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装书的包角滑到衣领,劲力沿着书背上达,浅薄的包裹和她的意识一样羸弱不堪。乍然失了保护,她先是感到一阵风过的凉意,之后又觉燠热,从下往上,蔓延她的四肢百骸。
“你……你……”比起昨晚他为她上药之时,现在她的羞臊多了百倍千倍,惶惶愕愕语无伦次,“我……我……”
使命已然达成,裴彦苏慢条斯理地将那线装的话本子扔在了床头,然后在她身后找到那早已失了风骨的系带,轻轻一拉,让它不再继续参与她的虚张声势。
向上,再向上,隔着透纱的浅薄,他堪堪拢住一端,任其夹在指缝之间。
萧月音的眼前朦胧一片。
她嗫嚅着,唇瓣止不住地抖,听见他又在她耳边,靠得更近了:
“别出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我共谋之事,你只告诉了韩嬷嬷一人。”
也就是今晚在外值夜的毓翘对此不知情,她不能闹出动静来,让更多的人知晓他竟然会来这里找她。
“我、我没有故意换了这个,”她的话语夹着哭腔,却也终于多了几分理智,尽管双颊羞得通红,“你、你怎么能这样……”
“哪样?”裴彦苏明知故问。
萧月音的脚趾都蜷了起来,他要逼着她这般,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但上天似乎也感应到了她此时的困窘,先前她所担忧的“狂风暴雨”,在骤然的一声惊雷之后,便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这片不算富饶广袤的土地,砸向了平壤城内数一数二的太德公主府,砸向了他们当下所处的,这公主府内名不见经传的小院。
夏雨来势汹汹,裴彦苏也顾不得旁的,赶紧把被他欺负得太凶的小公主打横抱了起来,从软榻来到床榻上,见她仍旧处在方才的紧绷中,又拉过被衾,为她盖好。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看向她皱巴巴的小脸,低声问:
“腿上的伤口如何了?”
萧月音以为他又要检查,连忙回过神,闷闷地阻止他:
“比昨晚又好了很多,方才沐浴完,毓翘已经为我上好药了。”
毓翘毕竟是个姑娘,自然也不会追问她这伤口诡异的位置,想起她大剌剌地为自己准备的里衣和寝衣酿出了这样羞人的后果,她便索性将衾被上拉,蒙住了头,不再说话。
窗外风雨大作,又隔了一层衾被,是以萧月音并未听见,那窸窸窣窣的衣料之声。
再有动静,便是床榻忽然摇晃,有人长手长脚,将她连人带被,都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下便闷得有点久,她忍不住拉开衾被透气,冷不防对上他俊朗的面容,刚要重新钻进去,手指被他抓住:
“真儿不热?”
……热当然是热的,可是比起方才在软榻之上的种种,这点热她还是能受得了的。
而这一下,演了一天大戏的公主也终于从先前的羞愧之中缓过劲来,抿了抿唇,努力将语气降到最冷:
“本来是不热的,被你这样一抱,就热了……”
“那就把被子散开?”某人借坡下狗,说着手就要去找被她裹进去的衾被边缘。
“不不,”她徒劳后撤,想到寝衣,自然半点不肯退让,“你……你真的要和我一起睡?”
裴彦苏勾了勾唇角,做出一副“你说呢”的表情,将她连人带被拉紧了一分,靠近,与她呼吸相闻:
“白日要尽职尽责演好负心汉,晚上寂静无人,自然是要好好弥补陪伴的。”
当然,也不止是陪伴。倪卞再机敏身手再好,要全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尽力保护他的音音,也是太过强人所难,是以晚上的时候,便换了他来。
他就是没有一晚能离得了她。
“陪伴就陪伴,谁让你……”埋怨的话语冲口而出,萧月音自知不该重提,趁着他还未回话,赶忙补道: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半,明晚你再来的时候……唔……”
话还没说完,裴彦苏已经将她的唇堵住,为了防止她再向后躲,在此事上愈发熟练的男人,先一步扣住了她的后脑。
不过这一次,他只是浅尝辄止,品了品她唇瓣上的甜味,便缓缓拉开。
“明晚再来?真儿盼着我来呢,这就又自己拆穿自己的谎言了?”他轻笑。
横竖他都有说辞,萧月音仍是忍不住气恼,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往衾被之中微微一缩,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
“人家跟你说正事,你非要……”
“可是我想亲一亲你,”他追了上来,薄唇刚好擦过她的下巴,“真儿如此厉害,我忍不住想亲,不可以吗?”
