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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两人进入公园大门。远远望去，园中枫叶颜色浓艳，深红、淡红、金黄相互浸染，从公园一进门一直绵延到远处。两人顺着道路，向公园深处走去。今天是工作日，李韩绮原以为游人不会很多，没想到还是不少，不仅有老人，也有一些年轻人。公园不让带狗，可夫妻二人看到有人偷偷牵了狗来遛。
辛自然触景生情：“唉，也不知道那个老沙到底去哪了。我一想到小黑就特别难受。”
李韩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拍拍他的后背。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公园建在山脚下，背后就是琴市的太平山。这座山与香港那座重名，风景也很不错，本市电视塔就建在山上。李韩绮说的缆车，上车点在半山腰。夫妻俩顺着公园的小路往东走，经过枫林、郁金香花田，再上一段台阶，就到了索道入口。
李韩绮去售票亭买了索道票，两人一共三百。
“好贵啊。”丈夫嘀咕。
妻子说，几年都坐不了一次，三百不贵，值得。公园里人虽然不少，但索道这边客人却不多。辛自然想，一定是因为进公园免费，而坐缆车很贵。
小两口登上缆车。这缆车是开放式的，除了头顶的遮阳棚，其他部分基本上都只是铁架子。辛自然第一次坐这种缆车，双脚悬在空中，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妻子坐他左边，感受到丈夫身体僵硬，就拉住他左手，“怎么啦，害怕？”
“嗯。”男人歪头，靠在妻子的脑袋上。
缆车顺着山势沿索道运行，从半山腰向南边地势更低的地方去。
“从这里能看到海。”妻子指着右前方。
“看到了！”丈夫开心地叫道。
海水呈明媚的宝石蓝，被阳光映得闪闪发亮。近海有一群群白帆，远处水面上，巨大的远洋货轮正在行进，宛如神秘的巨兽，以极慢的速度，在薄雾中缓缓前行。海岸上，几栋摩天大楼矗立，西侧则是一片历史建筑群，老房子的年纪都已经超过百岁，砖红色屋顶，淡黄色楼体，房屋成群，相围相抱，在起起伏伏的丘陵地势上错落分布。
看着好风景，辛自然的心情渐渐明快。
李韩绮抿嘴问他：“现在情绪好点了吗？”
“好多了！”男人转过头，突然在她右脸上亲一口。
妻子不好意思，转头往后看，还好后面的缆车上都没人，没人看到。
“我们真的好久没有单独约会了。”辛自然说。
生活中多了个孩子，就是不一样。日常琐碎事，看上去都很微小，叠加起来却十分消磨人。就说接送孩子上学吧，一天一个来回，起码要搭进去将近一小时。孩子虽然大了，说是不用怎么管，平日的衣食住行也还是要操心的。这些细碎的付出，不经历不知道，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
李韩绮抱住他的手臂：“辛苦你了，我的好老公。”
“不辛苦。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我就像充电似的，很快就有劲儿了。”辛自然笑嘻嘻，嘴上说着话，胳膊有意无意在女人胸前蹭蹭。
李韩绮脸红了：“别闹！”手上加了点力气，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让它动弹不得。
缆车抵达索道终点。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夫妻二人从车上下来，回到地面。缆车拐了个弯，又原路返回，往上山方向去了。李韩绮和辛自然手拉着手，从出口走出去。
转过一条小街，就到了湛山寺。妻子这时候才想起她没吃早饭。早晨跑去公司一趟，得知肖西希不来，她就匆匆离开办公室回家了，一直溜达到现在，也没觉得饿。
此刻是上午十一点，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她说，既然到了湛山寺，不如进去吃一碗素面，这里的观音面、素炸酱面都很有名。一听这个提议，辛自然两眼放光，立刻同意。
斋堂里，来吃素斋的人还挺多。两人排了一会儿队，买到两碗观音面，每碗 16 元。辛自然找到角落里的空座，夫妻俩狼吞虎咽，迅速吃完，将碗交到餐具回收处，走出斋堂。
寺院里遍植松柏，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树木香气。李韩绮四下张望，只见旁边有一道月洞门，门那边的墙上挂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法物流通处”。
“我想去给嘉一爷爷请个佛珠。”女人对丈夫说。
“你信这些吗？”丈夫说了一半，意识到这是在寺庙，不能造次，就压低声音，“我怎么不知道。”李韩绮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这也算是个好的心理暗示，既然来了，就请一串送给老人，也是好事吧。辛自然点点头，说那他在外面等她，就不进去了。
