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秦陌自然心里开怀,只是迎上赵桓晋的眼神,总感觉,乍然多了一缕不明所以的和善与亲切。
看得秦陌浑身有点莫名的怪。
赵桓晋笑意不减,一想到秦陌是兰姈的妹夫,讨好一下自己以后的连襟,他心里还是很乐意的。
秦陌只觉得他和李乾两个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搞得他浑身不自在的很,忙拿出长公主当挡箭牌,脱身便朝着禁内去了。
也不知道,崔兰殊那丫头,都和长公主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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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仪宫里。
兰殊一见桌上都是秦陌爱吃的美味佳肴,心知长公主思儿心切。
章肃长公主静静等了会,等不到秦陌现身,想着他大概是和李乾说上头了,温言招呼兰殊用膳,关切地询问起她在南疆的所见所闻。
兰殊专挑着与秦陌在一块的时光同她说,话里话外不离少年,尽可能让她知晓儿子在南疆发生的一切。
长公主听着,微微眯起了双眸笑,笑得温柔又亲切。
兰殊适当地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小女儿心性,努嘴埋怨了声:“陪他出差可累了,还老被他嫌弃,但儿臣真的很努力在适应了!”
长公主执起银箸,往她碗里添菜,“当年本宫第一回 陪王爷出征,也曾吃不了边境的苦。但那会儿自己傻的痴心,就想跟在他身边,受了什么委屈,也咬碎了牙根往肚子里咽。”
公主目露怀念,不经意间,与儿媳倾诉了好一番自个儿少时陪着夫君走南闯北的故事,还道出了当初在战场上,生下秦陌的那段艰辛日子。
长公主一回想就有些后怕,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笑容惨淡,不自觉说出了心声,“当时受到了冲撞难产,王爷又还在前线杀敌,我就一直命令军医如有不测,必须保小。就想着只要能生下他,我这个作娘的也死而无怨了。”
兰殊眼角忍不住泛出了泪花,红了红眼眶道:“娘娘好勇敢。”
长公主被她一个半大孩子的真诚赞美逗得笑了笑,笑完,往前一倾,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等你有了想保护的人,也会变得很勇敢的。”
兰殊轻轻唔了声,脑海中,蓦然回忆起上辈子,临死前的那一箭。
她那会,在外人眼里,一定也很勇敢吧。
箭刃没入躯体的疼痛,顺着回忆袭涌而来。
兰殊下意识揉了揉心口,几不可闻地笑了声。
明明已是上辈子的事,怎么还是觉得很疼。
也不知疼的到底是那道箭,还是自己的心甘情愿。
长公主见小姑娘眼底闪过了一丝忧伤,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刚张了张嘴,殿外,忽而传来了安嬷嬷带着惊诧的行礼声。
“世子爷怎得待在门外不进去?”
第031章 第 31 章
章肃长公主的神色一动, 握在兰殊肩上的手,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下。
她猛地转过头,迎上秦陌打帘而入的目光, 回想到自己刚刚保小的肺腑之言,不由有些赧然起来。
秦陌在外面听了个全,心口发紧, 亦有些不太自在。
这两母子习惯了较劲与吵嘴, 反而不懂得怎么温情相处了。
这不, 相顾着干咳了两声,招呼坐下,没吃几口饭,母子俩再度吵了架。
秦陌将银箸一放,沉着脸色,目不斜视盯着桌面, 头也不抬地道:“母亲既不喜我挑食,大可和不挑食的表哥吃饭, 何必召我入宫。”
章肃长公主狠狠呛了一下,她原只是想着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什么膳食都吃, 才对身体好, 可一出口的话, 总是有些词不达意地变成了苛责。
大半年不见儿子,章肃长公主耐心犹存,忍了忍道:“好好的, 怎么又说起你表哥了?”
秦陌冷笑了声:“长公主不是最喜欢李乾吗?”
