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闻自己被弹劾了,正准备过来听一下训。
乌罗岚笑了,“怎么圣人还没说什么,你就主动过来挨骂了?”
秦陌轻挑眉梢,不以为然道:“等他说什么的时候再来,岂不就显得我不知悔改了?”
“你知道那奏折写的什么吗?”乌罗岚问道。
秦陌扯了下唇角,双手交叠,“不知,但先过来总是没错的。”
乌罗岚笑着摇了摇头,耐下性子同他解释了片刻。
秦陌听闻崔兰殊当众维护乌罗岚,还冷嘲热讽了沈家女,眼底不由露出了一抹惊色。
原来她硬气起来的时候,说起话来还挺傲的。
乌罗岚继而问道:“你可知小兰殊有什么心愿?都闹得别人弹劾了,我可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呢。”
“岚姐,那折子弹劾的是我。”秦陌一五一十道。
乌罗岚又笑了下,和颜道:“我帮她不就是帮你吗?”
少年轻耸了下肩,思忖片刻,唇角不由浮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纹,道:“按礼制,新帝登基与帝后大婚两件喜事齐聚,举国同庆,将大赦天下。崔兰殊在崔府有两个弟弟深陷奴籍,岚姐若真的想感谢她,不如届时送她一个恩典,借着大赦的机会,帮她弟弟脱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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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分方至,帝后大婚一事,逐渐提上了日程。
今年的大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际,东西市铺肆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拥挤的坊间集市中,一辆东宫的马车辘辘驶过了朱雀大道,来到了崔府的门前。
兰殊提裙下车,唇角衔着不住的笑意,搭过乳母张氏伸来的手。
帝后不日即将大婚,恩威并施,大赦天下。
就在前阵子,好一段日子,兰殊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同秦陌开口,将两个弟弟列入赦免名单,脱离贱籍。
上一世,李乾并没有那么早成婚,大赦已是两年之后的事。
那会兰殊小夫妻俩已经圆房,她为了让弟弟们得已纳入赦免名单,想方设法讨好秦陌,甚至不惜牺牲了好几天的色相,在夜里铆足了劲让他高兴。
秦陌那个混蛋一直不拒绝,也不回应,直到最后大赦名单出来,兰殊才发现弘儿启儿,早已位列上头。
这一回,以色侍人......做他的春秋大梦!
只是要怎么顺着他的毛来薅,兰殊尚且有点头疼。
当年父亲一事,对于弘儿启儿的株连,重至代代为奴,便是大赦,按赦免的条件,也会将他们这一类排除在外,纳不进赦免名单。
兰殊掂量了一下如今自个在秦陌心里的地位,唔,一个管家而已,还不足以到他为她破例的分量。
所以她一定要拿出一些值当的交换条件来。
而就在她托腮坐于案几前,握着笔杆,寻思着她还能为他做哪些事使他受益。
银裳急匆匆跑进屋门,热泪盈眶地告知她,崔府已经得到了消息,两个小公子均在大赦名单内,且已有吏部的官差,提前入府更换籍契了。
兰殊超预期完成了一个人生目标,开心地冲回家看望他们。
兰殊原以为是运气好。
直到走进屋门,映入眼帘的,不仅有吏部的当值官差,竟还有内务府的苏公公。
苏公公一见兰殊,笑眯了眼上来行礼,抬手一指,边上随行的几位宦官手上,皆是准皇后乌罗岚提前请求他们替她送来的一些薄礼。
大局已定,宫里这些嘴甜眼利的人儿,已经直接称呼起乌罗岚为“皇后娘娘”了。
“皇后娘娘听说小公子们素日最爱读书,特地送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过来。”苏公公眉开眼笑道。
那一日,御书房外,乌罗岚还想着送些礼给兰殊的弟弟,便问秦陌觉得多少金银不会显得失礼。
秦陌脑海中浮出那两个小男孩的脸儿,不由回忆起当年教他们投壶时,他曾注意到他们手边上残留的零星墨迹。
秦陌便同乌罗岚提议可以送一些上好的笔墨给他们。
这份礼真叫弘儿启儿受宠若惊,身为贱籍奴隶,他们本是没有资格挥毫弄墨的。
皇后娘娘的这份赏赐,无疑是一种嘉勉。
兰殊望着那绫罗盘上昂贵的李廷圭墨与歙砚,目光闪过了一丝惊愕,看来弟弟们得已入大赦名单,是托了乌罗姐姐的福。
看来,那日她在后花园为她出的头,乌罗姐姐是真放心上了。
独在异乡,乌罗岚举目无亲,受人袒护,自然将兰殊的仗义,牢牢记在了心里。便如兰殊嫁入东宫,无人依仗,对于昌宁小公主的善意,亦是感恩在怀的。
兰殊心生欢喜,不禁在心底越发喜爱恩怨分明的乌罗岚。
让她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做皇后,实在是比沈幼薇强了不知多少倍。
弘儿接过吏部颁发的新籍契,笑盈盈露出了两颗虎牙,“二姐姐,那我和三哥哥是不是可以参加科举了?我要去当武状元!”
