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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止雀秋行【完结】

时间:2024-10-02 14:33:56  作者:止雀秋行【完结】
  身底下的床褥软得像一块醒发好的面团,却又光滑。谢让感到自己仿佛成了一条搁浅的鱼,越是躺得久,他便越是口干舌燥,身子也僵硬着,不知该如何舒展。
  姜姝瞥过头,见他躺得像一条死板的直线。
  “承桉哥,你紧张什么。”
  谢让喉结滚动,“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暧昧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笑了笑。
  真奇怪啊,明明白天她也笑过很多次,可谢让偏偏觉得今晚她的笑声,像极了在捕猎的女妖精。
  被褥沾满她的气息,盖在他身上,明明不算重,却还是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的浑身力气都被这被褥吸走了,只能如瘫痪一般,躺在她身旁。
  他们开始闲聊,没有明确的话题。
  聊明天吃什么做什么,聊衣裳穿搭,聊做生意的心得体会,聊别人家的八卦。
  白天街上吵闹,彼此都要扯着嗓子对话,生怕对方听不清。可到了晚上,冷峻的月色一照,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话声,生怕把对方吓到。
  这种音量,就像是夫妻夜话,因怕扰了邻居,吵醒孩子,所以只能把声音压低,几乎是在用气声对话。
  壁炉里火苗燃烧时产生的“噼啪”声,风打榉木窗声,远处时有时无的鞭炮声,任意一桩声音,都能盖过他们的对话声。
  但因音量低,所以哪怕聊的都是正常事,也像是在说私密话。
  被褥很快被俩人合力暖热,一暖和,人就有些犯困。
  谢让躺得不舒服,坐起来调整姿势。可姜姝以为他要走,赶忙环住他的脖颈不让走。
  动作间,被褥被掀到一旁。
  姜姝的衣襟不知在何时变得松散,她的两腮升起淡淡的薄红,像是喝醉了,又像是被热气熏的。
  她抬手,扯了扯谢让的马尾辫。
  “编各种好看的小辫,是承桉哥的心机。”
  她调侃道。
  身体惯性使谢让俯身朝她倾去,他的右手垂在她的脑袋旁,左手则撑在床褥上。只差半臂距离,他就要贴上她。
  大脑一片空白,像傻了一样,什么都没再做,只是垂下眼眸,静静地望着她。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比冬夜的露水还要潮.湿,也比昼日阳光还要明亮,令他在黑暗里,只能折服于这双眼。
  她的眼睛会说话,此刻表达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今晚,我们必须发生点什么。
  发生点什么呢?
  两个成年人心知肚明。
  他忽地闭上双眼,心乱如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闭眼那一瞬,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他把头发从她手里拽了出来,飞快起身。
  只仓促落句“睡吧”,他就要走,三步并两步地走,眼看着离屋门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姜姝坐起身,幽怨地说:“承桉哥,我好像生病了,头有点热。”
  谢让没动。
  她开始拖着长腔,说自己要难受死了。真的,不骗人。
  谢让想起他生病时,她是怎样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他能没良心地一走了之吗?
  当然不能。
  不管她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他都得转过身去看看。
  所以谢让又折返回来,哪想刚坐到床边,正欲伸手量量她的额温,她就捂着额头说不行不行。
  “承桉哥,你的手很凉。”
  说完,还不等他反应,她就兀自捞来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暖。
  她朝他手心里呵气,一下,再一下。
  “我来给你焐一焐。”
  可是仅靠这点热量,根本不能暖热他的手。
  “扑通――”
  一刹那间天翻地覆,她借着巧力,将谢让扯到床上。
  “做什……唔……”
  她堵住了他的嘴。
  她握住他的手,缓缓下滑,直到把他的手摁在了自己大腿内侧。
  而后,合腿夹.住。
  “这是我身上最温暖的地方之一。”
  她轻叹一声。
  “承桉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手陷在她腿间软肉里,她被这手凉得腿弯拱起,有些发抖。
  黑暗里,玉腰带被解开,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第85章
  审刑院的公务无法再拖,谢让被自家老爹催去办公。
  一连忙了好几日,总算是把堆积的案件都审理完毕。
  刚得空闲,他就溜去了先前查到的那个住处。
  哪曾想,院里空无一人,冷清清的。
  巷里有位邻居探了头,“你是来找这户人家的?”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可谢让还是敏锐地嗅到邻居身上的鱼腥味。
  他下意识皱起眉,“住在这院里的小娘子,是搬走了吗?”
