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家主的这一份信任,奴婢心里悄悄发愿,愿意为家主做任何事……奴婢愿意为家主通房,愿意将自己的身子献给家主;奴婢愿意陪着家主,做所有能让家主高兴的事。”
“所以,家主,对于奴婢来说,‘不问’是家主对奴婢最大的尊重,是奴婢刻骨铭心之事!”
她笑着,却无声落下泪来:“可是家主,您连老侯爷的死因都可以放弃了不问奴婢,却又为何今日非要问奴婢伺候没伺候过老侯爷!”
“家主既然问,那就是说家主其实是不相信奴婢的。原来奴婢这些日子的感念和刻骨铭心,原来都是错了么?”
云毓曾经在佛寺的辩经大会上,面对数百人的问询和挑战而面不改色、沉着应对。
可是这一刻,只面对一个她,而且是柔弱地跪倒在他脚边的她,他竟然只觉自己无地自容、无颜面对。
他深深垂下了身子来,伸手握住春芽手臂,想要将春芽从地上拉起来。
“是我不该问……你先起来。”
春芽却不肯,云毓继续坚持。
可是终究云毓是男子,春芽身子柔弱,还是被他成功拉了起来。
只是她虽然站起身却还是极力向后挣扎,想要将手臂扯出来。
拉扯之间,春芽失了重心,整个人栽进了云毓怀里!
云毓不是第一次抱着她了。从第一次见面,到她被阮杏媚带人欺负那回,他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起。
可那些次都是因为她或者晕倒,或者受了伤,他是出于救助之心才将她抱进怀里。
而此刻,全然不同。
这时的他没有大公无私,做不到清风明月,反而他心底潜藏着莫名的嫉妒——嫉妒着自己的父亲!
于是当她的娇小香软的身子落入他怀中,他本能地被激起了身心双重的反应!
春芽正好伏在他身上,这一次明确无误地感知到了他的变化!
春芽也呆住,想躲开,却不敢动。
云毓长睫急速地轻颤起来,羞涩又慌乱。
春芽只得悄然叹口气,伏在他怀里,高高抬头仰视他。
仿佛,他是她的佛。
“……家主若真想知道,不如今晚就让奴婢伺候。家主想要的答案,自己从奴婢身上去探查就是。”
她的话,他如何听不懂!
她并未用任何香艳的词汇,可是他却被那语中含义惑引得浑身颤栗!
慌乱之下,他只好双手攥住她两臂,猛然将她从他身上“拔”了开去。
扶着她站住,不让她跌倒,然后他自己狼狈地背转了身去。
“你今日也累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
春芽疲惫地走出「止水堂」,麻木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将身子埋进被褥。
今天一天,她实在是经历了太多。
可是她其实并没有太在乎被那帮姨娘们的撕打。那些疼痛只是留在身体的表面,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变淡、康复。
可是今日云晏、云毓两兄弟前后脚留在她心上的伤,她自己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愈合了。
云晏的见死不救,云毓的疑窦丛生,一丝丝抽尽了她的魂魄,让她现在虽然活着,却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想问,这个世上究竟还会不会有一个男子对她信任、包容、珍惜?
他在哪里啊?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她生命里,救她离开这片苦海?
哭累了,迷迷糊糊睡着。
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她忽然一个冷战,从梦里惊醒。
她怎么忘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那帮姨娘们蓄意打她,还冤赖她说过挑衅的话,这究竟是那帮姨娘们自己找的理由,还是真的有人躲在背后挑拨?
如那帮姨娘们,或者阮杏媚这样,打骂都在明面上的,她其实都没那么恨!
她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躲在背后,暗中算计她!
这么一想,睡意全无,她在黑暗里坐起来。
脑海中将所有不利于她的人都过了一遍。
她想,或许不会是阮杏媚。可是她却不能不想到青帘!
因为阮杏媚将青帘从蓝田庄带回来了。
只是青帘也知道自己能再回侯府不容易,于是青帘刚回来这些日子也算安分守己,一直静静地留在阮杏媚身边,连「花满堂」的大门都没出过。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青帘又怎么可能跟她善罢甘休!
更何况,她今日正式被抬为云毓的通房,青帘自然不能接受!
第77章 佛寺寂寞,也要美人相伴
除了青帘之外,春芽脑海里还闪过其他几个人的身影。
比如,佟夫人。
今天是一大帮姨娘们一起来的,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佟夫人的话,那这就解释得通了,因为她们全都听命于佟夫人!
