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事与愿违
见余晚之没在床榻上,而是坐在椅子中,哑巴愣了愣,把饭菜放在了她身旁的案几上。
问:「你要在这里吃吗?」
余晚之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松懈下来,哑巴没看见,也没有怀疑,事情便可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
余晚之拿起筷子,故意停了一下,说:“趁着现在天还没黑,去把东西还了吧,否则拿了人家的东西,心里总归不踏实。”
哑巴不疑有他,比划了两下,余晚之朝着床榻一指,“我放枕头下了。”
趁着哑巴转身,余晚之拿出瓷瓶飞快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才转头道:“我记错了,在我这里呢。”
哑巴正想翻枕头,闻言回头一笑,拍了拍胸口,「我也经常这样,记不清东西放在哪里。」
余晚之大致看懂了,笑着把瓷瓶递给她,又从桌上拿了一个葱油饼递给哑巴。
哑巴接过咬了一口,啃着葱油饼跑了。
今日桌上的饭菜比前几日都要丰盛,每样东西都很少,但品种却多,有十来个菜。
余晚之本就不饿,不过是找个借口支开哑巴才说了要用饭,此刻心中记挂着事情,更是没什么胃口。
前许驸马府的大门锈蚀,打开十分费劲,哑巴个子小,每次都是推开点门缝就挤出去。
已经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巷子中,走到隔壁府邸门口,哑巴正好啃完一只葱油饼。
她抬头看向牌匾,两个字她一个字也不认识,在衣裳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这才去敲门。
敲了两声,一旁小门打开,门房探出头来,上下扫了哑巴两眼。
“你找谁?”
哑巴比划了一番,看得门房一头雾水,“我看不懂,要不你写出来吧?”
哑巴哪里会写字,第一个就想到了找余晚之帮忙,可是主人交待过,任何消息都不能传出府去,万一余晚之在上面写了什么她也不认识。
哑巴着急地比划着,门房这下看明白了,问:“你不识字?”
哑巴用力点头。
门房嘀咕道:“一个哑巴,又不识字,那就难办了。”
他把头缩回去,踹了一脚坐在门房的年轻小厮,“柴福,你去看看,那哑巴比划什么我看不懂。”
被唤柴福的人满身困倦地睁了下眼,又耷拉下去,“甭管她不就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富贵人家哪会用哑巴传信。”
门房一脚踹在他屁股下的凳腿上,凳子一歪,柴福一屁股摔在地上。
“叔,你踹我干啥?”
“现在大人都住进来了,可不比从前,你办事麻溜点。”
高门大户的门房是个肥差,但凡登门求见的人,有眼色的少不得要打点些东西,来往客人偶尔也会顺手给些赏钱。
柴福是门房的侄子,好不容易才换到了这个肥差,谁知大人闭门不见客,他们这些天是丁点儿油水没捞着。
哑巴在门外等得焦急万分,又过了片刻,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打着哈欠从小门出来。
“你,干什么的?”
哑巴连忙比划,柴福看了几眼没看懂,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行了,有东西吗?”
识趣的人这个时候多半都会拿点铜板或碎银,毕竟有钱好办事嘛。
哑巴以为他是帮她传东西,点了点头,拿出瓷瓶递过去。
柴福眼睛顿时一亮,伸手要拿,哑巴却把手收了回去,又是一通比划。
柴福虽然没见过那样的瓷瓶,但是单看那上头繁复的花纹就知道做工精巧,怎么着也值点钱,这哑巴看着不起眼,没想到还能拿出好东西来。
柴福着急拿东西,问:“你找人呐?”
