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叫前妻挡桃花的?
秦陌面不改色道:“哪不合适?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就当我余情未了,念念不忘,不是更叫人无可指摘?”
兰殊:“......”
这逻辑,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只是当她干干一笑,忍不住好意提醒旁人倒是没什么,万一这些谣言传到了卢四哥哥耳中,她不知他能不能解释清楚。
秦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兰殊原以为秦陌昨日临时作诺请她吃饭,能订到位置已是万幸,不曾想,他竟还订到了风景最好的包厢。
兰殊推开窗,迎面就是曲江。
她坐在窗前,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挑挑拣拣地把醉仙居的新菜式点了个遍,将菜单递向了秦陌,询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秦陌从方才就有些心不在焉,神色郁郁。
兰殊也不知是桑落酒的后劲,还是因为她提了卢四郎,惹出了他一番爱而不得的愁肠。
只见他简单地扫了一眼,只道:“鱼就不必了。”
“你不想吃吗?”
秦陌微一摇头,道:“很久不吃了。”
兰殊抬起一双澄澈的双眸,“既这么久没吃,更该好好尝一尝。”
秦陌看向她的目光专注,“你不是不能吃吗?”
兰殊笑道:“你不必迁就我的。”
“可你的朋友,不是都会迁就你吗?”秦陌顿了顿,续道:“单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当年梨园初见她两个发小的那顿饭,秦陌记忆犹新。
兰殊怔忡了会,“朝朝暮暮他们陪着我不吃,只是因为我小时候霸道,不许他们当着我面吃我不能吃的。然后他们习惯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秦陌却突然很想,见一见霸道的她。
兰殊道:“也就这点迁就我了,其他事,他们还是很随性的,你也是,随性就好。”
秦陌道:“随性就好?”
兰殊狠狠点了点头,手捏着菜单,抬头看向他。
江上的春风,刚好穿过了窗台,正拂过秦陌的衣襟袖口,携带着他身上的桑落酒气,轻扑在了兰殊的鼻尖上。
兰殊凝望着他那双深沉的双眸,嗅着那涵盖了七年岁月的陈酿味道,不由叹笑,“其实我们之前多多少少彼此都有些顾忌,上午在树下喝酒,说开了一些话,我发现自己也有不对。但现在你我既已分离,成了挚友,不如坦诚一些,把话往坦白说。”
秦陌望着她,呢喃了声,“把话往坦白说?”
兰殊颔首。
也不知到底是腹中残留的酒意,还是一别经年的思念与渴望,一时间侵袭着秦陌的大脑。
秦陌望着她澄澈的双眸,俨然不再畏惧于他,显出一副有意交心的神色,心头不由一蹦,隐在袖口的手不由蜷缩,紧紧盯向了她,“可如果说坦白了,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还会同我亲近吗?”
兰殊见他的容色难得露出了一点小心翼翼,不由心里生奇,唇角发笑。
眼下不过是一条鱼的事而已,何况他什么样,她大抵不都清楚吗。
还能哪不一样?
兰殊信誓旦旦道:“既然是朋友,你什么样我都会接受的。”
“什么样你都会接受?”
兰殊笑了笑,“自然。”
“不是断袖你也会接受?”
兰殊下意识回答,“自然。”
随而,她猛地一抬头。
四目交汇,兰殊目光停滞了瞬,唇角的弧度趋渐平直,“你刚刚,说什么?”
第080章 第 80 章
“你刚刚, 说什么?”
秦陌望着她骤缩的瞳仁,心口猛地一抽,双手不由紧紧攥住, 来抑制其间的阵阵发抖。
可话已经脱出了口,他也,不想再瞒她任何, “我不是断袖。”
秦陌竭力沉着嗓子, 道:“我很早就发现了。之前一直没告诉你, 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远离我。”
“我没有同龄的朋友。”
“我也没和别人同床共枕过。”
“我不喜和别人靠太近,但每回听到你平缓的呼吸声,我总是很安心。所以,我没舍得......”
