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菲摸着毛绒小狗有点好奇,柔软的长毛在掌下就像是真的一样。
“我这不是刚从西瓦提亚回来嘛,”布莱奇顿也盯着她手里的狗,忽然压低声音,“在雪山上,我看见了神迹,虽然和记载中千年前的七彩神明之光不一样,但是那种非常纯粹的金色光芒,必然只有主神才拥有。”
阿洛菲的心忽然狂跳了两下,但脸上还是装出平静的样子:“西瓦提亚不是只有神光遗址吗?”
“既然主神已经重回南大陆,那遗址也应该重现往日光辉了!”布莱奇顿的眼中泛着奇异的光,“其实我也是碰碰运气,可是没想到真的看见了在群山深处出现了神迹......”
阿洛菲听见布莱奇顿甚至以家族荣誉起誓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心脏砰砰的狂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布兰登虽然召唤错了黑暗神,可光明神大概也是同一时刻降临了,此时此刻,就在南大陆的某个地方。
布莱奇顿兴致勃勃说了半日,忽然听不到旁边人说话,有些疑惑的扭过头。
圣女在走神,眼睛都直了。
他听说过有些贵族小姐为了保持身材苗条,吃得少,又爱用一些奇怪的法术塑型,所以总是面色苍白,一激动就容易昏厥,可圣女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这样子的。
布莱奇顿以前都是在典礼上远远的瞧见阿洛菲,刚刚说话之际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奇遇中,对她的容貌只是一个大概而笼统的“很美”感觉。
这时候细看之下,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任圣女,只有这一个被称作“布兰登瑰宝”。
皮肤似雪中埋了个海棠果,白里透红,蓝色的眸子明亮又有坦率,挺拔秀气的鼻子,双唇是气色很好的嫩红色,让人心生怜爱,一亲芳泽――
布莱奇顿猛的惊醒过来,他这是在想什么?这可是神明的圣女大人。
他连忙晃了晃脑袋,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晃动:“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后者啊了声,尔后朝他抱歉一笑:“我只是也很想看看你说的神迹。”
笑起来时,更是明媚又动人,布莱奇顿不由感叹神明对圣女偏爱再正常不过了。就连他,此刻脑子里也咕噜咕噜的冒出半截半截的赞美诗句,恨不得马上拿出纸来为圣女作曲一首,明年的新年庆典,定要它唱响整个中央广场。
要优秀到人人传唱的程度,一定要细细打磨,不然怎么好拿出手?
可是就像西瓦提亚企鹅会把漂亮的小石头送给异性,此时的布莱奇顿也很想把什么珍贵的东西,那只假小狗太普通了,只能算是游客纪念品,没什么特殊价值。
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拿出一枚晶石打造的硬币:“圣女大人要是想去西瓦提亚看神迹,可以带上它,这是我在神光出现的附近找到的晶石,打造成了硬币,这么冷的地方,只有它是热热的闪着金光,我想,越靠近神迹之地,它一定会越发烫。”
阿洛菲接过硬币,沉甸甸的银色硬币果真是微微发热,不像是被人体捂久了,而是它本身散发的热量。
“这上面印上你们家族的徽章,对你来说一定很珍贵的冒险纪念品,”她摩挲着硬币表面,抬头冲他笑,“等我以后去完西瓦提亚回来就还你。”
她的心里冒出了一个更不得了的计划,假如她足够幸运杀死了黑暗神,接下去她还要去迎接真正的光明神回来。
多亏了布莱奇顿,她她才能得到这么珍贵的情报,想到这里,她由衷的向对方说了句谢谢。
冰绿头发的游吟诗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涨红了脸,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不还也行的......”
******
阿洛菲抱着一堆从集市里买的东西走进了光明神殿,她故意把硬币系在腰上,果不其然,在踏入神殿的时候,她就感受到黑暗神的目光有些锐利的盯着自己。
“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她猜得没错,这个晶石是千真万确的光明神之物,所以黑暗神会如此厌恶。
从她拿到硬币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让赫墨尼看见。
水火不相容的两个神明,必然谁也不愿意当对方的替身。她在试探他的底线,他到底可以扮演光明神陪她玩到什么程度,这决定了她的弑神计划要怎么执行。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好东西回来,”她无视对方冷若冰霜的表情,笑眯眯的把硬币递到他面前,“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朋友,他说这有光明神的气息,我好说歹说要过来了。”
“我就在你身边,何况'永恒'契印也在你身上了,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证明我的存在?”赫墨尼冷冷开口。
“不一样呀,”阿洛菲靠在他怀里,两条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语气甜蜜,“赫墨尼,你知道吗,布兰登相爱的男女,会给对方定情信物,戒指、手镯、项链,或者什么小饰品都可以,我想要一个你送的,可以天天戴着。”
赫墨尼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爽快的答应下来,他沉默着看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吧?
