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站在不远处的赫墨尼张开双臂,慢条斯理发问。
她刚刚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持这么镇定,直到看见赫墨尼那张脸后,心脏骤然缩紧,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会冲上来给我一个拥抱。”黑暗神歪过头,语气相当轻松的调侃。
阿洛菲从地上捡起一枝玫瑰,现在明明还是正午时分,它居然是蓝色的,除了黑暗神能让日夜颠倒,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呢?
但他的无所不能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里,她假装嗔怪着朝他走去:“我不是说过比较想看见你变成人的样子吗,为什么又用神力吓我。”
“因为我觉得,你比较喜欢看我变成人的过程,”赫墨尼耸了耸肩,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每次这个时候,你的心跳都会比平时快很多,连呼吸都变急了,看我这样子,让你感觉兴奋吗?”
阿洛菲的笑容凝在脸上。
她好不容易一点点试探着,哄着对方按照她的请求封印起所有神力,变成和她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类,一个南大陆男人,可他居然还能感知到这种微弱的变化。
“不要乱说哦,哪有这种事。”她故作镇定,低下头闻了闻花香。
赫墨尼勾起嘴角,点了点胸口:“因为'永恒'的契印,我们这里是相连的,所以我可以感受到你,同样的,你也能感受我。”
“什么......”阿洛菲之前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这种事,一时怔住了,“你的意思是......”
“不然我为什么之前跟你说,如果你受到谁的伤害,我也能感知。”
黑暗神的黑眸直直的盯着她,就好像在暗示什么。
阿洛菲感觉后背已经泛起薄薄的汗,但她忽然又冷静了下来,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颇具暗示性的顺着对方的胸膛往下划到小腹以上才停止:“那......我的身体要是非常愉悦,你也能感知吗,神明真狡猾,自己偷偷快活了那么久都不告诉我。”
这回轮到黑暗神愣了一下。
阿洛菲笑了起来。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赫墨尼握住了她的手腕:“好了,下令吧,我迫不及待想听你因为我而变得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阿洛菲抬起头,黑发黑眸的神明耳垂上的银色耳钉泛着柔和的光,在她提出一桩又一桩要求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不会怀疑自己提出要做布兰登王,赫墨尼也会同意。
黑暗神以欲望、欢愉取悦她,可在那之前,她拥有的,已经被他夺去了。
她的心跳也许是因为愤怒才跳得这样猛烈。
【忘记一切神术,一切法术,封闭你的五感,成为和我一样的血肉之躯。】
在麦锡达斯语中,黑发神明微微合上双眼。
阿洛菲没有另外研究出相对应的束缚神术咒语,可以说是强行把他体内的神力抹除,这本来是不可能的,神力会为了保护神明自行反抗,但得到过神明允诺的禁令又会使神力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同时,他的身体也在逐渐变成人类一样的体质,那种感觉并不会好受。
他的额头开始泛出汗水,尽管已经加以抑制,略带急促的低喘还是从微微张开双唇里溢出。
现在的神,是最脆弱的,他已经和人没有差别。
在他还没恢复正常呼吸之前,阿洛菲已经扑倒在他身上,碎冰蓝的月影玫瑰被压在身下,发出细碎的挤压声响。
“阿洛菲,你也太急了吧――”
【关门。】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神殿中骤然散发出银色的光芒,从房顶到墙壁,再到地板,全是银色的花纹,连黑色的焰火也被银色淹没了。
早在之前,她就借着要装饰神殿的名头,光明正大用“银”在神殿的外墙上画了许多的玫瑰,就像上次在书房一样,现在的神殿,已经成了她打造的“囚笼”。
“所以,今天是打算玩点刺激的?”黑暗神半躺在地上,懒洋洋望向身上的少女,就像是完全不在意颈边正被锋利的刀刃抵着,“能驯服深渊之刃,很厉害。”
“我是来杀你的,黑暗神。”在终于说出这句话后,阿洛菲忽然感觉心里一松,就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约束。】
从赫墨尼的身下猛然窜出两条银色的光链,紧紧绑着他的手臂,让他无法动弹。
“哦?你终于准备正视这件事了?”黑发神明对于自己被困这件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带了点笑微微歪过头,“你现在满腔的恨意,到底是为了谁?”
阿洛菲想过邪神发现自己被绑会愤怒,会挣扎,但完全没想过他会若无其事的继续和她说话,而且看起来他早就知道她发现了自己不是光明神这件事,但偏偏继续陪她演戏。
这种认知让她心里的怒火窜得更高了。
“我要替庇斯特报仇,你杀了他,我要杀了你,用你的刀杀你,这种结局最适合不过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气势些。
黑暗神听见“庇斯特”的名字后,笑容消失,微微抬起下颌,面对尖锐的利刃,表情里甚至流露出阿洛菲第一次看见时的冷漠与不屑。
“杀我?一个人类,要弑神?”
