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秦陌闻言作出回答:“陌上花开的陌。”[2]
话音甫落,两人下意识对望了眼。
第075章 第 75 章
晚风轻轻拂过, 吹过女孩的鬓发,男人的袖角。
秦陌的目光一过来,其间透着一些目不转睛的专注, 叫兰殊一时怔了会。
跑堂惊的抖了抖嘴,失声了好一片刻,眼睛睁得大大, 直直将眼前的男人看了会, 忽而, 难以自抑地握住了他的手肘,“我一直都很崇拜您!”
转眼间,那些躲在船舱里面偷窥的人群,更是铺天盖地涌了出来。
秦陌一下成了猴一般地被围观。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在外头暴露身份的原因。
但这会他既成了兰殊的前夫,便觉得总要有个好些的身份,才能不丢她的脸面。
直到人群统统叫兰殊轰散, 她才有了机会,温言同秦陌笑问道:“你和公主娘娘和好了?”
赶走了跑堂等人, 兰殊只好自己亲自提起了玉壶。
她正想起身为他斟酒,秦陌却主动从她手中夺走了玉壶, 转而, 朝她杯中先斟了一杯, 再把自己的杯盏满上。
对于她的问题, 秦陌回答道:“我俩险些生死相隔,还能再见,有些气, 便也没必要置了。”
而他名字的由来, 便是他俩母子头一回平心静气坐下来谈话,章肃长公主同他说的。
这件事, 兰殊也曾听公主娘娘说过。
章肃长公主生秦陌的时候年纪尚轻,那时小女儿家心思足,很多事情都更容易赌气。
当时她生他生得辛苦,险些命丧黄泉,但秦葑却还在前线,没能及时回来。
待他马不停蹄赶回来时,章肃长公主已经抱着孩子闹别扭回了娘家。
秦葑自知有错在先,后来一直守在公主府的门口,想要接他娘俩回去。
章肃长公主就是不肯出门,只打发宫人出门,替她冷不丁询问了句,“当初说好女孩是我取名,男孩是你取名。我可不像你,整天到晚食言而肥,父皇已经问起孩子的名讳,你且说说取什么?”
那宫人拿来了笔墨,秦葑当即便写了个“陌”字。
章肃长公主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暗示她若再闹下去,耗到他没有耐心,他俩就形同陌路。
气得她连忙叫人用大棒子把他打出去。
那拿大棒子的宫人走出去后,又拿着棒子回了来,第一句先支吾着解释他们没打过驸马,撵不走他,第二句提及驸马又递来了一份笔墨。
章肃长公主摊开一看,只见上头写了句“陌上花开”。
后来,夫妻俩重归于好,孩子的名字便这么随随便便敲定了下来。
秦陌最开始听到自己的名字,竟是父亲拿来哄媳妇的把戏,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转而看见章肃长公主眼底划过的悼念,他忽而又有些心疼淌过。
人只有在共情到了他人的苦楚之后,才会发现自己的可恶。
当秦陌并不期盼崔兰殊成为寡妇的那刻,便也真正体会到了母亲独自一人的难处,再不忍心,多去苛责她什么。
兰殊再回想到章肃长公主每每说起过往,唇角不自觉提起的笑容,与眼角莹莹的泪意,打心底,为她与秦陌冰释前嫌开心。
兰殊面露出欣慰的笑容,举杯同秦陌碰了一下。
秦陌一口抿完,提壶为自己斟酒,兰殊叫他给她添一点,他却推拒道:“你意思一下就好,别喝太多。”
兰殊蹙起眉宇,不敢苟同道:“好不容易故人重逢,怎得叫我意思就好?”
秦陌看了她一眼,提了下唇角,“因为我不想被掐死。”
兰殊反应了好一片刻,想起当年她在朝朝家里喝醉的那次,才醒悟到他在揶揄她酒后会撒野,不宜喝太多。
兰殊轻咬了一下唇。
好哇,亏得前一刻她还提到他说话客气了,这才没过多久,原形毕露。
不过她转而又释然地笑了下,双手举杯,状似为往事赔罪地朝他揖了下,抿去一小口。
继而回嘴道:“那你也掐过我啊。”
秦陌显然记得很清楚,面对她的指控,即刻举杯,亦如她方才那般,冲她回揖了一下,一饮而尽。
兰殊得逞地笑了笑,秦陌放下杯盏,目不转睛地看向了她,忽而面容变得十分诚恳,同她道了声谢谢,不待兰殊反应,他又连着说了声抱歉。
兰殊不明所以道:“不是罚了一杯吗?怎还较上真了?”
