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话又不敢与人去说,只得偷偷摸摸来找老爷您,跟您叨咕叨咕。”
“老爷啊,您在天之灵帮我再掌掌眼、把把脉,看看阿晏这孩子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好不好?”
春芽有点后悔没早点离开「麒麟阁」了。如果她早些离开,便不会听见雪姨娘与老侯爷说的这些话。
这个话题她不想听,不想关心,她唯恐避之不及!
雪姨娘叹息了一声,又絮絮地道,“老爷不瞒您说,我心里有个不怎么好的感觉——阿晏的情形怎么好像是心里另外有个喜欢的人啊?而阮姑娘不过只是个幌子罢了。”
“可是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是太无能,竟然不知道那孩子藏在心里的人是谁。甚至于,他‘喜欢’了阮姑娘这么多年,那我就也是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这个生他的人,竟然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他心里另外有个人。”
“可他现在都长大了,而且也已经跟阮姑娘成了婚,我现在就算再问他,他也不可能告诉我了不是?老爷,您给我出出主意啊,我该怎么办才好……”
雪姨娘自己跪在外面柔柔软软唉声叹气了半晌。
“我倒不是怕别的,我就是担心这孩子终究还是委屈了自己——他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都怪我是这身份……才叫这孩子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虽说难得在这个年纪还憨态可掬,可是雪姨娘终究也还是说到了伤心处。春芽听着也忍不住跟着心酸。
为人奴婢的,就是这样的命运吧。她自己也是,若她来日生了孩子,怕也会重蹈云晏的轨迹不是?
雪姨娘不再说话了,只坐在外面静静捻着佛珠,仿佛是在为老侯爷祝祷。
春芽不敢出声,便缓缓伏身。
——这桌幔下,因为封闭的缘故吧,竟然还残留着她与云晏上次留下的气息。
云晏的味道,隐隐约约、丝丝袅袅地飘进她鼻息。让她想逃避,却又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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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毓出了侯府,直奔觅云寺。
他将春芽的画拿给玄素看,玄素看了也是皱眉,“难道这真的是……?”
云毓点头,“是皇帝。”
住持明空神情也微微紧张起来,“这么说来,皇帝竟然化妆成送菜的伙计,潜入侯府?”
“他刚伪装成禁卫,亲自入晋王府斩杀了晋王;如今竟又潜入侯府,难道是想对主君您图谋不轨?”
云毓想了想,缓缓摇头,“以现在的情形,皇帝倒还不至于对我本人有任何的不满。”
明空也道:“属下也这样想。主君侍奉太后,用心诚挚。,皇帝那边自然挑不出错处来。”
玄素却皱眉,“主君凡事小心,可惜三爷却是个爱惹事的。他如今偷偷出京,皇帝说不定会因为他而生疑。”
明空垂首:“三爷他……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京去,又是做什么去了?”
云毓淡淡垂眼:“他自己说,是江南的铺子出了问题,急着赶去处理。”
玄素叹口气道:“……三爷过了山东,就兜了个圈子,转道奔晋地去了。”
明空面色便也一变,“果然如此?那皇帝对侯府生疑,便也是情理之中了!”
第142章 身着僧衣,也可颠倒众生
次日一大早,皇帝萧凛脚步轻快直奔永安宫,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要先礼佛,于是萧凛也是在佛堂前给皇太后行礼请安。
萧凛行完了礼,纳闷儿地一歪头,“今天怎么这么清静?云家二郎呢?”
皇太后抬了抬眼,“怎么,皇帝今日是来找云家二郎,倒不是来看哀家的?”
皇帝忙笑道,“怎么会呢,母后误会儿子。”
“儿子只是寻常习惯了这个时辰来总能见着他侍奉在母后身边,今日冷不丁没见着,这便好奇了些。”
皇太后垂了垂眼,“他向哀家告了几日假。”
萧凛挑眉,“私事?”
皇太后点头,“他家几位夫人替他张罗百花宴选妻,他虽自幼学佛,不热衷婚事,但是却又仁孝,不忍拂了他几位母亲的意,这便终究还是告假回去了。”
萧凛不由得眯了眯眼,“哦?”
萧凛从永安宫出来,太监总管福成忙跟上来。
萧凛卷了卷袍袖,“看来禁卫那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儿。”
福成没听明白:“皇上说的是……?”
萧凛扬了扬眉,“他们说,云家老二和老三为了个丫鬟,正闹不和。”
“可是云家老三刚娶完妻,云家老二这也主动要选妻了。”
福成便也皱了皱眉头,“倒也是。终究是个丫鬟么,用来暖床,或者偶尔逗逗,用来争个风吃个醋的,也就算个乐趣。”
“世家子弟终究还都得与门当户对的联姻,哪里能为了个丫鬟坏了正事儿。”
萧凛眯眼回想了一会子,“那个丫鬟生得……倒果然是好。”
他扭头盯着福成笑笑,“就连朕这后宫里,能超过她的也没几人。”
福成不敢接这个茬儿,只好笑笑垂下头去。
萧凛想了想,“虽说那丫鬟自然比不上贵妃的容貌。不过贵妃乃是清绝之姿,那丫鬟却是玲珑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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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台」。
绿痕、春芽和翠环三个人已经捧着新做好的袍子跪在地上请求半天了。
好好的百花宴,就是为了给他选妻的,哪有还穿一身僧衣去的呢?
