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你竟然大胆到这种地步。”
阿洛菲心里委屈又窝火,不由得脱口而出:“那教会想换一个圣女,就换去吧,反正他们不是一直都不想我当吗?”
“阿洛菲!”
王城大司祭猛然站起来,浅绿色的双眸里是明显的怒意。
“做了圣女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只要在任圣女还活着一天,这位置就不可能换人!”
在阿洛菲的记忆里,庇斯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更不可能这样大声吼她,一时怔住了。
“是不是我以前对你太过纵容了,以至于你根本不把教会的规定放在心上?阿洛菲,你真让我失望。”庇斯特又说。
阿洛菲张了张嘴,她本来很想反驳,巨大的委屈却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眼泪在眼眶中积攥,很快沿着脸颊往下掉,但她还是倔着抬头和庇斯特对视。
即使隔着一层眼泪,让她有些看不清对方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想再说一些以前就说过的大道理。”说完后,庇斯特就转身往外走。
假如阿洛菲头脑够清醒,她会看出大司祭的动作都乱了。
他从来都见不得她哭,只要她掉眼泪了,多大的难事,他都会去解决。
但要是他不在,她哭的时候怎么办?他不敢想这种事。
长袍下的手握成了拳头,表情也在阿洛菲见不到的地方变得无比难看。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以前曼乌布里尔刁难我,我都忍了,只有这次划破了他的脸?”
少女的声音里压抑着哭腔,庇斯特铁青着脸,强迫自己继续往门口走。
他恨不得马上踏上传送阵,直接离开。
但隐秘的好奇心,又让他无法做出这种事。
“他骂你来历不明!还侮辱你是......”
大概是觉得太难入耳,少女生生止住话语,只余下压抑的抽泣声。
庇斯特停下脚步,微微合了合眼,肋骨以上的地方随着她的声音不断地撕痛,比那个该死的难愈伤口还让他痛苦,他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
睁开眼时,他的双眼重新变得冷漠镇定,微微侧脸:“最近都不要去拂晓宫找我,闲暇时间就在这里多看看神典,多做祷告,你需要好好学习圣女应该怎么做。”
没有说话声。
庇斯特本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样的回复,他径直往门口走去,在打开门的同时,他听见后面混合着哭声的话语。
“我才不去拂晓宫,我以后都不去找你!我不要再看见你了,最讨厌庇斯特了!”
夜间的温度比白天要降低许多,狂风大作。
走出星芒宫的庭院时,侍从们不约而同抖了抖,收紧了衣服。
“大人,圣女大人说的只是气话而已,她小时候也跟您闹过脾气,您别放心上去。”
“我没生她的气,”庇斯特正想说下一句,肋间猛然传来剧烈的痛意,只能停下脚步,忍了片刻后才压了下去,“我只担心曼乌布里尔会把这件事当作把柄,以后对她不利。”
侍从不解:“可他本来就有错在先,还敢怎么闹呢?何况有您在,他怎么敢对圣女做过分的事?”
“我不知道。”
庇斯特无声的念了个回温咒,法术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照在他有些过分苍白的面容上。
“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今晚无星夜无月,一片漆黑。
光明神原谅我,庇斯特在心里叹息,他在听见阿洛菲哭着说出她用神术打了曼乌布里尔的原因时,心底竟蓦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喜悦。
南大陆上凡是能当主教的,无不是大家族挑选出来的精英人才,而他是个例外。
他是前任大司祭收留的外乡人,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来自哪儿,年龄有多大,他没有太多从前的记忆。
但他的神术天赋无人能比,带领王城赢了多次与黑暗魔物的战役,在教会中名声鹊起,虽然非议的声音很多,还有怀疑他的身世的,但最后还是力压一众大家族的主教,成为了王城至高司祭。
作为大司祭,他秉承光明神教诲,公正严明,清心寡欲,像圣女冲撞了主教这种事情,他本应该严加惩处。
但他用自己的权力把曼乌布里尔的控诉驳回,甚至都到不了审判庭的审判官手上。
平时即使是阿洛菲自己受气了,顶天了也就找他痛诉,不会出手使用神术教训人。
说到底,这次的导火索还是自己。
在她心里,庇斯特是比她自己还要重要的存在。
这个结论让庇斯特苦涩里夹杂着诡异的喜悦,他本应秉公处事,但为了她能不顾原则,这不是一个大司祭应该存在的感情。
他很清楚,自己这种情感和行为在教义里应该被定义为堕落,但他非常无谓的放任自己往下沉。
光明神会原谅他吗?
她是光明神的圣女。
可她也是他日夜呵护照顾的阿洛菲,连她的名字都是他起的,神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拥有她呢?
