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一动不动,任由她依在怀中,一副目光温柔似水,直到兰姈他们靠近,他才恋恋不舍将双手从兰殊耳畔挪开。
“她怕打雷。”秦陌的解释声很轻,生怕惊扰了怀中女孩的安眠。
可人都躺在枕边了,这一句动手动脚的辩驳,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滋味。
兰姈微咳了声,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孤男寡女,不合规矩,叫来几个侍女,想将兰殊扶回去。
秦陌的眸眼黯然,也不好贪心把她留下来。
幸而赵桓晋抬手一扬,温声在兰姈耳旁劝阻道:“殊妹妹就是心中歉疚,才留在王爷身边照顾的。”
面上这么说,赵桓晋那一双眼睛,写满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这一番言行举止,免不了认为兰殊是自愿的。
兰姈沉吟了良久,小声询问秦陌:“殊儿在这里,可会打扰王爷休息?”
秦陌看了兰殊一眼,连忙矢口否认,“请大姐姐放心,我不会搅她安眠的。”
离了这么多年,秦陌还是跟着兰殊称她大姐。
话说的这么好听,单他看兰殊的眼神,就不怎么清白。
兰姈看着他无法动弹的样子,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到底没再吭声。
毕竟谁能想到大周朝战无不胜的洛川王,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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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一关,兰姈站在了廊前,不由叹了口气,“若不是王爷当初及时挡在殊儿面前,只怕......”
那一箭如此凶狠,就连秦陌都是九死一生,要换了兰殊,哪还有命在呢。
兰姈心中免不了生出一份亏欠,“叫他受苦了。”
赵桓晋见她眉头紧皱,勾唇笑道:“也就身体苦,心里,指不定乐开了花。”
兰姈抬头,赵桓晋笑而不语,揽肩拥着她离去。
看看兰殊现在衣不解带在他身边照顾的样子。
他这一箭,挨得可一点都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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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兰殊迷迷瞪瞪睁开眼,只见自己毫不见外靠在了男子的肩窝内,紧紧环住了他的胳膊肘。
兰殊美眸圆瞪,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好不容易压住了脑海中的一片凌乱,只欲趁其不备,缓缓挪开身形。
她差一点便能装作若无其事离开了,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临到曙光,愣是给她掐灭掉。
秦陌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兰殊的手臂遭他从身后握紧,一阵痉挛,艰难回过头,面容窘迫,左思右想,小声反问他昨晚是不是打雷下雨了。
秦陌刚颔首,兰殊面露欣慰,盖棺定论:“我昨晚,应该只是一时害怕。”
毕竟她的弱点怕雷,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秦陌也没有否认她这番托辞,只道:“害怕还走?”
兰殊指向了屋外明朗的天空,意寓雨过天晴,她也不该再叨唠过度。
她自认是一番好心,秦陌咬起牙来:“你可真会卸磨杀驴。”
兰殊从他过度苛责的眼神中,仿若看到了一个提起裤子就走人的渣女,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这可真是冤枉。
兰殊急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做!”
秦陌道:“那你意思是我做的?我现在这个样,能做什么?”
兰殊凝着他无辜的模样,一时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爬的床。
秦陌一壁说着,一壁拉着她不肯罢休,嘟囔着以前两人做夫妻同床共枕时,她就占尽了他的便宜,还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这会儿又想故技重施。
兰殊彻底呆了。
秦陌张口就来:“那时每逢冬日夜晚,你都会把格挡的抱枕丢到一边,然后挤到我怀里睡,动手动脚,第二天,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兰殊美眸圆瞪:“我......有吗?”
“当然有。成天到晚把你的冰手冰脚往我怀里塞,时不时冻得我一激灵,还扒拉我衣衫......”秦陌振振有词控诉道。
兰殊是绝不相信扒衣一说的,可回想那些暖和的岁月,仔细一琢磨,确实同上一世蜷在他怀里的舒适感如出一辙。
这么推断,心里难免就发了虚。
兰殊迟疑道:“那你为何不叫醒我,把我推开?”
“我推了,你死活不肯走。”
兰殊:“......”
兰殊才不信,可当初那些温暖的感觉又是真真切切,不容她反驳的。
怪不得她的抱枕后来都不暖和了,原来,她抱的一直都是人。
事已至此,兰殊没得辩解,盯着秦陌得意的目光,索性一口认下,反向指控道:“我虽抱了你,但你要是真不愿意,大可以同我分床,可你也没有。你这么言行不一,难道就不是居心不良?”
