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主,需要我去警告他们吗?”偏低的女声响亮又中气十足。
银发神明扭头看向窗外,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南蒂,你看,春天来了。”
女人目光如炬,顺着神明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片金色的雪域,没有花蕾也没有嫩芽,根本看不出什么春天不春天,但她还是点点头:“是的,您说得对,您希望我做点什么吗?”
“即使什么都不做,候鸟也会追随着春天的气息,飞回北方。”
******
阿洛菲坐在马上,已经拿着地图看了半分钟。
虽然柯芙娜给的地图已经比较清晰,但那只限于南大陆上的大城邦。
根据所见,这是名为锡卡的小镇,理论上还算是在布兰登境内,不过这儿太偏僻了,她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柯芙娜的地图上什至都没有标记。
好像有点迷路了。
清晨的阳光洒在小道上,望着红砖白瓦的房子,阿洛菲决定去找个本地人问路。
她的运气一向很好。
一个门前种植着很多盆栽的房子吸引了她的注意,郁郁葱葱的绿叶上挂着各色的小花苞,看起来像是一家商品店。
爱种花的人心地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才翻身下马,木门就传来了声音,一个栗发少女提着空空的木桶出来,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
二人四目相对,少女愣住了。
还不等阿洛菲开口,她就短促尖叫了一声,把手里的木桶丢下,飞快跑到她面前。
“圣女大人,是圣女大人吧!光明神恩典,我又见到您了!”
“您还记得我吗?”栗发少女急切又兴奋的问。
阿洛菲思考片刻,脑子里没有什么印象,她有点尴尬的笑了一下:“我......”
“没关系,您不记得是很正常的,”少女又风一般的跑回去,从屋子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最后她跑出来的时候,身上竟换了条红色的裙子。
“您看,这是当初火种祭上,法师巡游时您给我补过裙子,您看这洋甘菊!”少女指向红裙上一朵金蕊白瓣刺绣小花。
阿洛菲想了半晌,终于隐约记起来了,当时她只是不忍看对方满脸失落,才出手给她补救,没想到对方记了这么久:“只是小事。”
“对圣女大人来说没什么,可对我来说是救命一样的大事。”少女语气相当坚定的摇头。
阿洛菲向这位名为希娜的少女问了路,如果想要最快到达西瓦提亚,她必须经过坠月城,再从黑土城往北走。
坠月城倒是没什么,阿肯斯泰达家族一定会欢迎她,运气好时说不定能遇上那对双胞胎,可是黑土城她实在不太想去。
黑土城主教阿斯塔勒・艾斯曼・曼乌布里尔与他的手下因为修炼黑暗邪术,谋害圣女,祸乱布兰登,已经被处以极刑,尽管错在他身上,曼乌布里尔家族也和他非常快进行了切割,但黑土城和布兰登的关系还是不可避免的恶化了。
她这个圣女,应该是曼乌布里尔家族的眼中钉了。
“水路的时间不可控,这是最快的陆路,”希娜指着牛皮地图上的城邦图标,“您孤身一人去寻找光明神,在城里走是最安全的,荒原上不仅有未知的黑暗魔物,还可能有谋财害命的恶强盗棍。”
“太厉害了,希娜。”阿洛菲边在柯芙娜给的水地图上记录边感叹,一个乡下小姑娘对南大陆的所有商路不说了如指掌,简直如数家珍。
被夸赞的姑娘红了脸,但又带着小骄傲的开口:“锡卡虽小,可是养出来的花儿吸引了南大陆很多城邦的商贩,他们都会来我们这里进货,不掌握最新的资讯,我们就不能更好赚钱。”
说来也神奇,虽然锡卡是布兰登边境小镇,这里的人却很少到城里去,反而对遥远的城邦更加熟悉。
“先民不是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吗,”希娜熟悉了之后,也就放下了刚才的拘谨感,笑嘻嘻的说,“城里人来进货就好,锡卡人不需要再去实地考察,挣老乡的钱不如多挣外乡人的钱。”
这俚语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但希娜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阿洛菲本想完善了地图就离开,无奈希娜过分热情,她只能答应吃了午饭再走。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她才知道原来除了王城内,原来城外也有花匠会用牛奶浇花,希娜家养着几条奶牛,除了日常自给自足,还有一部分用在花的营养上。
阿洛菲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干脆挽起袖子,在希娜诚惶诚恐的劝说里,坚持帮她给奶牛挤奶,又浇了花。
希娜无奈,只能急匆匆跑到里间,好一阵子后才走出来。
“圣女大人,钱您一定不缺,可在南大陆上行走,有时候还有比钱更好使的东西,”她神神秘秘的把一包小小的黑色牛皮纸塞给阿洛菲,“这东西一定会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眼看希娜大有你不收下我就不让你走的势头,阿洛菲只能表示感谢后小心放进背囊中,顺手用“银”为希娜加固了一下奶牛的栅栏。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希娜辗转回房子里时,牵了一个灰色头发的小孩,唇红齿白。
“这小鬼头说自己家在隔壁镇,是新搬来的,跟着母亲来这边采购点花,问我能不能进来。”
阿洛菲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等她整理好背囊回过头,那小孩儿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眨的盯着她。
希娜有些惊奇,凑到她耳旁:“平时也总有小孩儿会被门口的装饰吸引,不过像这么小就说想看花的,还是第一次见呢,但是进来之后也没看花,直接就奔这儿来了。”
见对方从进门就开始盯着自己,干脆蹲下来平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你希望我是女的吗?”小孩儿望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开口。
阿洛菲愣了一下,有些迷惑的看向对方,什么叫她希望,这也不是她希望就能改变的事啊?