庇斯特猛然停下脚。
他忽然意识到,他在习惯性忏悔的同时,居然开始质疑神明。
******
庇斯特一路沉默无言,回到拂晓宫。
“夜安,大司祭大人。”守门士兵毕恭毕敬的行礼。
庇斯特心事重重,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夜深了,喧闹一日的王城也安静下来。
迪维努斯傍晚收到急报,西北方向有黑暗魔物出现集结的趋势,蠢蠢欲动不知道要打什么主意,他当即来拂晓宫辞行,然后马上带着坠月人离开王城出发前去目的地。
来得匆忙,走得也赶,不过早些走也好,王座上那个一心只有巩固自己权势的王,总想着把妹妹嫁给迪维努斯,留在王城也徒增困扰罢了。
庇斯特抚上肋间,迪维努斯带来的那把深渊之刃,只要离他近,总会让他伤口无比难受,就好像是黑暗力量之间的共鸣。
果然是个不祥之物,才来布兰登多久,就吸引了狼灵,如果他猜得没错,狼灵之后也会来拂晓宫偷这把武器,阿洛菲要是过来,并不安全。
他必须想出办法,彻底毁掉这把黑暗武器。
走到书房门口,庇斯特抬起的手突然停住。
不对劲。
他感受不到那种共鸣带来的痛苦。
庇斯特猛然回过头,身后的侍从们木然的站着,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很高级的离魂神术,在效果消失后,不会怀疑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
他应该早就意识到的,门口的那些士兵以前并不会叫他大司祭,而是“庇斯特大人”。
这段时间身体像是被黑暗力量腐蚀了,迟钝了许多,让他根本没感觉到空气里神术的波动。
这么快就来偷了,可是这家伙把拂晓宫当什么地方?
庇斯特从半空里召唤出自己的法杖,只低声念了一句咒语,身影就无声消失在夜色里。
没有意识的侍从们动作僵硬的散开,安静的守在平时的位置上。
漆黑一片的星空下,没有光亮,但庇斯特的双眼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肋间的痛觉愈来愈明显,暗示着深渊之刃越来越近了。
他把法杖抵在地上,念动咒语。
不远处的前方显现出一个身影,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第59章
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在神术微弱的光照下,庇斯特看清了他的脸。
“曼乌布里尔,”他皱起眉,本以为是那所谓的狼灵来偷深渊之刃,没想到盗贼竟然是光明信徒,“你在做什么。”
一个光明信徒偷黑暗武器,还能做什么好事?
他的语调冰冷平静,让狠狠摔了一跤的曼乌布里尔不由得浑身一抖,动作缓慢的抬起头,那样高傲的目光,看他就好像在看一团垃圾。
他一直都不服气大司祭是个没有家族依靠的外乡人,从来没有停下过取而代之的念头,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神术确实是比不过庇斯特。凭他自己,不,就算是集齐他家族里的精英,想要杀掉庇斯特也是痴心妄想。
所以当初在神殿里才不敢听从神的建议,和庇斯特对决。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头庇斯特的眼神,还是怀里那个该死的黑暗神器在汲取他的温度,总之曼乌布里尔觉得手脚都要冻僵硬了。
被光明禁制牢牢封印着的黑暗神器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像跳动了一下。
曼乌布里尔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那团微光。
他很清楚,这个东西并不能完全被封印,只有不断注入光明之力,才能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所以他在偷到手的时候,一直都这么做。
可封印却越来越不稳定了,尤其是在庇斯特追来后。
他偷这玩意,为的是杀掉那个光明圣女,要是在这里破了封印,岂不是......
能先把庇斯特杀了?
那头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曼乌布里尔倒退了两步,同为光明神术师,他是毫无胜算的,可如果是深渊之刃呢?
它会选择附近的光明信徒中最强的进行攻击,不死不休。
他受够了技不如人的滋味。从他年轻时,就是黑土城乃至南大陆上最受瞩目的神术师,他的家族又颇具盛名,成为大司祭的呼声极高。
假如没有庇斯特的话。
曼乌布里尔把心一横:“庇斯特,既然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实话跟你说了,你要是想阿洛菲活着,就让她退位,否则,过不了几天,教会就要重新挑选圣女了。”
身着白袍的王城大司祭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直到听见“阿洛菲”三个字时,微微抬起眼眸:“做梦也该回你的黑土城做,阿斯塔勒・艾斯曼・曼乌布里尔。”
他的语气比刚才还要冰冷,让曼乌布里尔更觉畏惧,但同时怒气也更大了,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不屑的表情,他只是当了王城大司祭,难道以为自己是光明神不成?
