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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一心中一宽，点点头：“嗯。”
他没再去看钱芳玉，也没管孙伟男，继续埋头解下一道题。
其他同学却兴奋地忙着吃瓜，眼见孙伟男被钱芳玉带出教室。校长在走廊低声对大个儿男生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回到讲台上，继续监考。
孙伟男则一直没能再进来。他独自被留在走廊上罚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等比赛结束，林嘉一走出教室，发现孙伟男已经不见踪影。
钱芳玉从他身边经过，拍拍男孩的肩膀：“快回家吧。”
“好的，谢谢校长。”
“不客气。”钱校长望着林嘉一清秀的面容，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他要好好学习，保持好状态。男孩答应着，向校长告辞，离开教学楼。
望着男孩的背影，钱校长想，好人有好人的吸引力，能吸引别人帮忙。李韩绮两口子就是林嘉一的贵人，现在，英秀的其他好学生也是了。
下午课间，郑家薇、赵峻青和卢浩泽曾一同到校长办公室“告状”，痛斥孙伟男霸凌同学的恶行，并请求校长帮助林嘉一，避免他在比赛过程中受到影响。
想到三个孩子义愤填膺的神情，钱芳玉想笑，又很感动。
第四十三章 母亲
饭局不到九点就结束了。郭云奇说，徐总和肖老师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的，还是早点回酒店休息。肖西希娇滴滴地笑，说他们一会儿还要去海边转转，听说琴市的夜景很好，欣赏欣赏。老徐搂着娇妻的肩膀，大手一挥，说女人就是这样，缺乏耐性，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看嘛，明天还要开会，晚上别瞎折腾了。肖西希扭着肩膀说，不行，必须得看。
李韩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在旁边装聋作哑，低头用手机打车，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肖西希凑过来，笑眉笑眼：“李老师住哪里啊，我们打车捎你一段。”
李韩绮赶紧说不用。她可不想让肖西希靠近她的家，总觉得不太吉利。
见肖西希没有从她旁边离开的意思，而老徐和郭云奇不知道又聊上什么公司战略大话题，站在路边滔滔不绝，李韩绮把目光投向赵文秀。
她主动走上前：“赵老师，你怎么来的？”
赵文秀一怔：“搭郭总的车。”
“咱俩一起走吧，我叫车了。我顺便跟你说一下稚英的情况。”李韩绮说。
她知道，只要这么说，赵文秀肯定没法拒绝。
果然，上司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等老徐和肖西希上了网约车，郭云奇独自去停车场，很快就没了人影，大晚上的，也不问问二位女同事是否需要他送一送。李韩绮在心里鄙视郭云奇，赵文秀的脸上却是毫无波澜。
网约车到了，李韩绮与赵文秀先后上车，坐进车后座。
汽车开动，穿行到大道上，一径向西飞驰。
李韩绮很讲信用，没有拖延，而是开门见山告诉上司：稚英那边给她打了电话，说下周可以约面试，需要家长带着孩子一起去。如果顺利，可以赶在这学期结束前登记确认。下学期一开学，赵文秀的大女儿就可以到稚英报到。
“他们学校有二胎优待规则，比如你家姐姐先去了，弟弟被录取的概率就会提升。这是招生办的说法，实际上应该是百分之百能录取。”李韩绮说。
“行，我有数了。谢谢你啊小李。”赵文秀点头，“你费心了。”
“没事。”李韩绮想一想，还是直说了，“杨馨这一次，也多亏你帮忙。谢谢。”
“我们谈好的嘛，我当然要做到。”赵文秀笑笑，“不过以后公司肯定还会再裁员，我能帮一次，下次就难说了。我这也是说实话，希望你理解。”
李韩绮点点头。
道理她懂，毕竟这公司不是赵文秀开的。想到这里，她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肖西希亲亲热热挽着老徐的画面。
赵文秀再一开口，提起的竟然也是肖西希：“小李，你知道肖老师的事吗？”
她说得很含糊。李韩绮心想，听这意思，肖西希除了要挑头做子公司，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大事”。难不成是……
“人要当妈了就是不一样，那个气场、气质，都改变了。”赵文秀悠悠地说。
李韩绮下意识接话：“啊，肖老师怀孕了。”潜台词是，这么快？兵贵神速啊。
“对老徐来说，肖老师真是老天赏的礼物。”赵文秀微笑。
“老徐是不是没孩子？”李韩绮问。
赵文秀眉毛一挑。这就问到她的知识范畴之内了。聊起别人的八卦，上司和下属都感觉气氛轻松了许多。肖西希在职场上与她们的心理距离近，实际交集也多，老徐却是个遥远的、存在于天边的高管。议论他的私事，莫名让人感觉很安全，反正都是些传了无数手的小道消息，讲了也没人知道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赵文秀压低嗓子，也不知是要防着谁，小声说道：“老徐的前妻，你知道是哪个吧？也是集团元老，叫章莉莉。”
李韩绮表示她听说过，但是不认识。