府里特为的做了新的衣裳,可是送都送来了,云毓却坚持不肯换上。
绿痕急得眼圈儿都红了,“……这若是晋王妃当初逼迫家主的也就罢了,可是今日却是家主亲自说要开百花宴的。家主若还穿着僧衣出去,这又叫那些世家贵女们怎么看呢?”
“或者京中各家难免以为家主对人家女儿的心意不诚,这就不仅仅是伤贵女们心的问题了,而是更容易得罪各家不是?”
“如今晋王府出事了,咱们平阳侯府难免也跟着吃瓜落,家主若再因此事将各家都得罪了,那以后咱们侯府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翠环更是担心,干脆已经眼泪滚落下来了。
她本来就是晋王府的丫鬟,是被晋王妃赏给云毓的。她怎么都没想到晋王府这么快就倒了,她的身份在云毓面前就显得极为尴尬。
“晋王府从前那么大的威风,如今说倒就倒了;家主可千万不能重蹈晋王府的覆辙啊……”
云毓被她们两个叨念得有些心烦意乱,便偏首来看春芽。
“你怎么看?”
春芽静静伏在地上,没掺和绿痕和翠环的一唱一和。她甚至连一个字都没劝过。
听见云毓问她,春芽这才静静说,“奴婢倒是觉着,若是家主不想换下僧衣,倒也是可以的。”
绿痕和翠环登时都扭头瞪住春芽。
翠环没敢说什么,绿痕却忍不住:“我明白,你是想显示与我们不同,以此来讨家主的欢心。”
“可是你也没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晋王府出事了,家主还没承袭爵位,那现在联姻就是家主最好的选择!”
绿痕说着冷笑一声,“怎么,莫非是因为你是家主的通房了,你便不希望家主迎娶贵女为正妻?你巴不得家主心里只有你一个是吧!”
以绿痕对她的敌意,春芽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春芽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伏地跪着,一切都交给云毓来判断就是。
云毓长眉微拧,“出去!”
绿痕立即扭头瞪春芽,“家主叫你出去呀!”
还是翠环轻轻扯了扯绿痕的衣袖。
绿痕这才一怔,抬眸望向云毓,“家主?”
云毓冷冷转开头去,“绿痕、翠环,出去。春芽留下。”
绿痕恨恨地走出门去,翠环小心翼翼也跟着出去。
云毓亲自起身,走过来蹲在春芽面前,向春芽伸出手来。
春芽便也悄然人注意一声叹息,抬手放在云毓掌心,随着云毓一起起身。
春芽与云毓之间还是亲密的,但是终究还是因为春芽的躲避,而生了一层透明的隔阂——虽然看似没遮没拦的,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明白那层藩篱的存在。
春芽自己当然明白她为何要逃避云毓,是因为她的清白之身已经被云晏毁了,她自惭形秽;她却也更明白,云毓是无辜的,他是不得不被她给拖入到这样尴尬的泥沼中。
春芽与云毓单独相处时,便更觉不自在起来。
云毓捉着她的小手,便再没松开,径自拉着她的手走到坐炕边坐下。
她不肯与他并肩而坐,勉强倚靠着炕沿儿站着。只是被他握了手,身子躲闪不开,便不得不紧挨着他膝头。
看她害羞又尴尬的情形,他的心情仿佛好了起来。故意促狭地盯着她看,拇指的指腹沿着她手背轻轻滑动。
“说说,为何说我穿着僧衣也好?”
春芽垂下头去,“因为奴婢曾经听说……家主在佛寺修行的时候,也有许多贵女仰慕家主的风采……每当家主在法会讲经论法,总有许多贵女蜂拥而去,竞坐法座之下……”
云毓听得挑眉,“这也有人跟你说?啧~”
他却难得地轻松起来,唇角都轻轻勾起,“别听他们乱传。我那时心中唯有我佛,看不见坐下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春芽点头,“奴婢信。”
“奴婢只是想借此来说,家主穿着僧衣的样子,也同样可以颠倒众生……”
第143章 你在我眼里,怎么都好看
瞧她说得认真,云毓竟没忍住,“噗嗤儿”一声笑了。
自从晋王府出事以来,他已经许久未曾笑过。今日这一笑,竟像是白雪皑皑里,忽然万树桃花齐齐盛放。
饶是春芽都看呆了。
云毓生得真是好看。清风朗月,高山雪莲一般的人啊。
这浑浊的人世,都不配沾染他纯白衣角。
被她这样看着,云毓颧骨上悄悄涌起两团羞红,可是这一回并没有垂下眼帘去,反倒迎着她的凝视。
他还摇了摇她的手,“那你呢?你可喜欢我穿僧衣的模样?”