还有……绿痕。
春芽皱了皱眉,她不希望是真的,但是脑海中却抹不去绿痕的身影。
从她进「明镜台」,到一步一步与云毓越走越近,几乎在每个关节点,绿痕都会有意无意出言敲打她。
她原本宁肯相信那是绿痕身为掌事丫鬟的职责所在,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更像是绿痕是早早就对她生了防备。
她垂下眼帘。
倒也是,绿痕跟青帘是一样的身份,都是最早被老主子们摆在云毓房里的、名正言顺的通房丫鬟。青帘是因为什么恨的她,绿痕自然会一样不落。
只不过青帘性子直接了些,从见她的第一面就直接敌意拉满,非打即骂;绿痕则深沉内敛,不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春芽还没想完,却忽地被枕边一个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思绪随之停止。
是一幅手绢儿那么大的白绢。
她确定这不是她自己的。她忙伸手拈起来,展开看那上面竟是一幅墨笔勾勒的小画。
初看像是含苞待放的莲花,又或者是初绽未放的玉兰。再仔细看,却原来是一只手,柔软圆润。
线条极为简单,可是从那笔触却能瞧出,作画的人极为用心。
她眯了眯眼,想起了画上的佛手。
想到此处,她便也随即了然,这会是谁画的。
她忙回头望向门口——难道说她之前昏睡的时候,云毓来过?
春芽忍不住想起方才梦里,以及之前许多次,当她受伤、绝望而昏睡不醒时,额头上时常滑过的那一抹,叫她舒服清凉。
彼时她都是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惊觉,难道都是云毓?
可是门窗静静,看不出痕迹。
她只好收回视线,再垂眼去看白绢上的墨笔画。
这才又发现了一点不同:在左手食指上,有一点极小极小、如针尖大小的墨痣。
她身子里仿佛有一串电火滚过。
她看出来了,那是她自己的手。云毓画的,那宛如佛手的,竟然是她的手。
不是她后知后觉,而是她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云毓心中最重要的当然是佛,而这手又有点像佛像里的画法,所以怎么都不可能跟她沾边儿。
佛在云天之上,她则在红尘迷障、污泥潭中。
她眼中有些发热。
他将她的手画成如他心中最虔诚的佛手的形态,难道原本污秽不堪的她,在他心中,竟也如他的佛一般圣洁?
手里的白绢变得滚烫起来,烫得她都不敢再握着,赶忙将它放回枕边原来的位置。
身子迅速躺下,盖上被,闭上眼。
她想她该睡了,什么都不想再想。
.
城外,「觅云寺」。禅房梦境深。
夜半三更的,连最勤奋的僧人都已经睡下了。
却偏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出了寺门,到外面山壁下与人会合。
山壁下有天然形成的石洞,此时里面燃了两个羊角做的明瓦风灯。
有玄衣公子在石桌上摆开了食盒,备好了酒,正等着他来。
他一进门便闻见了酒香肉味,馋得加快脚步:“阿晏,你果然最懂我的心!”
这个从佛寺里钻出来的身影就是晋王世子萧狐若,山洞里准备好酒肉勾人的则是云晏。
晋王妃听了云毓的话,叫晋王给皇帝上了个请罪的折子,晋王自己禁足府中,儿子萧狐若则送去佛寺带发修行赎罪。
萧狐若原本不肯,跟他娘大哭大闹。还是云晏把他劝服了。
萧狐若就跟他娘提了一个条件:佛寺得他挑。他挑了觅云寺。
不过这也不是他自己的主张,毕竟他刚从晋地回京没几日,对京中佛寺的情况没那么清楚;他又是听了云晏的话,云晏说帮他打点好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入寺修行,一看晚饭只是白水豆子炖白菜,他当场郁闷得绝食。
幸好今晚上云晏就来看他了!阿晏可真是他的活菩萨!
萧狐若也不客气,坐下抓起肥鸡腿就大啃大嚼,一边吃还一边抱怨:“二哥也太狠了!我不就看上他丫鬟了么,他为了一个丫鬟这么报复我,他至于么!”
云晏给萧狐若斟酒,漫不经心道:“至于啊。趁着你进佛寺清修,他转身就正式抬了那个丫鬟为通房。”
“如今那丫鬟已经是他的通房,就不是你再能随便染指的了。”
“什么!”萧狐若登时觉得自己嘴里的肉不香了。
——吃不到嘴里的肉才是最香的啊!
云晏不慌不忙再补一刀:“而且,这事儿还是你娘亲手促成的。”
“什么!!”萧狐若把手里的肥鸡直接扔了,半点胃口都不剩了!
云晏默默递过帕子,叫萧狐若擦手,“所以我当日劝你别眼馋那个丫鬟,你还不听。”
萧狐若怎么都想不明白了:“这能赖我么?你说啊,他是不是从小都是一心向佛、不近女色来着?房里就算早就白摆了两个大丫鬟,他也不肯收用的?”
“我当然认为,这次不也只是一个丫鬟么,他肯定不在乎的啊,我身堂堂小王爷,身份压他好几级;而且咱们又是外亲,是嫡亲表兄弟,我不过跟他要个丫鬟,这有什么过分的么?”