阿洛菲微微颤抖着手,却握紧了刀柄,抵在他心脏上:“你现在和我一样,不过也是血肉之躯罢了,黑暗神也是能被杀死的。”
光明圣女虽然拿着让黑暗界闻风丧胆的利刃,放着狠话,却还是没有那种吓人的压迫感。
与其说是要杀谁,更像气过头了要用激烈的手段表达情绪。
她连厌恶的维特尔斯特都想着放过一命,又怎么舍得拿刀捅自己的爱人。
这不过是因为太过生气做出的失控的行为,至于控诉中杀死王城司祭的事更是子虚乌有,这当中有些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
她不可能真下得了手。
黑暗神沉默片刻,慢慢又抬起头笑了:“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杀我?这么生气......”
低沉的男声变为柔和的诱哄:“你恨的到底是我骗你我是光明神这件事,还是觉得我不爱你――”
噗嗤。
只是很微弱的声音,却让嘴边还挂着笑意的黑发神明露出了一刹的错愕神色,定定的望着她。
“你杀了庇斯特!”阿洛菲打断了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黑暗神望着少女蓝色的眼睛,他从中看见了扑面而来的怒火和悲伤,还有半躺在地上的自己。
以及锋刃半截插入了他心脏的深渊之刃。
第81章
神不会受到普通刀刃的伤害,而人类的躯壳和神躯根本无法作比,只要用利刃割开,血就会源源不绝从伤口涌出,而且骨肉间有种撕裂感。
黑暗神只瞟了一眼,就好像伤口根本不在他身上,又重新看向阿洛菲:“除了这句话,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
她垂下眼睑,避开对方的视线,尽管他现在是人的身躯,她还是总觉得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像旋涡,只要她一个不察就会被其吞没。
“......我和邪神没什么可说的。”
她咬着下唇,用刀子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即使对面是仇敌,血液飞溅出来的画面刺激着她的神经,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逃走。
黑暗神还在盯着她:“你真的打算杀死我?我说过,'永恒'契印让我们相连,你不怕死吗?黑暗眷属从不放过伤害他们神明的家伙。”
人怎么可能不怕死呢,即使是时间,也能够让脆弱的短生种被磨损殆尽。
“我当然怕死,但是我更怕你不死。”
阿洛菲的右手一直握着刀柄,她感受到了深渊之刃在愤怒的咆哮,拼命想摆脱她的掌控,可它已经吸收了她不少的血,必须听她的命令,受她压制。
“接受一种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死亡是无法、也没必要避免的,只要死得其所――”
教过的话还萦绕耳边,可是说话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一团火在胸口猛烈的燃烧,苦痛与酸涩交织在一起,逼迫她捏紧了刀柄。
“把他......还给我,”少女的眼泪簌簌而下,漂亮的蓝眼睛里盈满悲伤,随着眼泪不断溢出,却根本流不尽,“他那么好的人,怎么能死.....就算是死......”
就算是死,又凭什么死在那种地方?
什么承担相应的责任,又什么死得其所,没有,他说的一样都没能实现。
没有因为城破而亡,没有在前线抗敌力竭而亡,也不是为了南大陆的发展耗尽心血衰竭。
庇斯特,南大陆的大司祭,就这样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在暴雨里流尽了身体里的所有血,孤零零的死掉了,死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合上。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咬牙,无声的啜泣。
黑暗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声音冰冷而疏离,以让人类畏惧得不由自主俯首的神明口吻开口:“虔诚的,光明圣女,为了王都大司祭,为了光明教会,鼓起勇气,消灭黑暗神,勇气可嘉......”
阿洛菲猛然抬起头:“我不是为了正义,也不是为了好名声,在这里,我只是以阿洛菲的身份,替庇斯特报仇,杀死黑暗神赫......不,黑暗神乌拉尔。”
在话音落下后,神殿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好几度。
阿洛菲抬起头,环顾了一下依然被银色的纹路遍布的四周,没有外力入侵,也没有黑暗力量要挣脱出去,眼前这个家伙,还是被她紧紧锁着。
“就算今天我也会死在这里,我也会杀了你。”她一字一顿的说。
“哦?”黑暗神冷冷笑了一下,目光扫视过自己胸前的利器,似乎陷入了思考。
阿洛菲额角突突的跳着,这柄武器好像突破了她的禁锢,以自己的意志抵抗着她的深入,而且还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声。
可以的话,它一定想把她撕得支离破碎。
脑子里突然浮起一个诡异的念头,她握着刀在黑暗神身体里进退不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相连呢。
【安静!】她咬牙切齿的命令,不知道到底是对深渊之刃还是自己心里奇怪的声音说。
然而正好对上了黑暗神的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双眸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绯红,隐隐浮现起某种疯狂。
“真可怜,这样颤抖的手,是在伪装什么,害怕什么?”