“你入职可能比较晚，没见过。章莉莉是个大美人，我觉得……”赵文秀略一犹疑，把“比肖西希好看”这几个字咽了回去，“她性格比较强势。听说，是老徐想要孩子，章莉莉不愿意，最终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分手的。”
原来如此。所以，当肖西希这样一个年轻女人撒着娇接近老徐，她在他眼中就不仅仅是个红颜伴侣，更是传宗接代的好帮手。章莉莉能干又不愿生孩子，老男人大概都是无法容忍的。索性一拍两散，也都解脱了。
“肖老师怀孕了，在公司的事情上肯定不会花太多精力。也许这是你的机会。”末了，赵文秀说了这么一句。
李韩绮笑了笑：“我就是想老老实实上班，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她是实话实说，赵文秀却未必相信。
“是吗？”上司果然笑得意味深长，“但是不进则退，有时候你争了抢了，才能维持现状。不争不抢，情况可能会更差。”
她这句话说得有道理。特别是赶上如今这么个大环境，在资本家眼中，不卷就等于懒惰，等于不合格。李韩绮想到这一点，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冷。万一她真失业了，辛自然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可是……
又一转念，女人默默思考，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铁饭碗。而有些东西是始终靠得住的，比如人的聪明才智，还有健康的身体、充足的精力。她又释然了。她还年轻，辛自然更年轻。有手有脚的人，怕什么？更何况这不是还没失业呢，不应该把尚不存在的困难拎到眼前，提早忧虑。
赵文秀对身旁这人的心理活动浑然不知，继续说：“我们人到中年，拖家带口的，有时候在职场上也要做很多不情愿的事。”
她顿了顿，望向李韩绮。
李韩绮回过神，配合地问：“啊，是，赵老师也是这样吗？”
“那当然。”赵文秀说，“公司和员工的利益不可能永远一致，很多时候甚至是有冲突的。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做 HR 的尤其为难。我们是公司花钱雇来的，当然要维护公司的利益。很多人想不通这点，说大家都是同事，HR 就是公司的走狗，不干人事。我也常常不忍心，可是能怎么办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李韩绮耳朵听着她说，心思却一直在放空。她知道，且不论这些话是否有道理，赵文秀讲话的动机就是自我开脱，是给自己的良心进行按摩。
“……你有了孩子就懂了。为人妻为人母，肩上的责任很重。”上司以这句话作为总结。
两人同时沉默了几秒。
赵文秀忽然又说：“对了小李，我才想起来，你有孩子了啊。”
“啊？”李韩绮一怔。
“你爸上次在我办公室说过嘛。就是你领养了一个男孩，都十二岁了。”赵文秀一下子来了兴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真有勇气，这么大的孩子能养得熟？”
李韩绮没吱声，却见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察觉，对方又赶紧收回目光。
跟赵文秀八卦半天，八卦主角竟然成了她自己。
“嗯，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女人说。
“朋友的孩子？那你朋友呢？”
“朋友去世了。”
李韩绮心里不耐烦，她根本不想与赵文秀讨论得这么深入。然而被问到脸上，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除了照实说，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能做到的只是尽量少透露，像挤牙膏似的，只说一点，希望对方因为失去耐心而不再追问。
就在这时，李韩绮包里的手机响了。
这下总算可以结束与赵文秀的无聊对话。女人拿出手机一看，是微信语音通话，打来的却是刚刚加上她的金滟霞。
李韩绮皱起眉头。大晚上的，这人能有什么事？
一旁的赵文秀坐正了身子，望着窗外看风景。李韩绮按了接通键，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金滟霞尖锐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喂？林嘉一家长，你们家孩子太过分了！他今天霸凌了我们伟男！”
李韩绮听懵了：“你说什么？霸凌？”
林嘉一霸凌了孙伟男？
李韩绮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辛自然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见老婆回来，立刻丢下遥控器，与菜菜一起屁颠屁颠地到门口迎接。
“那些人真讨厌，吃到这么晚。肯定是夫妻关系不好，不爱回家，找借口在外边野。”丈夫抱怨，把妻子手里的包接过来。
李韩绮没说话，也没理菜菜。
辛自然看出她表情不对，试探着问：“晚上挺好的？一切顺利？”
“嗯。”妻子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手。出来时，她往次卧方向看了看。
