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兰殊,凝着那画,曾以为公孙霖是希望她和秦陌可以同上一辈一样,携手相伴,风雨同舟。
直到后来,她不惜倾囊捐赠了大批粮草,毫无保留地支持前方将领,收复沦丧的国土,成为了那把罩住大周的胭脂伞。
兰殊才明白,她的老师,远比她想象中还要高瞻远瞩。
她希望她明白的,是大是大非上的不计前嫌;是一个国家的国泰民安,少不了那柄在沙场上抵住腥风血雨的男儿枪,也少不了风雨飘摇中罩下的女儿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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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昭与卢梓暮即将启程离京,再度前往海外。
兰殊今日下堂,难得没有停留下来寻先生讨教,一听见钟声,收拾完桌面,便朝着门外奔了去。
秦陌先她一步来到了城门外官道的长亭边,陪她一起送挚友出远门。
“她还要一会儿到。”秦陌望了眼城门方向,同他们道。
薛长昭颔首,先往马车走了一步,命人盘点一下随身的行囊,有没有什么缺漏。
卢梓暮站在长亭边,看了秦陌一眼,忽而冲他勾了勾手指,将他引到了长亭另一边的角落处。
秦陌眼含困惑地随在她身后,卢梓暮四顾环望了番,确认没有外人偷听,双手交叠,亭亭站在了他面前,扬起下巴道:“我知道世子爷不喜欢阿殊。”
秦陌神色一顿,只听她干咳了声,“虽然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朝朝告诉我的。但总之,我劝您最好不要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欺负她。”
“要知道,她不是没了您不能过。我们仨就能过,您不要她,我转眼就能让朝朝把她娶进门,一样可以照顾她一辈子。”
秦陌眉头的青筋猛地跳了下,不自知地凛了眼色,沉着嗓音道:“她既是我的妻子,我自会保护好她,照顾她一辈子。”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卢梓暮总觉得他一板一眼的话语中,透着一点隐隐宣誓主权的意味。
似是并不期望,她嫁作他人。
卢梓暮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声,“反正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不喜欢她没关系,有的是人喜欢她。有的是人想娶她,也有的是人比你对她好。”
有的是,有的是......
少年的脸色一下就给她“有的是”黑了,微抿着唇角,下意识回了句:“我有说我不喜欢她吗?”
卢梓暮目露骇然,“那你是喜欢她?”
少年失声了片刻,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回怼了句什么,侧目避过了她探视的目光,反问道:“你们难道不喜欢她?”
还不待卢梓暮回声,秦陌的身后,一道温润的男子嗓音响起,唇角衔笑,“喜欢啊,我们当然也喜欢她。”
秦陌回过头,猝不及防与薛长昭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薛长昭直勾勾地看着他,“但你是和我们一样的喜欢吗?”
秦陌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大了。事关于她只是你的妻子,还是你,唯一爱的人?”
秦陌无言受着他灼人的目光拷打了片刻,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诮,道:“你的妻子方才还说要给你纳人进门,你在这儿同我说唯一?”
薛长昭眉宇微微蹙起,忍不住走上前,捏住了卢梓暮的脸:“你胡说什么?”
“啊,不是你说放狠话要硬气吗......”
秦陌成功转移了矛盾点,鼻尖逸出一丝嗤笑,抱臂转身离去,回过头,只见一辆马车疾驰奔来,停在了长亭边。
少女提裙下车,双眸莹莹,朝着他身后两人跑了过去......