阿洛菲的心有些急促的跳了两下后,决定给他一剂猛药。
她握起对方的手掌,把自己的脸颊贴过去,轻轻蹭着,紧接着凑到邪神耳边轻声开口:“给我一个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标记,让他们都知道,我属于你,只属于你。”
【我是你的玫瑰,只为你盛开,也只为你凋零。】
这不是一句很容易说的麦锡达斯语,可阿洛菲知道他喜欢听自己说古语,就好像她说这种话,能让他更觉亲近些。
她模仿着回忆中以前在剧院里看过的女主角示爱语气,然后很轻的,如蜻蜓点水般用嘴唇贴上对方的脸颊,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先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啊,赫墨尼,你给不给我嘛,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还是无动于衷?”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你。”
许久之后,她才听见赫墨尼沉沉开口。
你不是就想看我爱你爱得不可自拔吗?阿洛菲腹诽,但脸上还是露出又羞又气的表情:“那你给不给呢?”
黑暗神伸出手,他的掌心里出现一个星光点缀的月亮头冠,幽幽的吐着冷光。
“我想要太阳图案的头饰,而且是金色的。”阿洛菲摇摇头。
黑暗神收紧掌心,掐碎了掌中头冠:“你不是喜欢月亮?”
“那我也不是只喜欢月亮啊,”她的胳膊晃着对方的脖子,“而且你不是说月亮和黑暗神关系紧密吗,既然要戴在我头上,肯定要代表你的太阳啦......”
阿洛菲望着他把嘴抿成一条线,本来还想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火了,也许需要补救补救。然而下秒,他的掌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太阳头饰。
“怎么了,不喜欢?”黑色的双眸觑着她。
“喜欢喜欢,”阿洛菲连忙点点头,为了掩饰自己的诧异,连忙拿过头饰又递给对方,“你帮我戴。”
黑暗神接过头饰,凝视着上面的光明图案,几乎想要把它捏碎。
其实最近他应该心情很好,阿洛菲对他越来越热情了,虽然偶然有些任性的小脾气,不过这正好说明了她在把他当作亲近的人不是吗?
就像当初她对着那个王城司祭那样。
她在走进神殿后,不会像以前那样一板一眼的说话,而是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他的怀里,用鼻尖蹭着他的脸侧说悄悄话。
可她的爱意越明显,他的心底就越发的烦躁。
他愈来愈厌烦坐在这座不属于他的神殿里,披着光明神的虚假壳子,听少女诉说对光明神的爱――
对了,她到底爱的是神明,还是赫墨尼呢?
“你在说什么?”她听见问话,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宝蓝色的双眼里是澄澈的不解,“我不是一直都说赫墨尼吗?”
她向来坦率,既然能这么清楚的区分圣女和她本人,神和赫墨尼,那应该就是说,即使他向她表明自己是黑暗神,她也会一如既往的待他吧?
哪怕在刚知道的时候有些难以接受,可只要他愿意继续做她的“赫墨尼”,到最后她会继续陪在他身边的。
他凝视着她因为头上发饰而笑盈盈的侧脸,忽然觉得人类的这些习俗也挺好的。
他能忍受做些不怎么让自己愉快的事,比如制作出代表宿敌形象的小玩意,放在她身上。
有什么关系呢,这只是暂时的,反正最后她还是属于他的,从身体到灵魂,最终都会打上他的烙印。
吧?
想到这里,黑暗神忽然很渴望从对方嘴里得到肯定,就像那些轻而易举被情欲操控的人类,他也放任自己被欲望凌驾在上,驱使他低下头去探求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明白,明明她才说过以前不会讲的情话,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有种更加不肯定的感觉?
【我爱你,我的玫瑰,你会永远属于我吗?】
黑暗神并不喜欢耍嘴皮,可是他却一遍遍的低声问,急切的想要得到答案,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阿洛菲的颈侧,让她因为发痒而笑的身体发颤。
“你怎么了,赫墨尼,难道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她笑着躲开他的亲吻,不解的反问。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黑暗神愈发感觉暴躁,圈在她腰上的手多用了点力。
阿洛菲好像不耐其烦的叹了口气,又指了指胸口的位置:“你不是给我这个'永恒'契印了吗,即使是布兰登的王想娶我――”
“那我会杀了他,还会消融他的灵魂,我会把所有觊觎你的人通通杀死,”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忽然又攫取到什么信息,皱起眉,“你想做王后吗?”