这都不用猜么,来府上的肯定就是找人。
果然,哑巴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
柴福看着她继续比划,半猜半胡诌,“噢,男的,比我高,年轻,那我知道是谁了。”
哑巴打着手势,「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柴福打量着哑巴,心里暗自揣测,这哑巴一看就是个丫鬟,应该还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一个丫鬟单独上门来找年轻的男人,柴福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身量高的府上的男人,那就是护卫了。
丫鬟和护卫之间有点那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种事多了去了,年轻男人那么多,谁知道她找谁。
“可不巧,他出门了。”柴福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把东西给我,我替你传信。”
哑巴连忙摇头,指了指手里的瓷瓶。
“噢。”柴福又道:“那我替你把东西交给他。”
哑巴总算笑了,柴福心中一喜,顺利地接过瓷瓶。
他捏着瓷瓶仔细端详,这瓶身圆润,花纹精致,触手光滑细腻,单凭这手感,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柴福看着哑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你看天儿不早了,你要是回去晚了家里也着急不是?赶快走吧。”
柴福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哑巴离开。
哑巴这才想起出来确实有些久了,她走下台阶,又回头,指了指柴福手里的东西,似乎还在不放心
「一定要交给他呀。」
柴福乐呵呵的,没看懂她比划什么,也猜到是不放心,“知道了知道了,肯定转交给他。”
等哑巴走远,柴福拿起瓷瓶在袖子上擦了擦,“想的美,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我的东西。”
他小心揣进胸口的衣裳,爱惜地拍了拍,转身从小门进了沈宅。
……
桌上的菜几乎原封不动,哑巴回去的时候菜都已经凉了。
余晚之记挂着事情有没有办成,一直盯着门口,见哑巴一蹦一跳地进来,知道事情多半是办妥了。
“我等你吃饭呢。”
哑巴嘿嘿一笑,跨入房中,看见桌上的饭菜都没动,「我拿去热一热。」
“好。”余晚之又问:“东西还了吗?”
哑巴想着那个人答应了会把东西交给小哥哥,那就算是还了,点了点头。
余晚之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松懈下来,她担心的事情看来没有发生,哑巴没在中途打开过瓷瓶。
既然东西已经交给了既白,按常理来说,既白多半会打开看看有没有被使用过,希望她放在瓶子里的东西能被发现。
饭菜重新端上桌,余晚之道:“菜多,一起吃吧。”
哑巴下意识就要点头说好,转念想起主人的叮嘱,又立马摇了摇头。
正要退出门去,余晚之抬起头,“对了……”
哑巴回身看着她,眼神充满疑惑,比划道:「怎么了?」
余晚之道:“今日的事别傻乎乎告诉你主人,我担心他骂你。”
哑巴咧嘴一笑,点了点头,脸上既感激又有些愧疚。
她原本也没准备说瓷瓶的事,只是今日主人问过她一些问题,都是有关今日状元游街的事,她都一一说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
第 182 章 梦呓
已经是傍晚,宋卿时还未回府,没有差小厮回家通报便是要回来的意思。
江晚之边等边在屋里和丫鬟闲聊。
“死了就死了,死了更好。”
宋卿时踏入院中时,只听见了这么一句。
房中的人听见外头的动静收声,江晚之走出来,看见宋卿时,笑着迎上前,“宋郎。”
宋卿时轻应一声,跨入房中,“方才在说谁死了?”
江晚之忙说:“没有谁,是在说院子里的那棵树。”
宋卿时看向丫鬟,眼神犀利,却没继续追问,吩咐丫鬟端盆入内给他净手,此时已过了饭点,丫鬟摆好了饭菜。
宋老夫人已许久不和他们一同用饭,一心吃斋念佛,说是要替宋卿时积德行善。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用餐时,两人都沉默不语。
宋卿时夹了一筷翠绿的苦瓜,放入江晚之碗中,又低头继续吃饭。
过了片刻再看去,江晚之碗里的苦瓜被她用筷子拨到一边,分毫未动。
“苦瓜清热,”宋卿时问:“你从前不是很喜欢?”
江晚之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竟愣住了,那眼神中竟带着审视与一点凶厉。
她害怕地垂下眸子,看着碗里的苦瓜,违心道:“喜欢,喜欢的。”
她夹起塞进嘴里,刚一入口,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令她几欲呕吐,又拼命忍住,在宋卿时的目光中艰难吞咽下去。
“那就好。”宋卿时笑了笑。
江晚之又从那轻微的笑声中偷偷抬眸,却发现他仍注视着自己,只是那眼神专注而温和,让她怀疑之前那一眼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你不吃吗?”
“我不吃。”他温和地朝她笑了笑,“我从不吃苦瓜,你忘了?这是你爱吃的。”
宋卿时两指抵着碟子推到江晚之面前,而后盯着她,直到她将那一小碟苦瓜吃完,才冲她柔和地笑了笑。
他吃不惯苦瓜,江晚之却很喜欢,每年入夏,桌上时常摆着一小碟苦瓜,他们曾在傍晚时分坐在院中讨论过这个问题。
他说为何苦瓜已长成了世人不不喜爱味道,可偏偏还是逃不过入口的结局。
她说苦中可作乐,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还说她要叫苦瓜知道,长成什么样都没用,该吃照样被吃。
她总是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
每日晚饭之后,宋卿时都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跨出院时,他脚步一顿,听见了压抑的呕吐声。
脚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继而抬脚出了院中。
日头西沉,夜幕降临,丫鬟入内掌灯,房中亮了起来,丫鬟却没有退出去,知道大人有事要问。
房中寂静,夜风将窗外的树叶催出了声响。
宋卿时好似被这声音惊动,这才抬起头望向窗外,“最近夫人有何反常?”
