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坐在厅上的崔书夷抬起一双锐利的鹰眼,看着下面不成器的子孙。
手里的茶盏“嘭”的一声落在桌上,厅中瞬间鸦雀无声。
就连抱着崔枫哭的老二媳妇声音都减弱了几分,只有残留的抽泣声在厅中回响。
阴翳的鹰眼在厅中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看着个个置身事外的模样,冷哼一声。
一个个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里有半点世家大族团结一心的风范!
片刻,他才缓缓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都退下!”
三房四房见公爹如此袒护,心中有些不快,这二房大房闯出这等祸事,公爹竟一句话不说,就这样一力遮掩了过去!
但再多不满也只能恹恹吞下,不甘不愿的退下。
二房媳妇抱着劫后余生的枫哥儿率先出了大厅,生怕公爹反悔。
见众人都要走出门了,崔书夷忽地开口道:“老大,老二留下。”
屋中只剩下父子三人,崔书夷又坐回椅上,慢悠悠的问道:“此事,你们可有头绪?”
大房二房皆羞愧的低下头,以为父亲是要训斥。
崔书夷见二子如此愚笨,拿在手里的烟管放在桌上,没好气的说道:“此事背后若没有人推波助澜,那些讨债的敢登我崔家大门?”
“荒谬!”
直到父亲说完,二子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是了,若是无人指示,那些地痞无赖怎敢来他家。
只是这背后之人是谁?
双眸低垂的她只看见扇骨上被匠人精心雕刻的花纹,是罕见的素冠荷鼎。
“让你在公主府说的话,可说了?”
崔熙h僵着身子点点头道:“都,都说了。”
不过对于她的身世她还有些不明白,太华寺与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不然为何当初她才醒来不久,母后便急着带她去太华寺,太华寺里的众人都对她不喜,尤其是那个主持,对她的厌恶如同实质。
“国师大人,你知道母后与太华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余白嘴角的笑容一僵,看着姜姝的眼里少了一分温情,视线中带着隐晦的审视看向她。
见她还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这才摇摇头道:“皇后娘娘除了在太华寺诞下太子与长公主殿下外,便再无交集,应当没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才是。”
清淮哥哥不知道,但姜姝的直觉告诉她,母后与太华寺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说不定当时母后在太华寺诞下她与阿弟都不是意外。
当时母后怀她时便受天象困扰,如今又受天象所困,十几年过去,姜姝却觉得仿佛回到了原点。
脑海中有条隐隐约约的线好似将一切串联起来,但最终还是没能连在一起。
说完事情后,姜姝又在国师府用了午膳这才离开。
等到姜姝离开后,余白看着桌上那份纸张,对着青海道:“原本还想着要以什么方式开始,没想到棠棠倒是给我送了个好借口来。”
“青海,你说殿下的这份礼是不是来得恰到好处。”
青海自然知道主人指的是什么,抱拳道:“主人,都准备好了。”
余白闻言抬起头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姜姝听到这儿,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身形,这才恍然大悟道:“莫非你是送我折扇的那人?”
余白没想到他在公主处最为深刻的印象居然是送了一把折扇给她。
眼里闪过些细碎的笑意,颔首笑道:“看来公主很喜欢那折扇,倒是在下沾那折扇的光了。”
说起折扇,姜姝讪讪的笑笑,她已经不记得清荷将那把折扇放在何处了,或许不见了也未可知。
但想起当日从对方手中横刀夺爱,如今又不见踪迹,总归有些心虚。
开口附和道:“可不是,公子折扇上的画作确实精妙,我一直想讨教来着,无奈总遇不见公子。”
余白一袭白衣,俊俏的面容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见着姜姝的反应如何不知那折扇对方早已忘了。
但也不拆穿。
姜姝与余白倒是相谈甚欢,只是谢让看见眼前这幅模样,心中又涌起一阵烦躁之意。
想来想去也只是将其归结于在此处看见余白的缘故。
眼见两人就要重续旧情了,谢让眉眼愈发凛冽,冷冷道:“公主您面前这位乃是当朝国师,可不是太华寺的无名之人。”
第37章
姜姝得知他是在寺庙的那人,倒是一时忘记了他的真实身份,听见谢让这一出声,脸上的笑意顿了顿。
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他是国师,那想必当时在太华寺的时候他就知道是何人来了寺庙,那他遇见她的时候怎得还装作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余白显然注意到她探究的视线,听见谢让状似好心实则让姜姝生疑的话,浅笑一声解释道:“当初微臣只知皇后娘娘要来寺中礼佛,并不知道公主也来了,微臣知道公主还是当日谢大人在亭中说破才得以知晓。”
“微臣当日离京本是因为犯下大错,所以不便在皇后娘娘面前露面,若不是公主机缘巧合之下闯入微臣院中,臣与公主也不会相识。”
说到这儿,姜姝便信了七八分,当日她追那沙弥是一时兴起,不可能有人提前安排。
站在最前面的人开始犹豫退缩,毕竟在小命面前,什么东西都可以向后考虑。
就在青三以为他们不会越界之后,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人,眼带憎恨道大声嚷道:“死有何惧,我全家为了供我读书,送我上京赴考,变卖了家中所有的田地换取盘缠!如今我金榜题名,可我全家却无一幸存!”
