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嫉妒你呀,嫉妒你有能力帮到王子,而她除了尊贵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贝芳拍着萨黛丽的背,“其实,她也就是占着王子妻子的名分罢了,她想要阻止你、好独占王子,哪有那么容易呢?她以为她能瞒得住王子的伤势吗?听说,今日摩鲁尔将军率领的大军就要到达沈州,若是有人将王子同样受伤一事告诉将军,将军应当不会让王子出征。”
“可是、可是,”萨黛丽似乎想到了什么,胡乱抹了把眼泪,“昨日你将王子受伤的事情告诉我之后,我一时嘴快,就、就跟表哥说了……”
贝芳拍背的动作停了下来。
“虽然我是不大聪明,可我也知道,这次与渤海国交战,表哥同王子应当是竞争关系……”萨黛丽又停了片刻,眉头紧锁,思考着,“如若王子受伤一事真有那么要紧,表哥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应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告知摩鲁尔将军,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贝芳循循善诱。
“而不是也鼓励我让我去为王子疗伤,好好争取这个机会……”萨黛丽回忆起昨日与格也曼见面说话时的场景。
“格也曼王子也受了伤,听说他这次得了那位静泓师傅的照顾,伤倒是恢复得很快。”贝芳也陷入了沉思,“这样想来,他鼓励你为王子疗伤,倒也不算太过反常。”
“不,不……”萨黛丽咬了咬嘴唇,“他也反常,公主也反常,难道他们两人还能商量好?”
自言自语一般说完,她再也坐不住,唤来了刚刚她派去提前送药的婢女:
“把药都拿来,我且看看。”
当时她从永安公主处哭着离开,那提前送去的药剂无用武之地,也跟着被“完璧归赵”、送了回来。
而这不检查倒还好,一检查,萨黛丽冷汗涔涔。
她心中羞愤难当,便也顾不得贝芳的关切,急急冲了出去。
来到自己表兄格也曼所住的院落,等不及通报,她便闯入了卧房。
进门的时候,格也曼正虚虚躺在软榻上,身旁坐着一位清俊的光头和尚,正在沉默为格也曼把脉。
昨日来时格也曼只身一人,今日这样的场面,想必这个光头和尚,就是那位名叫静泓的沙弥。
“表哥,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是不是你找人,在我的药中下了毒,好借我的手毒死赫弥舒王子的?”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萨黛丽气得七窍生烟,即使当着静泓这个外人,她也要让格也曼把话说清楚,“还说鼓励我主动争取,表哥你也太过分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格也曼显然气急败坏,不顾静泓在场,反声便向自己的表妹吼去,颇为恼羞成怒:
“什么下毒、什么借你的手?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但静泓显然冷静自持,在萨黛丽第二句质问出声前,先站了起来。
即将爆发争吵的兄妹两人,齐齐看着他安静离开。
关上房门之后,静泓回到住所,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事情的发展即将失控。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他都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早晨韩嬷嬷带了东西来找他验毒,她虽然并未说明药剂的来源,可静泓一看那并非中原草药,便猜到了这药剂是出自萨黛丽之手。
他的静真师姐到底不放心把王子交给旁人,一定要他来掌眼过目。这是他们两人之间应当有的信任。
而在验出药剂有剧毒之后,联想到昨日听闻萨黛丽来找了格也曼,静泓也推测出了七七八八。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可唯一的解释,便是格也曼利用了萨黛丽,趁着天时地利人和,毒害静真师姐的夫君,然后再嫁祸给萨黛丽。
方才,格也曼的暴跳如雷也说明了一切。
而静泓之所以如此为难是因为,他与格也曼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却对这个与裴彦苏立场敌对的漠北王子,莫名生了亲近。
亲近到可以倾尽全力为他医治伤病,也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那因为静真师姐而生的莫名其妙的偏见。
出家之人,本应当视众生平等,怎么可以因为立场不同而有偏见?
