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恰神色未变,“我本自灵山长大,你还是听我一回吧。”
她是同灵山和睦亲切的灵兽们一起长大的。
但这些年来在凡间,不是没有青面獠牙,满身血腥气的妖怪找过陷空山麻烦,多处理了几个妖怪,对这种表面恐吓便无甚害怕了。
不过是六耳法力高强,她还有其他的打算。
说起来,在花果山时她本就打算跑,初来乍到被小猴子们围起来去见长老,长老们已是老猴子,有心管事无力操持,虽培养了新一辈的小长老们,奈何新猴不堪重用。
喜恰自己就是山大王,识人也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帮着长老们挑选了一批后,便与猴子猴孙们打成了一片。
帮上了忙,长老们与她耳语了几句知心话——他们也心觉这次大王回来不太对劲。
可不太对劲是一回事,这六耳从外貌与神通而言几乎与孙悟空一般无二。
若他真在某一刻混进了取经队伍,后果不堪设想。
喜恰决定再留下观察观察。
而且,待猴子猴孙们带她到花果山边界时,她还发觉了一个问题——花果山竟然有结界,还是非常之牢固的结界。
难怪六耳放心她自己待在花果山中,也还好她一开始没有直接跑,尚且与他周旋了几分,若是她跑到边界出不去,又打草惊蛇,后果有点难预料。
此时也是如此。
六耳冷哼一声,瞧她的眼神依旧寒如锋刃,却不再威胁出声。
又慢悠悠走了几日山路,再走几十里小路,在六耳的耐性即将消弭殆尽之时,喜恰所指路的关镇终于在眼前。
华灯渐熄,夜色深浓,边陲小镇笼罩在一片月色下,镇上的店铺也已然闭门。
“先歇息一晚上吧。”
观察了这些时日,也有了一丝眉目。今夜就是逃走之时,喜恰心道。
第065章 唐僧
铺子关了门, 此时也不能硬敲凡人的门去牵马。
六耳虽行事乖张狠辣,时常扬言要将喜恰抽筋扒皮,但他想假冒取经人这件事到底理亏, 并不愿太声张。
于是冷笑一声, 还是妥协了。
他手一挥, 随手压倒一片草, 做了个临时草席,便要席地而睡,毕竟这些日子来在山中都是这样。
喜恰忙制止他,“六耳兄, 我们都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怎得还如此随便呢?”
“这有什么?”六耳皱眉。
“自然是进关镇里,找到驿站, 或是找家旅店住了。”
“你我都是妖精,何必拘泥这些。”六耳依旧不理解, 毕竟他占着花果山做大王也才月余,从前也不是没有风餐露宿过。
但喜恰不一样。
小白老鼠精多少算个有背景的妖, 自灵山出生,灵鼠洞中当鼠时都要睡在金蝉子为她备的软席上。到了陷空山, 无底洞也是由着她的性子布置得精巧华贵, 舒适无比。
失忆前在天庭自也不必说, 云楼宫的吃穿用度那一向是极好的。
这些日子来席地而睡,已经给她睡不耐烦了,更何况......
“你看玄奘法师,他脸都白了。”喜恰指了指假金蝉子, “虽是个假人,这样下去也撑不到灵山了。”
六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脸色变差,终于答应。
喜恰于是率先领着已然病弱的傀儡人,带着六耳往镇中走,通关文牒对于妖精来说自是可以伪造,没花什么功夫就成功入住驿站。
但在分房时,六耳又不高兴起来。
“你得和我睡。”伪装成凡人后,他的眼神不再那么阴狠,但还是颇具凶相,“你在我眼皮子下,我才放心。”
驿卒看出喜恰的迟疑,又看了看看上去就不大好惹的六耳,有些为难。
“这、这......二位倘若是夫妻,自是一间房便足矣。”
驿卒话音刚落,六耳立刻反驳道:“你眼睛怎么长的?我与她哪里像夫妻。”
“......”喜恰无语。
冲上天的语气,驿卒自然不高兴起来,也拉下脸色没好气道:“那你们自然不能一间房。”
结果就是六耳自己这么一句话,多弄出个单间给喜恰。
西行路上诸事需低调,当初孙悟空打杀了盗贼,都惹来观音大士为他戴上金箍,六耳脸色难看至极,攥紧了拳头,隐忍了几番,终究没多说什么。
但喜恰还是有几分忧心,趁六耳看着傀儡猪八戒沙僧为假唐僧搬行李的空档,假装不经意,一连施了好几个防护咒给驿卒。
六耳看见了,冷笑一声:“你担心什么?我对杀凡人无甚兴趣。”