女人穿过月洞门，走向法物流通处。丈夫在外面找了个僻静地方，静静地站着等。正好有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你一位年轻姑娘，从他面前走过，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休息。
这俩人看上去应该是母女。母亲对女儿说，湛山寺非常灵验，以前亲戚孩子高考都过来拜拜佛，考得都不错。年轻女孩不屑，说这都是迷信。母亲皱眉，提醒她别胡说八道，佛菩萨都能听见，乱说话，刚才许的愿就不灵了！
女儿说，不灵就不灵，她本来也不想找对象结婚。母亲很不高兴，说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事，她都快三十了，还不找对象不结婚，像话吗？女儿恼火，说她实话说，她是看到网上有人说湛山寺一拜寡三年，所以才来的，她就是故意不想找对象！二人越吵越上头，声音越来越响。
辛自然不想被迫听下去，就转身从月洞门进去，走进法物流通处所在的小院。这里有一棵老银杏树，长得十分高大，树下也有一只石凳，旁边是台阶。从这里可以下去一层，沿着小过道再往外走，就是寺院东侧门。
男人走到石凳旁坐下，心想李韩绮挑个佛珠怎么花这么长时间。他无聊地东张西望，却忽然看到下方小径那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竟然是胡威。
辛自然屏息凝神，莫名担心胡威抬头看到他。好在对方并没有仰脸，而是转过身，朝后面的人招呼。男人顺着胡威的目光望去，只见跟上来的居然是洪雪。烦人的上司咧开大嘴笑着，向洪雪伸出一只手。洪雪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可最后还是拉住了胡威的手。
辛自然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看什么呢？”这时，身后有个女声问道。
第四十八章 揭穿
李韩绮在法物流通处选了佛珠。原本只是想给林江请，可她看到手串样式挺多，有不少好看的，于是就多挑了几串，打算给韩桂兰、杨馨等人分一分。她去付了钱，店家帮她把东西都包好。女人拎着小纸袋走出小屋，却看到丈夫正背冲着她的方向，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她悄悄走近。丈夫浑然不觉，目光盯着不远处石台阶下的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男人年纪比较大，长得有点丑，正强势地一把拉过身边年轻女孩的手。
李韩绮看清了女孩的样貌，心中一惊。这不是那个对辛自然有好感的洪雪吗？
人都说琴市说小不小，好歹有一千多万常住人口。但说大也不大，特别是在面积较小、人口稠密的老城区，巧遇熟人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看什么呢？”她压低声音，问辛自然。
丈夫猛然回头：“哦。”他倒没有避讳，跟妻子使个眼色，小声说：“你看，洪雪。那男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胡威。”
一看那俩人的状态，李韩绮立刻明白了八九分。她对丈夫说：“我还没顾得上跟你说，我同事已经给我回信儿了，大概说了胡威的情况。你现在要跟他们打招呼吗？”
辛自然略一犹豫：“算了吧。”
但妻子心里一念闪过，觉得眼下可能来不及躲了。
果然，胡威拉着洪雪快走几步，上了台阶，一抬头，目光正好与辛自然的撞上。
丈夫反应还算快：“威哥，这么巧！”他佯装刚发现胡威拉着洪雪，脸上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你们这是？”
洪雪也是刚刚看到辛自然，表情顿时尴尬无比，脸红透了，没吱声。
胡威是老油条，脸皮比城墙还厚。他放开洪雪的手，笑着说：“我们刚见完客户，正好经过这里，来转转。哎对了小辛，你不是胃疼请病假了吗？”
“是啊，我胃疼得厉害。”辛自然叹气，“在家吃了药，稍微好点了。我爷爷就是得胃癌走的，家里有遗传病史，我越想越担心，觉得还是来拜一拜吧。”
李韩绮在旁边听得无语。她知道，辛自然的父亲是老来子，辛自然出生时，爷爷早就过世了。他压根没见过老人，估计这胃癌去世一说也是他信口乱编的。这小子是真不怕爷爷半夜找他，给他托梦。
胡威一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脑袋一转，冲着李韩绮咧嘴笑：“这位是？”
“我是辛自然的太太，我姓李。”李韩绮向胡威伸出手。
胡威又是一愣：“幸会幸会。”他匆匆与女人握了手，笑容稍稍自然了些。
李韩绮转向洪雪：“小洪我认识，你好，好久不见了。”她也向年轻姑娘伸出手。洪雪看上去不太情愿，不过还是跟她握了握手。
胡威问辛自然：“小辛你都结婚了？”
“结了很久了。”辛自然点头。
答完这句话，场面一时冷下来。辛自然想说“那你们忙吧，我们先走了”，但是看到洪雪仍然憋着大红脸，表情好像非常难受，他有点于心不忍。只是，他能做什么呢？
他还在纠结，只听李韩绮忽然说：“你们二位，是在谈恋爱吗？”
辛自然被她吓了一跳，惊骇地望着妻子。李韩绮的表情却很镇定，好像她刚刚只是问了一句“吃了吗”。
平时滑头的胡威，现在竟然也手足无措起来：“那个，我们是同事，我是小洪的上级……”
“啊？小洪的上级不是我老公吗？”李韩绮故作惊讶。
