊子没了命,当了寡妇还得守着灵位过日子。”
她张狂着这路上没人,声音不算小,谢瑶走了一半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停下了步子,温柔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愠怒。
“小姐。”
青玉拉着她的衣袖。
“那边来人了。”
她是劝着谢瑶别在这会和六皇子妃起冲突,但刘氏张口闭口说守着灵位,谢瑶心中便觉得恼。
她不傻,不会在这宫宴的地方和刘氏起冲突,何况她此时急着去找顾长泽,也懒怠理会她。
可总也不能让刘氏这么嚣张了去。
“她是觉得我脾气好,才敢这么说话,她能不知道我听见了么?”
谢瑶搭着青玉的手往前走,眼珠转了转道。
“她这么喜欢乱说话,总得吃点教训,你去……”
她附在青玉耳边交代了几句,青玉从她身边离开,谢瑶回了东宫。
东宫主院与后院都灭着灯,下人们也都没见着顾长泽,谢瑶越心中越发焦急,刚要再出去的时候,忽然步子一顿,顺着东宫东侧一扇废弃的门看见了一点光亮和飞溅出来的尘灰。
她想也没想地抬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谢瑶便顺着废弃的小路看到了最里面的正堂。
正堂前的门半开,一盏灯在里面照着,听见声音,里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一张脸映入眼帘。
“阿瑶?”
顾长泽依旧是晚膳前那身衣裳,但神色瞧着有些憔悴凝重,谢瑶一路的担忧在看到他的刹那落定尘埃,大步往前走了两步到他面前。
“殿下,您怎么在这?”
她看见了身后半掩的门,就要跟着顾长泽往里面去,才走了两步被他扯住了手腕。
“你先回去。”
谢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自从入了东宫,这殿内的每一处都没限制过她,顾长泽对她也算知无不言,这还是第一次谢瑶想进一个地方被拦着。
顾长泽不答,依旧道。
“你先回去,阿瑶。”
谢瑶抿唇片刻,嘴角的笑敛去,别开脸道。
“那殿下早些回。”
她转过身,心中已有几分涩然的别扭。
谢瑶刚要离开,忽然手心一紧,那才说了让她先回去的人又拉住了她。
“也罢,你想来,便一同进来看看吧。”
顾长泽推开了门。
里面空空旷旷的,偌大的屋子只在正堂放了一块漆黑的灵位。
还有刚刚点好的几炷香。
谢瑶睁大眼。
“这……”
“是母后的忌日。”
顾长泽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看着她惊讶的神色道。
“本身今日姳儿回来,孤想着你高兴,又去了紫宸殿用膳,便没打算与你说。”
至于他为何不去,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先后的忌日是新后的生辰,满天下的人都忙着给国母祝寿,别人不记得这日子,他身为儿子,却不能忘记。
“您连这样的大事也不与我说么?”
谢瑶顿时心中觉得一酸,才因为顾长泽让她离开的那点涩然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顾长泽大手轻轻抚过她眼尾。
“才大婚,孤怕你心中觉得不自在。”
他知晓谢瑶并未完全把自己当做东宫的人,本想再等段时日再带她过来的。
“但我也该喊声母后的,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只有您一人来尽孝。”
回门的那天,顾长泽与她一起进了谢家祠堂,也未曾拘束储君身份拜过谢王夫妇,谢瑶红着眼往前走了两步,与顾长泽一同跪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叩了头。
“您该早些与我说的。”
磕过头,谢瑶没问为何先后的灵位会被他摆在这里,轻轻靠在他身侧,纤细的手攥过他有些冰凉的大手。
若是顾长泽早与她说,她今晚也不会去皇后的生辰宴。
“孤是自己习惯了,以往这个日子都是独自来这坐一会,与母后说说话,今天说得有些久了,也忘了着人去告诉你。”
娇小的身形凑在他身旁,顾长泽想起她方才毫不犹豫跪下去的动作,只觉得心中有什么被撞了一下,怦怦地跳动起来。
瞧见她气喘吁吁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多半是为了找他,话说出口,看见她落寞的神色又不忍心。
终归还是把人叫进来了。
谢瑶轻轻咬唇瞥他一眼。
“殿下是忘记了,还是压根没打算与我说呢?”
一个多时辰,他起初连衣裳都陪她换了,又怎么会不记得告诉她去了哪。
她话中的语气抱怨,顾长泽大手轻轻抚着她的秀发。
“下回不会了。”
“下回殿下必然不能了,以后知道了这地方,殿下再对我不好,我可要来跟母后告状了。”
握着她的大手冰凉,谢瑶看得出顾长泽身上的孤独与落寞,便想着法子要逗他高兴些,故作轻松道。
“阿瑶如此,会不会委实霸道了些?”
“母后,您瞧瞧殿下,我还没说上两句呢,便怪我霸道了。”
谢瑶顿时故作抱怨地开口,一句话让顾长泽眉眼温和下来。
“好了,孤下回不敢了就是。”
玩笑了几句,方才压抑沉闷的氛围轻松了些,有些阴冷破败的屋子里,谢瑶半跪在蒲团上,身子贴近他,想将自己身上的温度渡过去。
顾长泽在这小屋坐了一个多时辰,身上的确见冷,瞧见纤细的身形凑过来,便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找了许久吗?”
“也不算久。”
谢瑶摇摇头,轻轻抱着他精瘦的腰身。
冰凉的盘扣贴在外衫,柔软的发丝也绕在两人指尖,屋内安安静静的,谢瑶道。
“殿下以后再来,也得告诉我,不然总这样担心您,我连人都找不着。”
“嗯,下回不会了。”
“您身子骨弱,下回来看母后,便早些来,不然冻坏了身子,母后也会心疼。”
明明是她怕顾长泽的身子撑不住,这样抱着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意,却偏拐弯抹角地说是先后会担心。
顾长泽又道。
“好,下回喊着你一起早些来。”
谢瑶这才点头。
“时候不早了,您见过了母后,总也不能彻夜待在这,后院备好了晚膳,您这会与我一同回去用些?”
那香已快燃到尽头,屋内只剩下一点零星微弱的光,身旁的女子乌发明眸,眼中带着担忧,顾长泽心中一软,拉着她站起身。
“那便走吧。”
两人一同起身,再度躬身拜了拜,顾长泽走出去将门关上,屋内的香燃尽,彻底陷入黑暗。
谢瑶将他冰凉的指尖攥进手中轻轻哈着气,那点微薄的热意并不明显,顾长泽却觉得四肢内骸都暖了下来,他轻轻动了动指尖,看着身旁女子眼中的担忧。
她身上还穿着吉服,发丝却有些凌乱,想来今晚也没用膳,奔波着来找他,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都因夜色的冷而带了几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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