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梓暮听了气得猛拍了拍桌子,将桌上的花生米都打出了好几粒,直直飞溅到了地上。
卢梓暮愤怒道:“满屋子妾都塞不下了,他居然还去平康坊□□,这还不和离吗?”
兰殊双眸黯然了瞬,“哪有那么容易,不说阿姐素来是一个思想传统的女子,郑家和崔家都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发生。何况,她总是想着我......”
亲生姐妹同气连枝,荣辱共存,兰殊这才刚刚嫁人,兰姈就闹出和离的事,叫兰殊以后如何在夫家立足,脸又朝哪搁。
兰姈现在过得不好都不敢同兰殊说,不就是怕给她夫家添了麻烦,怕秦陌看不起她。
兰殊虽不怕麻烦,可和离这种事,还是得姐姐亲自下决心。
否则目前的情况,旁的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卢梓暮向来心直口快,愤愤不平道:“那我们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兰殊一下回想起前阵子兰姈受得气,玉裳受的苦,也恨自己当日没能为她们出头。
兰殊忍气吞声了许久,终归是心有不甘,望着暮暮,忽而灵光一闪,“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卢梓暮见她一双澄澈的星眸滴溜溜一转,像只小狐狸般翘了唇角,连忙侧耳恭听。
兰殊歪头在她耳畔道:“朝朝不是正好在平康坊吗?”
那她们,不就有了由头去那儿了吗?
第050章 第 50 章
平康坊里, 莺歌燕舞。
悦容楼内,正中间垒如圆鼓的舞台,几名胡姬佩玉环铛, 扭着曼妙的腰肢,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三楼最里侧的包厢内, 郑祎近日升迁, 又喜得麟儿, 春风得意,正微眯着眼缝,等着那一曲弹完的美姬,前来给他斟酒。
那美姬将手搭在了他腿上,两人眉来眼去,勾勾缠缠着滚到榻上, 一上一下,正相互扯着衣衫......
忽而大门被人推开, 闯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身混入青楼的儿郎装扮, 身后还跟了一个手持棍棒的绿衣小厮。
那小儿郎还未绕进屏风, 纤纤玉手已指着床幔里的男子身影, 开口一副明显的小娘子嗓音, 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混蛋!说好这辈子只爱我一个的,居然背着我在这里和别的女人厮混!啊, 我不活了!”
她哭着嚷着, 犹如一时情绪大恸发了疯的妇人,抢过小厮手上的棍棒, 便一股脑冲了进去,二话不说就朝着榻上的男人后背抡了一棍。
床榻上的男女衣衫不整,郑祎第一反应自然是先穿衣服,岂料刚把外衣披上,身后又来一棍,直接把他打跌到了床脚,面朝地摔下了榻。
美姬吓得花容失色,抱着被子躲在了床头。
那赶来捉奸的小娘子却对她毫无兴趣,追着那脸朝地的郑官人,后臀又是一脚。
紧接着便把那棍棒递给了她身旁的小厮,冲着他扬了扬下巴。
那小厮生得禀姿秀拔,动起手来却是真狠,眼看郑祎要转过头来,他一脚给他踹了回去,抬起棒子就是一顿狂揍。
那力道,比小娘子的还要厉害好几倍,完全就跟见了仇家似的,眼里充满了杀意。
一连打了好几棍,郑祎趴在地上嗷嗷叫个不停,眼冒金星,抱着头连连求饶。
直到将他打成了一个浮肿的猪头,这两人才似是解了恨,相顾无言地点了个头。
小厮收了棍棒,小娘子佯作上前,掺扶了郑祎一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她嘴上嘟嘟囔囔着,终于翻过地上郎君的脸来,转而张大了嘴,惊诧不已般,“怎么是你?”
郑祎头昏眼花地定了定神,定睛一看,全然不认识眼前的妇人。
他就想着他家里那群婆娘,哪个敢有这等熊心豹子胆!
“你!你——”郑祎摸着额角的淤青,怒火中烧。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卢梓暮一壁躬身,一壁连连后退,扭头便打算往外逃去。
岂料前脚刚迈出房门,郑祎从身后追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
卢梓暮挣了挣,没能挣开,大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医药费!”
郑祎捏着她不放,“你打了我,就想这么完事吗?”