她一副他自己“引狼入室”的模样,就是不肯在他面前矮去一头。
秦陌微微睁大双目,忽而嗤地笑出了声。
他直接承认道:“我是居心不良。”
兰殊一下抓住了他的话头,一句“你看”刚出口,秦陌叹笑,“我已经不良十年了。”
他直勾勾看了她一眼,眼中那一抹隐忍的情欲,令兰殊发怔中,不由红了双靥。
她的心口猝然一跳,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对于他一些没脸没皮的撩拨,她逐渐变得,没有那般无动于衷。
第123章 第 123 章
另一厢, 长安。
御史台兢兢业业,一大清早,就在李乾面前参起秦陌不受军令, 唯恐他恃宠而骄,功高震主。
自国朝建立以来,哪个将帅敢在大捷之后, 不领恩旨班师回朝, 反而一打完仗, 带着一拨军队,着急忙慌赶着往别处跑了去的。
简直是拥兵自重,目无王法。
御史大人持笏在朝堂之上,一番铿锵激愤,慷慨陈词。李乾端坐上方,只默然看了他一眼, 目光幽幽深深,望不见底。
御史大人心口滞然, 话音有些没接上,正琢磨着陛下的心思。
当今朝堂, 已经完全掌控在了李乾的手中。
而他显然给足了秦陌信任。
三言两语, 便将秦陌擅离的罪证, 转化成了轻飘飘的并非不听圣令, 而是收到了密诏,转道去蜀川那厢。
李乾道:“昌宁长公主奉旨出海习医,如今已学有所成, 正在回长安复命的路上。秦大帅的擅离, 只是顺道接长公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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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边沿,两岸青山郁郁, 中间一道蜿蜒的小道,绕山向前蔓延,望不见尽头。
将士们从来没见过洛川王有过这样的神情,一路恍若春风拂面,连马蹄声似也温柔起来。
他时不时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马车,眼里盈满了笑意。
兰殊多年不见昌宁,两人坐在车厢内,拉着手一直说个不停。
似是若有所感,当兰殊掀开车帘,侧首同车旁的银裳说了句话,忽然回头看了眼,正对上了秦陌的视线。
这段日子,某人为了同她亲近,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今早出发回京,兰殊不过客套问了他一句伤口是否已经好全,能不能骑马上路。
秦陌看她一眼,直接弯腰将她打横一抱,捧在手上,似有若无地掂了掂,美名其曰,试试体力。
“看来是好全了。”秦陌一本正经道。
兰殊的脸颊泛出了一缕淡淡的红晕,神色变得不自在起来,总感觉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似在挤兑她。
兰殊一遮窗帘,气鼓鼓坐回了原处。
昌宁见状,笑问她这是看到了什么惹人嫌的东西。
兰殊摇了摇头,“不是东西。”
兰姈坐在车帘旁,正好将方才一幕看入眼里,唇角提起一丝玩味,“谁不是东西?”
话音一圃,有人敲响了车窗。
兰殊下意识掀起窗帘,那令她如芒在背的人,已经纵马走到了她们的车旁。
“饿不饿?”四目交汇,秦陌直截了当冲她一人柔声问道。
兰殊噎声没回话,昌宁朝着车窗外努起嘴来,“这车里是没有别的活人了吗,表哥怎么不问问我?”
只见秦陌睨她一眼,谦逊有礼同一旁的兰姈和颜交代,午时将至,他已同赵大相公商议,车队会于前方小溪旁暂作休憩。
兰姈一句有劳,转眼,秦陌扬长而去。
昌宁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冷哼,“还是这么讨人嫌。”
兰殊见他俩十年如一日,不由轻笑出声。
犹记得前几日,这兄妹俩难得重聚,昌宁提裙下车,远远飞奔而来,一句哽咽的“彦表哥”,兰殊罕见地看见秦陌的眼角,有一丝红痕扫过。
这才没多久,又回归了少年时期“相看两厌”的境地。
停队休整,兰殊走向水边洗手,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先停住了脚步,朝草丛中张望了片刻。
“刚刚探过了,没有青蛙。”
兰殊猝然回头,秦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一双凤眸如故。
兰殊不自在冷哼了声,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水面,“都多大人了,我才不怕那玩意了呢。”
澄澄清水边,只见水影中,身后的男子并不拆穿,只掩着鼻尖,遮挡着嘴角不由扬起的笑意。
兰殊轻咬了下唇,再度回过头,另一侧,傅廉仰首指起四周山间地貌,有理有据地同昌宁讨论这地方很适合占山为王。
话音未落,听到山间有人吹了一声号角。
昌宁瞪大双眼:“你哪来的乌鸦嘴?”
