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杏媚冷笑:“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我现在说的话,就代表我姨妈!”
阮杏媚搬出佟夫人来,源格不敢违拗。两边庄丁上来,将罗霄摁倒在地。
罗霄半点没有反抗,伏在地上又问源格:“大叔,我既然认罪了,是不是就不用再给她上刑了?”
源格只能摇头:“你这孩子,唉!”
春芽眼中含泪,回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犟!”
“这是我的事,与你本无半点关联。你又何苦非要来趟这浑水!”
罗霄伏在地上,却是歪着头看着春芽笑:“我替你疼,你就不用自己疼了。”
春芽忍不住泪珠滑落:“庄头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您今日若是打了他,那便是不明是非!”
阮杏媚催促:“还不动手!”
“罗霄,就算你身为家丁,你也没资格将刁六伤成那样!你自己说,你可甘愿受刑?”
还不等罗霄说话,堂外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
“罢了。罗霄惩戒那刁六,原是我准的。”
“若是你们觉得不妥,非要用刑的话,那便打我就是。”
随着那嗓音,缓缓走进一位素服的夫人来。
源格见了来人,立即双膝跪倒:“伍夫人!怎么惊动您了?奴才有罪!”
就连阮杏媚也不得不站起身来,福身行礼:“您怎么来了?”
春芽心内便是一震,忙回头望过去。
”伍夫人“,说的应该就是老侯爷的第二位侧室夫人。
大夫人不掌家之后,佟夫人成为掌家夫人,伍夫人作为协理。只是她性子恬淡,一向不与佟夫人争,也懒得弄权。
伍夫人由源格簇拥着上座。
伍夫人一袭素白的衣裙,发髻也只用荆钗挽起,鬓角簪一朵小小的白花。
温柔、淡雅。
伍夫人向阮杏媚和源格点点头:“老侯爷入葬之后,我舍不得离去,便在蓝田庄山上的小庙暂住下来。”
“原本只是想多陪陪老侯爷,没想插手蓝田庄的庄务毕竟这里凡事都有源格管理着,井井有条的,我很放心。”
“三日前,罗霄是奉了他父亲的命,来给我送这个月的柴炭米粮。”
“只是昨儿也是巧了,我夜里出来散散,罗霄便护卫着我。等走到村头的时候瞧见有人鬼鬼祟祟钻进那小院子去。”
“我知道昨日府里来人了,就担心是庄子里有心怀鬼胎的,我这才叫罗霄跟过去瞧瞧,别出了什么不测。”
伍夫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视线有些清凉地滑过青帘的脸。
“……我正瞧见,青帘的男人要对春芽行不轨之事!”
“女儿家啊,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她拼命自保,却还是抵抗不过,筋疲力尽之下已是晕厥过去,眼看就要失身……”
“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命罗霄冲进去,收拾了那刁六!”
伍夫人此时说起来,还要按着心口,仿佛痛心疾首。
“明日就是阮丫头你祭拜老侯爷的祭礼,庄子上所有人都应该跟着事先斋戒沐浴不说,那刁六竟然还要行这样的恶事!”
“这已经不仅仅是害人那么简单,他更是故意冲撞老侯爷的在天之灵啊!好歹,春芽这孩子也是老侯爷的丫鬟!”
“我实在气恼,便叫罗霄活割了他!本来应该要了他的命,却还一时不忍,给他留了半条命去。”
伍夫人说着缓缓抬眸,视线对上阮杏媚和源格。
“我这么处置,若有不妥当之处,你们尽管指出来就是。”
“一切都是我做的主,若是罗霄该受刑罚,那也自然应该是我来承担。”
第60章 抱着她骑马
伍夫人本来就协理掌家之权,她发话处置个田庄里的奴才,那自然是应当应分。
就算佟夫人自己在这儿,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阮杏媚吃了瘪,虽不甘心,却也没法再说什么。
源格自然心头大快,赶忙说:“自然一切全凭夫人做主!奴才哪里敢责罚夫人!”
源格说着赶紧冲那几个庄丁使个眼色:“还不快松开罗霄和春芽姑娘?”
罗霄只是被摁在地上还没开打,春芽却已经是结结实实被夹了指头,于是拶子松开之后,那两个给她上刑的庄丁也都有眼力见儿,赶忙一起跪倒向她道歉。
“二位请起来吧。”春芽努力扯扯嘴唇:“我不怪二位。上刑不过是二位的职责所在,这与二位本人无关的。”
她试着缓缓蜷了蜷手指。本以为受刑的时间不长,兴许还不要紧;可是这一蜷,十指还是传来勾心扯肺的疼!
春芽原本想站起来,这一疼,便生生又是跌了回去。
罗霄瞧见了,赶忙一个骨碌爬起来,奔过来伸手托住了春芽的手肘,将她扶住。
“你没事吧?!”