秦陌自小寄人篱下, 周边的同龄人,都因为他是质子, 从不与他交心。
他也不敢轻易信任别人。
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与人相处。他会维持表面的和气,却不懂如何放下戒备, 同人交心。
是以当他遇到了一个令他卸防的人, 他下意识不希望, 因为他和她想象中不一样, 而叫她心里生出隔阂,从而变得小心翼翼。
可她还是离开了他。
兰殊失声了会,垂下了眸眼, “可你和我说过, 你喜欢卢四哥哥。”
秦陌苍凉地笑了声:“我原以为那是喜欢。”
可他原也不懂什么是喜欢。
他原以为他不敢直视四哥是害羞,其实只是他误会了自己是断袖的, 羞耻。
他原以为喜欢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没有那种心思,就不会梦见,但只要盼着对方过得好,能不能在一起什么的不重要。
后来才发现,喜欢,不是偶然梦里的误闯,而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是除了那个人,谁都不要。
兰殊凝着他神色,没有丝毫作伪,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你不喜欢卢四哥哥?”
秦陌摇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他苦笑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误会。”
他的笑容惨淡,透着无尽的悔恨,诚然不是在扯谎的样子。
兰殊有些呆滞,太阳穴嗡地一声,脑海中一团乱麻。
她并不知晓是这一世同上一世出现了偏差,导致了秦陌的心思发生了转变。
还是他,一直都不是断袖。
可怎么会呢?
兰殊不由问道:“你误会了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秦陌道。
兰殊凝望着他一副有难言之隐的神色,目光又十分诚恳地将她看着,通过他俩对桌而坐的状态,一时间,又将他与前世的他区分开来。
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毕竟不是那个他。
她也没有办法,去质问眼前的这个人。
秦陌见她神色微敛,不经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你会不会生气,我瞒了你这么久?”
瞒着她,跟她亲近,和她同寝了这么久。
兰殊顿了顿,脸色仍有些泛白,唇角牵起了笑,“人心既是肉长的,会变,也情有可原。我又不是非要你怎样?”
秦陌低喃了声,“我没有变心。”
兰殊微微蹙起眉梢,四目再度交汇,秦陌轻启贝齿,屋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
秦陌转头一看,只见邵文祁跟随着小二的指引,来到了门前。
“我来晚了,楼里没了位置,听说师叔和师妹在这,不知能否让我蹭个饭?”
兰殊恰好被那阵敲门声,勾回了心神,转眼,邵文祁已经迈进了门。
她看了秦陌一眼,干咳一声,起身上前打起招呼。
三个人往桌上一坐,之前的话题,自然不宜再聊。
其间兰殊的目光时不时与秦陌触碰,她不由自主去觑他,可一迎着他真诚的视线,兰殊又只能干干一笑,默然埋头扒饭。
饭毕,邵文祁同兰殊温言道:“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去东市看货?同人约了什么时辰?”
兰殊哎呀了声,好似差点忘记了这一件重要的事情,轻拍了拍额头。
“我刚好也去趟东市,一起走吧。”
兰殊应了声好,转头,看了眼秦陌,忍不住问道:“你的酒意可散了?”
秦陌顿了顿,“我没有喝醉。”
兰殊笑了笑,指向了屋门口,“那我和师兄先走一步?”
秦陌喉结滚了滚,眼前的两人,已经起身同他作别。
兰殊一转身,便快步跟着邵文祁,朝着楼下走了去。
秦陌望着她的背影,就像逃出了牢笼的金丝雀。
是他从未见过的轻灵。
秦陌喉结一沉,那些经年累月的思念,在他喉间处缓缓下落,就像是自知出了口,只会成为女儿家羽翼上的负担,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她终究,只是他的前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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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陌的眼中,兰殊离开的步子是轻快的。
在邵文祁眼中亦是。
只是出了雅间的门后,变得尤其的快,颇带了点,心神不宁的感觉。
东市最大的布行里,邵文祁正同掌柜的敲定了一批新的货物入库,转眸,只见兰殊站在了展柜前,手搭在一匹月白色的绸缎上,三魂七魄,没有一个在家。
饶是兰殊很想告诉自己,这一世与上一世不一样很正常。
秦陌方才与她坦白的每一句话,还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兰殊不可避免地去仔细回想,上一世,她发现秦陌与卢四哥哥的关系,是在他做了摄政王以后。
如果他像他所说的,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又怎么会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保卢四哥哥的周全?