秦陌默然站在旁侧,望着他们仨恋恋不舍的告别。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兰殊身上,凝着她眼眶通红的芙蕖小脸,耳畔再度回响起了薛长昭方才的那一问。
秦子彦啊秦子彦,你对她,到底是哪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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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祎今日要去参加一场正宴,需要正夫人作陪。
兰姈收到了他特意遣人送来的一套新的华服,心里还纳罕是谁让他如此看重。
直到小厮递来了邀帖,兰姈坐在镜子前,望着帖上的落款,手上的耳铛,猛地掉落在了地上。
圣人将齐国公府还给了赵桓晋,除去清扫,赵桓晋未改一砖一瓦,就这么搬了进去。
郑祎携着笑意把礼物交给了门口迎客的家丁,带着兰姈绕过了假山石畔,来到了主殿门前。
兰姈瞥了眼旁边那排小青竹俨然已高过了墙檐,一瞬间心底划过了一丝物是人非的空落感。
当年齐国公府门庭若市,如今偌大个院子,只剩下赵桓晋一个人。
晚宴开席之前,管家先引他们去逛了逛后苑解闷。
齐国公府的水榭十分别致,落于水池边上,两面窗朝着后花园,两面窗朝着碧湖边,推开窗扉,这边儿可以喂鱼垂钓,那边可以赏花写生。
其中一名客人叹道:“倒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管家笑眯着眼,介绍道:“这是我们主子年少的时候亲自设计,监督泥瓦匠专门盖的。”
“原来赵相公少时竟是如此有闲情野趣的人。”
“哪儿是什么闲情野趣,随便建来哄人留步的而已。”
赵桓晋从回廊绕了过来,听人这么说,唇角衔笑。
有与赵桓晋素日交好的同僚闻言打趣道:“哄人,哄什么人,莫不是美人?”
赵桓晋对此笑而不语,目光朝着人群中有意无意掠了一眼。
兰姈站在了后排一簇女眷之间,无意间与他的视线交汇,心口猛地一跳。
第054章 第 54 章
赵桓晋刚刚临时有事回了趟书房, 眼下见他已经回来,管家连忙招呼着一壁将客人往席上引,一壁吩咐婢女们斟茶上菜。
因赵相公的邀帖上写明了是家宴, 不少同僚都携了家眷前来捧场,只见赵桓晋身边却是空空荡荡,男女分席, 侧厅女眷那厢, 都还是让乳母钱氏操持, 忍不住揶揄了主人两分。
兰姈随在郑祎身后,路过赵桓晋身边,特意埋了下头。
乳母钱氏在侧厅招待着入席的贵眷,一见兰姈,便面露微笑。
今日宴席上请的大多都是赵家的新友,兰姈所识甚少。不少女眷早先打听了赵相公尚未议亲, 特意赶着这趟吃席的机会,携了不少家中适龄的姑娘来。
此时此刻, 她们正一同绕在钱氏身边说话,就盼着她能帮忙相看一二, 若有合眼的, 也好同赵相公暗示个三言两语。
那些姑娘容貌都甚是年轻, 个个一听到赵桓晋的名字, 便低眸红润了脸。
钱氏全程慈眉善目地笑着,只道:“老身只是家里的下人,如何敢私自张罗我家晋哥儿的婚事。还得是他自个说了算的。”
她自是谦卑和善, 可那一声晋哥儿, 仍是无意间显出了她的地位。赵桓晋的父母已逝,要说他最亲的家人, 就是钱氏了。
其中一位官眷听了笑道:“也不是张罗,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不知道,大相公喜欢什么样的。嬷嬷自小看着他长大,总能知晓他看不看得上不是?”