源格瞧见,也赶忙亲自走过来:“……姑娘受委屈了。”
“他们两个也是的,我一个劲儿示意他们两个轻点儿,他们怎么还真使劲儿啊!”
春芽努力微笑:“现在一切查明,便什么都值得了。”
伍夫人起身,目光温煦如春阳:“春芽你那屋子里还是满墙满地的血,你是不合适继续住在那了。”
“不如随我上山去?庙里虽然清苦些,却干净。”
罗霄也道:“对,走吧!”
春芽随伍夫人回到了山上小庙。
进了净室,房中除了伍夫人和她贴身丫鬟琴心之外,别无外人。
就连罗霄,也被伍夫人留在了门外。
春芽便向伍夫人双膝跪倒,不顾手上依旧钻心的疼痛,两手伏地重重叩头。
“奴婢谢伍夫人救命大恩!”
其实对于春芽来说,救命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伍夫人还替她编了个谎话,没有戳穿昨晚的真实情形。
这便是人家伍夫人在用自己的信誉替她担保了。
伍夫人倒也没躲闪,含笑淡然受了她的大礼。
等春芽自己连着叩了二十几个头,心里痛快些了之后,她才含笑让丫鬟琴心将春芽给扶起来。
“瞧瞧,这脑门儿都磕出血了。待会儿可要仔细清理了,涂药,别留下疤痕。”
春芽赶忙道:“奴婢谨遵夫人教导。”
伍夫人笑道:“其实你谢错人了。你啊,不应该谢我。我也不过只是受人所托。”
春芽一怔,抬眸望住伍夫人。
伍夫人点头:“你心里怕是也已经有答案了。”
可春芽自己的心却不落地。
她心里是同时浮起两个人的身影。她不敢轻易确定究竟是哪一个。
伍夫人看春芽眼中迷惑,便道:“你该谢二郎。”
春芽垂下眼帘去。心里一时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应该失望。
欣慰的是,那日云毓那么轻易答应了阮杏媚,叫她与阮杏媚同来,不是云毓狠心,而是云毓已经预备了后手。
可失望的是……终究,不是云晏。
便连她对云晏最后的一丁点儿梦想都碾碎了。
伍夫人:“这次你跟着阮丫头一起出门,二郎素知阮丫头的性子,便放心不下你。”
“罗霄比你早到三日,他便亲自写了一封信叫罗霄带给我,信里就是将你托付给我。他拜托我瞧着若是阮丫头欺负你,你扛不住的时候儿,叫我护着你些。”
“要不然啊,我在这山上已是许久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地今日会特地下山去一趟呢?”
伍夫人眼中现出些淘气来:“不瞒你说,我也懒得动弹。如果二郎现在不是家主,我便连他这个面子都不肯卖的。”
春芽只得木然地笑,竭力让自己眼中闪出感恩的泪花来,藏住自己心底的怅惘。
“待得回府,奴婢一定将今日事尽数禀报家主。”
伍夫人命琴心端来药箱,亲自给春芽处理手上和额头的伤口。
伍夫人便有些皱眉头:“这便毕竟是庄子里,缺医少药的。我看还是让你今天就回府里去,现在就走。”
“你这伤都有些重,在庄子这边若是耽误了,怕会留疤。”
春芽便道:“奴婢没事的!便也不急于这一天。毕竟明日还要拜祭老侯爷。”
老侯爷下葬,她都没被允许跟来,她连在老侯爷墓前磕个头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所以她想趁着这次这个机会,将这个遗憾给补上。
伍夫人却道:“没事。老侯爷那边,我替你去说一声儿就是。”
“老侯爷生前宠爱你,必定会明白你今日处境。”
伍夫人说完,立即就叫人进来安排马车。
罗霄听见动静,便跟着进来,“既然要快,坐马车都不行。”
“不如我骑马回去,带她一路同行。”
他少年意气地偏头看向春芽:“我单人匹马,可比马车快多了!”
春芽一怔,刚想拒绝,伍夫人却点了头:“也好。”
“那你们现在就收拾行装,尽快上路,千万别耽误了这丫头的伤势。”
不过半个时辰,春芽已经随着罗霄驰马出了蓝田庄。
她坐在罗霄身后,不敢抱罗霄的腰,不得不死死攥着罗霄的腰带。
可是她的手两次受伤,现在一使力气就是骨断筋折一般的疼,强撑了这么段路,已是熬不住了。
马匹越过一个水洼,她在马鞍上一个颠簸,险些坠地。
幸亏罗霄发现了,伸手向后拦住了她。
罗霄勒住马缰绳,看她已经疼得哆嗦成一团的两只小手。
罗霄皱眉:“不行,你不能再坐在后面了。”
他伸臂拦住她腰肢,“坐我前面!”