他还为了他,左手受了一道毒箭,沉睡了好几天。
难道只是为了报恩吗?
她也是这一世,才知晓卢尧辰,是秦陌的恩人。
可若是为了报恩,卢四哥哥为何会在床前守着昏迷不醒的他,还牵住了他的手。
还在她不小心闯进门撞见时,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还将她带出门,恳求她不要生气,恳求她守口如瓶,同她说,他也是最近才明白了子彦的心意。
而她,犹如遭到了晴天霹雳,大受打击,紧接着,弟弟与姐姐死亡的真相一个个接踵而至。她为了维持住自己王妃的地位,给家人报仇,便一直没敢同秦陌翻脸。
也没能,开口去问他。
上一世,她确实没有从秦陌口中,听到他亲口承认喜欢卢尧辰。
这一世,她一开始就戳穿了少年的心思,也得到了他的回应,便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但他现在却说不是,甚至是,“从来没有喜欢过”。
兰殊的思绪,一时有些凌乱不堪,她想了好久,仍觉得心中一团乱麻,不由晃了晃脑袋,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息。
她上一世真得死的太突然了。
却不知这一世,有没有可能,将一切弄明白。
兰殊垂了眼帘,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她需要,尽快赶在端午节到来之前,入宫面圣。
她想事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邵文祁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兰殊浑然不觉。
邵文祁衔着笑意上前,本想从身后轻拍她一下,唤回她的神思,目光不经意落在她掌心抚上的那匹锦缎,他的眼神一暗,停滞了步伐。
这一匹叫兰殊不由停下脚步的锦缎,纹路与她在船上同秦陌重逢时,洛川王身上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秦陌的穿着素来喜好深色,很少穿过这样明亮的颜色。
他的样貌本就十分出众,搭配这样的衣服,恍若天人,不经意回眸,便是惊鸿一瞥。
兰殊那天夜晚的所有举止行为,在外人眼中皆是端雅淡然。
可秦陌下船之后,邵文祁曾见那一夜,船顶上,小师妹屋中的灯火,一夜未眠。
兰殊勾回了神思,回过眸,猝不及防看到师兄站在了自己身后,不由愣怔了下。
邵文祁默然注视了她一会,和颜道:“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在盘算我这回该进的货样。”
“那,你想好了吗?”
“......我再想想。”
邵文祁温和地笑了笑,走上前,伸手握起了她掌下的那匹月白色锦缎,“小师妹喜欢这种款式?”
兰殊望向那匹布,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短促的沉默。
邵文祁端详着,分析道:“感觉这个应该能卖得好,这样的纹路颜色,任哪个儿郎穿了,不得夸一句风流才俊,一表人才?定能迷倒万千女儿心肠。”
兰殊两撇蛾眉微微朝中心聚拢,沉吟了会,伸手将那匹锦缎从他手中抢过,放回了展柜中,摇了摇头,“太骚包了。”
“我还是喜欢低调的。”兰殊仰起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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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这场生意,兰殊颇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谈成。
她只好同布行商家再约了一个时间。从布庄出来之后,兰殊本想回家歇息,邵文祁有意购置新的店铺,开口邀请她一同过去把关。
兰殊最近也想买几个新铺子来添置家产,便欣然与他前往。
两人走到了东市的中心地带,邵文祁看上的香料铺子就在这儿,走至门前,他四顾环望,先是噙笑赞许了一下店面的朝向与位置,而后迈步走进门内。
兰殊紧随其后,却没有留神那较其他门面更高了一截的门槛,险些被绊倒了一下。
邵文祁及时回头,伸手掺住了她。
师兄向来都是一副翩翩君子的风姿,比起那些成天到晚只喜欢舞刀弄剑的武夫,身形自然更为削薄,手臂也没有那一股杀伐的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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