长公主短促的沉默, 少年眉眼冷淡,句句往人心管肺子上戳, “您忘了?当年是您说的,自己可以没有儿子,但李家的江山不能没有储君。”
当年,前线战事吃紧,先帝病危,正值国朝存亡之际,章肃长公主临危受命,为了李氏江山的稳固,不得不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替大周的储君出国为质。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可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于那时尚是稚童的秦陌而言,犹如一道道冷冰冰的冰锥子,扎在了他年幼的骨头中,经年累月,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吸食着他黑暗童年的血液长大,时至今日,已成了陈年痼疾。
纵使如今的少年已经能够理解她的做法,可生母弃子的摧心之痛,给他造成了太大的伤害,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将这层隔阂连根拔起。
章肃长公主彻底沉默下来,眼里,全是难以言表的怆然之色。
秦陌没了胃口,禀首告退。
刚走到殿门口,安嬷嬷叠着步追了出来,捧来了一件冷冬的玄色大氅。
“这是公主娘娘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一针一线给世子爷缝的。”
本打算吃完饭后给他,不想这母子俩又不欢而散。
秦陌的心角宛若被人捏了一下,默然片刻,冷着脸色,撇过了头,“我一介武夫,用不着这么厚的衣裳,给表哥吧。”
话音一圃,少年转身而走。
安嬷嬷站在原地,讷了讷口齿,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兰殊望着那一针一线无不精细的大氅,上前一步,主动伸出了双手,“不然嬷嬷先给我吧。等他心情好些了,我会让他穿的。”
安嬷嬷愣了愣,喜上眉梢,眼角一扬,笑出了好几道皱纹,将大氅仔细递与她,心中甚是宽慰,“世子爷能娶到姑娘,当真是莫大的福气!”
兰殊怔了会,牵起樱唇,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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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步子惯往的快,兰殊在后头追得十分艰难。
少年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穿过垂拱门前,天空忽而下起了星星点点的白雪。
元吉撑着油纸伞,远远看到他出宫的身影,大步流星过来接他,秦陌抬头望了眼天空,不经意回眸,看到了驰道远处那道追着他来的小小俏影。
秦陌眉头微蹙,劈手接过元吉手上的伞,令他把车驭来,自个儿站在垂拱门前,等了等她。
兰殊好不容易追了上来,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笑着喊了他声世子爷。
秦陌心口一抽,回想之前在南疆,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听她喊二哥哥,一时间变回了生分的称呼,少年心里莫名有些抓不着的空落感。
秦陌将伞往她头上移了几分,目光瞬向她手上的大氅,语气有些不自在道:“你怎么拿回来了?”
兰殊弯起眸来,笑容十分纯真,“我觉得好看,适合你。”
秦陌被她的笑纹照得恍了会神,注意力忍不住停留在了大氅上,似问非问道:“适合吗?”
兰殊摸了摸上头的绒面,捣蒜般点了点头——乌漆嘛黑的,可不就跟你的心肝儿一样吗。
“而且我突然记起我还欠你一件衣服,借花献佛,可以吗?”兰殊道。
她要不提这茬,他都忘了。
秦陌呵呵了声:“不可以。”
兰殊瘪了瘪嘴,他虽表现的不喜欢,却没有叫她退回去。
天空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雪花,兰殊抱着大氅,跟在他旁边。
兰殊的步子慢,走着走着,总是落后他小半截。
兰殊跟在他身后,没头没脑地说起小时候自己很早就发现自己不能吃鱼,因为阿娘总逼她什么都要吃,后来除了鱼,仍然什么都要吃,她一直不爱喝牛乳,却每天都得喝一大杯。
她叽叽喳喳道:“但我打小长得高!”
兰殊猝然欢欣的语调,勾得秦陌侧了眸,望见她的鬓边已经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他才发现她步子是真的慢,轻啧了声,缓下了步伐。
他尽可能地与她保持同步调,垂眸盯向她毛茸茸的头顶,嘴上不忘讥诮,“高?”
兰殊仰脖看了他一眼,干干咳了声,“我十二岁前,真的比同龄的女孩子都高,和男孩子一样。可惜后来营养开始往别处长了,但我也算是姑娘里高挑的了,是你太高了,才显得我个小。”
她总结道:“就是从小不挑食,我才发育的好的。”
“发育”两个字眼飘入少年的耳畔,引得他目光无意识从她的头顶往下,打量到了她全身。
兰殊似有所感,迎上他将将瞬下来的考究目光,双靥绯红,忙将怀里抱着的大氅严实拢了拢,遮挡了胸前的高耸之地。
她不遮他还没想过一些有的没的。
她一遮,反而欲盖弥彰起来。
秦陌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梦境里那副令人销魂不已的娇躯,两处山峰入云,中间是深陷的低谷。
秦陌连忙撇过眼,压制住心口猛然冒起的那阵熟悉抽搐,非礼勿视地干咳了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兰殊连忙抓回她的初衷,谆谆教诲道:“爱之深,责之切。”
“娘娘刚刚只是希望你饮食均衡,吃得白白胖胖些。你现在本来就太瘦了,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男孩子要壮实些看着才有力气。”
兰殊诚心诚意地教育着,“世子爷应当珍惜父母在的时光,我想要人唠叨都还没有呢。你已经很幸福了,对比我,太子殿下,昌宁小公主,还有小侯爷傅廉......”