他好歹是听了喜恰之前的劝告,杀气太重,难成真佛。费劲心机辛苦这么一趟,执念反倒牵制住他。
喜恰也没多说,开好的几间房都临面挨着,六耳在她房前停下,大手一挥,给她屋子下了禁咒。
“进去吧。”他道。
喜恰假笑着,没有抗拒。
只要住在凡人关镇中,已是最好的时机。夜半三刻,万籁俱寂,感受到隔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喜恰翻身下床,从玉锦袋中掏出哪吒的绣球,往窗前猛地一掷——
霎时,窗棂散落成碎片,木架上一点尘埃弥漫,喜恰眯着眼,收回绣球闪身从破碎的窗户离开。
一路她都屏息不语,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知道六耳能聆听三界之音。
但才跑出一会儿,身后劲风袭来,喜恰心中一惊,侧身躲过。
“小白鼠,我就晓得你会跑。”六耳眼底泛着冷意,轻轻笑了一声。
他原是在守株待兔。
喜恰也冷了脸色,她早晚都要跑的,总不可能真陪他去西行,既然跑都跑了,也不用装什么和气了。
“这世间仅有一个金蝉子,任何人无法取而代之。”
什么同样的西行之路,取代取经人,根本就是诳他而已。
话音刚落,六耳便被激怒,眼中似燃了一团火苗,抄起随心铁杆兵就疾飞而来。
那根兵器与孙悟空的也如出一辙,威力相当。
上次喜恰没设防,这次留了心,双股剑幻化手中,竟也与他打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双股剑一阴一阳,一冰一火,凡间关镇中六耳到底束手束脚,肆意狂妄的他不愿因这点事惊动天庭,喜恰见机,右手使力,阳剑贴着他眼睛而过。
六耳没有从八卦炉中练就的火眼金睛,被剑上的流火刺痛了眼。
夜空里,六耳目色沉沉,死死盯着喜恰。
“小白鼠,你找死吗?”他冷笑一声,将兵器在手中打了个转,不再留手,迎着喜恰的头便要打过去。
六耳的速度极快,出手狠辣。
喜恰神色一凛,可难得她敏捷,竟比他还快,两柄剑合力一挡,二人各退了一步,短暂分开。
虎口被震得发麻,喜恰心中思忖着自己究竟能再挡几招。再不济还有猴哥的猴毛,那可是哪吒也要对上几招的,还有收在玉锦袋里的一众法器,虽然不太会用......
“其实你说得对,小白鼠。”六耳冷不丁开口了,似乎想休战,“我想取代孙悟空,却忘了西行取经的到底是唐僧,而不是他。不过无妨......”
无妨什么?喜恰一愣。
“我不必取代孙悟空,也不必找人取代唐僧。”他眉眼阴戾,笑声冰冷,“他们算什么东西呢,岂能阻碍我?”
“只需杀了他们,将所谓的取经人全杀了,我一人过这荒唐的九九八十一难,直上西天,逼那佛祖老儿将经书交出来——”
魔怔了,魔怔了,这猴子是真的魔怔了......
喜恰震惊之极,这是多偏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交了经书给你又怎样——”你要封佛成圣,不还是得叫佛祖大法封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六耳狂傲的神色收敛些许,将目光全然锁定在她身上,语气癫狂,“九九八十一难,呵......你既也无法充当那小白龙,不如......”
这猴子真的是疯猴子。
“不如你来做八十一难中,被我除去的第一难,如何?”他一字一顿道。
喜恰一怔,眼中浮起惊动波澜,但不等她再多想,随心铁杆兵狠狠砸下,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意突然袭来。
他原是胡说八道,故意乱她心神——
这一击来得太快,喜恰晓得该使出遗鞋计脱身,可面对着骇人的武器,她还是惊了一瞬,施法的手微顿。
手腕在微微发着热,伸出的左手间,灿若日华的金镯倏然破空而出。
那金镯不断放大,其上的灵力并不炽热尖锐,反而暖融到叫人安心,径直砸向六耳,直将六耳逼退十步外,捂着头脚步虚浮。
与此同时,喜恰眼前又蒙上一片炽红,原是鬓间的混天绫也飞卷起来,一下缠上六耳的武器,让铁棒硬生生停下攻势。
对面,六耳眼神愈发冷寒。
喜恰错愕一瞬,不再恋战,施法转身离去。
......