郑祎越想越火,扬手就想朝她扇去一个耳光。
卢梓暮骇然失色,望着他迎面下来的巴掌,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对她露出这般狰狞的神色,吓得连忙闭上了眼。
姈姐姐每日就是在这么个人手里讨生活的吗。
眼看郑祎的巴掌便要狠狠落下,那绿衣小厮猛地扑上去,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了少年教她的防身术,运力将郑祎的手往后一拽,捏住了郑祎手上的麻穴。
一瞬间的痉挛,郑祎便被他推了开来。
卢梓暮受到了惊吓,站在原地怔了会,眼眶蓦然一红,哇得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啜泣,一边茫然无措地四目张望,大喊了两声“朝朝”。
话音甫落,只听砰地一声,屋门由内猛然打开的声音,从长廊另一头传了过来。
薛长昭那令人心安的脑袋,及时探了出来,远远循声,朝着她们这厢看了眼,眼底充满了惊诧之色。
只见那捉奸的小娘子一下如同见到了亲爹亲妈一般,忙着擦了擦鼻涕眼泪,带着小厮,不顾一切朝他那厢冲了过去。
郑祎揉了揉痉挛的手,眼见他们要逃,咬牙切齿追在了身后。
郑祎紧紧跟着他们在笔直长廊上窜涌的身影,伸出食指,一句“站住”还没吼出声,只见前方尽头的厢房门前,两道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从里头走了出来。
琉璃王不日即将返程回国,秦陌奉旨遣兵护送,今日正打算与他商议人马一事,不料琉璃王对他派多少人手给他毫无兴趣,一见他来,正觉得赶上趟儿了,临时拉着他一同作陪,为他饯行。
厢房内,琉璃王刚朝着那两俸酒的美人腰迹左右一揽。
薛长昭独自一人坐于旁侧,斟酒自酌。
外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薛长昭听到那一道委屈的哭腔,握杯的手一顿,猛地起身便朝外飞奔了去。
琉璃王见他形色匆忙,探首往着门外方向奇道:“长昭是遇着什么事了吗?”
秦陌独坐于另一侧,连酒也未喝,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见琉璃王一壁关切,一壁又舍不得松开怀里的美人,不想扰他兴致,也无意看他俩腻腻歪歪,遂起身道:“大使不必烦忧,我出去看看。”
岂料前脚刚迈出门,秦陌顺着薛长昭呆滞的目光朝前望去,却叫他远远瞥见了一个唇红齿白的绿衣小郎君,从长廊另一头奔了过来。
秦陌的双眸倏然凝住。
那小郎君眉眼如画,跟随在薛夫人身后,毫不见外地先朝着薛长昭使了个眼色,可视线一与他交汇,却如见到了瘟神般,美眸圆瞪,一下滞足在了原地。
秦陌望着她一身男子的绿圆袍,恍若梦境一下照入了现实,心口猛地跳了起来。
她,她怎能穿成这样?
郑祎在后头追来,只见那捉奸的小娘子一把扑到了薛长昭怀中,抱着他的脖子嚷了声:“朝朝!”
继而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反观那绿衣小厮,却僵滞在了原地,垂首而立,双臂忙将自己的脸蛋一遮,那腰险些弯成了一把折断的芦苇,只恨不能把脸塞到地上,叫人半分瞧不见。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兰殊连忙将脸一挡,内心不由哀嚎。
却是这时,郑祎一把从身后抓住了呆滞的她。
郑祎猛地擒住了她的胳膊,兰殊不得不反手挣脱,挣扎间,郑祎抓住了她的幞头。
兰殊侧身一躲,一头鸦羽般的秀发就这么散了开来。
郑祎才发现这小厮竟也是个姑娘,辨清了她熟悉的面容,不由目露惊色。
下一瞬,旁侧忽而截来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在了他们之间。
兰殊于泼墨般的发梢中抬首,正对上少年深邃的视线。
秦陌的身影颀长,一拽,便将她挡到了身后。
他站在两人之间,礼貌扯了下唇角,掩盖了眼底的不屑,冲郑祎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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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对峙。
两个小姑娘唯唯诺诺的口供完全一致,都道是来捉薛长昭的奸,结果认错了人。
薛长昭确实在楼里,默然听完她俩的陈述,也说是自己没有事先知会,引得发妻吃醋,才闹出了这场祸端。
“是下官素日惯坏了内子,惹得郑大人受累了。”
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一场实打实的乌龙。
再加上秦陌与薛长昭一同求情,两个都是官眷,郑祎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而后一路将郑祎送上前往医馆的马车,薛长昭都是一副面容愧怍的模样,一直强调回去定会狠狠责罚内子,改日定携厚礼登门谢罪。
直到那马车辘辘在街头转了弯,薛长昭轻吐了口气,回眸,肃然将卢梓暮和崔兰殊分别望了眼。
三个人面面相觑,忽而一同默契地扑哧了声。
秦陌站在一旁一同目送,见此情形,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疑惑。紧接着听了薛长昭下一句话,心里却划过了一丝清明。
只见薛长昭神色一松,看向卢梓暮,负手而立道:“今日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不在乎我来这儿吗?”