胡威望向辛自然，似乎在期待他帮忙打圆场。但辛自然假装没看见，只望着自己老婆，表情有点暧昧不明，好像既惊讶，又有点想笑似的。胡威也不是刚进入社会的毛头小子，看这意思就懂了，这是俩人故意给他难堪呢。
他嘿嘿一笑：“我是他们俩的上级。”
“哦，我刚才看你们拉着手。”李韩绮步步紧逼，不给对方逃避的机会，“威哥你是哪年的？”她问的是，他是哪年出生的。
“86 年。”
“一直没结婚？”
胡威火了：“你什么意思？初次见面就问别人隐私？”
辛自然刚要替老婆出头，只见李韩绮微笑：“佛门清净地，不适合吵架。”胡威一想，有道理，只得强压火气。
女人又问：“威哥以前是在 T 厂工作对吧，这刚来琴市没多久是不是？”
胡威皱眉：“你怎么知道？哦，是你老公跟你说的吧？”
“我刚才一看见你，就觉得眼熟，因为我以前也在 T 厂工作，大概三年以前吧。”李韩绮不紧不慢地瞎编，“我问你结没结婚，是因为我记得当时大家都说你领证了，老婆也是公司同事。刚才我看你拽着小洪，就感觉奇怪，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又……”
胡威的婚史是确有其事，她是从前同事那里听说的。
“你是 T 厂的？”胡威打断她，“你认识我？你哪个部门的，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我行政部的，存在感比较弱。我当然知道你，你不是每次年会都上去唱歌嘛。Adam 还说你唱得好。”Adam 是 T 厂高管之一。
胡威心想这倒是不假。他将信将疑望着李韩绮。
“所以你离婚了？要是没有，你可别耽误人家小洪啊。”
女人语气很轻松，仿佛在闲聊家常，又像一位大姐在嘱咐不靠谱的小弟。
辛自然在旁听着，憋笑憋得很辛苦。他望向洪雪，只见她神情缓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洪雪抬眼，向辛自然勉强一笑。男人也冲她笑笑。
“离了。”胡威语气生硬，“好几年了。”
“有孩子吧，跟前妻？”
“嗯。”
胡威心想，要不是在庙里，他非给这女的一个大比兜不可。
“抚养费一个月多少钱？”李韩绮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都按时给吗？”
胡威再也忍不住了：“你他妈有病吧，你查户口？”
辛自然挡在李韩绮面前，冲胡威：“你说什么！”
李韩绮拉住丈夫的手臂，冷冷对胡威说：
“我知道，你离婚之后，法院判你每个月给孩子四千块钱抚养费。以你的薪资水平，这钱不算什么，可是你一分没给过。不仅如此，你还换工作换城市，跟孩子那边完全断了联系。你想干什么？躲开前妻，这样就可以不给钱了？你前妻是比较软弱，看在你是孩子爸爸份上，没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不然你现在恐怕已经是老赖了。”
胡威瞠目结舌，一堆脏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李韩绮不能干等着他回过神骂人，扭头招呼洪雪：“跟我们一块走。”说完，她左手拉住辛自然，右手拉着洪雪，一溜烟离开小院，朝寺庙出口走去。
三人上了出租车，辛自然坐副驾，李韩绮和洪雪坐后面。
车子开得猛，沿着寺院下方的陡坡，一路由上至下飞奔，让人多少有些心慌害怕。洪雪右手拽着车窗上方的把手，容颜失色。
等出租车开到平地上，李韩绮转头，对她轻声说：“胡威不是个好东西，在前公司就是出了名的人渣，谈过两个女朋友，都是下属，都没有好结果。第二个女朋友最后嫁给他了，生了个女儿，但是他很快又跟合作方那边的一个女代表出轨，跟老婆离了婚。”
女人语气顿了顿，她知道洪雪心里肯定不好受，但她还是要坚持说下去：
“你可能也明白了，这人就是在利用不平等的职场关系，把他看上的人弄到手。他为什么不找女上司，为什么老找女下属？因为年轻女孩，特别是在他管理范围内的，是最容易被他拿捏的。其实，不管他说过什么花言巧语，或者是怎么威逼利诱，你都当他放屁就行了。”
洪雪默默低下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是做 HR 的，这种事在大公司其实不少见。我只是想说，你别害怕他，大不了就是换工作。找工作就算再难，也比找个好男人容易太多。更何况你这么年轻，履历也是不错的，要跳槽也没那么困难。”
辛自然默默听着。李韩绮最后说，她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看到胡威这种恶心的家伙欺负人，她觉得不能不管。
夫妻俩先让出租车把洪雪送回了家，然后改道回自己家去。洪雪下车后，辛自然也从副驾下来，坐到后座，与老婆肩并肩。
李韩绮皱眉：“一会儿就到了，还非得现在靠着？”
辛自然笑眯眯地说，他就想挨着她，一秒钟也不想多等。
两人亲亲热热，腻咕在一起。妻子把头靠在丈夫肩上。“今天一起去接孩子吧？”辛自然说。李韩绮点头。玩了一天，二人都不想在家做饭。小区马路对面正好新开一家麦当劳，他们合计一下，说不如今天就去那里吃点，随便对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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