“不是因为这个。”秦陌道。
兰殊颦了下眉,和颜道:“打坏的窗户出钱赔便是了,也不至于道歉的。”
“也不是因为这个。”秦陌道。
兰殊笑道:“那是为了什么?”
秦陌看了她一眼,提了提唇角,只一味道谢与致歉,却没有开口说原因。
兰殊根本不记得当年的事,所有人都瞒着让她保持现状,不愿她记起来伤心。
是以不论是谢意,还是歉意,秦陌都不能主动去解释。
他仍然没与他的救命恩人相认,仍然不需要她知道。
可该说的话,他总归要说。
兰殊只觉得一晃三年,他竟多了些莫名的神神叨叨。
合计着可能还是因为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心里耿耿于怀,她也没太在意。
人一旦走出去的远了,看事的格局便会扩宽。
这些年,兰殊的成长很大。
秦陌再度为自己的空杯斟满酒,关切问道:“你这趟是去扬州?”
兰殊颔首道:“先去扬州做一笔生意,然后直接顺着大运河回家。”
秦陌心口猛地蹦了下,“会回长安?”
兰殊笑道:“嗯。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阿姐下了最后通牒,说我今年再不回去,就要把我逐出家门。”
这三年,兰姈与赵桓晋又诞了一个麟儿,崔启今年入春闱考进士,崔弘如愿成为了军营候选的供奉郎。
一转眼,这两个孩子都大了。
崔弘在家书中还提过前二姐夫在靶场上指点了他射艺,他儿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兰殊同秦陌致谢,秦陌只道举手之劳。
兰殊望着秦陌一张成熟男子的俊脸,俨然成了实实在在的洛川王,心里不由回想起上一世,这时的他,本该早已是摄政王。
可如今李乾安康如故,并无任何需要托孤的迹象,早在前两年就该被秦陌俘获斩杀的颉利禄,也还好好的在草原活着,对中原虎视眈眈。
她重生回来之后,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与举动,看似都是一点点小小的扭转,却早已形成旋波,改变了整个局面。
转眼二十二岁将至,兰殊将再也预料不到未来。这也是她急切需要回长安一趟的原由。
虽然迄今许多事情都在逐渐发生变化,但这一年,那一场劫难,兰殊还是放不下。
秦陌垂眸自酌了一杯,抬眼见兰殊似是在出神,不由朝她看了一眼。
犹记得初识的那段日子,他因为那些杂乱无章的梦境,总是不喜她在他眼前乱晃。
如今,他望着她生动的脸,笑也好,哭也好,专注也好,愣神也好,只恨不能一笔一划都刻在心上。
兰殊勾回了心绪,见他盯着她,不由笑道:“你今年会回长安过端午吗?我船上带了不少洋货,你要不要挑一些,刚好带回去当手信?”
秦陌前阵子刚在回复李乾的密信中,严词声明他不回去,休想给他相亲。
这会子,他却二话不说答了个“会”,不过对于她口中的手信,秦陌摇头说“不必”。
“真的不必?不用客气,我这三年出海,赚了很多钱,真的很多很多。”兰殊张手大大比划了下。
秦陌不由牵了唇角,“你在和我炫富吗?”
兰殊轻轻微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头,凑近他耳畔:“我还带了一些海外的植物花种,种出来很好看的,要不要给你拿去送给卢四哥哥?”
秦陌的神色,瞬间晦暗了好几分。
兰殊见他脸色突变,小心翼翼问道:“你和卢四哥哥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你还没拿下他吗?”兰殊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你这也......太不争气了。”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卢尧辰早已知晓了他的心意。
秦陌盯着她看了良久,短促的沉默,勉力扯了下唇角,“我一直都不争气。”
兰殊讷然了好一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感情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就是了。”
兴许是她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导致他们俩之间的进度也往后延了。
秦陌凝着她如画的眉眼,倏尔截住她即将收回的手,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我......”
“我说是谁这么大的面呢,竟叫你这么晚,都还有兴起来作陪。”
旁侧忽而传来了一道快步靠近的男子声音,正兴冲冲朝着兰殊质问走来。
秦陌转首一看,只见高句丽的琉璃王,竟出现在了船上。
琉璃王生性风流闲散,向来喜欢云游四方。以前高句丽大王在的时候还收敛着些,前年大王去世,赭禾登基,琉璃王没了约束,便如插着翅膀的鸟儿,一飞出来,大江南北四处跑,彻底不着家起来。
直到半年前在海上坐船,遇到了兰殊,从此就成了跑堂口中那类不想下船的人,整天到晚,围着兰殊转。
这半年间,琉璃王显然同兰殊建立了不错的友情。
一见秦陌拽住了她的手,他一个箭步上前,生生就把他们分了开,“做什么做什么,有您这样对前妻如此不本分的?”