黑暗神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又抬了抬下巴,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诡谲的温柔,低沉的,热切地。
“你爱我,但是又因为我是黑暗神,作为光明圣女的你不敢面对,你爱我的是吧,你爱――”
噗嗤。
刀子又深入了几寸,终于穿进人类的心脏,发出了很轻的“嗤啵”一声。
“我一点都不爱你,乌拉尔。”
阿洛菲急促的小口喘着,好让自己不至于在阵阵窒息感中背过气去。
“你听见了吗,我-不-爱-你,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对你做过的事,都只是为了今天杀死你做的铺垫而已,全是在骗你。”
“托黑暗神的福,我记住了'力量源自于欲望,欲望越强,力量越强'这句话,无比想要杀死你的欲望,让我有足够的力量杀掉你。”
深渊之刃被少女紧握着,一点点前进,发出血肉崩裂的声音,血腥味弥漫在神殿中,盖过了月影玫瑰的香气。
【消失吧,所有一切的印记,消失吧,黑暗神乌拉尔,我会忘掉之前的所有事,完全忘记你。】
黑暗神一瞬不眨的看着阿洛菲。
她明明在颤抖着掉眼泪,可脸上却是在笑的。
他告诉她,杀死了自己,她也可能会死掉,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杀死他,她可能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失去优渥奢侈的生活,日日担惊受怕......
那个王城司祭,对她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弃?
那这段时间对于她来说又算什么?她的所有温柔、热情,乖顺和黏人都是骗他的,嘴上说着“我是你的”,心里想的是如何才能有更多把握,从而顺利杀死他?
她就像在神殿里苦修的信徒,合着双眼接受所有苦痛,他以为是甜蜜的亲吻,对她来说是最残酷的刑罚?
即使如此,她还是笑着贴近他,用双臂抱紧他,轻声的说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他竟以为她真的那么爱自己,爱到抛掉所有信仰的对立,忘记双方的身份,她明明还跟他小声说“你是赫墨尼,我的赫墨尼”。
月光透进窗内的夜晚,她的肩头朦朦的泛着一层汗水,身体因为极致的欢愉甚至微微颤抖起来,在他说出“我爱你”之后,目光灼灼的怯声请求他允许这个瞬间只属于她一个人。
哦,从头到尾,她甚至没有亲口,清清楚楚的跟他说过“我爱你”,即使是情动之时,他一再逼问,她也没有完整的说过这句话。
那他又是凭何得出他们二人是完全深爱对方的结论?
他总是忘记,这位圣女,是会把神明当作一路畅行的工具的。
光明圣女,全心全意只为了杀死黑暗神,不惜投身黑暗,她比黑暗眷属还要狡诈,比黑暗神还要冷酷。
小小短生种,竟然敢欺骗至高的神明。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那么,既然她这样憎恨他,在和他欢爱的时候,所有战栗与失神,在请求他的归属自己时,心跳得极快,难道都是假的吗?她是何种生灵,连自己的身体反应都能控制,都能骗过他的眼睛和感受?
这不可能做得到。
或者,她在亲吻他,包纳他时,脑子里想的是另一个人,这样她就能迷惑自己的身体和理智,从容又沉醉的堕入一场又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之中。
那个人是谁?
庇斯特,死去的王城司祭,光明神,他的宿敌。
这样就说得通了,她为了她的神明欺骗他,还要为她的神明报仇而把刀捅进他的心窝里。
她对他没有一丝情愫,还要断开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
她是在看着他,可是目光却穿透他的脸,去追及远在天边的另一个神明――
咚。
阿洛菲把那个刻着光明图腾的头饰从头上扯下,随手丢在地上:“你的东西,我不要。”
她不仅一丁点儿都不属于他,她甚至不屑于拥有他。
绯色的竖瞳如血刺眼,在眼眶中微微晃动,充斥着暴戾与可怖的嗜血气息。
黑暗神凌驾万物,他向来觉得沉迷力量不算什么本事,曾经的他坐在神座上,使极致的力量乖顺的伏在他脚下。
他但此刻只想放任欲望吞噬一切,让毁灭与掠夺掌控一切。
天边黑沉沉的乌云压下,挡住了太阳,明明应该是正午时分,布兰登却如同处于深夜,漫天漆黑。
这并不寻常,很不寻常。
西里斯与一众守卫抬起头,心里被一种莫名畏惧与担忧笼罩起来,有那么一瞬,他好像听见光明神殿方向传来可怕而}人的低吼,像是某种凶狠猛兽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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