  卖鱼婆悄悄打量谢让,想他也是那位杀手姑娘的众多前男友之一。
  卖鱼婆:“是啊。前几日她租的院到期了,没再续。”
  谢让焦急追问:“她搬到哪儿了?”
  卖鱼婆:“不清楚。”
  说完把门一关,不给谢让继续追问的机会。
  谢让突然想到什么,骑马奔至学堂。
  推门进去,桌椅床柜,全都消失不见。
  拐到后院,见一人在扫雪。
  谢让问:“之前住在学堂的那位小娘子,她是搬走了吗?”
  那人说是呀,“您难道没听过女子学堂的规矩?女子满十七业毕,要离开学堂,自然也不能再在学堂里住。那小娘子前日满了十七岁,自然就收拾物件搬走了。”
  谢让心漏跳几拍,“那她可有说,要搬去哪里?”
  那人摇头说不知道。
  她不在巷院,也不在学堂,那会在哪儿?
  谢让急冲冲地来到稻香坊,料想她歇在坊里,却被鲁大告知:她递了封请辞书,辞了在坊里的职。
  “什么时候的事?”
  谢让瘫在围椅里,揉着眉心,浑身疲惫。
  鲁大:“就在衙内您去审刑院办公那几日。她说,稻香坊的薪水虽好,但还远远不够。”
  鲁大调了盏谢让常点的酒,递到他手边。
  世间男女那点关系,鲁大看得很透彻。
  “来稻香坊调酒的那几位小姑娘,用的都是化名。姑娘在外打拼不容姜,所以我尽量给她们来去自如的自由。”鲁大说,“谢衙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多时候都很浅薄。强留,一向是留不住的。”
  听了鲁大的扎心话,谢让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名是假的,那经历也是假的?”
  鲁大:“谁知道呢。”
  谢让握着酒盏,指节用力到泛白。
  冬月的早晨最是冷冽,但他起得最早,搓着僵硬的手整理卷宗。
  忙了一大晌,连口水都顾不得喝,就为了能早点见到她。
  换衣时,他像只花孔雀,精心整理每根发丝,衣裳穿了又换,革带解了又系,就为了在她面前展现最好的形象。
  他甚至连见面时说什么话,摆什么姿势都提前在脑里过了许多遍。
  就为了能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问了三个人,得到的答案只有“不知道”,“不清楚。”
  好不容姜有了头绪,到头来却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
  谢让蓦地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他抬起下颌,将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鲁大知道谢让这大半年里一直在查“小冯”。
  春月里,她是朗朗大方的马场妹妹;冬月里,她是努力上进的小冯姑娘。
  在大家眼里,她和善又神秘。
  她始终令人捉摸不透。
  鲁大问:“您还要继续查吗?”
  谢让没应,泄愤似的将酒盏甩到桌面。
  “强留不住……”
  他垂下眸,神色晦涩难辨。
  “倘若我偏要强留呢。”
  *
  回到审刑院后,谢让收到了自家老爹递过来的信。
  北郊荒凉数年,陛下有意兴建北郊,想是要建些园林,开些店铺,给北郊引去人流。此举或能解决旁地阗挤的恶况,维|稳各方。
  老爹交代他空闲时多往北郊跑几趟,多多了解北地情况。
  监工北地兴建的活计是块肥肉,老爹想把这活计揽到谢家。
  谢让潦草回了信。
  此后半月,他又成了各种消遣场所的常客,可纵使过得纸醉金迷,他仍旧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这日他在赌场玩牌,副官又来相劝。
  “谢知院、谢衙内、谢大官人,副相又来信催您去北郊了!”
  副官晃着谢让的身,“副相说,您要再不去北郊看看,那我头顶的乌纱帽就要换别人戴了!您行行好,去一趟,别为难我。”
  谢让见他苦苦哀求,丢牌起了身,拍了拍副官的肩,“既然如此……放心,我马上去。”
  *
  杀手阁。
  阁主新淘来个好货――一把怎么坐怎么舒服的躺椅。
  他把躺椅当宝贝供着,但姜姝一来,就霸占了他的宝贝。
  她蜷在椅里,手里捧着热茶,膝上盖着厚毯。躺椅临窗,侧眼瞥去,满城雪景尽收眼底。
  她躺得慵懒惬意,反观阁主,坐得端正,伏案整理各种任务牒。
  阁主看不惯她这副悠闲模样,开口问起那桩任务。
  “你让阁里放出消息,引谢让去那进院,难道不是为了能更快接近他吗?为什么突然搬走了?”
  姜姝呷了口茶,说是啊,“原本计划这样做。但临时出了点意外……”
  她说:“家底亏空,没钱交房租,干脆就不住那院了。学堂又冷又破,我自然也不住学堂。所以我在跟那群女孩挤着住。”
  阁主:“家底亏空?”