丫鬟道:“大人,夫人自醒来之后,一直便十分反常,大人是想问什么,奴婢不太明白。”
岂止丫鬟不明白,就连宋卿时自己也不明白。
“你们今日在房中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丫鬟言辞闪烁。
宋卿时眸光一转,丫鬟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有千斤重,不自觉屈膝跪下去。
“夫人不让奴婢说。”
宋卿时厉声,“本官让你说!”
宋府上上下下,均知宋卿时性情温和,相比起来,夫人从前掌家更为严厉,宋府下人极少看见大人这般疾言厉色。
丫鬟伏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夫人平日不出宅子,都是让奴婢们挑些新鲜事说,今日就提起了余府的三小姐。”
宋卿时目光暗沉,想起进门前听到的那句“死了就死了,死了更好”,他额角的青筋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竟不知这满身的怒意从何而来。
他抬手按了按抽痛的额头,另一只手朝外摆了摆,丫鬟赶忙起身退出去。
夜已深,连蝉鸣都歇了许多。
“咚!——咚,咚!”
更声一慢两快,宋卿时这才抬起头,竟已是三更了。
他起身离开书房,回到房中,江晚之已经歇息,纤细的身型侧躺在榻上,拱起一个小小的山丘。
宋卿时平躺在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的帐子。
他所以为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然而,事实却与他地期望背道而驰,江晚之的归来并未带来任何改变,反而越来越超出了他的控制,他本能地排斥着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身畔的人动了一下,宋卿时侧过头,看见江晚之翻过身来,抱住了他地胳膊。
宋卿时身体本能一僵,耳畔传来她嘟囔的声音:“你怎么才来?”
他心不在焉地安抚着:“处理了一些事,你睡吧。”
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宋卿时转过头,目光落在江晚之安静的睡颜上。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晚之,片刻,他披衣而起,正准备出门,一阵模糊的梦呓传入二中。
宋卿时身形一顿,回头望着江晚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的梦呓。
他轻轻走过去,梦呓声在静夜中越来越清晰,如他之前好几次听过的一样,一定是令她记忆非常深刻的事,才会让她无数次陷入进相同的梦魇里。
“不要……我不想死……不要推我。”
“我……哥哥……救我……”
“我不是……不是傻子。”
“……”
宋卿时面无表情,背对着江晚之坐在床榻上。
这些梦呓的言语他听过好几次,已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再到如今的毫无波澜。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经历过怎样的天翻地覆,他只能自尝苦果,就好像他执意要走的这条路,注定孤独。
梦呓声逐渐淡去,宋卿时豁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第 183 章 难以割舍
“晚之!”
沈让尘猛然惊醒,翻身而起,坐在床上剧烈喘气。
“公子。”门很快被人推开,回应澹风的是沈让尘抑制不住的喘息。
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澹风又喊了一声,“公子。”
那张脸转过来的刹那,澹风便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狠狠重锤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让尘。
即便是当初得知余晚之跳崖时,沈让尘也从未这样过,那双素来冷静自持的眸子,此刻是纯粹的空洞,像是被什么抽空了身体,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随着时间不断往后走,当初的笃定开始动摇,他已逐渐感受到了绝望。
澹风能看到他一点一点的消瘦下去,那种失去希望,心上的折磨才是真正的痛苦。
有那么片刻,澹风忽然生出一种消极的念头,公子好像好不了了。
应该说,如果找不到三小姐,公子就再也好不了了,太医说过,身体上的病痛他能治,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公子的心药在崖上纵身一跃,除了伤痛,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窗外雨声沥沥,沈让尘像是从空茫之中陡然回神一般,转头听着窗外的雨声。
他哑声开口:“第十八天了吧?”
澹风点头回道:“第十八天了。”
沈让尘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夏夜的雨卷着潮气渗入房中,他记得他和余晚之真正的相识,第一次说话,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
他永远记得油纸伞在她纤细的指间一转,露出伞下那张芙蓉面时的情景。
那双狐狸眼中映着跳跃的灯火,如同繁星坠落其中,烟波流转间,灯火也随之摇曳。
他猛然发觉,或许自那夜开始,他就已经迷失在了那双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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