“这样若你握不住了,我还能环住你!”
可是那样的姿势太过亲昵,春芽哪里肯答应。
罗霄垂眸深深看她一眼:“好歹,咱们也是同过一次生死的人了,你还跟我这般见外?”
他故意按住心口:“心痛!”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翻白眼儿,作势要从马鞍上掉下去一般。
春芽身边多是心机深沉的人,倒少见这般少年意气的,于是她明知道他是在装,可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下意识只好伸手去抓他。
罗霄便大笑着“苏醒”,坐直了,反握住她手肘。
“明明自己手疼,还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抓我,嗯?”
春芽叹口气:“你耍人!”
罗霄笑着垂下眼帘来,隔着日光,映着他睫毛那般长。
“……那就坐到我前面来。我保证心无旁骛,只是为了咱们又快又安稳地赶紧回府去,给你治伤。好么?”
春芽蹙眉垂首。
眼下情形,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若扭捏,两人在路上只会花费更长的时间独处,那样便难免羁绊更深。
她便点了头:“好!”
罗霄清澈地笑了声,伸臂将她从他背后拦腰搂住,直接就在马上将她抱到了身前!
“坐好!”
他伸臂左右环绕住她:“让我带你飞!”
第61章 若家主给奴婢上刑……
罗霄送春芽回「明镜台」。
「止水堂」里,云毓坐在东次间的蒲团上,伴着香烟缭绕,听罗霄将蓝田庄的事情禀报一遍。
罗霄说得义愤填膺,大有还恨不得将刁六千刀万剐的架势。
春芽什么都没说,只悄悄打量云毓的反应。
可是云毓却依旧老僧入定一般,眉眼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春芽心下暗暗懊恼:两天不见,他就又回到那个青灯古佛的套子里去了,再不是她之前刺出真心实意的那个大活人了。
罗霄声音落下去,云毓才缓缓抬眼:“说完了么?”
罗霄有点愣:“回家主,奴才说完了。”
云毓点头:“嗯,下去吧。”
云毓脸上毫不遮掩的冷意,让罗霄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直觉家主好像是对他十分不满意,可是他扪心自问,他又没什么地方得罪过家主啊!
他只好无辜又无奈地看向春芽,想从春芽这儿求个安慰和答案。
春芽忍住心内叹息,只能冲他摇摇头,示意:没事,与你无关。
可是春芽的表情,却叫罗霄不敢相信。他再向她挑眉,意思是:没事?没事的话,家主干嘛对我这样?
春芽只能努力冲他笑笑,作为安抚:是真的没事,你没做错任何。
两人不知不觉间,在云毓面前挤眉弄眼了好几个回合。
云毓嘴角抿了抿,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还不退下?”
罗霄吓了一跳,又赶紧再看春芽一眼。
春芽不敢再与他眉来眼去,赶忙示意他先走吧。
罗霄终于走了,「止水堂」内一片宁谧。
云毓垂眼静静看了春芽一会子,这才放下佛珠。
“过来。”
春芽还没想好该如何跟云毓解释是谁活割了刁六的事,于是便有些心虚地逃避着他的眼神,膝行上前,跪伏在他蒲团前。
云毓看着她头顶,“伸手。”
春芽保持着俯伏在地的姿势,只将两只手向上举起。
他接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指尖却微凉。在碰触到她的瞬间,总有那么一丝丝克制的微微轻颤。
春芽不敢看他,只听见他的呼吸倏然一沉。
“……竟伤成这样!”
春芽心里也是委屈啊,便忍不住模糊了眼睛:“家主当日允准奴婢跟随阮姑娘出门,难道回想不到奴婢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么?”
云毓便是一顿。
春芽长这么大,极少有机会与人诉苦。兴许是云毓的性子太安静无害,而且又接连护着她几次,这便让她无形之中,不知从何时起隐约生了些依赖。
——人啊,再坚强的,也总难免要在这风雨人间,寻得一处暂时可以遮风挡雨的屋檐。
这一生了些依赖,便有些下意识地想要向他诉苦。
“阮姑娘是何样的人,家主睿智,如何不知道呢?阮姑娘单独要了奴婢跟随她同去,又怎么可能放任奴婢一路平安顺遂?”
“所以家主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要设法趁此机会磋磨奴婢的呢……亏家主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奴婢同去。”
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家主可知道,那日马车启程之前,奴婢一直死死盯着「止水堂」的大门,就盼望着家主说不定会出来,然后拦住马车,不叫奴婢去了。”
“可惜,奴婢终究没等来家主的慈悲……”
当日的难过,重又漫过心头,春芽忍不住轻轻哽咽了声:“家主真是好狠心。”
云毓长眸紧闭,仿佛负荷不了心头涌起的愧疚,只得高高仰起了头,面向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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