秦陌:“......”
兰殊朝着琉璃王笑了笑,“您不是早歇下了吗?怎么还起来了?”
“不是说过别再称呼您了吗?显得我跟长辈似的。”琉璃王生平最喜美人,一见兰殊心情就好,不经邀请便矮身坐在了桌上,夹在了他俩中间,略有委屈地看向兰殊,“你还从来没在晚上邀过我喝酒......”
秦陌见他说话还是那般不着调的模样,神色微冷了下来。
兰殊似笑非笑道:“我敢吗?”
琉璃王轻哼了声,“说的我会吃了你似的。那他你怎么就敢了?”
“您俩不一样。”兰殊道。
琉璃王道:“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他是你前夫?”
兰殊短促的沉默,和颜笑道:“您也知道是前夫。”
但凡有点别的,还能是前夫吗。
琉璃王笑笑,默声没再同她胡搅蛮缠,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秦陌,只见洛川王的脸色早已无形中下沉,瞬间黯淡了一片。
就在这时,跑堂远远朝兰殊招了下手,兰殊临时告退了片刻。
秦陌目送她离去,一回过眸,双眸便如鹰隼般盯向了琉璃王,开口的温度,一下降到了冰点,“王爷何时上的船?”
两人虽有数年不见,少年已然长大成人,轮廓舒展,面容中的俊美,犹有当年的模样,眼神却没有了一点青涩,隐隐约约,透出丝丝杀伐果断的凉意。
琉璃王主动从眼前的酒具中翻起来一个杯盏,放到了自己面前,为自己斟了一杯,“有大半年了吧。兰殊买下这艘船时,我基本就上来了。”
秦陌:“您一直待在船上?作甚?”
琉璃王握着酒杯,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的女孩如珠如宝,偏有人弃如敝履,令她落入尘世,遭人哄抢。”
“我自然就是哄抢者之一。”
秦陌面容发沉了会,默然片刻,冷声道:“别打她主意,您不成。”
琉璃王歪头疑惑:“什么不成?”
秦陌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朵烂桃花,审视道:“生性风流,喜好眠花宿柳,内院妻妾成群,不适合她。”
琉璃王:“男人不都这样吗?”
不待秦陌再开口,琉璃王续道:“那你不风流,你也没讨她欢心啊,不成前夫了吗,指不准她就喜欢我这种呢?”
秦陌蓦然冷得一笑,拎起他的衣领,就直接朝船头抓了过去,直接将他半个身子都抵在了外头,一松手,就是丢下水的架势。
琉璃王心下一凛,回头再看他一眼,才发现他虽然说话要比以往平和,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
那一双冷冰冰的眼,历过腥风血雨,发起怒来,毫无半分温度。
琉璃王急促道:“你这是不是有点蛮不讲理?”
秦陌平声静气道:“只要说您是失足落水就好了。”
琉璃王道:“可我听说洛川王从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秦陌:“您还挺了解我?”
琉璃王道:“曾经听兰殊说的。”
秦陌怔忡了下。
恰在这时,兰殊刚好从船舱走了回来,“这是做什么?”
秦陌即刻将人收了回来,迎上兰殊的目光,提了提唇角,面不改色:“王爷说他刚刚看到了一条很大的鱼,一时兴起,探出身子去看。”
“我怕他摔下去,就在背后抓住了他。”
琉璃王微微张大了嘴,实在是有些没料到秦陌生出一副这么正经的皮囊,扯起谎来,也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
兰殊上前两步,一壁关切道“小心”,一壁忍不住和他们一起看向水面,企图看见他们口中的那条大鱼。
秦陌见她赤子之心经年未减,唇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意,煞有介事地朝水面指去。
兰殊左顾右盼,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攀了下秦陌的肩膀接力,踮起脚尖往水下瞧。
秦陌一动不动,犹如杵在原地的木桩,顺着她攀扶。
然不待他们并肩站在船头过一刻钟。
楼梯口处,另一道男子身影从仓库底下大步流星出来,长松了一口气,一副温润如玉的面容,笑吟吟与船板上的兰殊招手道:“小师妹,出来了,出来了!”
只见兰殊的双眸猛然泛出了惊喜之色,一时间都未再顾得其它,扭头便朝着那男子奔了过去,叠声问道:“公的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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