  她无奈地摊手,“皇帝兴建北郊的消息传得很快。我拿钱投了商股,又买了块地皮,准备开店做生意。等北郊繁华起来,届时钱滚钱,一夜暴富不是问题。”
  提到做生意,姜姝又补充道:“稻香坊那点零碎薪水还不够塞牙缝呢,要想赚大钱,还是得做生意。”
  阁主很头疼:“届时是届时,届时赚不赚,赚多少,谁又能保证。你现在辞了职,没地住,一贫如洗,任务还要怎么进行?”
  他欣赏她对“自由”的追求,欣赏她有主见,但有时又会为此感到苦恼。
  她太爱自由,太有主见,所以做事往往不按计划来,想一出是一出。
  到最后,还要他来出面收拾烂摊子。
  姜姝趿着鞋,踩着小碎步,踱到他身旁。
  “不是还有你嘛。”她殷勤地给他揉着肩,“哥,你不是还有座空置的闲院嘛。”
  阁主无奈道:“那是我留着以后养老的地。”
  “以后是以后,现在那地没用啊。”
  阁主:“……”
  姜姝:“我不白住,每月给你租金。”
  阁主坚硬的肩颈放松了些。
  姜姝趁热打铁:“能不能再借你点钱?我手里要是没钱,还怎么交租金呢?”
  阁主:“我的钱都投在了杀手阁里,拿不出闲钱给你。”
  姜姝:“那就提前把未来几个月的薪金预支给我?给下属薪酬,这可不属于闲钱!”
  阁主内心纠结了半晌。
  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解决完难题,姜姝傻乐呵地窝回躺椅,继续看风景。
  怎么感觉她比他更像是阁主呢。
  阁主忿忿不平:“接近谢让,拿到卷宗这个任务,你已经接手了大半年。这桩任务于你而言,意义重大,可我看你好像并不太上心。”
  听到他的抱怨话,姜姝不恼反笑。
  回过头,笑眯眯地盯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那七个月里,我一直在糊弄吧?”
  她说,她一直在跟踪、调查谢让。
  现在,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谢让。
  饮完一盏茶,姜姝下到二楼大厅,发现厅里异常热闹,大家都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八卦。
  姜姝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有位姑娘隐晦地说:“姜姐,你的一位‘旧友’硬闯进阁,说想见你一面。”
  说是“旧友”,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闯入者是姜姝某个前男友。
  前男友小哥捕捉到姜姝的存在,直冲冲地朝她走来。
  厅里,大家默契地背过身,假装在做其他事。
  姜姝是大前辈,他们尊重她。但尊重归尊重,大家也都有颗八卦心,一面心不在焉地做事,一面竖起耳朵窃听。
  听到那小哥可怜巴巴地说“我改好了”,大家那颗八卦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小哥衣着不菲,面容憔悴。姜姝瞧了又瞧,这才有了点对小哥的印象。
  春月时,小哥就来阁里闹过。后来消失一段时间,姜姝还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
  见他踌躇不决,姜姝冷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直说。”
  小哥承受着厅里的窃窃私语和来自各方的窥视,凑到她身边,“我……”
  姜姝不耐烦地“啧”了声,“不说就算了,我还有事,先……”
  话还没说完,小哥就率先揪住她的衣袖,用低低的哭腔说:“别这样对我。”
  姜姝终于想起他是谁。
  当初俩人分手,就是因她嫌小哥太黏人,占有欲太强。
  真是想不通,明明刚认识他时,他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姜姝:“松手。”
  她的话不带任何情绪,却狠狠地击溃了小哥的心防。
  小哥蓄在眼里的那泡泪终于淌落,紧接着转为崩溃大哭。
  他软了膝,跪在姜姝脚边,像条怎么踢都踢不走的狗。
  “别不要我……求你了……我再也不嫉妒,再也不会吃醋了……你想跟谁好,就跟谁好……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他死死揪住姜姝的衣袖,“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他说,把他玩坏,玩烂,都不要紧。
  只要还在一起。
  大家:!!!
  姜姝掰开他的手,“好聚好散嘛,大家散了后还能当朋友。”
  小哥的情绪并没有因她的安慰而转好。
  直到她悄悄耳语一句:“再来闹,这辈子都别想再来看我一眼。”
  小哥艰难地止住哭声。
  大家默契对视:不愧是姜姐!
  紧接着那小哥就站了起来,擦干眼泪,挺直腰杆,谦逊有礼地跟大家说了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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