不过这帮人劫到洛川王头上,着实有些乳燕投锅。
秦陌轻笑一声,看向傅廉,“既是你招来的,便由你去解决。这点事都处理不了,回去就别指着我在陛下面前帮你说话了。”
拐走公主这笔帐,李乾可一直都在心里记着的。
傅廉摸了摸鼻尖,唇角的酒窝又深又僵,拱手称是。
昌宁眼看秦陌就给他点了些虾兵蟹将,当场不乐意了,“就给十个人?”
秦陌恍若未闻。
昌宁一下跳起了脚,“你是要他去表现,还是故意刁难人呢?”
秦陌不为所动,朝着傅廉问道:“不够吗?”
傅廉牵起唇角笑了笑,“足矣。”
昌宁轻踹了他一下,“足什么呢?”
那号声听着颇有几分气势,兰殊抬首,只见山头之上猝然升起了一面大旗,不少窜动的山匪在野木丛中探出了头。
昌宁的眉眼中布满了忧愁,兰殊不由上前劝了句,“我瞧着对方来势汹汹,还是再派点人吧?”
秦陌转头将他们的智囊团首文长青唤来,领上了一批最精锐的部队,为傅廉保驾护航。
昌宁一眼不错地将他乜着,咬牙切齿地想,姓秦的,你就见色忘义吧。
不等山匪将峡谷包围,傅廉便领着人马冲了上去。瞧着架势不像被山匪包围,反倒是来清剿窝点的。
整个山头炸开了锅,剩余的士兵闻风不动在溪旁扎下了凉棚,供兰殊等女眷休憩。
昌宁哪里坐得住,站在架起的汤锅面前踱步不止,一门心思朝着山顶张望。
秦陌嫌她碍眼,抬手要她坐下。昌宁回过首,只见秦陌的余光尽数落在了她身后的兰殊身上,一副恼她挡住了他视线的模样。
昌宁凉飕飕瞟了他一眼,矮身便坐在了兰殊身旁,一开口,有意无意道起兰殊现在不太一样。
兰殊第一反应先抚了下脸颊,似笑非笑道:“变老了?”
昌宁连连摇头,“以前的嫂嫂过于淡然,总显得不太真实。现在感觉没了包袱似的,整个人都自在多了。”昌宁轻挽着兰殊的手肘,赞叹道,“果然,女孩家最需要的就是果断。”
兰殊这会儿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衔笑静待她的发挥。昌宁瞥了眼秦陌,故意抬高音量,“嫂嫂和离这么多年都不见后悔,可想当年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女孩家,就得喜欢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乐意一块待的,趁早离开。”
秦陌的脸色果然瞬间就黑了。
昌宁添油加醋,甚至说出兰殊要想再嫁的话,回京赶着趟帮她开茶会,边邀京城才子贵胄,亲自帮她挑选。
兰殊笑而不语,秦陌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主意启发了我,傅廉也老大不小了,等回了长安,我也给他安排几场,好好相看相看。”
昌宁一下涨红了脸,“他早就成婚了......才不要你操心。”
秦陌诧异道:“傅家小侯爷成婚了?怎么没听说过,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三书六礼都做全了?野鸳鸯那种可算不得数的,都没过文书,律法都没得保证。”
昌宁咬紧了下唇,声如蚊讷起来,“我们遵的是罗马那边的婚礼制度。”
秦陌:“罗马的制度到了长安岂能作效。你要不问问表哥,看看他依不依?”
“你——”
眼看这俩兄妹又要掐起来,兰殊只好挡在了中间劝架。
曹立将军好心来帮忙,看热闹不嫌事大,笑说起大帅还有空操心别人,转眼都要二十七了,整天到晚在营里守身如玉,从不惦记着温柔乡,夜夜抱着自己的大氅睡觉。
“跟那就是他媳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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