“今日即便是豁出我这条命,我也要为我全家讨一个公道!”
来人横冲直撞,明明不得章法,却能绕过青三直冲姜姝。
身后的人群也被他这一番话激起,纷纷跟着冲上前。
来人手中握着匕首,眼神凶狠,清荷下意识的护着殿下,将姜姝往后推了一把。
姜姝来不及后退,推搡间绊倒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姜姝恍惚了一瞬。
难道她今日就要死在这儿了?
眼见着那把匕首就要落下,忽地那人身躯一震,双眼猛的睁大了一瞬。
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身形僵硬的转过身向后看去。
这时,姜姝才看见对方背上突然出现的一把匕首,直插在他心口。
“砰”的一声,那人摔倒在地,睁大了无数倍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看向来人。
只见方才还骚乱无比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涌进来的官兵强硬的将酒楼中的人扣押在地。
谢让便顺着空出的道路走来。见对方如此反应,他算是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了。
转头看怀仁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几日又不忙,为何不去见玉娘,你就将她一个人晾在一旁?”
怀仁听言明白了几分,连忙放下手中毛笔,摆手解释道:“不是文兄想的那样,是我本想着给玉娘买个发簪,但无奈这月月俸还没发下来,所以想着等发了月俸再去寻玉娘。”
说完又急忙忙的从怀中掏出用手帕包裹的发簪,“昨日一发月俸,我便买了这发簪,想着玉娘要是戴上它肯定好看。没想到……”
事出有因,文兄站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是你这才与玉娘互通了心意,就因为这原因几日不见对方,玉娘心里怎么想?”
“你说,玉娘会不会觉得你后悔了……”
“怎么可能!我这辈子只喜欢玉娘一人,绝对不会后悔!”
说着说着,怀仁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周围隐约有视线看过来。
怀仁瞬间双颊涨红,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忽地,全堂突然噤声看着两人。
二人还有些不知所以,有交好的官员向两人递眼色,二人这才向后转去。
不转不知道,一转头就看见谢让站在他们身后。
二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知这谢大人在他们身后听见了多少,一时之间心中忐忑不已。
但万幸对方好像并未听见,黑色的鞋履从他们面前一晃而过,向里走去。
见对方走远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搀扶着起身。
此时,文兄还不忘给怀仁出主意道:“今晚下值之后,你就带着这个发簪去找玉娘,态度务必要诚恳……”
走出一段距离的翟蓝看着大人的脚步好似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回到房间谢让便开始处理公事,只是手中的毛笔还没写几笔就停了下来。
翟蓝见状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见大人久不开口,翟蓝眉头紧锁,难道是这折子有什么问题?
“今日,可有收到什么东西?”
姜姝直愣愣的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谢让,双眸呆楞。
原本光鲜飘逸的长裙,此刻却有点点油星混迹在上面。
即使方才有青三与清荷竭力保护,但总还是有落网之鱼沾上她的衣裙。
姜姝难得的生出几分难堪的情绪,久别重逢,不应该在这样的场面才是。
想着,姜姝又将自己蜷缩了几分,想要遮掩住裙摆处的污渍。
低头的瞬间,她隐约看见谢让微蹙的眉间。
是了,一回来便要来处理这样的事,换谁都会不开心的。
早知道,她便不出来了……
但她也不知道外面传了这些流言,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视线有些模糊,姜姝眼眶中蓄起了一小团水雾,萦绕在下眼睑。
姜姝掐住了手心,试图用疼痛让蓄起的水雾退散,但那股淡淡的委屈和受伤让她有些失控。
眼眶中的水雾不仅没有退散,反而弥漫开来。
珍珠大的泪珠就这样不受控的从眼眶中挣脱,滴落在绯红的衣裙上。
看着被洇湿的一小片地方,姜姝立刻伸手挡住了那片水渍,哭什么,真是的,又不是她的错。
忽地,姜姝又听见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道高大的身影跌落下来,笼罩在她身上,独属于对方身上的冷檀香越过他的衣衫攀爬到她的身上。
谢让伸手握住了那紧掐着的柔嫩手心,“不疼?”