启儿温润道:“我要去参加文试,他日当上宰辅,做大官给姐姐们撑腰!”
兰殊摸了摸他俩的头,真心实意地笑道:“好。”
兰殊携两个弟弟,深谢了吏部官差与苏公公,打帘送他们离去后,乳母张氏带着银裳,入小厨房做了他们几个小时候最爱吃的糕点,这会儿刚好回来。
自老爷夫人离世,这么多年下来,唯独今日,乳母笑得最是开心。
她先努嘴拍了拍弘儿第一下探伸过来的手,继而,又心软地把一枚绿豆糕放到了他手上,“弘哥儿最近在换牙,本不该吃这个的。不过今天日子好,准许你吃一块!”
兰殊见到了爱吃的水晶桂花糕,忍不住伸手从背后圈住了张氏的脖子,“还是乳母疼我。”
“又撒娇。”张氏抓着她的手,笑得眼睛没了缝。
弘儿见兰殊望着桂花糕的双眸莹莹发亮,忍不住好奇道:“姐夫难道没有给姐姐买过桂花糕吃吗?”
兰殊盯着他一双困惑的清眸,蓦然回想起南疆的事,有些回过味来,“原来是你出卖的我?”
弘儿嘿嘿笑了声。
兰殊无可奈何地捏了他鼻子一下,正想委婉叮嘱他以后少在秦陌面前提她的喜好。
转眸,柳妈妈不经过敲门,直楞楞就打帘进了屋来。
四目交汇,一见到兰殊,柳妈妈先是笑吟吟迎了上去,直道是崔老太太听闻了两个孩子的喜讯,正想着从佛堂赶过来贺喜。
这会儿特地提前派她来通传一声。
兰殊不咸不淡应了声,看了她一眼,道:“妈妈以后若无急事,进门还是记得敲门的好。”
柳妈妈脸上堆满的笑容僵硬了瞬,道:“老奴只是没想到二姑娘在......”
“便是我不在,也要记得的。”兰殊道。
眼下,弘儿启儿已经不是奴籍,而是崔府正儿八经的旁支子弟。兰殊并不希望他俩再受到轻视。
“......是。”柳妈妈失声了会,只得俯首欠身。
一刻钟后,又来了两名妈妈扶着崔家祖母,款款走进了这间偏僻的小院。
兰殊和颜上前掺她。
崔老太太搭过她的手,一路进门,都在连声贺喜,直到落座主席上,瞧见黄布绫罗盘上的恩赐,老太太愣了会,似是才记起来般,催促旁侧的妈妈,把她屋里的洛水牡丹图拿过来。
崔老太太素手点了点崔启道:“启儿之前不是最喜欢祖母屋里那幅画吗,祖母现儿就把它送给你,给你锦上添花。”
崔启礼貌拱手致谢。
乳母张氏沉默地站在了旁侧,望着崔老太太如今慈祥和善的脸,蓦然想起当日崔启被使唤去老太太屋里跑腿,见屋中墙上的牡丹图工笔富丽,不由心生欢喜,就站在画前欣赏了片刻,结果却遭到了入屋的几位崔氏嫡系小公子的冷嘲热讽。
他们笑话崔启连上私塾的资格都没有,竟也会欣赏名人画作。启儿当时被讥的满面难堪,崔老太太那时在一旁看着,却未发一言,由着他们嘲笑启儿。现儿,竟然愿意把画送他了。
崔启拱手同老太太回完礼,望向了兰殊,“其实,我是觉得那幅画上的花儿好看,二姐姐素来喜好花草,一定会喜欢。”
兰殊听了心头一暖,忍不住摸了摸启儿的头。
崔老太太亦笑得和颜悦色,同旁侧的柳妈妈道:“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什么好事,都知道想着家里人。”
话音一圃,兰殊神色微敛,已知老太太的真实来意。
兰殊此前曾求过崔府多次助她两个弟弟脱离贱籍,崔府均是无能为力。
虽不知是真无力还是假殷勤,崔老太太见兰殊如今嫁入秦府不过一年,这件事竟就给办下来了,连皇后娘娘都特地来赐恩赏,想必兰殊的夫家,还是很把她放在眼里的。
崔老太太再次拉住了兰殊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起她侄儿郑祎。
兰殊这回倒也未在推托,微微笑了笑,反握住崔老太太的手,俯首孝顺道:“祖母莫急,孙女已经想定了,秋后便会想法子让姐夫升官,直接到赵尚书底下办差去。”
崔老太太双眸一瞠,薄露笑意道:“赵尚书,可是刑部的赵桓晋大人?”