“哪想到他这回不但真生气了,而且还给我使阴的!关键,他还借了宫里的力量来压我!”
“他不是远离红尘么?那他应该一不近女色,二远离宫廷权力才对啊!可是他现在干脆形象全崩!”
云晏淡淡抬眼:“他不是形象全崩,他是才露出庐山真面目而已。”
“掩藏在那与世无争、清静修佛的表象之下的那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云晏说着瞭一眼佛寺里耸峙在夜色里,看起来阴森嶙峋的大殿:“就像半夜里的那些佛像。白日里慈眉善目的泥胎,你可以想象,它们到了晚上会变成什么模样。”
萧狐若登时吓得咬住了嘴唇,两眼瞪圆,“啊?那么吓人的吗?”
云晏轻哼了一声,轻慢垂下眼帘:“你没看透他倒也罢了,毕竟咱们还都年轻。我倒担心你娘也没看透他。”
“你娘还被他温和无害的表象欺瞒着,你出了事她还第一时间去跟他问主意,结果正中他下怀,让他如愿以偿就把你丢佛寺来了。”
萧狐若登时皱了眉头:“阿晏你说得对!等我回家去,我一定得提醒我娘一声。别从他身上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反过来被他摆了一道才好!”
云晏赞许地勾了勾唇角,“佛寺寂寞……”
萧狐若立即接上:“那当然啊!我都快被憋疯了。”
云晏点头:“只给你送来这点酒和肉又怎么够。它们只能填了你的口腹之欲,又满足不了你别的。”
萧狐若登时抬眼,满眼放光,“阿晏,你还给我带什么来了?”
云晏向山洞深处勾勾手指:“来啊,伺候小王爷漱口,净手。”
随着云晏的声音,一个袅娜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第78章 又一个扬州瘦马
萧狐若一见来人,眼睛登时直了。
——从暗影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美人儿。姿容秀丽,窈窕生姿。
女子穿水绿的襦裙,配鹅黄的披帛,上前行礼,柔媚抬眸:“奴婢如烟拜见小王爷。”
萧狐若指着她,跟云晏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她,她怎么跟那个丫鬟,有点,有点……像?”
云晏自然明白他的惊讶所在,一切尽在掌握,于是只淡淡一笑:“还不就是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去找的?”
他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萧狐若面前来,“既然你不敢惹我二哥,那个丫鬟是得不到了,你又被他摆了一道,送进佛寺来吃苦,那我还不得给你另外找个安慰?”
萧狐若欢喜地盯着如烟看了好半晌,却终究还是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热切褪了下去。
他转头冲着云晏眨眨眼,欢喜又惆怅地道:“她很美,冷不丁一看跟那个丫鬟真是非常像;可是这么近距离一看,又有点不太像了呢。”
如烟眉眼间也是微微一僵,可是她却用柔媚的微笑完美地掩饰住了。
云晏却只淡淡一笑,“这世上的人,除非孪生,否则就算再相像,最高也不过就是七八分。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
萧狐若便叹气:“也是。毕竟生成她那样的,也是少见。”
他回想着春芽那日的惊鸿一瞥,盯着幽暗处愣怔了好一会。
云晏向如烟递了个眼色,如烟忙伸手握住萧狐若手臂,将面颊贴上来:“奴婢求小王爷怜惜。”
萧狐若便笑,“好好好。你这么惹人疼,爷怎么能不疼你呢?”
萧狐若笑着起身:“这山洞绝妙,若遇下雨,雨水沿着山壁流下来,汇集成瀑。垂在洞口,恰如珠帘。”
“这些日子一直无雨,这山瀑便也干了。不过今晚却是好时节,一刻钟后便会落雨,这洞口又将被垂挂起来。”
他向萧狐若促狭地眨眼:“这山洞等待雨露甘霖,小王爷眼前的美人儿,也是一样。”
“还请小王爷今晚就在此洞中,为她播撒雨露吧。”
他轻轻拍掌,山洞深处又有红纱宫灯燃起。原来他竟已经在那里布置了枕席。
随着云晏的话,如烟身子如柔软的小蛇,抱着萧狐若的手臂缓缓滑行向上,”小王爷,奴婢尚未经人事,还求小王爷轻怜。”
萧狐若顿时喉头一干。
云晏轻笑一声:“小王爷自便。我在洞外替小王爷把风。”
“半个时辰后,我来接如烟下山。”他促狭地眨眼:“毕竟这是佛寺,她总不便整晚留宿。”
稍后。
山洞内被翻红浪,山洞外却是白月清寂。
不多时,天上果然落下雨来。水声琳琅,交相回响。
云晏的几个随从,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个个听得面红耳赤。他们偷眼看云晏,却见云晏一身黑色丝绢油衣立在雨里,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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