“卡涅拉是男的哦。”小孩儿冲她笑了起来。
靠近了,阿洛菲才发现对方有一双灰紫色眼睛,即使在屋子里,好像也在泛着锋利的光。
她揉了揉眼睛,小孩儿望着她,一脸无辜。
怪怪的。
黑暗神的事才过去没多久,面对有点奇怪的事,阿洛菲决定还是决定少管为妙,她现在的目的就是顺利到达西瓦提亚。
这么想着,她拿起了背囊。
“姐姐,饿饿。”
裙摆一紧,阿洛菲下意识低头,那灰发小孩儿嘟起嘴,甚至眼睛里都汪着水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圣女大人真厉害,还会做奶茶呢,我还以为您把糖炒焦了,没想到放进奶茶里这么好喝。”希娜捧着杯子,吹捧的话跟不要钱似的一股脑抛出来。
“倒也没――”
不等阿洛菲谦虚一番,门外逐渐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然后是粗暴的砸门声。
“听着不像好人,”希娜脸色一紧,连忙挥挥手,“圣女大人先进屋子去,我来应付一下。”
“不是好人更加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啊。”阿洛菲见状就要挡在她前面。
“我只是个小镇居民,但是您不一样,”希娜把一条头巾绑在头上,笑了笑,“再怎么说,教会是不可能决定让圣女一个人去北地吧?”
阿洛菲心里猛然一惊,她刚刚看希娜是个年轻小姑娘,就没对她作什么防备,现在才反应过来,有心人只要一想,就能品出不对劲了。
“您躲一躲。”希娜把她推进杂物柜里,关上了门。
杂物柜里很窄,阿洛菲在窝进去之前还把卡涅拉也带上,一时只能跪坐着。
“不要怕,姐姐保护你。”阿洛菲摸了摸卡涅拉的头安慰他,然后从缝隙里往外看。
房门门开了,走进了几个高大的男人,阿洛菲心里一惊,竟然是王城士兵,看服饰还是王室近卫,为首的队长虽然说话粗声粗气,态度倒也不算很恶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远,她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好像这个柜子合上门后成了另一个空间。
“姐姐的项链好漂亮,可以给我吗?”卡涅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阿洛菲这才感觉脖子忽然发紧,卡涅拉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勾起了玫瑰项链。
杂货柜里昏暗,阿洛菲只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笑着。
“这个不可以。”她连忙把项链塞回衣服里。
“那绿色的石头呢?我也好喜欢。”卡涅拉问。
那只手抚过阿洛菲的颈,虽然动作很轻,却让她无由来的产生了一种不快。
这小孩儿的礼貌,父母怎么教的,怎么能随便问别人要东西?
“不然你把希娜送你的礼物给我嘛。”
阿洛菲把脖子上的链子捂紧,又怕对方忽然闹腾起来被外面的人发现,只能忍了忍,小声哄道:“卡涅拉,我们等会出去再说哦。”
她甚至考虑着实在不行就给对方念个无声咒,谁知道卡涅拉只是哼了一声。
正当阿洛菲松一口气时,卡涅拉又开口了:“那......姐姐的银色硬币可以给我吗?摸起来热热的,还会发光的那枚哦,或者是金色的钉子呢。”
她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从她离开王城开始,根本没把庇斯特的禁制和布莱奇顿的硬币拿出来过,这个小孩子怎么知道她身上会有?而且,希娜交给她黑色小包,是在卡涅拉来之前的事。
她的后背一阵又一阵的泛着凉意,慢慢抬起头,对面的卡涅拉灰紫色双眼幽幽泛着微光。
“姐姐的事我都知道哦,”他笑嘻嘻的弯起嘴角,漂亮的脸蛋因为这抹不符合年龄的笑容显露出一种邪恶的感觉,“姐姐杀了黑暗神,要去找光明神呢,可是你身上有黑暗神的标记,光明神还会要你吗?”