“少高高在上训斥我,你的大司祭之位本来是我的!”他抽出一把小刀,在掌中割了一道口子,直接按在了封印上。
他曾经听说过,只有法力达到一定程度才能驾驭这个魔器,那他这样的大神术师,资格肯定够了。
“住手!”
在庇斯特的神术击穿他身体前,曼乌布里尔身前突然出现一股黑色的风,把光球打碎。
在浓黑的风团里,隐约可见一柄刀刃。
曼乌布里尔心中狂喜,早知道驯服黑暗神器是这么简单的事,他就是牺牲一条胳膊都愿意。
“去,给我杀了――”
砰!
浑身包裹着黑气的武器不等他说完话,又分出一缕黑风,把他甩了出去。
曼乌布里尔摔到树下,被撞得眼冒金星,吃痛的抬起头。
那团黑色的风逐渐膨胀,发出人类听不懂的低吼,速度极快的冲向白袍大司祭。
曼乌布里尔惊骇发现,深渊之刃没有被他驯服,只是被庇斯特吸引了注意力。
没有任何情报提及到底要怎么才能人为停止它的攻击。一旦杀死了庇斯特,那下一个死的不就是他了么?
他才不要死在这种鬼东西手里!
曼乌布里尔抓起自己的匕首,狠狠信,在胳膊上又割了几道口子,哆哆嗦嗦的挣扎着在地上画出传送法阵。
庇斯特的余光捕捉到传送阵的生成,但他无暇顾及逃跑的曼乌布里尔,眼前的深渊之刃在被解开封印后,就像疯了一样朝他攻击。
虽然他能应付得来,但缠斗下去并不会对他有利。
肋间疼意愈发明显,他能确定它和深渊之刃的黑暗力量就是在共鸣,他的身体这段时间被侵蚀得太厉害了,神官们完全束手无策。
不过,封印区区黑暗浊物,对他来说也不是难做到的事,只要在六个方位完成禁制。
在看似攻击黑暗之刃,实则打下第五次禁制时,庇斯特吐出了一口血。
他盯着黑风中不断发出愤怒吼叫的黑暗之刃,握紧了手里的法杖。
在他记忆中,他面对过许多凶狠难缠的魔物,但从来没见过这样愤怒的,这明明本来只是一把黑暗界的武器,由黑暗神亲手打造炼制,是他的得意之作,赐给了忠心耿耿的眷属。
深渊之刃作为黑暗神器之首,曾经的主人是黑暗神神使迪埃罗。
历经无数的年岁,神器有了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它分明对他有着不寻常的敌视。
即使听不懂深渊之刃的话,庇斯特也能感受到它嘶吼里的浓重恨意。
尽管心中疑惑,庇斯特的身体和理智都很清楚,必须要尽快封印它。
被打退了的深渊之刃似乎有些退缩,不再一股脑的往前冲,它在原地徘徊了片刻,突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庇斯特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他紧紧盯着黑风里的深渊之刃。
“阿.....洛......菲......”黑暗神器发出嘶哑的喊声,转身就要走。
王城大司祭如坠冰窟。
南大陆流传的童谣里有说过,夜行的光明信徒不可随意提起名字,如果被黑暗力量听见,它们就会去把那个人杀掉。
他顾不得第六个禁制,抬手就要阻止对方――
在神术生效的时刻,庇斯特突然感觉自己无法动弹,剧痛自肋间发散到四肢,而深渊之刃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向了他!
哗啦!
金色的防护罩在庇斯特惊异的眼神中化为碎片,被撞飞的刀刃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冲向他的身体。
一点都,动不了。
在认命般的合眼等死时,他听见身前发出了金属相撞的声音。
庇斯特睁开眼,错愕的发现一只银色的蝴蝶正和刃尖对抗着,发出耀眼的银光。
在他把命途石送给阿洛菲之后没多久,他收到了回礼。
也是一条项链,只是上面那种蝴蝶比他送的命途石上那只要大得多,张着翅膀飞舞,栩栩如生。
他以为这只是和往常一样,被阿洛菲用法术凝成的普通饰品,教会不允许神官佩戴饰品,他把项链挂在脖子上,藏在司祭神袍下。
银色蝴蝶闪动着翅膀,和刃尖摩擦出让人耳朵发疼的振鸣。
完全无法动弹的王城大司祭,眼睁睁看着银色蝴蝶身上出现裂痕,最后碎裂,破碎带来的余波把他和黑暗之刃同时炸向了两边。
他又能动了,神术几乎是不用过脑就脱口而出,狠狠击中了黑暗神器。
“咻――嗤。”
空气划破的尖锐声音后,带来了血肉扎穿的沉闷声响。
在深渊之刃上的血落下一滴时,王城大司祭也应声摔倒在地。
心脏都扎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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