“可是、可是昨晚在回驿馆的马车上,你不是已经亲过了吗……”反正她装晕一事昨日便被拆穿,她索性主动提起,但话说完了,又难免忐忑。
“不够的,”裴彦苏用拇指摩挲着她又想要后撤的脸颊,越靠越近,“真儿帮了我大忙,光是亲一亲怎么够呢?”
话音未落,他又堵了上来。
很快,萧月音便知晓,“亲一亲不够”的意思是,她要完完整整地、毫无保留地与他唇齿相依。
在异国他乡,在大雨瓢泼的夏夜。
在她早就给自己立好的心门之前。
***
之后的几日,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一切都过得平静如水。
为了不让金胜春兄妹再有机会为难萧月音,宋润升多出了一分力,在他们已经因大婚盛典临近而越来越繁忙的时候,故意又给他们找了许多小麻烦。
是以,萧月音在太德公主府上住的这些日子,竟然连那几个当事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依旧处处小心,而到了晚上,她也会在正式入夜之前先换上式样保守的寝衣、钻进衾被里,以防止某只越来越过分的疯狗,突然心血来潮。
就这样,来到大婚盛典当日。
一娶一嫁,这是新罗王室从未有过的盛事,亲家又同为百年望族朴氏的一对兄妹,是以虽然婚仪流程略有不同,可是两对新人会合着时辰,入新罗王宫接受册封仪式。由当朝国舅兼中书令宋润升主持完册封仪式后,两对新人并着其他入宫道喜的贵族们,会在宫内宴饮。
公主府内早就张灯结彩,萧月音虽不是新妇,却也早早起身梳洗打扮。
为了表示隆重和对太德公主的感谢,她特意穿上那身前几日收到的衫裙,戴了那一整副东珠头面,画上得体的妆容,充作娘家人,围观了整场接亲仪式。
当然,这等热闹的场面,倪汴也早早在暗中保护,萧月音表面漫不经心,实际却在处处留心观察。
比如新婿朴重熙,看起来面色倒算红润,只不过偶尔一两下脚步虚浮,也证实了裴彦苏先前的情报,没有半分虚假。
接亲流程走完,金胜敏便与朴重熙一并出了公主府、前往王宫,萧月音也带着韩嬷嬷,坐着金胜敏早早为她准备好的华贵轿辇,跟在了队伍的后面。
入了王宫她不需要下轿,一路被抬到了王宫勤政殿之前。册封仪式的高台和台下的百桌宴席早已就绪,王座上的新罗国王和王后同样盛装,萧月音上前行礼,还未寒暄两句,吉时便到了。
在宋润升主持着册封仪式时,萧月音望着满眼的红色和盛大精美的拍场,不由稍稍出神。
她想起了幽州的那场大婚,没有任何仪式和布置,就连最后的结局,都尽是杀戮和纷争。
那是永安公主的大婚,竟然到了如斯地步。
她虽然是冒名顶替,可婚事为重,又有眼前十里红妆做对比,怎么能让她不委屈心痛?
不过,她的心潮翻涌,很快便被眼前的要事打断。册封仪式顺利结束,宴席开始,来自大周的永安公主被引到宴席主桌,与新罗国王王后、两对新人同桌,就在宋润升的身旁。
到了这个时候,萧月音也终于有机会同新罗国王说上几句话。因着先前在金胜春兄妹面前演的那出戏,萧月音自然不能再向新罗国王提任何正事,只又略微寒暄,夸奖这场新罗王室史所罕见的大婚盛典,是多么隆重热闹。
而国王面容亲和,倒比金胜春兄妹的长相要端正了不少,终于见到大周公主,他也不免回忆起当初他带着今日大婚的太子金胜春亲自到邺城时的情景。
“所以说,缘分这件事,可能在一早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话语的空挡,金胜敏主动开口,一身凤冠霞帔的她将视线扫过主桌上的众人,方才笑着,对宋润升身旁的萧月音道:
“我父王隔了这么多年,都仍然记得当初与公主相见的种种细节。今日难得如此高兴,若公主不亲自为我父王斟一杯酒敬他,即使父王不说什么,就连我,也不会放过公主呢。”
恰在此时,有年长的内侍端了托盘,上置一樽清酒,两个小酒杯,走到了萧月音的身后。
萧月音一看那熟悉的鎏金酒壶,心下了然。
原来他们费尽心思把她留到今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第71章 亲笔
萧月音迟疑之时,金胜春见此情状,早已头皮发麻。
因为他们倚仗着朴氏的势力与宋氏一族缠斗,这场计划许久的同日嫁娶的大婚盛典,本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国王自几年前身体便不大好了,时常称病不朝,宋氏一族的翘楚宋润升又早早当上了中书令,借机把持了许多朝政大事。而借着大婚盛典的机会,国王即使久病不愈,也定会出面,这个大宴群臣之时,也正是金胜春兄妹与朴正运下手的绝佳时机。