兰殊说着说着,不由咂了咂嘴,这么看,东宫还真是一所孤儿院啊。
兰殊自认为自己言辞表述十分到位,可少年却断章取义,只把重点听在了她上一句的最后一句,“你说我没有力气?”
话音一圃,少年冷嗤了声,换了只手撑伞,另一只手,直接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兰殊:“......”
秦子彦,你这个幼稚鬼。
透着些衣襟勒紧的喘不过气,兰殊温言道:“世子爷,我知道您是看我走累了。您若想怜香惜玉,能不能温柔点?比如,别用拎,用背?”
想得还挺美。
秦陌凉凉瞟了她一眼,将她放了下来,兰殊侥幸脱困,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
腰间忽而被他的手臂一捆。
不是温情的背,不是柔情的抱,也不是霸道的扛。
秦陌单手将她头朝后的,别在了腰边,跟捆了条棉被似的,稳稳当当,提出了宫门。
“你刚刚说谁风一吹就倒?”少年小心眼的熟悉嗓音,从头顶缓缓飘来。
兰殊低头捂脸,遮挡住一路宫人侍卫看戏偷笑的目光。
“我说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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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才回京。
兰殊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回了崔家,看望乳母与两个弟弟。
面对崔家祖母第二回 旁敲侧击,要她帮衬那杀千刀的大姐夫郑祎,兰殊嘴上应付到位,出崔氏宅门后,便马不停蹄去了郑府,探望兰姈。
一入门,刚转过长廊,便叫兰殊看见院子里,府中素日受宠的一位姨娘正端着点心,缠在郑祎身边,眉眼含泣,控诉他已经好几日没来她屋中。
郑祎被她的娇娇软语惹得生了两分怜惜,正环上她的腰安慰,长廊另一侧,走来另一位素昧谋面的姨娘。
那女子不过朝院中瞥了眼,郑祎神色便慌乱起来,见她红了红眼眶,扭头而去,他将怀中美人一丢,连忙追了上去,“茵茵,茵茵你误会了!”
若是兰殊没看错,那女子侧身刹那,狐裘下的小腹,已经直直隆起。
兰殊不可谓不吃惊,一进兰姈的屋中,便迫切地询问起来。
兰姈道:“那是夫君新纳进门的柳姨娘,柳茵茵。”
兰殊从兰姈的口中得知,那新入门的柳姨娘手段极好,不过进门半年就怀上了子嗣,宠冠后院。
玉裳端来一杯姜桂热茶给兰殊去去路上的寒气,直直埋汰了声:“她还把管家的活计都给占了!现在府上的人,都只知柳姨娘,不知姑娘。”
“玉裳。”兰姈双眸瞬了她一眼,警示她不要在兰殊面前抱怨。
玉裳咬了咬牙,只得退到一旁拨炭。
兰姈转过头,与兰殊笑得宽心,“不掌中馈也挺好的,我倒是落了个清闲,时常都能出门喝茶了。”
兰姈说了一半,又瞒了一半。
柳姨娘的到来,让她彻底失宠是真的,而她是赵桓晋送给郑祎的,她却没说。
自那夜与赵桓晋不期而逢,一想到他那双幽幽沉沉的双眸,兰姈心里便一直都十分不安,不知他会发疯做什么。
赵桓晋请郑祎去府中吃饭那天,她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郑祎就带了个柳茵茵回来。
郑祎昨晚醉宿赵府,和赵相公正要纳入门的妾室春宵一度,第二天被赵桓晋捉奸在床,竟没有责罚他,反而大方地把人送给了他。
郑祎自以为受到了赵尚书的赏识,对柳茵茵也是千恩万宠。
兰姈惴惴不安,不知道赵桓晋接下来会做什么。
然而自送妾之后,赵桓晋未再有过别的举动,她在郑府的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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