“你是谁?”阿洛菲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
她忽然感觉自己动弹不了。
对方伸出两只手,贴着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有些亲热的说:“如果姐姐愿意把刚刚那些东西给我,可以放过你哦,我很喜欢姐姐呢,或者姐姐陪着我。”
柜子外的声音越来越远,光线也越来越暗。
这确实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黑暗魔物吗?阿洛菲咬了咬舌头,痛觉让她清醒了很多:“离我远点。”
卡涅拉沉下脸,语气变得冰冰冷冷:“你怎么可以什么都想要呢,贪心的孩子会被惩罚哦。”
啵。
阿洛菲的脸上感受到一阵湿润。
“姐姐好香好香,会引来很多贪吃家伙的,自己一个人的话,根本不用去到西瓦提亚,就要被完全吃掉了吧,”明明是小孩子的声线,说出来的话却恶毒得像密密的细针,“还没见到光明神,就要死掉了,哦,或者是比死更可怕哦,毕竟黑暗神可是个脾气很差的家伙――”
啪!
阿洛菲实在是受不了对方的絮絮叨叨,怒气冲冲的照着他脑袋拍了一掌。
“你再说些跟这张脸年龄不一样的话,我就把你揍一顿再丢进狼窝,”她压着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完后,威胁性的用力一手捏着卡涅拉的脸,“小孩儿细皮嫩肉的,最好吃了。”
她另一只手已经准备画法阵了,卡涅拉却好像根本没料到她会这种反应,被打了后瞪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这会儿倒像个普通小孩儿了。
阿洛菲盯着他被自己揉变形的脸蛋,忽然生出点欺负小孩的心虚感。
“圣女大人!”
柜门突然被打开,光照了进来。
希娜脸色惨白,一脸恐慌:“大事不好了!”
阿洛菲待在暗中久了,一时没习惯这么明亮,眯起了眼睛:“怎么了?”
悬崖上,一头银灰色的狼无声的站着,蓝色眼睛盯着山下的锡卡小镇。
第85章
阿洛菲从来没试过这么仔细的阅读一张通缉令。
更不要说这张通缉令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兹事体大,望各居民留心,如有包庇者,与其同罪。”
教会发出了通告,当初曼乌布里尔其实和圣女阿洛菲勾结,在召唤光明神的法阵中动了手脚,引入了黑暗神祸乱布兰登,但随后他们因为分赃不均而内部产生了矛盾。
如今在教会的努力下,黑暗神已被消灭,而罪恶的圣女戴罪潜逃,他们将会和王室联合抓捕罪人,以及寻找真正的光明神,最底下是教会的印章和维特尔斯特的签名落款。
这么说,功劳都是教会和王室的,黑锅都是她来背,与其让无法把控行动的刺儿头一天比一天得人心,不如趁她无法为自己发声的时候掐断她的喉咙,换成好操控的傀儡。
“杀戮圣女......这么会起名,怎么不去写小说?”
阿洛菲面对着眼前完全颠倒黑白的事反而不像之前深夜离开布兰登时紧张,或者说,太过荒唐了,以至于让她有种想笑的感觉。
一抬起头,坐在对面的卡涅拉居然是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圣女大人,”希娜皱着眉头,满脸担忧,“这可怎么办呢?”
******
在阿洛菲的人生信条里,困难是总会有办法克服的,即使一夜间从人人夸赞的圣女跌落为高额通缉的逃犯,也吓不倒她。
其实现状也还没到天塌下来的程度,至少那个通缉令上的画像和她本人的脸不能说相去甚远,应该是两模两样。
她以前都不知道王室御用画手技术这么差,就算拿着通缉令和她面对面,恐怕都不能对上号。
只是有一样东西比较让她困扰。
“怎么办呢姐姐,不仅黑暗界会追杀你,光明界也在抓捕你呢,两边都不容你,太惨了吧。”
当她停在溪边休息喂马时,那个名为卡涅拉的漂亮小恶魔就会突然冒出来,笑着在她耳边喋喋不休。
“你到底是什么?”虽然很烦人,但对方看起来似乎暂时没有要谋财害命的意思,阿洛菲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
“姐姐怎么这么没记性,”灰紫色眼睛的小恶魔笑嘻嘻的靠在她身旁,“我叫卡涅拉呀。”
“我虽然不是神学院的教授,但是好歹学过麦锡达斯语,”她伸出手捏住小孩儿软乎乎的脸,“谁会起名叫'龙焰'呢?”
“疼疼疼,”卡涅拉眨着灰紫色的眼睛,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一睁眼醒来,脑子里只记得这个词。”
“失忆?”阿洛菲见他的脸都憋红了,不像在撒谎,将信将疑松开手,“那你怎么认识我?”
“你杀黑暗神那天,”卡涅拉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露出笑容,“我闻见了很香的味道,就睁开眼了。”
“你不是只记得'卡涅拉'吗,怎么知道我杀的是黑暗神?”阿洛菲有些奇怪。
“知道就是知道呀,就像你知道如何呼吸,也说不出是怎么做到的吧?”卡涅拉理直气壮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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