天地一阵变换。
还未瞧清此处是何地,便闻见一阵香风,混杂着数种花香和难以形容的靡丽香味,喜恰微微蹙眉。
再认真端看,便见寂静山岭中,有一幽深洞口,香味便由那儿传来。
这是哪儿?
慌忙间使出遗鞋计,这术法她才琢磨出来不久,还不大会用,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自己方才是走了哪个方向。
喜恰心中微沉,还不晓得六耳会不会追来......
“大胆妖精,你从何方来,在毒敌山洞府前逗留什么?!”忽地一声娇喝,洞前化出两个女妖,冷冷盯着喜恰。
毒敌山,这地方还真不认识。
喜恰抬眼看去,女妖们皆着黑裙,簪乌丝金簪,唇涂玄色,眉目姹丽......不对,这不重要,定睛看向她们身后,才发觉洞府内隐隐有佛光闪烁,金气凝结。
——佛子在此,是有佛子在里面。
是金蝉长老在这里!
她找了十余年,在灵山之上与他相处近百年,绝不会认错他的气息。喜恰眉眼染上丁点喜色,复又沉静下来,端看面前的女妖们。
“我从他处妖洞而来,特来拜见。”
“哪处妖洞?”女妖们狐疑。
凡界妖怪是有这样的规矩,前来拜见自要说出自己身份,但此刻是金蝉子在洞中,或许又是被这处的妖精抓了,这里又是全然不熟悉的地界。
喜恰沉吟一刻,答道:“平顶山,莲花洞。”
平顶山的小妖现下都归入她麾下,也不算骗人吧。
女妖们细细看喜恰,发觉她的确气度不凡,举止温雅,好歹缓和了脸色。
“这位大王,请您在此等候一刻。”但女妖们还是有几分迟疑,“容我们回禀大王后,再来迎你。”
喜恰心中虽急切,但也不少这一时半会儿,遂颔首。
看着女妖们回洞里,她双手交握,腕上的金镯依旧发着细微热度,惹人微怔。
金镯与昔年宝珠送她的如出一辙。
但喜恰知道,那不过是个普通首饰,并没有任何法力,更不可能在危难关头从她手中飞出去,把六耳砸得头晕目眩。
这应当是......
不一会儿,女妖们又折返,一个身着华贵衣裙的女子也随着她们款款走来,身姿妩媚婀娜,步步如莲。
此刻,女子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还未正眼看喜恰,已然怒道:“泼猴子,你好大的胆子,装什么大王来我洞府前装腔拿势!”
喜恰瞳孔微缩,一时怔愣。
“我且告诉你,金蝉长老已与我结秦晋之好——”女子话音戛然而止,抬眼看着喜恰,也是大惊。
“风枝姐姐?”喜恰顿住,又惊又喜。
是昔年灵山之上,与喜恰交好的蝎子精,喜恰实在没想到会是她。
她如何也来凡间了?
蝎子精打量了喜恰一会儿,眼中却淡淡凝聚出怒意,面上却笑着,微一挑眉:“好妹妹,我方才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竟真是你。你如何会来这里?”
喜恰还是发觉了那丁点无法理解的怒气。
在她尚存的记忆里,灵山之上,蝎子精一向是直率坦诚的,待她也极好。可到底几百年过去,即便她不再记得天庭往事,磨砺的心境却没倒退。
她早已不是昔年那个初开灵识的小白鼠,识人只看表面,难辨善恶。
金蝉子要下凡历劫的消息,是蝎子精先告诉她的,让她去盗香花宝烛,也是蝎子精提议的......
她倏然沉默了起来。
“你来找谁,找金蝉子么?”蝎子精又问道。
喜恰抬眼看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这样笃定,直言问道:“对,风枝姐姐,金蝉长老呢?”
撕破脸原只是一瞬的事。
蝎子精冷笑一声,怒从心起,原本妩媚的眉眼落了一丝薄凉,再瞧喜恰毫无半分温情。
“你这小白鼠,当真是阴魂不散了。”她手中幻化出三股钢叉,冷目以对。
喜恰看着她的武器,声音也沉闷了些许:“何以这样说呢?”
蝎子精顾不上回答,已然兵刃相见,三股叉一横,喜恰用剑挡下,两人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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