他们早已买通了国王身边一个服侍多年的近侍,在册封仪式结束、他们同桌宴饮之时,金胜敏便会循着由头,巧劝宋润升为国王斟酒。而那阴阳酒壶早已预备好,也早已做好了手脚,只等宋润升用酒壶为国王倒上毒酒,国王饮下毒酒毒发之后,那近侍再反咬一口,说被宋润升买通,众目睽睽之下,宋润升这弑君的罪名,根本来不掉。
而大婚礼成,金胜春兄妹也无后顾之忧,国王身死,东宫太子即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多年以来,他们兄妹早已被权力和地位腐蚀,即使除去宋润升是以从小宠爱他们的生身父亲的命为代价,他们也在所不惜。
若是不成魔,在你死我活的斗争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原本也是一切顺利。再次见到永安公主,金胜春难免心旌摇曳:今日的她难得盛装打扮,淡妆浓抹的娇俏少女美若天神下凡,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要当场将他的魂勾走一般。
前几日他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又为着安抚朴正运和朴秀玉父女,东宫朴府两头跑,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到太德公主府上再会他的桢儿,让他把那晚被那漠北王子生生打断的未竟之事顺利完成。
不过没机会也不要紧,今日事毕,他除去宋润升这个心腹大患后,他便有的是时间,好好与这实在貌美的桢儿来往一场。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金胜敏心机比他还深,原来一直忍着,是为了留到今日,让桢儿去碰那个阴阳酒壶、承下这毒杀国王的罪名。
金胜敏和朴秀玉这两个妒妇,怎么能为了那点拈酸吃醋的小事,坏了他与朴正运筹谋许久的大事呢!
机会如此难得,不赶忙除掉宋润升,还想赖到他的桢儿头上?!
金胜春火气上涌,连忙跨了好几个位次,来到永安公主的身旁,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率先提起了那个酒壶。
只有他先用这阴阳酒壶之中无毒的那一半酒,把敬酒这关先度过去,才能再想办法让宋润升碰这酒壶,倒毒酒给国王。
反正他们早已买通了近侍,宴席上一旦有半点风吹草动,那近侍必然会出面指证宋润升。
而他的这番突然动作,在座诸位无论是否知晓内情,俱是一惊。金胜春强忍住背后那无数道火辣惊异的目光,又压下心中的怒火,面上故意做出喜悦冲动之神态,正要用另一只手拿起宫女托盘之中的酒杯,却听被他生生挤开的永安公主,坚定的声音: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公主殿下要我为国王陛下敬酒,这也本该我来敬的。”
而她不仅是嘴上说说,就连行动的速度,也比他所想还要快。
就是这样两厢速度与慌乱交错叠加,那永安公主似乎并未站稳,身子一歪撞向金胜春,金胜春反应不及,手中的酒壶便“啪啦”一声跌落在地。
但,原本只是几句“碎碎平安”便可以敷衍过去的小事,在酒壶落地、其中酒液到处流淌而卷起层层白沫之后,便不可遮掩为小事了。
在座的在宴的宾客们都不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这酒液落地泛起白沫,便意味着酒中含有剧毒。
而原本,那装在酒壶之中的酒,是今日大婚的太子金胜春,抢着要敬给国王的。
“公主,公主你……”这个时候,还是金胜敏第一个反应过来,可她的所思所想,仍然是在第一时间,将毒害国王的罪名,往来自大周的永安公主头上扣。
——“统统拿下!”然而,她的措辞还凝在喉咙,身边却突然一声大喝,激得她浑身一震。
紧接着,一群她从未见过的戎装卫士鱼贯而来,不仅将其他席上与朴氏一族相关之人全部拿下,还围住了他们所在的主桌,水泄不通。
“大胆!你们是何人!”金胜春目眦欲裂,仍然不改自己一国储副之骄矜威严,“今日大婚盛典,岂容你们放肆!”
而同桌的朴正运面色一沉,同样站了起来,还一面将腰间的佩剑往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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