秦陌一下扑捉到他口中的“今日出门”,与方才他同郑祎说的“事先并未告知内子”,信息不一致。
少年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不由落在了兰殊身上,脑海里闪过了前几日少女听闻郑夫人出事时的着急样子。
而对于薛长昭的质问,卢梓暮则睨了他一眼,轻哼了声,回答道:“我本来就不在乎。”
“好家伙,翻脸就不认人!也不知刚刚是谁抱着我不放?话说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吗?”薛长昭嫌弃拽了拽她身上的男装,转首又朝兰殊的小脑袋熟稔地点了点,“还有你!”
兰殊嘻嘻一声,娇憨地笑了一下,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又拉住了卢梓暮,将他俩的手握在了一处。
兰殊站在中间,谆谆教诲道:“你俩就别闹了,把误会好好澄清一下吧。朝朝,以后不许乱气暮暮,她今天在我面前一直嘟囔你去平康坊的事,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卢梓暮啊地一声,苛责的目光投向了兰殊,“你干嘛同他说这个!”
只听薛长昭得意地笑了笑。
卢梓暮反手给了他一肘,默默打了他一顿。
兰殊见他俩和好如初,唇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来,转眼,少年的身影蓦然靠近,来到了她旁边。
兰殊侧首与他的视线刚一交汇,只听少年默了默,沉着嗓音道:“你——”
他只是想问她是否早就知道郑祎在这里,可话还没有出口,不过一眨眼,秦陌的眼前,两道身影急吼吼遮了上来。
薛长昭一见少年有意找兰殊单独问话,下意识就上前一步,如孩时那般,将她护在了身后,着急忙慌道:“世子爷莫怪阿殊,我想她只是想帮梓暮来教训我。”
卢梓暮亦连忙走上前来,“是的是的,阿殊只是想帮我,无意给您惹麻烦。这件事我和朝朝会处理好的,您尽管放心!”
“今天的事情就是个意外,是我的不是,下官保证不会有下次。”薛长昭道。
“主要我不知道你在,但凡我要是知道你在,我肯定不会让兰殊来帮我出头!她都是为了我这个好朋友,是我不好,你别怪她!”卢梓暮道。
秦陌见他们一个个山似的挡在了兰殊前边,生怕他会向崔兰殊发难,张口闭口,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却一点儿只言片语的实情,也不愿同他提,只道是意外。
秦陌心里忽然沉甸甸的,隔着两道身影,凝向了他们身后默然无声的少女。
大抵在她的计划里,他确实是个意外。
秦陌沉吟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朝前走了一步,一伸手,直接将兰殊从他们身后拽了出来,拉回了他旁边。
兰殊脚下轻轻绊了下,再抬眸,只见少年牵起了唇角,冲他们问道:“我怪她什么?刚刚那场乌龙,我们不是已经一起道过歉了吗?”
继而,他又瞟了兰殊一眼,目光一闪而过,听起来像是讥诮的,淡淡称赞了一句:“你这寻花问柳的小郎君,扮得还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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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两厢开口作别,各自领着自个儿的媳妇回家。
兰殊缓缓提衣上了马车,回过头来,却见秦陌面色沉重,并没有进车厢的打算。
兰殊朝他递去了疑惑的目光,秦陌瞥了眼她身上的绿色男袍。
他实在,实在没办法同这样的她在一个车厢里。
“我想骑马回去。”面对少女目光的询问,秦陌将一匹骏马从车前拆了下来,无力地解释道。
车外,冬日的寒风习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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