钱氏堆着笑,倒也仔仔细细将那些女孩儿们打量了一二,望了她们一眼,又越过她们,望了一眼兰姈。
便是已嫁作人妇多年,兰姈的容貌昳丽,气质绝然,实叫人望尘莫及。
钱氏嘴上与那些热情的官眷说着熨帖话,心里大抵觉得晋哥儿,怕是一个都看不上。
另一厢,正大厅处,随着筵席开始,丝竹管弦之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赵桓晋喜好声乐,近日新寻了一批乐班子,今日特意领出来,每行一盏酒,便给大伙儿助个兴头。
赵桓晋特意让郑祎坐在了他旁边最近的席上。
郑祎受宠若惊,一直露着谄媚的笑意。
一曲落幕,赵桓晋侧首问郑祎所感如何,郑祎下意识朝乐台子望去,伴随着一阵环佩铛响,其中一位乐娘恰在这时,打起竹帘,目光向着席内轻旋了瞬。
郑祎的眼神一下就看直了。
时间一寸寸过去,兰姈安安静静吃完了席面,见她们仍在聊得兴头上。
她不像她们别有用心,默然坐在旁边,也插不上什么话,心里生出了一丝归家的念头。
兰姈起身悄然退出了侧厅,想着先去找一下郑祎,同他招呼一声,若他不介意她先行离去,她便回来作别。
兰姈行至前席,发现男宾也早已散了席面,此时正三五成群散落在大厅各处,相互闲聊调侃。
兰姈于门口张望了片刻,不见郑祎的身影。
设席的主人也不在。
兰姈寻了奴仆一问,只道是郑官人喝得有些醉,可能同大相公一起往西厢房歇息醒神了。
兰姈绕过水榭,走向了西院方向。
西厢房所处的院子黑黢黢的,并未亮灯。
兰姈犹疑了会,转身打算朝别的地方寻去,身后的屋子里面,忽而传来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娇吟声,而后是男子的安抚声。
兰姈脚尖蓦然一顿。
她猝不及防回首,眼前却如幕般被人遮住,一道修长的男子身影挡在了她身前,一把将她拉入了旁边的假山石畔后。
四周的光影尽数被山石遮挡,漆黑的角落只会让人的感官无限放大。
兰姈清清楚楚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她的夫君与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也清清楚楚感觉到了眼前的男人,凑近她鬓边的气息。
透着一些微醺的醉意,薄唇贴近,他弯下腰,肆无忌惮地吻了下去。
兰姈睁大了双眸。
只一片刻的僵滞,他撬开了她的齿间。
唇齿相磨。
黑暗中,男人钳得她不得动弹,难以自持的喘息萦绕在她耳畔。
兰姈的心颤栗不已,惊慌失措间,猛地朝他极不安分的舌尖咬了一口。
赵桓晋及时躲了开去,锋利的贝齿磕在他下唇的唇角,血腥味一下就在两人相贴的唇瓣间弥漫开来。
兰姈花容失色,他反而笑了起来。
趁着他一瞬间的离去,兰姈伸手抵在他胸前,推着他,不许他再靠近一步。
黑暗之中,她瞧不真切他的模样,只看到他回眸的轮廓,朝着那西厢房睨了眼。
“你嫁得都是什么人。我不过想过来歇一脚,竟险些进门看到一幅活春宫。”
今夜那如花似玉的乐娘,真不是他故意设的套。
既不是他故意,他到底不希望她进去看到了伤心。
只不过兰姈早已哀莫大于心死,比起屋里那个,他的所作所为,才真是气人至极。
兰姈伸手想给他一耳光。
他却半路截住她的手,兰姈挣不过他,也不敢大肆声张,只能一把推开了他,转身逃跑。
就会跑,就只会跑。
赵桓晋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迹......
筵席尽散,门口拜别。
有同僚注意到赵桓晋唇角多出一口咬痕,不由关切地问了一句。
赵桓晋说是自己刚刚不小心磕的。
却也有同僚见多了风月,回想起那乐班子里数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忍不住揶揄道:“真是不小心磕的?莫不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伴随着门前一阵起哄的笑意,兰姈站在了郑祎旁边,迎上赵桓晋似有若无的目光,心里抑制不住的慌乱,连带着脸色都绯红起来。
马车辘辘驶离,兰姈靠在软垫上,凝望着车窗帘外,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转眼,郑祎忽而朝着她压了过来。
郑祎不知兰姈今夜喝了多少,但他甚少见到兰姈脸红,只见那帘外的月光打在她脸上,犹如一块泛着红晕的冷玉。
他一时心动,生出了几分亲近的念头。
可兰姈一闻到他身上残存的女人胭脂香,胸口便忍不住泛出了一缕恶心,她屏了屏鼻息,眉心紧皱。
郑祎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厌欠神色,恼羞成怒,扬手给了她一耳光,“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别人!”
兰姈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而就在不久后,郑祎有一日乘车上朝,竟在皇城的驰道门口,听到了真的有人喊那个字。
“缄言。”
赵桓晋闻声回头,微不可察地先朝着郑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将他眼底的惊色,尽收眼底。
赵桓晋负手而立,同喊他的人不慌不忙地道:“不是说过,以后别再这么喊我了吗?”
郑祎的目光一滞。
赵桓晋假装才看见他,站在原地,有意等了他一会,郑祎连忙过去,躬身同他道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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