如果她突然对王后的位置感兴趣,想要享受王族的尊贵体面生活,想要一个丈夫,他也不是不能像光明神那样,化为人类,陪她过上人类的一辈子,反正他们以后的时间很多。
“没有这样的想法,”她的脸上满是伪装不出来的错愕,“我不想当王后,也不想要王族的生活。”
“那你爱我吗?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黑暗神凝视着她,喉结上下滑动着。
他还在等一个答案,甚至忍不住用南大陆的话问她。
少女微微愣了一下,朝他露出了甜蜜又羞涩的笑容,她重新搂上他的脖子:“爱。”
黑暗神的鼻息间是她柔和的香气,他闭上眼,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你是我的。”
他突然想起死去的王城司祭对她的珍视,即使那个家伙是光明神的一缕神识,他也与之产生了某种共鸣。
如果是他面对有可能抢走她的人,他会比王城司祭的手段更狠。
她是他的,不管是光明神,或者是什么人类都夺不走。哪怕是她自己,即使有一日厌烦了待在他身边,也别妄想从他怀里逃开。
如果她想逃?
黑暗神重新睁开黑色的双眼,望向和自己的黑发贴合在一起的淡金色。
那他会让她见识到,南大陆人视为阴影的黑暗神模样。
第80章
夜深了,星芒宫的一个房间却亮着微弱的光。
阿洛菲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书桌上放着那盆庇斯特送的埃尔多拉花,花瓣颜色和几个月前比淡了很多,就像清晨薄雾,随便被风一吹就要消散了。
不管被多细心对待,也不管有没有被清晨的日光照耀,它似乎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阿洛菲抚上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命途石也像埃尔多拉花一样,失去了光泽。
庇斯特的离去,同时也带走了它们的生机。
她微微合上双眼,重新睁开时,桌上无声出现了深渊之刃,现在的它没有黑风缠绕,也没有自主的锵鸣,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的利刃。
阿洛菲咬着下唇拿起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从里面涌出,她没有多作犹豫,直接把伤口贴在刀面上。
鲜红的液体让刀面湿漉漉的泛着光,但颜色很快就变淡,最后消失无踪。
阿洛菲并不惊讶,见怪不怪的开始用疗愈术为自己愈合伤口。
她无意中发现深渊之刃好像还挺喜欢她的血,就像是训狗一样,她找到了对深渊之刃发号施令的方法,现在它已经能按她的心意行事了。
她微微一凝神,桌上的深渊之刃就变长了几分,又再长长了几分。
这长度应该足够穿透人的身体了。
她敲了敲刀面,深渊之刃化为一阵黑雾,穿过她的掌心消失无踪。
阿洛菲交叉十指,她清晰的感受那种难以抑制的颤抖。
当选择站在神明的对立面时,恐惧是无可避免的伴生物。
即使她再乐观,也不可能像瞎子一样,看不见自己和神的力量差距,悬殊的差距。毕竟人与神的力量相比,就像是鸡蛋和石头,正常情况下拿鸡蛋去撞石头,除了鸡蛋会碎掉,对于石头来说毫无影响。
但在巨大的恐惧外,她的心里还有一点期望复仇成功的激动和纠正错误的期待感。
在南大陆史上,圣女这个身份虽然基本上只是相当于吉祥物,但也并不是那么多能寿终正寝。
不过,史书上也没记录过当中哪位亲手了解黑暗魔物。
在阿洛菲八岁生日的时候,那位身负盛名的观星者曾经摸着水晶球,当着庇斯特的面称呼她为叛逆的圣女,还说她日后会有“让整个南大陆都震惊的举动”。
年幼的阿洛菲望着水晶球,透过圆球,她只能看见后面变了形的水杯。
她学着观星者那样凝神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任何别的东西,最后纳闷的抬起头的刹那,她好像看见了一簇星光,那让她想起庇斯特说过的话,观星者年轻时有一双如浩瀚星夜的双目。
但眨眼间后,眼前又只有观星者睁着那灰白的双眸朝向她:“我能看见您,神明降下的阴影并不能遮盖您的身影,您终会找到自己的路。”
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观星者要说神明降下的是“阴影”,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竟然就是预言。
******
就像是一场紧张排演了无数遍的戏剧,等到真正上映日,阿洛菲感觉自己特别平静。
她缓慢的绕着神殿外围走了一圈,呼吸非常平稳。
她甚至是很轻松的和当值的西里斯笑着打招呼,看对方略带局促的夸赞她的裙子漂亮后点点头:“那我以后多穿。”
即使正处于正午,阳光也无法照进神殿门后数寸,阿洛菲凝视着光与暗的分界线,不明白自己之前怎么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神殿门在她身后自动合上,前殿昏暗,她只能看见远处台阶上的神座轮廓,赫墨尼也许在那里,也许不在――
呼。
有谁吹了一口气,两侧墙上的圣火灯中燃起黑色的焰火,照亮了整个前厅。
月影玫瑰满满当当厚厚的铺了一地,柔和的蓝色让神殿中看起来就像升起了海水。
67/118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