但格也曼心肠歹毒,静泓对他的失望,还是让他心头发堵。
当他意识到自己被情感左右时,便又第一时间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先前为了照顾格也曼的伤,他被安排和他住到了同一个小院之中。隔壁便是萧月音他们的住所,他身边并无仆人,需要传话,只能自己去。
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听见格也曼招呼亲随出门的声音,格也曼与萨黛丽的争执,不知有没有结果。
静泓来到隔壁的院落,他远远站在花厅之外,静静等着自己的静真师姐把饭用完。
韩嬷嬷听了他所说的格也曼一事,并未引他去见公主,而是自己疾步过去,在公主耳边低语。
萧月音忍了忍,却还是坐不住了:
“眼下不能管这么多,不知大人去了哪里,格也曼既然动身,必然是去向摩鲁尔告密。”
然后她来到静泓的面前,先福了福身,方才郑重说道:
“师傅可否随我一同走一趟?”
静泓沉沉:
“公主但说无妨。”
“第一,那下毒一事证据确凿,还请师傅为此作证,指证格也曼他居心叵测。”萧月音定定,知晓这种事对静泓来说应当不算什么,便不加停顿,继续说道:
“第二,王子他身上的伤势未知,为防止意外,可否、可否勉强师傅,打一次诳语,向众人作证,他身上的伤已然大好,可以顺利出征?”
***
摩鲁尔所带领的冀州大军驻扎在沈州城外,他作为乌耆衍钦定的主帅,却要往沈州城走,在沈州府衙内处理相关的公务。
人才刚刚到,却先后迎来了两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不速之客。
第一个是赫弥舒王子。
先前在冀州和幽州,摩鲁尔与赫弥舒王子打过几次交道,虽然知晓这个王子的身手了得,却在听闻单于要将此次出征渤海国的重任交给他时十分反对。
带兵打仗不同于单枪匹马的武斗,赫弥舒毫无统兵经验,摩鲁尔怎么能安心将冀州他自己的五万心腹精锐尽数交给他?
带着审视的目的与赫弥舒交谈了几句,格也曼也来了。
摩鲁尔是呼图尔的心腹,对于格也曼这个右贤王乌列提的独子,原本也没什么好感。
但格也曼还没等他摆好态度,当着赫弥舒的面便发了难,直至这位单于的五王子不仅没有任何带兵打仗的经验,身上明明受了重伤,却隐而不报。
为了证明自己足够坦诚,格也曼还首先承认他先前几日在兴仁外作斥候勘测地形时从高处坠落一事,不过因为有赫弥舒一行那位叫静泓的沙弥悉心医治,他的身体恢复大半。
言下之意,便是赫弥舒不配做先锋,带兵击退渤海国的重任,应当交给他格也曼。
“不错,我从新罗回来的路上,确实出了些意外,受了点轻伤,但已然痊愈了。”裴彦苏同样坦然,“王子若是不信,不如你我在将军面前比试一场看看,证明我与王子一样,身体都并无大碍?”
格也曼应了,却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被同样赤手空拳的裴彦苏打得差点没有还手之力。
府衙的室内狭窄,难以施展,格也曼又提出将比试移至府衙后院的天井处,以趁机缓口气。
而就在这当口,永安公主却也急匆匆来了,她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为格也曼治伤的沙弥静泓。
格也曼的视线还沉浸在那天仙一般貌美的公主脸上,胸口却突然一痛——
原来是赫弥舒趁着他不注意先动了手,出手的力道,却比刚才要狠多了!