打量着朝谢让看去,只见他面色冷凝,俊朗的眉眼间也染上一层冰霜。
冷眸俯视着看向她,晦暗的漆眸闪过一丝寒光。
侧着身子靠近谢让,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先生这话听着怎么酸酸的。”
“微臣只是没想到公主的喜欢如此廉价,来一个爱一个。”
姜姝连忙狡辩道:“才没有,学生方才是怕国师察觉出什么,到时候说与父皇听,父皇万一拆散了我与先生怎么办?”
拆散他们,难道他们是牛郎织女不成。
“再说了,学生早便说了思慕先生,心中眼中都只有先生一人,再装不下旁人。”
第38章
姜姝略挥挥手,房中伺候的众人便都退了下去。
片刻,房中便只余两人。
谢让见此眉峰微动,对守在门外的翟蓝看了一眼,很快翟蓝便在门口消失了踪迹。
姜姝见人都出去了,这才坐到谢让身旁,身躯紧挨着他的手臂,拉长了语气说道:“先生,学生思慕先生,先生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柔荑搭在他肩上,姜姝垂下头靠在柔荑上,丽的面容就这样映入谢让眼中。
异象既然出现了,姜姝也不再逼着自己留在此处观看了,伸了个懒腰笑着回房道:“等了这么久,感觉身子都僵了。”
清荷接过话道:“那奴婢等会儿给殿下好好按一按,让殿下舒舒服服的入睡。”
回到房中,姜姝才躺上塌没一会儿,忽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姜姝才升起来的瞌睡瞬间被人给吵走了,一双眼还带着睡意。
听见小厮的声音,带着困倦的嗓音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国师府走水了!”
“什么!”姜姝听见这话,哪里还有什么睡意,瞬间便清醒了。
像是听到什么不可能的事,“你说哪里走水了?”
小厮跪在地上,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清楚的姜姝瞬间从床上坐起,慌乱的抓起一旁的衣衫便向外走去。
“快!快去通知管家,将府里的下人都叫起来,去国师府救火!”
“是。”
国师府距离公主府不算远,但等姜姝赶到的时候,那偌大的国师府已经变成一片焦土。
滚烫的热浪朝着来人喷涌,四周被惊醒的百姓也在门前看热闹道:“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呢?”
“这谁知道呀,这么晚了,但凡早半个时辰大伙们还没睡,也能搭把手,现如今燎火台的人来了也无济于事。”
怎么会,姜姝踉跄的看着面前被烧的焦黑的府门。
明明今日她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就几个时辰不见,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一早赶到的京兆府衙役,抬着担架将府中殒命的人一一抬了出来。
这时,姜姝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清淮哥哥,清淮哥哥怎么样了?
不对,清淮哥哥身边有青海在,不会出事的。
半夜紧急赶来的京兆府尹见到这幅惨状,也是心生唏嘘。
这时,衙役们又从府中抬出一具尸身道:“大人,这是在书房发现的一具尸身,根据……应该是国师大人。”
“不可能!”姜姝眼神悲恸,大声反驳着。
清淮哥哥不可能死!他们一定是胡说。姜姝回府不过半个时辰,门口处便有一辆马车紧接着也停在公主府门口。
守在门口的管家早被吩咐过,因此见到马车便上前迎接道:“灼棠公子,殿下特意让老奴在此处候着你来。”
灼棠坐在马车里,听见管家的声音拉开帘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今日他倒没有穿一身红衣,反而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衫,只是容貌过盛,穿的素雅却透着一股违和感。
“劳烦您在此处久等了。”
管家笑着摇摇头,借着这个空隙仔仔细细的将人审视了一番,长得确实不错,是他家公主喜欢的。
无聊时拿来逗趣解乏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管家抬手请对方入府道:“殿下已经等你许久了,公子快请进。”
灼棠跟在管家身后进了公主府,一路上垂头低眉,只默默的跟着走,双眼很是规矩。
管家见他这般,心里倒是满意了几分,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希望能在公主身边待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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