那可是新帝身边的红人,当朝新贵!
若能随在他身旁,这迢迢仕途,必定是青云直上。
崔老太太满目期许地将兰殊望着。
兰殊和颜笑着,笑纹里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颔首诺言道:“正是赵大人!”
第042章 第 42 章
盛夏时分, 蓬莱殿满堂结彩,帝后大婚。
丝竹之声喧嚣了一夜,华灯初上。
直至盛宴散尽, 秦陌离宫之前,单独寻机将李乾拉到了一边,给他递去了另一份礼盒。
李乾站在龙凤红烛前, 一打开, 迎面一封小笺, 誊写着他熟悉的字迹。
“听闻兄长大婚,喜不自胜。祝相濡以沫,百年好合!”
昌宁小公主当日逃至边境,终归心有不安,又折了回来。
她与傅廉肩并肩折返,原想好了两人一同承担一切后果, 不料还未入长安城,就听闻了圣人不日成婚的消息。
诰旨已传天下。
板上钉钉。
昌宁瞠目结舌, 路过茶楼瓦肆,听到那些酒囊饭袋醉酒失言, 笑话圣人窝囊, 对外邦有求必应......
昌宁听他们口中讥讽意味尽显, 一时愤怒, 直接在楼里同他们大打出手,“要不是为了收复北疆沦丧的国土,国朝何必非要联盟!你们就会吃酒耍乐, 有一个敢上阵杀敌吗?”
那帮酒徒被她说的面上无光, 纷纷跌逃而去。
争执过后,昌宁站在原地, 呆呆冷静了许久,转首与傅廉说,她要继续去罗马。
“我要去学更精湛的医术,我要学成才。只有独当一面了,我才能帮得上他。”
李乾站在烛火前,凝着昌宁熟悉的字迹默然了许久,唇角不由衔起了一丝温柔笑纹。
乌罗岚刚换下凤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问他笑什么。
李乾道:“笑一个,说不出有没有良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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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皆知,圣人大婚,筹备数月有余。令人瞠目的是,公孙霖的私塾开堂,耗时几乎与圣人的婚事齐肩。
并非是建设讲堂耗时,而是挤着入公孙府读书的女孩实在是多,公孙霖又是个公平的人,统一考试,亲自阅卷。
她平日又忙,不少琐事缠身,这么一折腾,等她好不容易给卷子打上了评分,院前的枫树已是一片火红。
第二日,秦陌下值,公孙霖在皇城驰道前刚巧与他撞上,手执折扇,伸手将他一拦,温言笑道:“让你家的小姑娘过来读书吧。”
秦陌愣怔,似惊似喜道:“她考上了?”
公孙霖轻敲了敲折扇,唇角衔笑,“你这话说的,她可是第一呢。”
当日兰殊于后花园不畏悠悠众口,直言不讳的画面,公孙霖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她觉得这孩子是个明事人,卷子也答的好。若能多加指点,日后定有造诣。
这一日黄昏,秦陌回家的步伐,要比以往加快了好几拍。
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长廊,正想前来报喜,一入掬月堂,却不见那道纤细熟悉的俏影。
秦陌问道:“世子妃去哪儿了?”
银裳欠身道:“今儿是薛夫人生诞,姑娘到薛家吃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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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梓暮自小就喜欢热闹,每回生诞,家里都会帮她宴请一群亲朋好友,为她庆生。
本以为嫁了人就没法再这么张扬,薛长昭却也很惯着她,这几年的生诞,没有一回给她落下。
刚好今年回了京,薛长昭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计划,特意为她大操大办了场。
不止是兰殊这样的知己好友,只要是旧识,他基本帮她请了个遍。
连赵桓晋、兰姈等少时的熟人,一起都过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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