第83章 速
赫弥舒与永安公主大婚时,格也曼人在上京,其实这次来沈州,是他第一次与这位单于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儿子交锋。
在今年突生的变故之前,格也曼的堂兄兼表兄车稚粥本是乌耆衍单于最为宠信的王子,可是车稚粥一朝失宠,单于从周地迎回一个小儿子不说,这小儿子一搅和,格也曼与乌列提父子原本寄予厚望的车稚粥便彻底失势。
来之前,格也曼听父亲乌列提说起过,赫弥舒曾经单人单骑闯到车稚粥的大营之中,以一敌百,不仅接回了他的公主王妃,还卸了武艺十分高强的车稚粥右边胳膊。
大嵩义并未按照他的要求行事、放走了赫弥舒他们,他便只能利用萨黛丽这个愚蠢的表妹行事,计划再次失败,他只能孤注一掷,赌摩鲁尔会相信他、剥夺赫弥舒出征的资格。
他眼下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一想起乌列提分别时对自己的重望,即使再难,他也必须要赢下这场比试。
他太需要这次的军功了,若是军功被赫弥舒抢去,右贤王父子在王廷中将再无立锥之地。
但显然,他的执念和祈求并未奏效,第二次开打,赫弥舒不仅出其不意,还招招下了狠手。
萧月音在一旁看呆了。
上一次看裴彦苏出手还是她被车稚粥掳去时,因着在新罗和渤海国两次蛰伏,她都快忘了自己这位状元郎夫君那万里挑一的身手了。
当然,惊愕不止于此。
在花厅时,裴彦苏虽然说了陪她用饭,全程却像是憋着一股气,不仅没再同她说一句话,还在她未吃完时,带着胡坚一言不发,先行离去。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听到静泓传话,担心格也曼先发制人,在摩鲁尔面前揭发裴彦苏身上的伤事,这才求了静泓的帮助,带着韩嬷嬷最早验好的药剂,急急赶来。
赶来时,却看见裴彦苏不仅主动来了,还直接与格也曼开打。
而等到裴彦苏轻松反剪了格也曼双臂,一脚踹向他的膝弯,逼迫他跪下时,萧月音连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若是你不主动发难,你做下的那些丑事,我也看在堂兄弟的面子上,不公之于众。”裴彦苏冷冷说着,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厮胡坚,胡坚得令,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展开,呈到了观战的摩鲁尔面前。
“不知你从哪里知晓我受了点轻伤一事,格也曼,你利用你的表妹在我的伤药中下剧毒,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裴彦苏面上无波无澜,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
“胡说,赫弥舒,你、你胡说!”格也曼痛得龇牙咧嘴,根本没有脑力狡辩。
“若是顺利将我毒死,你独揽军功;若是不能,但凡泄露一点,你也好将你那表妹推出来背锅,是不是?”与之相对的,裴彦苏则句句诛心。
寒气弥漫、咄咄逼人,明明应当冷眼围观,萧月音却莫名手脚发凉。
原来下毒一事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而她在花厅里那番反常的举动,他的寥寥几句逼问、之后沉默着与她对峙时,他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他应该能猜到她赶走萨黛丽是为了毒,又为何要逼问她?
若是不知道,他又是怎么沉得住气,在她态度如此瑟缩时同样选择不问?
她看不透他,每当她以为自己有多了解他几分时,他总能给她“惊喜”。
而给她“惊喜”的还不止是裴彦苏,这边面对两个王子互咬,摩鲁尔却只大手一挥:
“这药最多只能证明是萨黛丽小姐可能想要毒害赫弥舒王子,但动机如此不足……罢了罢了,大战在前,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先委屈一下萨黛丽小姐,将她关起来,剩下的,等到此战结束,回到上京王廷,单于也定当有公断!”
一场看似要引起剧变的风雨,最终却草草收场。
摩鲁尔虽然在两位王子面前是臣,但乌耆衍却在战事上授予他更高的决策权,眼下与渤海国的战事是所有的重中之重,是以摩鲁尔的决定,便只是眼下最终的决定。
从府衙离开之后,萧月音没等裴彦苏,便又匆匆回了住所。
此时的她心乱如麻,除了考量着格也曼和萨黛丽,更重要的,便是她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看裴彦苏暴打格也曼时的行云流水,他身上的伤,应当是好了。
这个伤是他们还被大嵩义拘在鸭渌府时,裴彦苏为了向大嵩义示弱,自己撞向刀刃弄出来的。
从头到尾,她都不知内情。
距离大军出征还有三日,既然裴彦苏的伤好了,那么这三日之内,他必然会与她圆房。
可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必须要等他出征之后,才能与萧月桢交换。
怎么办?怎么办?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再问问隋嬷嬷。
单独找到隋嬷嬷,将她的困境一说,萧月音从隋嬷嬷那里听来的,却是万分为难的话:
“奴婢知晓公主心急如焚,大公主她在城外,也是同样心急如焚。可是眼下摩鲁尔将军带领的五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奴婢实在不敢让两位公主冒这样大的风险呀!”
萧月音急得眼泪直落,紧紧抓着隋嬷嬷的手,仍旧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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