春芽登时羞红了脸,“……奴婢觉着,家主穿什么都好看。”
云毓便忽地又是一声轻笑,竟然猛地扭开身去,自己偷偷笑去了。
春芽想了想便也明白他这样做的缘故,便更觉大窘。
——不过倒也没错,她的确也觉得他即便什么都不穿的时候,依然是好看的。
春芽有些扛不住,只觉自己站在油锅里一般,便趁势行礼告退,“家主若没别的吩咐,那奴婢先行告退。”
她刚转身,便又被云毓伸手给扯了回去。
云毓自自然然伸开手臂,将她迎进臂弯里。
垂眸含笑看她,“还没看见过我穿旁的衣裳。”
春芽只能点头,“倒也是的。”
从她第一眼见他,到如今,除了他是不穿衣裳的,此外便都是说僧衣加身。
云毓便垂首而笑,“喜欢我穿什么颜色?”
春芽便也几乎不假思索:“玉色。”
他的僧衣自然是素白,但是他毕竟身为平阳侯继承人,若是换了俗家衣裳便不合适再穿白色。
而玉色既不是白,又最近白色,且能彰显他容颜如玉、气质高贵,正是最合适不过。
云毓便笑,随手捞起一件新袍子来,“这月白,倒也近白。”
春芽却轻轻摇头。
月白是蓝,虽说也衬云毓的气质,但是……云晏更喜欢穿蓝色。
云毓并未多问,便也松开手让那袍子自己逶迤落地,“好,那我叫他们送玉色的来。”
眼前这么多新袍子,却竟然没有一件是玉白的。兴许女红坊那边都觉着给家主选妻是喜事,都尽量给挑鲜亮的颜色,而玉白太素,故此给舍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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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富贵,实则衣库那边早就给云毓存着的各色袍子都有,平素也都有专人打理,云毓一要,立时就能送来。
春芽亲手给云毓换上新袍子。
退下素色僧衣,换上丝绸的袍子,那丝绸上的光泽,便更显得云毓气质清贵,周身光华流溢。
云毓在这一点上又跟云晏不同,云毓真的是贵气天成。
云毓并不看镜子,只垂眸看她,“你觉着,可好?”
春芽红了脸,用力点头,“好看极了。”
衣库还送来了配套的学子、腰带。春芽选了一条白鹿皮配白玉带钩的腰带,帮云毓系好。
两人姿势仿佛环抱,春芽为遮掩尴尬,便大声道,“今日家主风采独绝,必定各家贵女都会为家主心折。家主的好姻缘,这便到了!”
不成想,云毓原本轻松的神色立即便又清冷了下去,一双凤眼紧紧凝视着她,“你倒高兴!”
春芽悄然叹息一声,低低垂下头去,手上却不敢怠慢,再帮他将衣衫拉平。
“家主别恼……奴婢是家主的通房啊。即便家主娶妻了,奴婢也依旧还是家主的通房,只要家主不赶奴婢走,那奴婢就一辈子都得在家主身边伺候。”
不管云毓是否成婚,也都不能改变她的身份。所以她方才的话又哪里有半点捻酸吃味的意思呢,他倒多心了。
云毓垂眸凝视她,唇角轻动。
千言万语都想告诉她,却终究还是只能忍住。
她这样柔弱,他那些话若是告诉她,只是让她无法承当,反倒给她莫大的压力。那便不说也罢。
他便点点头,抬手轻轻替她拂了拂鬓角,“你说的也有理。不管我是否娶亲,都不会改变你的一切……”
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永远只此一人。
春芽抬眸,一笑嫣然,“家主快去吧,别叫贵女们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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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宴百花。
平阳侯府那个大大的西花园里,此时湖山增色,几十位贵女竞相争艳。
大夫人虽然是这宴会名义上的主人,但是她因为心下事实上还是想要让卢巧玉成为侯府新一任主母,故此她对贵女们虽说热情,却并不真心热衷。
倒是佟夫人那叫一个热情。
——佟夫人太知道大夫人安的是什么心了,佟夫人既然自己的心愿没能达成,阮杏媚终究是嫁给了云晏,那她当然不想让大夫人美梦成真。
她恨不得搅黄了大夫人的如意算盘,于是这百花宴上她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就卯着劲地想将云毓今日就推了出去,最好当日就能定下合适的!
佟夫人也将阮杏媚给捉了来,耳提面命地,“终究你是年轻的,你去与她们多攀谈,比我更合适。”
可是阮杏媚却不给她姨妈面子,懒洋洋地噘嘴,“……阿晏走了这么多天,我现在只一门心思想念阿晏,我才顾不上管毓哥哥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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