“孩子没写完作业呢。”丈夫轻声说，“他今天下午参加了数学竞赛，就上次你爸来的时候他俩聊的那个。比赛比得，晚自习也没上成，作业一点没写，回家还说饿了。我俩叫了肯德基外卖，随便吃了两口，我就让他赶紧写作业去了。”
“他没提在学校的事？”
辛自然摸不着头脑：“竞赛啊，不就这事儿吗？还有啥事儿？”
李韩绮盯着他看。辛自然伸手摸脸：“我脸上有什么蛛丝马迹？”
妻子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屋去换衣服。
丈夫更加疑惑，追进主卧问她：“到底啥事，你别卖关子啊。”
李韩绮看着辛自然愣头愣脑的样子，忽然笑出声。
第四十四章 偶遇
次日一早，夫妻俩一同去学校送林嘉一上学。
在车上，没人提起昨天孙伟男的事。林嘉一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不对头。孙伟男昨天放学时大肆叫嚣，说他要找他妈告状，还说他妈绝对不会放过林嘉一，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到现在李韩绮这边都没动静。所以，孙伟男这一状，到底告了还是没告？男孩心里的好奇大于紧张。其实他知道，就算孙伟男真的告状了，一层层告到李韩绮这里，阿姨也绝对不会冤枉他。现在他知道李韩绮是有判断能力的人，也很清楚她对他有信心，信得过他。所以他也应该信得过阿姨。
男孩想了想，还是忍住没问。
李韩绮开车，从大路驶入老居民区里蜿蜒的小道，拐来拐去，来到英秀学校附近。
“别从平时的路走了，你看这堵的。”辛自然坐在副驾位置，指指前方。
妻子一看，确实是。平时这路就不畅通，今天堵车格外厉害，一串私家车排成长队，塞在道上。过往车辆急得不停鸣笛，然而私家车们还是纹丝未动。
辛自然建议她从左边的路拐，到三中正门附近，让孩子下去。三中校门对着英秀的后门，林嘉一走后门就行。
这两所学校仅隔着一条马路，学生们却很少有打照面的机会，一是因为作息时间略有差异，应该是教育局协调过，希望两校把上学和放学时间稍稍错开，以缓解交通压力；二就是因为最常用的校门并不正冲着。
其实，英秀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后门仅供教职工使用。原则上来说，学生上学都得走正门，这样方便老师统一管理，避免安全隐患。
所以，林嘉一从开学至今还是第一次走这边。他倒挺乐意的，因为他好久没来看看他曾经的母校了。
车子沿道路向前移动。林嘉一看到熟悉的校舍。教学楼有三栋，都是淡黄色，与这附近的很多老小区一样，是近年由政府出资翻新过的。校门口一侧的灰色墙面上刻着红色大字：琴市第三中学。学生们三三两两，陆续走进学校，绝大多数人都并没有家长来送。
虽然已经在英秀待了半学期，但看到眼前一切，林嘉一还是胸口发热，脑中冒出一点跟着走进去的冲动。
辛自然对他的心理活动浑然不知：
“走吧嘉一，我看后门开着。你就从那儿溜进去吧。”
“好的。”男孩答应着，收回望向三中大门的目光。
李韩绮在路边停车。林嘉一刚刚推门下来，就听有人在背后叫他。是女生，声音很耳熟。他一下子就辨认出是谁，扭头瞧瞧，果然是任冰怡。
任冰怡身穿三中的运动校服，暗红色毛衣高领从领口处露出来。她身形比较瘦，身高与林嘉一差不多，整个人在过于宽大的校服里晃荡。
女孩小跑两步，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看上去应该不太沉。林嘉一看着那书包忽然想，不知道任冰怡现在是不是还经常不完成作业。
“又好久没见了！”女孩兴高采烈，跟他打招呼。
男孩也很高兴。车里的两口子从车窗探出头，朝女生招手。
“阿姨好，叔叔好！”任冰怡叫道，接着又转向林嘉一，“我看见你才想起来，为什么咱俩学校挨着这么近，我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你？”
林嘉一把校门的事跟她简单讲了讲。
任冰怡惊讶：“你们学校规矩这么多？”
她往英秀的后门方向看去。两扇黑色铁门之间留了一道缝。
女孩不禁有些好奇：“我也想看看，我就从那个门缝往里看看呗！”
李韩绮一直盯着他俩。听见任冰怡提的这个要求，女人不禁皱眉，心想这孩子有点过分活泼，别人的学校有什么可看的呢？
辛自然却冲林嘉一说：“带任冰怡去看看吧！”
李韩绮缩回头，伸手捅丈夫一下，低声说：“大早晨的不赶紧上学，看什么？”
辛自然也转回脸来，面上还残留着对孩子们的笑意：“好不容易碰见同学，一起待会儿怎么啦？让嘉一开心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李韩绮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事也不如上学重要。”
“孩子心情好也不如？”
妻子被问得不吱声了。
辛自然又探出头去看，却见林嘉一和任冰怡一前一后，走向黑色铁门。
男孩在前面走，忽然听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心里疑惑，扭头问她：“怎么了，有什么发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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